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张掖郡驿置与道路交通考
2019-02-11贾小军
武 鑫,贾小军
(河西学院,甘肃 张掖734000)
居延里程简EPT59.582 第四栏①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居延新简》,中华书局,1990 年,第395-396 页;张德芳主编,肖丛礼著《甘肃秦汉简牍集释·居延新简集释(五)》,甘肃文化出版社,2016 年,第80、192 页。、悬泉里程简90DXT0214①:130A 第二栏②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悬泉汉简释文选》,《文物》2000 年第5 期,第27-45 页。详细记载了汉代张掖郡境内的驿置道里情况:
(EPT59.582)删丹至日勒八十七里,日勒至钧著置五十里,钧著置至屋兰五十里,屋兰至氐池五十里。(90DXT0214①:130A)氐池去觻得五十四里,觻得去昭武六十二里,昭武去祁连置六十一里,祁连置去表是七十里。
里程简的书写格式是以郡级行政单位为基础,同郡驿置道里自东向西书写一栏,据此可知,汉代张掖郡境内设有8 处驿置,由东而西是删丹、日勒、钧著置、屋兰、氐池、觻得、昭武、祁连置,表是属酒泉郡,从删丹到酒泉郡表是置共484 汉里,相邻驿置间的距离从50 里到87 里不等,平均60.5 汉里。由于上述信息记载确凿,故汉代张掖郡驿置及相邻驿置间的里程并无异议,但对各处驿置具体位置的判断学界尚有不少争议③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336-357 页;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文物出版社,2005 年;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简帛研究》,卜宪群,杨振红主编《简帛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88-115 页;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 年;李并成:《汉酒泉郡十一置考》,《敦煌研究》2014 年第1 期,第115-120页;张德芳《西北汉简中的丝绸之路》,《中原文化研究》2014 年第5 期,第26-35 页。。本文参考学界相关研究成果,对此进行讨论,以期能推进这项研究。
一、删丹与日勒
删丹,西汉张掖郡属县。《元和郡县图志》卷40《陇右道下》载:“删丹县,西至州一百二十里。本汉旧县,属张掖郡。”④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40《陇右道下》,中华书局,1983 年,第1022 页。《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删丹废县”条云:“即今卫治。汉县,属张掖郡……今卫城周七里有奇。”⑤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中华书局,2005 年,第2986 页。但据上述驿道里程,汉删丹至张掖郡治觻得(治今黑水国遗址北城,详后)为291汉里,1 汉里等于415.8 米(据王莽货布尺和铜斛尺⑥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中华书局,2008 年,第738 页。以及汉简常规尺寸⑦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 年,第109 页。),知291 汉里约121 公里,今张掖甘州城区至山丹县城区70 公里左右,甘州城区至黑水国遗址北古城19 公里左右,故今山丹县城距黑水国遗址北城90 公里左右,与汉代的291 里(约121 公里)相差甚远。今张掖甘州城区至山丹县城之间地势较为平缓,因此古今两者之间的道路里距变化不会太大。显然,汉删丹县治不在今山丹县城,当在他处。刘光华认为:“重新给汉删丹县定位,有两种可能,一为从今山丹至永昌间于公路线上确定点,一为从山丹县城向南,再从大黄山以南向东的线上确定点。”⑧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2 页。李并成取第二种方法,认为汉删丹县治为今删丹县霍城乡双湖古城⑨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62 页。。此城距觻得里距与里程简所载相当,且为“汉城,东可与骊靬相接;顺弱水而下可达觻得县;其南有祁连山隘口,为古今通羌中的道路,军事地位重要”⑩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2 页。,然不在东西大道之上,且较宇远。清乾隆《甘州府志》卷4《地理·山丹县》“删丹古城”条云:“明《一统志》曰:‘在今卫南一百二十里,燕支山下。’按,在今扁都口内,近马营墩地,其山即燕支山。”①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30 页。这一方位与李并成的判断一致,只是位置较霍城乡双湖村古城更远。因此汉删丹县治所在尚有置喙余地。
