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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民间藏戏队的剧目困境及建构策略研究

2019-02-21吕维洪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藏戏剧目民间

吕维洪

(曲靖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云南曲靖 655011)

藏戏是西藏自治区流布最广、影响最大的戏曲剧种。目前在西藏从事藏戏演出的民间藏戏队大约有两百余支,广泛分布在西藏各地区。民间藏戏队在发展生产力,建设社会主义“两个文明”活动中,搭建文化桥梁、沟通城乡联系、积极带动创业、努力增收致富,在满足群众文化娱乐需求、丰富乡村文化生活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受人才、资金等因素的制约,生存发展艰难。自2006年藏戏被列为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后,在“国家+省+市+县”四级保护体系下,民间藏戏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和支持,生存状况有所改善;但发展前景依然举步维艰,较为突出的问题是缺乏剧种本体特征的原创、新创精品剧目。因此,从当前民间藏戏队剧目的实际状态视角,对其现状进行梳理和分析,找出存在的问题,提出建设和发展的思路,帮助民间藏戏队得到足够的重视和应有的支持,走出发展困境。充分发挥民间藏戏队填补政府公益文化覆盖横不到边、纵不到底的空白,弥补西藏城乡一体化进程中乡村文化建设的不足,促进城乡之间文化要素的双向流动,满足西藏乡村民众美好精神生活的文化需求,进而推动藏戏的传承与保护。

一、民间藏戏队剧目的困境

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民间藏戏队的演出基本上是不收戏金的义务演出,演什么观众就看什么,因而剧目的短板不明显。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观众可选休闲娱乐方式的增多、审美趣味及欣赏习惯的改变,对藏戏队的剧目提出了多层次的高标准要求。但时至今日,民间藏戏队由于受资金、人才等主客观因素的制约,依然未能很好解决剧目建设方面存在的问题,走出生存与发展的困境。

(一)剧目量少,新创不足

新世纪以来,民间藏戏队的剧目主要由传统剧目和新编剧目构成。传统剧目以“八大藏戏”为代表,一共三十多出。新编剧目由改编剧目和新创剧目组成,影响较大的约有二十余出。改编剧目是根据传统剧目改编而成,如《白玛雯巴》《朗萨雯波》等,约为十余出。新创剧目是根据西藏的历史故事、神话传说、现实生活等创作的剧目,如《朵雄的春天》《金色家园》《珠穆朗玛》《图兰朵》等,约二十余出。此外还有一些20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末期编创的剧目,如《幸福证》《三个卓玛》《抓特务》等五十余出,但这些剧目带有太深的时代印记,时过境迁后,目前还活跃在藏戏舞台上的也就十余出。如此,当前民间藏戏队演出的剧目不足百出,加之受服装、面具、道具等因素的制约,常演的剧目则更少。大多数民间藏戏队常演的剧目也就十出左右。受传统藏戏娱神又娱人的表征信仰和观念形态影响,民间藏戏队常演的剧目多为传统剧目中的“八大藏戏”,如雪拉姆藏戏艺术团常演的剧目为《白玛雯巴》《诺桑法王》《朗萨雯波》《卓娃桑姆》《苏吉尼玛》等。传统剧目少、新创剧目的不足,已经成为当下制约民间藏戏队发展的瓶颈。因此,刘志群先生说:“藏戏传统剧目作为藏族古代历史意识的一种载体,如果在这新时代拿不出更多更全面能被当代观众所认同的意识亮点,硬是要以那副积聚着多层历史尘垢和阴影的老面孔,要求时代的‘白马王子’见爱,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一种单相思。”[1]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充分发扬藏戏的娱乐和审美功能,继续做好传统剧目的抢救、挖掘和整理工作,加强藏戏新剧目的编创工作,编创出更多紧贴时代脉搏,反映现实生活与时代气息的剧目。

