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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历史主义视阈下庞德的英美批评

2019-02-21蒋勇军

关键词:庞德诗人诗歌

蒋勇军

(1.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2.四川外国语大学期刊社 重庆 400031)

在谈论英美现代主义诗歌时,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是颇具代表性的一位诗人。虽然他的政治观点给他带来一生乃至至今都无法摆脱的一个争议焦点,但从20世纪早期以来,庞德的诗歌及文学思想对英美乃至整个世界的文坛影响巨大,曾一度引领时代潮流,推进了英美诗歌的发展,“触及了成百上千的其他作家……是全球后殖民主义的先驱”[1]xv。1986年,比阿特丽斯·里克斯(Beatrice Ricks)的《埃兹拉·庞德:研究他的书目》(EzraPound:ABibliographyofSecondaryWorks)中列出国外已经出版的研究庞德的著作与发表的文章有3696条。近30年来,庞德研究也是英美文学研究的一个热点。英美的庞德批评研究从诸多方面论述庞德的诗歌、批评理论等等,基本涵盖了庞德及其作品。学界对庞德的创作生涯和批评阶段有不同的划分。蒋洪新把庞德的创作生涯大致分为五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1908—1920年侨居伦敦;第二个时期是1920—1924年侨居巴黎;第三个时期是1924—1945年侨居意大利拉帕罗;第四个时期是1945—1958年在美国监禁,1949年《比萨诗章》获柏林银奖;第五个时期是1958—1972年出狱后的晚年时光[2]16-22。然而,蒋洪新把庞德在英美的批评研究大致分为三个阶段:(1)1908—1949年,庞德虽蜚声文坛,但学界影响甚小;(2)1950—1972年,庞德得到学界重视,有关他的研究呈欣欣向荣之势;(3)1972至今,庞德研究日益深入,覆盖各领域并走向世界[3]9-23。穆迪(A. D. Moody)把庞德的人生和作品划分为三个阶段:(1)1885—1920年时的年轻天才[4],(2)1921—1939年的史诗般岁月[5],(3)1939—1972年的悲惨年代[6]。而威廉(J.J. Wilhelm)则把庞德的人生和作品分为两部分:一是1908—1925年在伦敦和法国的生活[7],二是1925—1972年的悲惨年代[8]。因此,笔者认为学界对庞德的批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时期:一是伦敦和巴黎时期,这段时期新兴诗歌和意象派运动对诗歌发展的贡献;二是离开巴黎后到去世这个时期,虽历经艰辛,却坚持诗歌创作,写下了不朽的《诗章》;三是庞德去世后学界对他的批评研究。本文将主要概述英美文学界在这三个时期对庞德的诗歌、诗歌理论、诗歌翻译、文学批评及文学成就的评论,并从认知历史主义的视阈论述如何看待英美文坛对庞德的批评。

一、 庞德批评的认知历史主义观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认知科学,特别是心理学的发展,文学研究出现了“认知转向”。2002年,美国波士顿学院英语系教授理查森(Alan Richardson)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传播学教授斯蒂恩(Francis F. Steen)在《今日诗学》(PoeticsToday)第1期的“文学与认知革命”专刊的“序言”中打出“认知历史主义”的旗号,认为“认知历史主义”(cognitive historicism)是“认知文学批评的一个分支”[9]5。经过十多年的孕育和发展,认知历史主义现已初具雏形,成为认知文学研究和认知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

认知历史主义是指运用认知科学的理论历史地看待文学和文化,强调主体认知的历史性、社会性、文化性和具身性(embodiment)对文学批评的影响,主张从共时与历时的层面进行文学批评,是一种认知文学批评方法。大多数文学研究关注文学的共时研究,不太关注时间、地点和社会语境等历时层面的因素,如历史、社会和文化语境中的文学历史、作者、文本、与历史相关的问题,这不仅限制了新方法的拓展,还不能历史地看待问题,即文化差异、历史细节和时代变迁[10]2-3。我们在进行历史批评时,往往忽略了“认知”这一重要因素,“认知不是先验的,而是具身的、历史的,即认知是体验的、进化的。历史不仅包括社会的、文化的和政治的方面,还涵盖生物(包括进化和基因)的和地球物理学的方面”[10]x-xi。文学、认知和历史是心智结构的三个不同维度[11]12-13,我们要认知地看待历史,历史地对待认知。从认知的维度至少能解决两个新历史主义的问题:(1)主体认知能力的局限性;(2)对同一历史和社会环境中的不同作家或不同历史和社会环境中同一作家的认知差异性。