据里程简文“删丹至日勒八十七里”,确定日勒的位置,有助于我们对汉删丹县位置的判断。日勒,张掖郡属县,西汉置。据上可知,里程简记述的是自东向西从长安到敦煌渊泉的驿道线路、停靠站及里程等等,因此,汉日勒县必在删丹县以西。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图1、图2 均将日勒标于删丹之西②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卜宪群、杨振红主编《简帛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88-115 页。,当是。《后汉书》卷47《梁慬传》:“慬至张掖日勒。”李贤注曰:“日勒,县名,属张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删丹东南。”③范晔:《后汉书》卷47《梁慬传》,中华书局,1965 年,第1592 页。唐删丹县治今山丹县城。《太平寰宇记》卷152《陇右道三》:“日勒城,汉时为日勒县,故城在今县东南。”④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52《陇右道三》,中华书局,2007 年,第2943 页。乾隆《甘州府志》卷4《地理·山丹县》“日勒古城”条:“城东南百里许,古泽索谷,日勒都尉治此。……今土人云‘古城窊’。”⑤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31 页。《甘肃古迹名胜辞典》“日勒古城遗址”条:“位于山丹县东南60 公里处的十五里口(古城窊),背靠十五里达坂,南有胭脂山东部的白露山顶,为河西走廊狭窄的蜂腰地带,系汉唐丝路古道。有古长城及甘新公路穿过。控扼甘凉,历代为军事要地,周围有烽燧及营地相呼应。日勒为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所置张掖郡十辖县之一……今古城废墟尚存。”⑥西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甘肃古迹名胜辞典》,甘肃教育出版社,1992 年,第296-297 页。皆言日勒在删丹东南,方位与里程简所载相反,但此处有古城无疑。《汉书》卷69《赵充国传》:“武威县、张掖日勒皆当北塞,有通谷水草。”⑦班固:《汉书》卷69《赵充国传》,中华书局,1962 年,第2978 页。《汉书》卷94 上《匈奴传》:“右贤王、犁污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⑧班固:《汉书》卷94 上《匈奴传》,中华书局,1962 年,第3873 页。刘光华据此指出:“汉日勒、屋兰、番和在焉支山以北,地当北塞,故日勒驻有都尉,就地防御。”⑨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2 页。亦可证汉日勒与张掖郡城更近。看来,要重新确定汉删丹县的具体位置,需从“今山丹至永昌间于公路线上”按里距去寻找了。在此公路线上,觻得东南121公里处,是今山丹县老军乡峡口一带,汉删丹县当在这一区域寻之。老军乡峡口一带,正是前引日勒古城所在。李并成指出:“古城窊的所在正是今峡口之地。峡口长约22 千米,宽一般2 千米,汉、明长城和今国道312 线均从此口穿过。”⑩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64 页。乾隆《甘州府志》卷5《营建·山丹县》“硖口堡”条云:“城东八十里。”11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73 页。《甘肃古迹名胜辞典》“峡口及城堡遗址”条:“位于山丹县城东南43 公里处。胭脂山雄踞于南,龙首山壁立于北,两峰对峙,中间峡口不过百步……峡口北一公里处,有与明长城相连的古城堡遗址,略呈方形,开南北二门,城门为砖砌,并有瓮城。东西墙垣仍在,为夯土墙。”12西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甘肃古迹名胜辞典》,甘肃教育出版社,1992 年,第296 页。
综上所述,长期以来人们所认定的汉删丹县城(即今山丹县城区一带),似乎正是汉日勒县城所在。与此相对,位于该城之东南87 里“古城窊”的另一处古城,又恰是长期以来人们所寻找的汉删丹县所在。这与学界长期以来的判断有很大差距。因此初师宾论道:“道里簿提供的县、置次序,表明了它们的相对方位和关系,毫无疑义,应该说是符合历史真实情况的。但我们发现有多处,与权威性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不同。……张掖郡的删丹、日勒二县位置方向,屋兰、氐池二县的位置方向,在道里簿和《图集》都是相反的。”①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卜宪群、杨振红主编《简帛研究》(2005),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88-115 页。刘光华认为:“日勒治今山丹县清泉镇。有通谷水草的泽索谷,应该就是山丹河谷地。”