(二)故事枝蔓,结构松散

如前所述,民间藏戏队演出的主要是以“八大传统藏戏”为代表的宗教神佛故事,或是被加入宗教主旨和宗教祭奉仪式的历史、社会生活故事。剧目情节往往围绕因果报应、惩恶扬善、婚恋情爱等主线展开,在单一主线矛盾冲突的同时,总是要穿插许多横向枝蔓的副线,常常是一个剧目短则演7小时,长则演三五天,《智美更登》《诺桑法王》等甚至要演七天。这些剧目保留了藏族民间“喇嘛玛尼”艺人说唱史诗的特点,情节发展缓慢,结构松散,矛盾冲突不激烈,不论悲剧、喜剧,都以大团圆收场。受地域、宗教、民俗文化的影响,民间藏戏队继承和保留了这些剧目及演出形式。但藏戏毕竟是表演的艺术,枝蔓冗长的故事、点线交叉的松散结构、生活化的程式、一律大团圆的结局;带有原始宗教神秘色彩的表演、不为时空所限制的情节、不受表演程式束缚的演出方式,在过去单一封闭的农耕、放牧文化环境中,能较好地满足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消解民众娱乐生活的贫乏。但放在现代多元、开放、快节奏的市场经济文化环境中,显然难与新的时代环境契合,不能满足新时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和欣赏习惯。

(三)独创戏少,同质化严重

独创剧目是剧种本体的建构要素,更是戏班的核心竞争力。民间藏戏队的剧目乍看是丰富多彩,各家似乎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当家剧目;但细看后,就会发现多数剧目缺少艺术个性和独创性,剧目同质化现象严重。比较典型的是以模仿代替创造,譬如“家乡美”现象。受中央电视台娱乐栏目的启发和影响,2012年藏戏《家乡美》在拉萨演出大获成功后,一时间“家乡美”类剧目风靡雪域高原,出现了如《家乡颂》《ÑÑ美》《请你到ÑÑ来》《我在ÑÑ等你》等系列剧目。随着各种“美”在民间藏戏队的泛滥,观众审美疲劳,觉得越来越无味甚至是反感。藏戏是反映藏族人民生活形态、民俗习惯及生存智慧的古老剧种,藏戏与西藏的宗教、文化习俗相联系和适应,低效重复的抄袭、模仿行为,会导致信息传播过量和无效,不仅浪费资源,更会削弱藏戏的艺术价值。同质化造成了藏戏娱乐功能、文化认知功能、教育功能和审美功能的弱化、异化,甚而影响到藏戏的剧种本体特色。因此,民间藏戏队的剧目要尽可能地保留藏戏传统,尊重藏戏独有的艺术风格,还原藏戏的唱腔,保持藏戏的语言习惯和特色,乃至藏戏的情感表达方式。

(四)芜菁并存,良莠混杂

民间藏戏队绝大多数剧目内容是健康和积极向上的,但也有少数剧目内容与藏族民众的文化习俗、道德标准、审美趣味背道而驰。部分剧目为了营造演出氛围、追求演出效果,迎合和满足少数观众的猎奇心理,演出内容过度娱乐化,甚至以低俗、庸俗、媚俗的内容来取悦观众,夸大渲染剧中情爱情节,用低级趣味的荤话、黄段子来逗乐观众等现象也时有发生。如反映西藏地区爱情观和审美观的婚恋剧《诺桑法王》,剧中有猎人乘众仙女洗澡之机,对云卓拉姆起色心,用龙王处借来的捆仙绳捆住仙女云卓拉姆,欲强娶为妻的情节。在演出时,有演员借机发挥,大肆渲染仙女洗澡的风骚情状并和猎人打情骂俏,严重污染了观众的视听,违背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要求和藏族人民的伦理价值观。部分剧目充斥着大量因果报应、苦乐天定的封建糟粕,在“传统文化”外衣掩盖下进行着宗教迷信表演。这些游走在法律和道德边缘的剧目,不仅严重影响和污染了观众的身心健康,违背了社会主义价值观念,对减少民族矛盾、消除文化隔阂、制止文化冲突,保持西藏地区的稳定和发展,造成了消极的负面影响。