认知历史主义为我们考察庞德批评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我们在考察庞德以及对他的评论时,也要结合庞德及批评者各自所处的社会环境与各自的具身认知,认识到主体认知能力的局限性、认知共性和认知的差异性等认知特征,从进化的视角看待主体认知水平随着自身因素和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庞德先生批评的魅力在于他很清楚在特定的时间需要说些什么”[12]10。庞德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卓越匠人”,同时因为他的政治观点而饱受争议,所以在对其进行评价时尽量避免“晕轮效应”(halo effect)的影响,防止产生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

庞德的文学成就主要归功于以下四个方面:“(1)对诗歌形式的革新;(2)集思广益,推进文学创新的能力;(3)借助历史和政治来进行创作的技巧;(4)试图写一部现代的荷马和但丁式史诗的抱负。”[13]xv这几方面主要涉及庞德自身的认知努力和体验,但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当时英国诗歌发展的社会大环境。20世纪初现代主义运动为诗歌形式的革新提供了外在的动力。英国有一批以叶芝为首的诗人,相对于美国而言,伦敦为庞德诗歌才华的展示提供了更好的环境。在伦敦,庞德给当时已扬名天下的叶芝当秘书,结识了许多青年才俊,集思广益,大胆对诗歌形式革新,发起了意象主义运动。因此,除了庞德自身认知水平的提升,社会环境也为庞德提供了一个历史契机。此外,庞德的文学成就离不开历史,“《诗章》中的儒家思想体现了他坚定尝试,并展现他直观的、具体的、历史的体验”[14]51;“他从文学、哲学、艺术、文化传统中学习与借鉴,用‘世界上最好的思想’引导他的诗歌创作,横跨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早期、中世纪以及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的欧洲传统,庞德还从中国诗歌和日本能剧中吸取养分,为西方观众展现了一种全新的语言和美学表现形式”[13]xv。

在对庞德进行批评时,我们应该从认知的视角历史地看待庞德及其当时的社会环境,因为“社会历史环境的变化(主要是经济和特定社会结构的力量)难免会影响作者和评论家对有效阐释一个时代要素的判断”[14]51。“认知视角不仅能对意识形态、主题形成、语言游戏和文化颠覆等方面产生影响,而且对新历史主义的批评也有重要的影响作用,而且还能重新激发起早期的批判一代对形象、性格甚至道德结论的兴趣”[15]170。在共时研究层面,庞德引领的“意象主义”和“漩涡主义”运动对当时的文学现代主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和庞德处于同一时代的评论有艾略特、福特、卡明斯以及当时各种媒体对庞德诗歌、诗歌理论、诗歌翻译及文学成就的评论。他们具有共同的社会认知背景,具有社会认知的普遍性和个体差异性,所以他们对庞德的评论虽然有点“晕轮效应”,但也较客观地反映庞德在当时英国诗坛所取得的成就及其地位。在历时层面的研究上,庞德提出的意象不仅是“瞬间表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合体(complex)”[16]84,还是“历史与文化的复合体……他把历史纳入以意象派和漩涡派美学为研究对象的‘客观’主体之中”[14]37。因此,意象也是认知与历史的“言语构造物”(verbal construct)[17]1,是心智结构的一种外在表征。意象派运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意象主义”对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战时期,庞德的反犹主义政治路线对庞德的文学成就的评价产生了负面影响。“在他的一生中,无论是在文学、政治还是道德上,庞德都能挑起和扰乱现状。”[18]他的思想转向法西斯之前,作为现代主义运动的先锋,他的宣传和后来的传播都是超常规的(unconventional)[19]39。有学者认为,我们在评论庞德这段时间的灾难性生涯对美国和英国诗歌的长期影响时,要忽略历史的因素,因为“诗歌超越了历史,或者诗歌可能已经规避了历史,我们不能在诗歌中去看过去的历史”[14]187。然而,我们在看待庞德的这段历史时,更应该调整我们的视角客观理解过去,因为诗歌的创作、理解与诗人当时的认知状态、历史密切相关。因此,《诗章》的挑战性在于“用诗歌为那个年代的审美、宗教、历史的调和与契合创造一种典范;记录的不仅仅是一个孤独而独特的意识所获得的顿悟时刻,而且是一种包含伦理、政治、历史和技术的百科式的知识,这些知识是公民受教育的核心知识”[14]25。我们要理解《诗章》就要调整我们的历史视角去解读诗中所体现的认知问题,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比萨诗章》比我们想象的更悲惨,不是因为它们关系庞德个人所遭受的苦难,而是因为在社会走向堕落的过程中,他被迫承认正义只存在于头脑中”[14]118。这体现了庞德当时心理的孤独与寂寞,正义只在他的脑子里,反映出诗人对社会的绝望。因为在当时的现代主义运动中,社会道德和艺术传统坍塌,而庞德“将金融操控看作社会罪恶的根源,改革可能是走向正确和共和文明的最佳途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庞德是一位民粹主义者,所以他对金钱和改革十分感兴趣”[20]10,最终走向法西斯的道路。“对庞德而言,世界对法西斯的敌对恰好是法西斯优越性的更好证据”[19]36,这是他个人对社会认知的问题,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主要受到自身和社会环境的认知约束(cognitive constrain)。因此,我们不能以现在或个人的认知水平去审视当时庞德的意识形态,对其进行价值判断,这样容易造成“晕轮效应”,产生认知偏差。