②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2 页。“清代山丹县是汉日勒县”③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3 页。。《晋书》卷14《地理志》列日勒为西郡首县④房玄龄:《晋书》卷14《地理志上》,中华书局,1974 年,第433 页。,沮渠蒙逊进攻后凉西郡,引水灌城⑤房玄龄:《晋书》卷129《沮渠蒙逊载记》,中华书局,1974 年,第3190 页。,《资治通鉴》卷106 晋孝武帝太元十年(385)条胡注引《晋志》云:“……西郡,其地当岭要。”⑥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06 晋孝武帝太元十年(385)九月条胡注,中华书局,1956 年,第3353 页。今山丹县在山丹河侧、焉支山下,位居冲要,地理位置正与上述史事相合。今山丹县清泉镇内有“山丹故城”:“城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1 320米、东西宽1 200 米。现城墙大部已毁,仅残存东南角和北墙部分墙体。城墙夯土版筑,基宽10.5 米、高13 米,夯层厚约0.18 米……城始建于西夏,由李元昊创建并置甘肃军。”⑦国家文物局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测绘出版社,2011 年,第345 页。此城或在汉城基础上重新修建,其基础或为汉日勒县城,录此存疑。
二、氐池与觻得
据里程简,“日勒至钧著置五十里,钧著置至屋兰五十里,屋兰至氐池五十里”,日勒、屋兰、氐池皆西汉张掖郡属县,钧著置为汉代日勒、屋兰间的一处驿站,“钧著”又作“钧耆”。《汉书》卷55《卫青霍去病传》:“(元狩二年夏)去病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上曰:‘骠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觻得……’”注引张晏曰:“钧耆、居延,皆水名也。浅曰涉,深曰济。”师古曰:“涉谓人马涉度也。济谓以舟船。”⑧班固:《汉书》卷55《卫青霍去病传》,中华书局,1962 年,第2480-2481 页。结合居延里程简“媪围至居延置九十里,居延置至鲽里九十里”的记载可知,钧耆、居延似非水名,而与里程简中的居延置、钧著置一致,当为驿置名。据上述里程,屋兰在日勒之西100 汉里(约42 公里),则在今山丹县、甘州区之间,东距山丹42 公里。乾隆《甘州府志》卷4《地理·张掖县》“屋兰古城”条云:“城东五十里,今仁寿驿,俗名古城是也。汉张掖郡屋兰,东汉及晋作屋兰者,即此”⑨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27 页。。学界对屋兰位置的看法比较一致,即今甘州区碱滩镇古城村一带,村内有“东古城城楼”,为汉、明城址⑩国家文物局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测绘出版社,2011 年,第320 页。。如此,则钧著置在山丹之西21 公里、碱滩镇东古城之东21 公里处,以此里距核之,当在今山丹县东乐乡沿东西交通线某处。陈秀实认为:“‘钧著’显然是‘钧耆’之误写,实为一地。其位置当在今山丹城西北东乐乡附近,山丹河流经其地。”11陈秀实:《汉将霍去病出北地行军路线考——〈汉书〉“涉钧耆济居延”新解》,《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 年第6 期,第85-87 页。吴礽骧认为钧著置“方位当在弱水南岸、今山丹县东乐乡十里堡一带”12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200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336-357 页。。以里距核之,此说当是。但需注意的是,十里堡一带无汉代城池、烽燧遗址,但有明代烽火台遗存。东乐乡附近的汉代遗存,只有西屯村南1 公里处的汉代山羊堡滩墓群,面积约7.5 平方公里,可见封土堆200 余座,排列不规则,地表散布有灰陶罐和子母砖等13国家文物局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测绘出版社,2011 年,第355 页。。屋兰西50 汉里(21 公里)是氐池县。又“氐池去觻得五十四里”,54 汉里约22.5 公里,则氐池又在觻得东南约22.5 公里处。前已述及,汉觻得县治在今甘州区西北黑水国北古城,东南距甘州区18 公里。按里距,氐池当在今甘州区东不远处14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3 页。,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图1、图2即将氐池标于今张掖甘州区东15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载卜宪群、杨振红主编《简帛研究》(2005),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88-115 页。。