二、提高民间藏戏队剧目质量的途径

民间藏戏队的剧目建构,必须依据党的政策,充分尊重藏族同胞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习俗,从藏戏的本体出发,融合藏戏的内容与表演形式,把改革开放以来西藏的发展变化、民族传统美德、勤劳致富、好人好事等编创成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切实提高剧目的思想性和艺术质量。民间藏戏队要自律、自珍、自爱,坚持底线,禁演坏戏;自觉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剧目以及“无害亦无益”的泛娱乐化剧目。广大民间藏戏“文艺工作者要志存高远,随着时代生活创新,以自己的艺术个性进行创新”[2];加强编剧人才的引进和培养工作,关注社会民生问题,走继承与创新相结合的剧目建设之路。

(一)加强编剧人才培养,提高剧目质量

提高剧目质量,人才是关键。但一直以来,西藏民间藏戏队都存在编剧人才缺乏的状况,尤其是通晓藏戏艺术行当、熟知藏戏艺术特征、熟稔藏戏程式、懂藏语的专业编剧人才更少。现在为民间藏戏队编剧的大多是业余作者,尽管他们对藏戏有一定的热爱之情,但由于缺少必要的专业知识,对藏戏唱腔、赞词、韵句、舞美设计、灯光音响布置的知识知之较少,剧本随意改编历史、民间故事,唱词低俗、情节拖沓、舞美粗糙,藏戏特征不明显等问题凸显。“无论是诗化、音乐化的曲词撰写,还是体现行当特点的人物配设,抑或是舞蹈化、技艺化的剧本结构,都对编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这需要相当的传统文化底蕴和舞台经验作为支撑。”[3]庆幸的是2015年7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对戏曲剧目孵化及优秀剧本创作工作提出了明确的计划和要求,为缓解戏曲编剧人才的短缺起到了良好作用。西藏各级政府的文化管理部门要切实落实《政策》要求,主动担当起藏戏编剧人才培养的责任,每年定期举办针对民间藏戏队编剧人才的培训班、研讨班、改稿班等,协联西藏大学、西藏民族大学等高校及藏戏创作基地、研究中心等为民间藏戏队培养、培训编剧人才。当然,民间藏戏队更要加强自身的造血机能,培养自己的编剧人才,建立与市场环境相适应的藏戏剧本供应机制。

(二)关注社会民生,加强剧目的现代性

民间藏戏队剧目原创力不足,有诸多原因,譬如受资金、演员、演出习俗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受编剧人才匮乏的限制等,但归根结底还是由于缺乏好创意、好故事。内容是剧目质量的原初保证,用藏戏的语言讲好西藏故事、中国故事,反映藏族人民的喜怒哀乐,表达他们的心声、愿望与诉求,抒发他们的感情,需要从戏剧本体论出发,加强现代剧目的建构,使剧目具有:“一、好看的故事,充足的信息量;二、别致动人的情感;三、作为戏曲作品,必须为演员的表演和发挥提供空间。”[4]藏戏发源于民间,关注现实、关注民生是民间藏戏队的优良传统和特色优势。因此,剧目故事要密切关注现实,直面生活与社会矛盾,对改革开放中出现的民主与法制、人性退化与畸变,道德滑坡、信仰危机、贫富差距、人口老龄化、留守儿童、环境保护、贪污腐化、黄赌毒骗等问题;要用新思维、新观念、新方法来看待、反映和表现这些与藏族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剧目要揭示新旧观念、善恶人性、美丑事物在现实生活中的冲突,把生活中复杂的人性与灵魂深处真实的情感,鲜活地展现在舞台上。对于部分回避现实生活与社会矛盾的宗教、仙话类剧目,要摒弃其迷信和消极思想,赋予剧目新的内涵和时代风貌。艺术的真实离不开生活的真实,民间藏戏队的原创剧目要接地气,贴近生活并反映生活。要选择老百姓关心的医改、农村合作医疗、低保、社保、不动产登记、新交规、民间借贷等亲民、利民题材;宣扬国家的方针政策,帮助老百姓解决困惑和疑问。抓原创剧目建设,用精品意识打造充满西藏地域和民族特色的作品,才能实现民间藏戏队的可持续发展。