二、庞德诗歌的批评

庞德的诗歌给当时的诗坛带来了一股“革新”的清风,这种革新超越了传统诗歌的措词、语气和格律,为当时的青年诗人展现了语言和形式的重要性,并且涵盖了语言结构、语源学和声学特性以及语言所隐含的社会和政治结构[21]22。博斯韦(Marshall Boswell)和罗利森(Carl Rollyson)把庞德的诗歌分为三个阶段:(1)早期的意象主义诗歌作品,如《一盏熄灭的灯》(ALumeSpento, 1908)和《面具》(Personae,1909);(2)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作品,如《休·赛尔温·莫柏利》(HughSelwynMauberley,1920)、其他一些辛辣讽刺和西方文明的人文价值缺失的诗歌;(3)涵盖历史与文化的松散、引经据典、多语种的各种诗歌,如《诗章》(Cantos)[22]900。

庞德处女作诗集《一盏熄灭的灯》(ALumeSpento),1908年在威尼斯出版了150本,一家伦敦报纸登出一则该诗集的简短评价:“狂放不羁又令人难以忘怀, 绝对地具有诗意、想象力、激情和启悟性……与以往那些矫揉造作的诗人写的陈词滥调有着天壤之别, 我们这位诗人像普罗旺斯的吟游诗人一样纯朴。”[23]80-81本来庞德计划请人为该诗集写评语,但由于种种原因,最后他告诉母亲他自己来写这本诗集的评价[24]60-62。因此,这则对诗集褒扬的评价极有可能是庞德亲自撰写的,所以卡明斯(E.E.Cummings)后来称庞德是“历史上最杰出的一位广告商”[25]783。《面具》让学界注意到庞德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和诗歌形式。弗林特认为“庞德是富有突出个性的诗人。他基本上是反对墨守成规的,他有些调皮,《面具》带有新鲜的美和生气”,是“一种其他英国诗人需要学习的诗歌形式”[26]47。这里的诗歌形式、诗歌所带来的新鲜美和声气就是庞德对诗歌进行大胆的革新,诗歌意象具体、坚实,为后来的意象主义运动奠定了基础。