《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氐池城”条云:“在镇东。汉县,属张掖郡,后汉因之,晋省”16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中华书局,2005 年,第2974 页。。李并成认为汉氐池古城“大体是在东古城南21.5 千米(约50 汉里)的今民乐县李寨乡菊花地一带”①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69-70 页。,这一位置不在东西大道之上且较宇远。郝树声根据觻得、屋兰、肩水候官(今地湾)三个点对氐池的记载,对氐池位置的判断更加精确,认为氐池“当今张掖市东南2 千米左右梁家墩镇梁家墩村一带”②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金关简37.57 云:
肩水候官始安隧长公乘许宗,中功一,劳一岁十五日,能书会计,治官民颇知律令,文,年卅六,长七尺二寸,觻得千秋里,家去官六百里。
地湾简13.7 云:
肩水候官并山隧长公乘司马成,中劳二岁八月十四日,能书会计,治官民颇知律令,武,年卅二岁,长七尺五寸,觻得成汉里,家去官六百里。
地湾简179.4 云:
肩水候官执胡隧长公大夫奚路人,中劳三岁一月,能书会计,治官民颇知律令,文,年卌七岁,长七尺五寸,氐池宜药里,家去官六百五十里。③金关简37.57、地湾简13.7 及179.4 简文均引自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
简文“觻得千秋里,家去官600 里”,是说觻得千秋里距肩水候官(今地湾)600 里;觻得成汉里距肩水候官(今地湾)亦600 里;氐池宜药里距肩水候官(今地湾)则为650 里。由此可知,氐池宜药里距觻得千秋里、成汉里均50 里。里程简云“氐池去觻得54 里”,知觻得千秋里、成汉里均在觻得县城附近,氐池宜药里也在氐池县附近,这也证明里程简的记载可信。如此,则郝说或许更接近事实。但据甘肃省测绘局第三测绘队1982 年编绘的《甘肃省地图集》,由汉屋兰县所在的碱滩镇西行至甘州城区的道路,并不经过梁家墩镇,而是经上秦镇至于今甘州区④甘肃省地图集编纂办公室:《甘肃省地图集》图71,1975 年。。古代交通并非处处四通八达,今张掖甘州城区以东、东南区域河网纵横,汉代情况似应过之;梁家墩在今民乐到甘州城区的国道227线上,沿此路线东南方向可通扁都口而至青海,亦在较晚才修通的自东而西的高速公路上(经过碱滩镇、梁家墩镇);上秦镇位于今山丹县到甘州城区的国道线上⑤星球地图出版社:《甘肃省地图册》,星球地图出版社,2013 年,第74-75 页。,与驿置道里簿的基本方向一致,故驿置道里簿中的汉代氐池确切位置,或在甘州城区和上秦镇之间某地。吴礽骧指出:“(氐池)方位当在羌谷水(今张掖河)河网带以东、弱水以南、今张掖市一带。氐池与觻得当以羌谷水为界。氐池县辖境,包括今张掖市(按,指今甘州区,引者)东南部和民乐县境。西晋废氐池。东晋时,后凉复置。北魏再废。隋移张掖县治于张掖河东,县城或许是在汉氐池县废址上,重建而成。”⑥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200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336-357 页。当是。
觻得为西汉张掖郡治。《元和郡县图志》卷40《陇右道下》:“张掖县,本汉觻得县,属张掖郡。本匈奴觻得王所居,因以名之。”⑦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40《陇右道下》,中华书局,1983 年,第1021 页。《太平寰宇记》卷152《陇右道三》:“张掖县,本汉觻得县,属张掖郡。《西河旧事》云:‘此地本匈奴觻得王所居,因以名县。’”⑧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52《陇右道三》,中华书局,2007 年,第2941 页。又“张掖郡城”条:“亦在今县西北四十里。汉为郡之所。”⑨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52《陇右道三》,中华书局,2007 年,第2943 页。《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张掖废县”条:“又《通典》云:‘张掖县西北有汉张掖郡故城。’”⑩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63《陕西十二》,中华书局,2005 年,第2974 页。乾隆《甘州府志》卷4《地理·张掖县》“觻得故城”条:“《汉书》:‘元狩二年,霍去病出陇西,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觻得。’《地理志》:‘张掖郡,太初元年开。’治觻得县。11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27 页。据梁方仲先生《中国历代度量衡变迁表》,宋代三司布帛尺合0.84 清营造尺,0.2695 米12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附录二《中国历代度量衡变迁表》,中华书局,2008 年,第741 页。