(三)加强保留剧目建设,锻造精品剧目

保留剧目是指具有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以及剧种特色并久演不衰的经典作品,如藏戏中的《诺桑法王》《智美更登》等。众所周知,藏戏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艺术,剧目的生产程序复杂、生产周期长。保留剧目是现成的剧目,并且经过了时间的淘洗和观众的检验,因而,加强和重视保留剧目的建设,无疑是提高藏戏剧目质量的一条捷径。民间藏戏队在长期的发展中积累了大量的剧目,可以在现有剧目的基础上,认真分析和调研,挑选一批思想性、艺术性都比较高的剧目,逐渐打磨成熟,锻造成观众喜爱的经典剧目。对待存在一定问题的先天不足的“人保戏”剧目,如《苏吉尼玛》,从剧本情节到人物形象塑造以及唱词,都显得有些粗疏,应进行必要的改变和升华,重新赋予它更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情感叙述模式,锻造成精品剧目。对待“戏保人”剧目,如《宗山激战》,对演员的唱功和做功要求都不是非常高,但由于剧情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引人入胜,“天生底气足筋骨壮,行当齐全程式完备,剧本捧在手里一看已经让人荡气回肠了,演员只要略具水准,演出来就能赢个满堂彩”。[5]此类“戏保人”剧目,如能多打造一些,既能满足观众的欣赏需求,又可缓解和弥补民间藏戏队名角不足的状况。当然,保留剧目之所以得以保留,关键还是质量问题,质量高的剧目,不保自留;质量差的剧目,保也难留。

(四)正确处理继承与革新关系,合理配置剧目比例

民间藏戏队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演出的基本是传统剧目;90年代后,现代戏逐渐增多,大约占到总比的三分之一左右。进入21世纪后,以传统剧目为主,现代戏的比重又开始减少,占比约四分之一。“究其原因,一方面,现代戏更贴近现实生活,在表演艺术上难度更甚于传统戏,且成本高。譬如:传统戏服装大致可按行当来准备,现代戏却要细分,医生、法官、工人、农民等不同身份的人物服装也不同,所以现代戏投入的财力、人力等成本更多。”[6]另一方面,民间藏戏队主要在农村演出,其民俗的性质决定了传统剧目更受欢迎。因此,在提高藏戏队剧目质量的过程中,对待传统剧目,不能“只继承,不革新”或者全盘抛弃。对于优秀的传统剧目,可以直接继承。对于有瑕疵的传统剧目,要重新赋予新的意义和时代特色,加以改编后有选择性地继承和接受。对于与现代社会生活和时代严重脱节或违背法律、伦理道德的宣扬因果报应、封建迷信等的剧目,则应直接摒弃。对待现代剧目,要发扬民间藏戏队善于表现现实生活题材的特长和优点,不断地整理加工已有剧目,推陈出新,提高剧目内容的思想性和艺术水平。同时加大原创剧目的创作力度,满足时代和观众的需求,做到传统与现代剧目并重,创新而不弃旧。合理配置剧目占比,使传统剧目占总量的三分之一左右,现代剧目占总量的三分之二左右的合理占比。

民间藏戏队由于其独特丰厚的历史文化民俗内蕴,已经成为西藏乡村文化建设的主力军,在弘扬藏族传统文化,排除文化邪念,建设“美丽西藏”独特的文化标识等方面,发挥了阵地和窗口的作用。如今,在多元文化伴生的时代,戏曲艺术的生存环境正在不断恶化,如何使古老的藏戏重放光彩,焕发民间藏戏队新的生命活力?如何既遵循传统的藏戏原则,又在继承中革新传统,促进传统剧目与现代生活的融合?既吸收富有时代特色的生活内容来丰富发展传统剧目,又要守住藏戏的剧种本体特质?如何在新创剧目中回归传统,加强新创剧目与传统形式的结合?如何采用优秀的传统表现手段来展示和体现新时代的内容,消除剧目建设中剧种意识淡薄、剧目个性消失的弊病?如何用好剧本立住剧目的脚跟,用好音乐流传剧目的声音,用好演员打响剧目的品牌?要解决这些问题,不仅需要藏戏队内部各个环节的密切合作,同时更需要全社会力量的参与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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