1909年12月11日《观察家》(Spectator)出版,有人把庞德和弗林特放在一起比较,认为“庞德先生是现代诗人中的奇才,一位学者……我们感觉到他诗歌的巨大潜能与成就,而且为他的博学所倾倒。他表现出激情洋溢的男子气,但似乎学究气较重,且最不受传统诗歌的限制……弗林特先生的《群星之网》(IntheNetoftheStars)跟庞德的文风类似,但不如庞德的博大,亦没有其思想深刻”[27]74-75。《普罗旺斯》(Provesa, 1910)也为庞德带来了极大的荣誉,《芝加哥晚报》的“星期五文学评论”专栏撰文称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他的诗作“能给人以深刻的美的享受”。“总的说来, 这部诗集是近几年来出版物中最惹人注目的作品之一。我们如今拥有了一位有些东西可说、 尤其是有技巧可评的诗人”[23]81。《当代》(Contemporania,1913 )被认为是抛却了“中世纪主题”,采用了新的主题和表现方式,诗歌内容具有自觉而清醒的社会批判意识和时代感的诗歌,引起了学界的强烈的批评,被称为“现代艺术中最为夸张、最具破坏性、最令人不快和猥亵的倾向的代表”。叶芝甚至还对庞德的诗歌《当代》提出了批评,称“在他(庞德)自己的作品里, 他也是个极不稳定的人, 有时诗歌写得很糟糕却也不乏情趣。太多的实验性创作、太多的创作原则大大破坏了他的诗味”[23]83。然而,《休·赛尔温·莫柏利》(HughSelwynMauberley,1920)获得了利维斯的最高评价。他认为这首诗歌充分展现了庞德的现代诗歌技巧,且带有个人的经验,在庞德诗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28]。

庞德在诗歌意象特征和语言的使用方面,“他用锤子将每个词锤进了诗,毫无疑问地以声气和硬朗进入诗坛”[27]74。他“帮助我从现代抽象返回到确切具体,跟他谈诗歌是要你把句子变成对话。一切都变得清楚和自然”[3]297。在格律与节奏方面,有人认为庞德的诗歌格律陌生又奇特,突破了早期诗歌形式与格律的限制,传达了力量和激情,却没有美感,但这些韵律有自己的规则和秩序,他那“残暴”的想象力似乎赋予了诗歌语言具有感染力美的特质。“事实上,正是这种格律与情绪的适应性是庞德技巧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适应性源于他对格律的深入研究。”[29]21庞德把诗歌和音乐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如果没有意识到音乐在庞德思想和写作中的重要性,那就不可能读懂庞德的诗歌或散文批评”[30]45,而且“从写作技巧上来说,庞德教会了人们像但丁那样写诗,同时他打破了当时英国五音步抑扬格的十四行诗的传统,进行形式革新,提升了视角效果的精确表达”[18]1。艾略特则认为庞德不仅深谙艺术和音乐,熟悉英语诗歌传统和现代诗人的风格,还吸纳了中世纪游吟诗人和中国诗歌的特色,还说:“发明新节奏的人就是开阔和提高我们感受力的人,这不仅仅是个‘技术’的问题。今年来,我常咒骂庞德先生,因为我无法确信写的诗是属于自己的,正当我为自己得意时,我发现我只不过从庞德的诗中找到了某些回音。”[31]101

就庞德的自由诗而言,“庞德一直被称为英语自由诗之父,自由诗的所有优缺点都算在他头上。自由诗是个不精确的术语,人们对自己听不惯的诗都可以称为‘自由诗’;其次,庞德对这种媒介的运用表现了艺术家的节制,他认为自由诗可以作为载体,并没有到狂热的程度……准确地讲,庞德诗的自由还处于自由与严谨之间的状态。实际上,不存在严谨与自由这两类诗,只有经过良好训练而形成的驾驭能力,才能成为一种本能的表达形式,用起来得心应手。”[29]167珀金斯(David Perkins)在《现代诗歌史》论述庞德:“在长达50年中,他是用英语写作的第三个或第四个最好的诗人之一。特别是在现代文学史的关键十年中,即大约在1912~1922年之间,庞德是英美最有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最优秀的诗歌批评家。”[32]451卡明斯则认为:“庞德对本世纪的诗歌意义恰如爱因斯坦对物理学的意义。”[33]92他是美国现代诗歌革命运动的最强者,是“在活着的诗人中,对新诗的发展贡献最大的一位诗人”[34]96,“我无法相信,我们这一代和下一代诗人中会有谁的诗作不是通过学习庞德而得以取得长足的进步的。庞德的诗歌是一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参考书。事实上,没有其他人的诗值得我们如此去研究,去学习”[23]83。因此,庞德的诗歌被看成“现代诗歌的起点”[35]58。