,以此计算,宋代一里为485 米,则宋40 里为19.4 公里;若以宋代影表尺计算,1 影表尺合0.766 清营造尺(0.2451 米),则一里为441 米,四十里约合今18公里。又据悬泉简VT1611③:39AB,悬泉置距“张掖千二百七十五里”①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悬泉汉简释文选》,《文物》,2000 年第5 期,第27-45 页;胡平生、张德芳:《敦煌悬泉汉简释粹》简61,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59 页。,约当今530 公里。悬泉置遗址位于瓜州与敦煌两县市交界处瓜敦公路南侧1.5公里的戈壁滩上,东去瓜州县城60 公里,西距敦煌市区64 公里②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 年,第9 页。。据《中国公路铁路地图册》,走312 国道,瓜州至张掖为489 公里③地质出版社地图编辑室:《中国公路铁路地图册》,地质出版社,2010 年,第106-107 页。,故悬泉置至张掖(甘州城区)为549 公里。可见里程简所录悬泉置至张掖的距离,正是到今甘州城区西约19 公里处。众多资料都将汉觻得县指向今张掖甘州城区西北的黑水国古城,此处有南、北二城址。北城址在今明永乡下崖村北2.2 公里处,“南距南城约3公里。城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254 米、南北宽228米。城墙黄土夯筑,基宽3.8 米、顶宽3 米、残高5.5 米,夯层厚0.2~0.25 米。西南角有四棱台体角墩,底边长9 米、顶边长7.2 米、残高7 米。南墙辟门,门宽4 米。地表散见夹砂红、灰陶片及汉砖,并有明代黑釉、白釉及青花瓷片等,并采集到残铁块。”④国家文物局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测绘出版社,2011 年,第317 页。阎文儒认为:“以北古城及所掘汉墓言,此地即汉张掖郡治之觻得县。”⑤阎文儒:《河西考古杂记(下)》,《社会科学战线》,1987 年第1 期,第130-148 页。觻得县当东西、南北交通要冲,军事和交通地位十分显要:“丝路干道经由该城东西横贯,向东南越祁连山扁都口可达湟水谷地、羌中地区,向北沿黑河而下直抵昭武、居延,并可伸向蒙古高原腹地。通过觻得可将中原地区与天山南北、青藏高原与蒙古高原连接起来……正可谓‘断匈奴右臂,张中国之掖’者是也。”⑥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55-56 页。
三、昭武与祁连置
“觻得去昭武六十二里”,昭武亦为汉张掖郡属县,62 汉里约今26 公里。《后汉书》卷47《梁慬传》:“羌诸种万余人攻亭候,杀略吏人。慬进兵击,大破之,乘胜追至昭武,虏遂散走,其能脱者十二三。”李贤注曰:“(昭武),县名,属张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张掖县西北也。”⑦范晔:《后汉书》卷47《梁慬传》,中华书局1965 年,第1592 页。乾隆《甘州府志》卷4《地理·抚彝厅》“昭武古城”条:“城东北40 里。土人云遗址尚存,在今板桥东南,古月氏城,而汉县因之。晋避景(文)帝讳,改临泽,后魏时废。北凉有临池郡,亦其地也。按,《唐书》月氏至唐时分十余国,而其酋率自称昭武人云。”⑧钟赓起著,张志纯等校注《甘州府志校注》,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年,第132 页。可知汉昭武县既在唐张掖县之西北,亦在清抚彝厅城东北40 里。唐张掖县治已从觻得即今黑水国北古城移至今甘州区⑨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310 页。,清抚彝厅城,在今临泽县蓼泉乡政府驻地,板桥即今板桥镇,在蓼泉乡东南⑩甘肃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建制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1 页。。今甘州城区西北、临泽县蓼泉镇东四十里是临泽县板桥镇。《甘州府志》云遗址在“板桥东南”,则汉昭武县似在板桥镇东南某处。又,蓼泉镇东南鸭暖镇有昭武村,与板桥镇隔黑河相望。李并成指出,昭武村东北1 公里许的黑河岸边曾有故城址一座,根据该城位置、规模、出土遗物和城周墓群判断,当即汉张掖郡昭武县城11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57-58 页。。《甘肃古迹名胜辞典》“昭武和板桥”条云:“在临泽县城东20 公里,隔黑河西东相望。昭武村……是……大月氏古都,有名的‘昭武九姓’旧地……1941 年,在昭武城遗址处,掘出过类似汉代的残砖,有些上面有图案、人像及文字。板桥乡在昭武村隔河的东南方向。”12西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甘肃古迹名胜辞典》,甘肃教育出版社,1992 年,第294-295 页。或以李并成说为是。
