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手擀面
2019-02-15林岩清
林岩清
我妈妈其实不擅长做饭。我爱吃的手擀面,是外婆逼着她学的。外婆说:“再怎么说也是嫁给了北方人,入乡随俗,不会做碗面怎么成?”感谢外婆的“逼上梁山”,成就了妈妈的手擀面——这不可取代的味道。
70年代的石家庄市,物质还比较匮乏。有时候老乡给点自家磨的玉米面、地瓜面,就算是好东西了。妈妈就用白面和这两样掺在一起,做三合一的手擀面。妈妈为人是婉约派,做饭却是豪放派。且不说味道怎么样,阵仗倒是十足。她用结婚时的红双喜搪瓷脸盆和面,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她把面粉放进脸盆里,左手不断搅拌,右手一点点往里加水。俗话说,“软面饺子硬面汤”,因此水要尽量加得少点。水加好了,这时开始用力揉面,一遍又一遍,惜不得力。妈妈力气小,有时候爸爸下班回来早了,她就会把围裙给他一丢: “嗳,你来!”爸爸总是笑笑,洗了手就过来帮着和面。当时我还太小,不懂这就叫“撒狗粮”,只知道咧开豁了门牙的嘴笑,留下一长串亮晶晶的口水。
有了爸爸帮忙,和面、擀面的速度可就快多了。很快,面团就魔术般地变为大小形同中等锅盖且厚度均匀的大面片,乖巧地趴在案板上。妈妈把面饼像折纸扇一样折叠起来。这时,家里那把能“吹毛断发”的菜刀就要出场了。媽妈用菜刀“刷刷刷”将叠好的面饼切成条状。至于宽细,得看妈妈的心情——一般是细的,有时候妈妈也做“宽心面”和“上梁面”。
妈妈的手擀面,不像苏面有那么复杂的浇头和菜码。就是清水煮面,里面按人头儿飞三个笨鸡蛋。酱油、醋、香油、胡椒粉等事先放在碗里,盛勺热面汤搅拌均匀,再往里挑面。最后撒上葱花,再浇两勺热汤,大功告成。对,必须是葱花,还得是北方大葱的葱花碎。要是放上海人用惯的小香葱,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等我稍大一些,学业紧张,时常要吃夜宵加餐。妈妈的手擀面也随之丰富了内容。夏天做手擀面要加入煮熟的新鲜豌豆。豌豆面有股清新的豆香,煮熟后放点黄瓜、椿芽、咸菜、蒜泥等混合而成的小菜,那味道真是说不出的爽口。到了秋冬季节,妈妈就做白菜肉丝倒炝锅面,或是羊肉倒炝锅面,用炒锅将肉爆香后再放进煮好的面里,既节省时间,又格外美味。妈妈还时常给我换换口味,在面里加点小火慢炖出的梅子肉丁,香得我呼噜呼噜能一口气吃下两大碗。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家,去过很多地方,也吃过各式各样的手擀面、机器压面,都没有妈妈的味道了。难怪人们都说,世上最好吃的食物是妈妈做的手擀面。在他乡打拼的日子里,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地铁上,我时常对着玻璃窗发呆,眼前幻化出那间老旧厨房的窗口——搪瓷锅具上的花卉图案鲜艳夺目,水龙头过滤嘴的塑料小花会旋转,窗外的阳光照在燃气灶上,锅里的水咕嘟嘟沸了,妈妈带着碎花套袖正麻利地下着面条。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及时止住了我泛滥的口水。冷光打在玻璃幕墙上,映出一张饥肠辘辘的面孔。该回家了,回家吃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