三、庞德诗歌理论及批评理论的批评

现代主义诗歌的开端应该归功于一群1910年左右在伦敦处于支配地位的意象派[3]281。这就是指由庞德、休姆(T. E. Hulme)、弗林特和“诗人俱乐部”的成员发起的“意象主义”运动而形成的意象派。庞德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庞德1909至1915年的参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运动,几只有颜色的歌鸟和一些零散的曲调构不成春天”[7]34。福特认为:“在很短的时间里,他(庞德)不但指挥了我和《英语评论》,连整个伦敦文坛也被他玩得团团转。”[7]25巴兹尔·邦廷(Basil Bunting)则说:“庞德已经提供了一大箱工具,对这代人来说太丰富了,就如同斯宾塞为伊丽莎白时代诞生的一样,一个人至少用了一些那样的工具,要说谁没有(受)庞德的影响,那他就简直未生活在自己的国土上。”[36]286“德莱顿的论文、华兹华斯的《抒情歌谣集》的序言、柯尔律治的《文学传记》,这些人在他们那个时代追求‘创新’,但这些人没有谁能像庞德那样持之以恒地教导创作。”[12]13“意象主义运动是20世纪英语诗歌中最重要的一场运动,因为它影响了庞德同时代和他之后一代的两代诗人。”[37]191因此,在英国,庞德的一生本身就被看作现代主义[38]8,而《庞德时代》(ThePoundEra)把整个20世纪的英美现代文学的发展置于庞德影响之下,“即使他们没有意识到受庞德的影响,但在世的诗人也会说:‘如果没有庞德先生,我的诗歌也还会完全一样’”[39]156。可以说,庞德引领的“意象主义”和“漩涡主义”运动推动了诗歌现代主义的发展,为现代诗歌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20年,奥尔森(Charles Olson)、邓肯(Robert Duncan)、克里利(Robert Creeley)、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莱弗托夫(Denise Levertov)和斯奈德(Gary Snyder)在形成自身的诗学形式和建立自己的诗学理论时,都再现了庞德的诗学思想,“正是庞德对传统更独特、打破常规的理解吸引了如奥尔森、邓肯等战后的美国诗人”[21]19。他们不仅直接受到庞德思想的影响,还坚信源于以庞德为代表的、实验的、现代主义模式的重要性,并把庞德提升到与艾略特同等的高度,认为庞德诗歌属于“新批评主义”诗歌[21]1-2。

庞德的诗歌不仅对现代诗歌的发展起到了标杆的作用,而且他的文学批评也是“英美当代文学批评中最重要的种类,是我们时代文学批评最不可缺少的主体”[12]10。

“庞德在现代批评家中可以排在第一位。”[40]148他对当代作家(叶芝、乔伊斯、艾略特和温德姆·刘易斯)的批评,可能被认为是一种目击者证词的性质,因为庞德认识这些作家,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并以不止一种方式帮助他们进一步发展他们的文学事业。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些作家的批评,就像他的许多批评一样,有一种目的感,一种务实的态度,一种清晰、简洁、具体的风格,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使他有别于本世纪的其他批评者,庞德不为批评或某一特定目的而批评,不仅涉及文本还涉及批评思维本身的本质与特性[40]11-12。

四、庞德的诗歌翻译及文学地位的批评

庞德作为一名翻译,具有极好的语言天赋和才思敏捷,他是继约翰·德莱顿以后第一位把翻译放在英语文学首位的诗人,对待翻译不再强调字面意义,而是把翻译看作是一种再创造[37]160。庞德翻译了大量中国的经典著作,如《大学》《论语》《诗经》等,并出版了《华夏集》,这本诗集“改变了人们对语言的感觉,为现代诗歌奠定了节奏模式”[41]358。他的意象派诗歌原则决定了他对中国诗歌的兴趣、了解甚至翻译。《华夏集》远不止是一本重要、有影响的译集,事实上,它是英美现代派诗歌的主要作品之一,而且在庞德之前,尚未有名家翻译的中国文学作品流行于英语的国家[42]86-91。艾略特高度评价了庞德翻译对诗歌创作的意义,称赞“庞德是我们时代的中国诗歌的缔造者……庞德的翻译比莱格这样的东方学家的翻译更能使我们深刻领悟到中国诗歌的精神。我曾经说过,三百年之后,庞德的《华夏集》将成为‘温莎时代的翻译’,正如查普曼翻译的《荷马史诗》、诺斯翻译古希腊传记作家和哲学家普卢塔克的散文一样,将被认为是‘20世纪诗歌的杰出作品’,而非某种‘译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翻译。庞德以其传神的翻译大大丰富了现代英语诗歌的宝库”[43]14-15。