“昭武去祁连置六十一里”,从今鸭暖镇昭武村昭武城遗址处西行61 汉里(约25.4 公里)到祁连置,约当今临泽县蓼泉镇双泉堡至高台县巷道镇渠口堡一带。吴礽骧、郝树声认为,从昭武县沿羌谷水南岸西行61 汉里即25 公里左右,即到今蓼泉镇西部的双泉堡,以里距准确测算,此地当为汉之祁连置所在13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200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336-357页;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此地明清有堡寨,清设双泉塘,驻有马、夫若干。从地理位置看,汉代在此设祁连置,当为张掖郡进入酒泉郡表是县的必经之地。”①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乾隆《重修肃州新志·高台县》第五册“烽堠”:“渠口铺墩,离城一十五里。”②《重修肃州新志》,甘肃省酒泉县博物馆1984 年翻印,第407 页。李并成认为祁连置属酒泉郡,并指出:“渠口一地实属这一带交通的重要道口、渡口,祁连置设于此处恰当其位。查有关史料知,直到唐代这里仍为交通、军事要口,其地改设为祁连戍,该戍当即沿袭汉之祁连置而来。”“渠口堡,系清代所筑屯堡,又名渠口铺,其地置烽堠,清时这里仍为通道所经。”③李并成:《汉酒泉郡十一置考》,《敦煌研究》,2014 年第1 期,第115-120 页。笔者以为,就在东西交通中的地位与作用而言,双泉堡、渠口堡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但前引里程简书写格式均以郡级行政单位为基础,同郡驿置道里书写一栏,为明确起见,兹引此栏驿置道里如下:
氐池去觻得五十四里
觻得去昭武六十二里府下
昭武去祁连置六十一里
祁连置去表是七十里④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悬泉汉简释文选》,《文物》2000 年第5 期,第27-45 页。
此栏最后一处的表是,为西汉酒泉郡属县,据上述书写格式,祁连置为张掖郡最西端的驿置,而表是(置)则是酒泉郡最东端的驿置。
“祁连置去表是七十里”,从临泽县蓼泉镇双泉堡西行70 汉里(约29.1 公里)到表是。表是,汉酒泉郡属县,亦作“表氏”,表是县治因东汉灵帝光和三年(180)地震而有过搬迁。《后汉书》卷8《孝灵帝纪》:“(光和三年)秋,表是地震,涌水出。”李贤注云:“表是,县,属酒泉郡,故城在今甘州张掖县西北也。”⑤范晔:《后汉书》卷8《孝灵帝纪》,中华书局,1965 年,第344 页。《后汉书·五行志》亦云:“(光和)三年自秋至明年春,酒泉表氏地八十余动,涌水出,城中官寺民舍皆顿,县易处,更筑城郭。”⑥司马彪:《后汉书》志第十六《五行志四》,中华书局,1965 年,第3332 页。因此,里程简所记载的“表是县与有关地方的里距只是地震以前情况,至于地震以后的表氏县城只能根据别的材料加以判断”⑦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李并成认为,汉表是县初治今“酒泉市屯升乡沙山村北15 千米处的新墩子古城”⑧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88-89 页。,郝树声认为,地震前的汉表是县当在今高台县宣化镇定安村一带⑨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按,以前述里距即70 汉里(约29.1 公里)度之,“酒泉市屯升乡沙山村北的新墩子古城距祁连置即今临泽县蓼泉镇双泉堡直线距离70公里,合160 多汉里,与当时里距不符,显然是不可能的。”⑩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而地震迁址之后新筑的表是城,即今高台骆驼城遗址11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 年第6 期,第63-68 页;李并成:《汉酒泉郡十一置考》,《敦煌研究》2014 年第1 期,第115-120 页。。据《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骆驼城遗址位于骆驼城乡坝口村西南3 公里的戈壁滩上,为汉唐古城,“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704 米、东西宽425 米,中以一道东西向的墙将城分为南、北两城。南城南北长494 米、东西宽425 米,东、西、南正中各辟一门,门外皆有方形瓮城。……北城……,南北长210 米、东西宽424 米。南墙正中开门,与南城相通。城垣黄土夯筑,基宽6 米、残高7 米,夯层厚0.12~0.14 米,墙内残存筑墙时的原木。南城东墙及北城北墙已毁,西墙近墙处有近方形的夯筑墩台,类似后世的马面,其与城墙连接处亦夯筑成高度相当但略窄的通道。城内地表散见焦兽骨、灰陶片,曾出土汉代五铢钱、陶纺轮,唐代铜铁器等。在北城东北角和城外东部发现炉壁、炉渣和残铁块。2001 年城内曾出土唐代房址数间。”12国家文物局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甘肃分册(下)》,测绘出版社,2011 年,第335 页。当然,随着地震表是城址搬迁,从祁连置到表是的路线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但遗憾的是,里程简没有另外与表是有明确里程关系的驿置站点,表是与沙头之间驿置道里阙,因此,要确知汉代最初的表是县治所在,只能期待进一步的考古发现了。
四、张掖南北向的道路交通
以上讨论了汉代张掖郡从删丹经觻得等地到达酒泉郡表是的驿置及道路交通,这是河西走廊主干道的一段,其东邻武威郡,西接酒泉郡,沿途绿洲相连,地势平坦,物产丰富,城镇棋布,通行条件优越。与之相对应,汉代张掖郡尚有南北向的另一条交通干线,即穿越祁连山及张掖郡以北河谷、通往居延及蒙古高原腹地的路线。
翻检史籍,尚未见到能直接证明汉代经扁都口到达今民乐、张掖的事例,但相关记载仍能证明祁连山垭口、河谷可通南北。《汉书》卷69《赵充国传》载河湟羌人作乱,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言:“郡兵皆屯备南出,北边空虚,势不可久……屯兵在武威、张掖、酒泉万骑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马食,以七月上旬赍三十日粮,分兵并出张掖、酒泉合击罕、秆在鲜水上者。”①班固:《汉书》卷69《赵充国传》,中华书局,1962 年,第2977 页。针对辛武贤的奏议,“充国及长史董通年以为:‘武贤欲轻引万骑,分为两道出张掖,回远千里。……又武威县、张掖日勒皆当北塞,有通谷水草。臣恐匈奴与羌有谋,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张掖、酒泉以绝西域,其郡兵尤不可发。’”②班固:《汉书》卷69《赵充国传》,中华书局,1962 年,第2978 页。可知武威、张掖、酒泉以南皆有可通西羌的进兵道路,其中经张掖南下或北上的路线,或即经扁都口的“张掖弱水(今黑河扁都口)路”③王宗维:《汉代祁连山路考述》,《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 年第3 期,第43-48 页。。刘满认为:“(此次)汉军计划进入羌中的行军路线是:由酒泉出发,经张掖、氐池(今甘肃民乐县),再由今扁都口穿过祁连山,进入羌中。”④刘满:《鲜水及其有关的民族和交通路线探讨》,载刘满《河陇历史地理研究》,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 年,第158-171 页。吴礽骧则认为:“溯湟水西行,经破羌县、安夷县、西平亭,折向北,沿长宁川河谷,越养女山,渡浩亹河,出鲜谷塞,经扁都口,入氐池塞(今甘肃民乐县境),转东北,沿山丹河上源之一的东湾河谷,经删丹县(今甘肃山丹县李桥乡附近),再沿弱水(今山丹河)北上,至日勒县(今山丹县城西南、山丹河西南岸),折向西,沿弱水南岸,经钧著置(约在今山丹县东乐乡十里堡一带)、屋兰县(今张掖市碱滩乡古城村)、氐池县(今张掖市),渡张掖河,转西北,经觻得……”⑤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文物出版社,2005 年,第18-19 页。按,原文附有今地名,此次引用仅保留汉代张掖郡境部分内容,其余从略;又本段路线考述大体无误,但部分城镇、驿站具体地点与笔者意见不同,将另文探讨。王宗维指出:“赵充国非常注意从黑河经扁都口到达鲜水的路线,辛武贤提出两路出兵的一路也是这条路,说明这条道路当时也是可通的。”⑥王宗维:《汉代祁连山路考述》,《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 年第3 期,第43-48 页。初师宾则认为:“所谓羌中道,即从今甘、青交界之湟水西溯,穿行于古羌人聚居地,或北出今祁连山、抵张掖与河西大道交接,或复西进,出柴达木西缘,至新疆若羌、且末直接通连西域南道。此道乃河西丝路的重要辅线……此道在西汉宣帝(不是武帝)时业已打通。”⑦初师宾:《丝路羌中道开辟小议》,《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2 年第2 期,第42-46 页。此道开通或许更早。刘光华认为,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攻打匈奴的河西之战,霍去病的行军路线就是“‘出陇西’,直插今青海东北,翻越祁连山而进入河西”⑧刘光华:《汉武帝对河西的开发及其意义》,《敦煌学辑刊》第一辑,1980 年,第53-62 页。按,刘光华主编《西北通史》(第1 卷)认为:“霍去病进军的路线是由陇西出发,直插河西,兵锋所指已达酒泉西部。”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 年,第354 页。的。王宗维认为:“西汉河西四郡都有道路可以到达鲜水、湟水地区,但是,南北交通一直停滞没有发展,这是当时的政治形势、政策决定的。”但“东汉初年,情况就不同了……祁连山的两个民族——小月氏、卢水胡逾山而南,进入湟水流域。他们进入湟中的路线,就是上述张掖弱水扁都口路和酒泉呼蚕水路。”