“庞德是20世纪的编辑(editor)”[1]xv,曾大力指导和扶持新人,如帮助乔伊斯(James Joyce)出版《尤利西斯》,亲自修改艾略特的《荒原》并帮助出版,指导和扶持阿尔丁顿、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等作家,甚至在监禁期间指导来看望他的查尔斯·奥尔森的诗学理论。这些人后来都叱咤于英美文坛。因此,韦勒克在评价庞德时说:“庞德最不朽的功绩也许是他给予同时代年轻人的鼓励。”[44]239刘易斯也认为庞德“在对别人的作品态度上是出奇地慷慨。他的批评既深远又博大。如果他们有天才的话,他至少不会在意为某人服务……他同时是位伟大的诗人、伟大的指挥家。而且,他是天生的导师,通过他的直接和间接的影响,他给我们的文学技巧和批评带来了深刻的变化”[45]280。劳克林认为庞德尽管一辈子没有做过教授,但终身干的是教授的活,当然他自身就是20世纪诗歌的大学[46]1。海明威后来回忆时说:“庞德只用了五分之一的时间写诗,他在其他时间是保护文艺家,让他们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帮助他们出版作品。他借钱给他们,替他们卖画,为他们安排演出和写评论文章;他把他们介绍给有钱的女人。”[34]108

艾略特承认自己的诗歌都可以从庞德的诗中找到回音,并认为不管是同时代的诗人还是下一代的诗人,都承认庞德给他们创作带来的积极影响。他郑重宣称:“庞德的重要性体现在其实际所获得的成就中,体现在其代表作、翻译作品和再创新中,所以要尊重庞德在当代文学的地位”[3]18。后来,《荒原》的副标题就是“献给埃兹拉·庞德——最卓越的匠人”。海明威则更直接地认为,在世诗人能与庞德比肩的只有叶芝,在他眼里,艾略特尚不能与庞德相比[8]11。威廉·普拉特(William Pratt)说:“波德莱尔和艾略特的诗可谓现代主义运动的代表之作,但庞德在近半个多世纪是那场运动的中心。”[47]1肯纳(William Hugh Kenner)一直将庞德诗学、文化批评的主张与同时代尤其是艾略特的观点交相辉映,认为庞德要比布朗宁重要,问题是目前庞德被学界仅鲜有提及[48]25。他写的《庞德的诗歌》(ThePoetryofEzraPound)(1951)使庞德在学界的地位迅速提高,研究人数急剧增加,从此,在英美现代文学的研究领域,庞德被列为重要研究对象[3]18。“由于现在大量研究庞德的论著问世(从肯纳的巨著《庞德时代》开始,研究庞德的论著比研究艾略特的论著在数量上大约超过5至10倍),庞德把作为美国现代诗歌之父的艾略特盖住了。”[34]74

结语

虽然在第二次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庞德的政治立场是错误的,但瑕不掩瑜,庞德后来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比萨诗章》获得柏林银奖就证明了要理性对待庞德的诗歌,不应牵连到政治[49]24。“认知模式和理论能开启对较早时代关于心灵和语言的文学、哲学和科学语篇的全新的阅读方式,不是因为早期概念是当前概念的‘先河’,而是因为新的兴趣、概念、术语和方法可以给历史记载带来全新的视角。”[50]23我们在看待学界对庞德的批评时不能忽略当时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更不能忽略庞德本人以及批评者自身的动机、情感、社会认知、具身认知和认知环境等因素,应该尽量历史地、客观地看待庞德的文学成就、意识形态和批评者对庞德的批评,肯定其文学成就及其文学贡献,理性地对待庞德的意识形态问题,尤其要避免因个人的认知因素而造成认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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