⑨王宗维:《汉代祁连山路考述》,《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 年第3 期,第43-48 页。《中国历代战争史》亦指出:“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挺进,过焉耆山千余里。按去病此役之任务,在打通河西走廊,通西域,绝匈羌之连系,断匈奴之右臂。其作战及经过路线,为自长安沿渭水河谷西进,扫荡天水陇西,至皋兰下,与匈奴大战,短兵相接,匈奴骑大部被歼。去病遂率军长驱追击,转战六日……”⑩台湾三军大学编著《中国历代战争史》第三册“楚汉战争——东汉”,中信出版社,2012 年,第172-173 页。虽说上述几条由湟水流域进入汉代张掖郡境内的路线在一定时期是行军路线或自发的民族迁徙路线,与丝路交通并不完全一致,但这些南北向道路的存在,无疑为交通贸易的开展奠定了基础、提供了可能。
经张掖郡穿越河西走廊沿黑河河谷南北向进出蒙古高原的路线居延道,“为西汉以来北塞进出的主要大道之一”①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二卷《河陇碛西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第618 页。。“汉代居延县城在今黑城遗址,或其北二三十里之一故城址(K42°)线上(黑城与瓦窑托来之正中间)。……居延泽所承受之水古称弱水,即张掖河,今名额济纳河。上游两源分从酒泉、张掖北流出山,会于毛目、鼎新,又东北流……分东西两支并行北流。……近代考古出土汉简三万有余,所见城坞亭鄣分布于额济纳河上下游沿岸,南自鼎新以南之两源(N40°以北)……北至索果湖滨,呈南北直线排列。又自布肯托尼东北向黑城以东之干涸湖泊区亦多亭鄣,作线形排列。故其全部亭鄣系统作‘Y’形,当时南北交通大道盖即沿此亭鄣线而行。”②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二卷《河陇碛西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第619 页。按《史记》卷110《匈奴列传》:“呴犁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鄣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正义”引《括地志》:“汉居延县故城在甘州张掖县东北一千五百三十里,有汉遮虏鄣,强弩都尉路博德之所筑。李陵败,与士众期至遮虏鄣,即此也。长老传云,鄣北八十里,直居延之西北,是李陵战地也。”③司马迁:《史记》卷110《匈奴列传》,中华书局,1959 年,第2916 页。到北朝时期,居延道依然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北魏凉州刺史袁翻指出:“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北、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④魏收:《魏书》卷69《袁翻列传》,中华书局,1974 年,第1542 页。而“唐代与北方敌国之南北军道,主要者有凉州、灵州、代州、幽州诸道。凉州道即居延道也。”⑤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二卷《河陇碛西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第619 页。
五、结 语
据上,我们可以得出如下认识:
第一,里程简表明,汉代张掖郡境内设有8 处驿置,由东而西分别是删丹、日勒、钧著置、屋兰、氐池、觻得、昭武、祁连置,从删丹到酒泉郡表是置共484 汉里,相邻驿置间的距离从50 里到87 里不等,平均60.5 汉里。
第二,汉删丹县治不在今山丹县城,当在他处。里程简对删丹、日勒、钧著置、屋兰、氐池、觻得间自东向西里程的记录是判断删丹、日勒相对位置的最主要依据。因此,汉日勒县必在删丹县以西。核之传世文献记录及历史遗存可知,汉日勒县应位于今山丹县城区一带,汉删丹县应位于该城之东南87 里“古城窊”。
第三,屋兰、氐池皆西汉张掖郡属县,钧著置则为汉代日勒、屋兰间的一处驿站,觻得为西汉张掖郡治。汉屋兰县在今甘州区碱滩镇古城村一带,钧著置在山丹之西21 公里、碱滩镇东古城之东21公里处,以此里距核之,当在今山丹县东乐乡沿东西交通线某处,即今山丹县东乐乡十里堡一带。汉觻得县治在今甘州区西北黑水国北古城,氐池位于今甘州区东不远处,其确切位置,或在甘州城区和上秦镇之间某地。
第四,昭武故城在今张掖甘州区西北62 汉里(约今26 公里)处,即今临泽县鸭暖镇东南昭武村昭武城遗址。祁连置为张掖郡最西端的驿置,在今临泽县蓼泉镇双泉堡至高台县巷道镇渠口堡一带。
第五,里程简仅记录了汉代张掖郡东西向的主干线。汉代张掖郡南北向的交通干线,即穿越祁连山及张掖郡以北河谷、通往居延及蒙古高原腹地的路线。传世史籍中尚未见到能直接证明汉代经扁都口到达今民乐、张掖的事例,但相关记载仍能证明祁连山垭口、河谷可通南北;经张掖郡穿越河西走廊沿黑河河谷南北向进出蒙古高原的路线居延道,是汉代以来进出蒙古高原的主要大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