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国漫崛起”现象试析传统文艺的当代性转化
——以《哪吒闹海》与《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
2019-02-08何茂峰
何茂峰
2019 年是国产电影继续成为社会热议现象的一年。这一年,更多的国产电影凭借高质量、高水准,力压自美欧印韩日等国家、地区引进的“大片”,取得了高口碑、高票房的绝对优势。在《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降世》《罗小黑战记》《烈火英雄》《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少年的你》等现象级电影中,动漫电影是极为醒目的一个类型。尤其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公开的票房数据显示,截止2019 年10 月12 日,这部电影收获了49.7 亿元人民币的票房,在中国电影票房总榜上高居探花之位。
事实上,“国漫崛起”这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命题,是对近年来国产动画电影精品不断涌现的客观总结。2015 年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9.56 亿人民币票房)、2016 年的《大鱼海棠》(5.65 亿人民币票房)、2017 年的《大护法》(8760.3 万人民币票房),2019 年的《白蛇·缘起》(4.5 亿人民币票房)、《哪吒之魔童降世》(49.7 亿),国产动画电影以稳健的步伐昭示着这个产业的健康发展以及令人无限期待的光明未来。尤其是其所体现出的对传统文化艺术资源再利用、再创新、再发扬的视角、方法、思路,无疑对新时期的文艺工作具备广泛的启示意义。
作为主要记载源于元代神话典籍,以多变神通成型于元杂剧和明代神话小说,并在《封神演义》、《西游记》等神魔文学著作中逐渐定型的“哪吒”形象,被赋予了智、勇、仁、孝的传统道德素质,为世人所深喜。其动人的形象和感人的故事,也为各门类艺术提供了源生素材,催生了若干文学、美术、音乐、电影杰作。1979 年的2D 动画电影《哪吒闹海》,即是取材传统“哪吒”故事的电影杰作。
在数字化技术不见端倪的年代,那一代艺术家们以“手绘”的方式,凭借深厚的传统书法、国画功底,创作了故事曲折动人、人物鲜活生动、画面典雅优美的经典,深深地影响了几代中国人。当然,我们不能以今天的价值判断对前人的功业做出武断的裁决,而应以历史的眼光看待时代性的审美差异。历史的看,《哪吒闹海》的主要优势在于以电影为艺术手段,利用动态的视听语言,完整的讲述了及进一步丰满了“哪吒”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并籍此实现了东方文化更为广泛的世界性传播效果。但另一方面,电影的情节并没有跳出中国传统神话故事的藩篱,在书法、国画等艺术元素的应用方面,也与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其它动画电影并没有太大的技法、技巧上的本质不同。这是无法苛求的时代审美效应使然。
40 年后,同是取材“哪吒”这一传统的东方文化符号,当代电影人——综合型艺术家,做出了属于今天的美学表达。他们利用高度发达的各类计算机技术,以前辈那样精益求精的创造精神,对传统故事和人物形象进行了大胆的、颠覆性的改编和创新,塑造了令人为之一振的视听奇观,形成了“国漫崛起”之路上的一座高峰。从总体上看,《哪吒之魔童降世》取材于传统、植根于传统,却又实现了对传统的全面翻新和再创造,深层次价值绝不仅是“旧瓶装新酒”那样简单,而是对传统的重新塑形、铸魂。其所反映出的技术思维、产业模式、人性诉求,对今天的文艺工作者如何更好的继承、利用、发扬传统文化,带来了很强的借鉴价值。
首先,技术思维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取材传统却又全面超越传统,对古典神话做出精彩的当代表达的关键。与40 年前的《哪吒闹海》相比较,《哪吒之魔童降世》采取了大量成熟的新技术、新手段。最为显性的是电影的3D 质感,对水流、金属、丝织品、毛发及皮肉的以假乱真式模拟……这些不但未曾损害电影的东方韵味和古典意蕴,而且制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视觉效果,基本拉齐了国产动画与国际动画的技术水平,让观众大呼过瘾。这无疑启示我们继续思考一个并不新鲜的话题:当代艺术家的文艺创作,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是否应被看做“外物”?艺术家是否应执着于“手工”、“手作”、“手绘”?尤其在视觉艺术领域,当“手绘”的方式或架上的空间不足以表达艺术家的所思所想时,或这种方式的知识容纳量及内涵承载力不足以满足当代观者的审美诉求时,利用各种现代技术手段走下画面,拼贴、打印、定制、虚拟……借助多种物品或工具、技术及其产物达到满意效果是顺理成章的选择。现代技术,应是艺术家叙事说理的手段和盟友,而非藩篱与敌手。
其次,众所周知,当代电影,其产业模式已经细致到了空前的地步。《哪吒之魔童降世》,是中国动画电影参与艺术家人数最多的项目。在近3 年的制作周期中,超过100 家来自全国各地的动画影视公司、形象包装公司、文化传播公司、视觉设计公司、影视特效公司组成了庞大的团队,完成了这项任务。事实上,这部电影庞大的制作团队部分的反映了今天的艺术和艺术家所必须要面对的处境——行业的产业化。艺术创作和艺术品的生产早已不再是艺术家一个人的事,而是需要融入上游与下游、材料与制作、产品与市场、个体与团队等等复杂因素组成的产业环境。即是说,当代艺术家需要尝试超越个体经验,不仅仅将个体的有限经历、思考、冲动作为艺术创作的全部精神驱动和智力来源,而应是以产业的思维,广泛的、综合的利用和整合各类人力、智力、技术、文化资源。如此,才能够形成开放和包容的创作视野,集合最大的力打破个体经验的固化或狭隘,更好书写出传统题材、门类的当代陈述。
再次,《哪吒之魔童降世》成为爆款的最核心要素,是整体叙事和人物塑造的人性化。艺术家们赋予了传统故事以更符合当代人价值观念的设定。以李靖这一核心人物的性格塑造为例,《哪吒闹海》塑造的是传统的父权形象——威严持重、高高在上,能够为大家舍小家,乃至于在危急关头舍弃哪吒性命。这样的形象固然高大,却又不免令人觉得不够生动。《哪吒之魔童降世》显然改变了这一点,塑造的是甘心为孩子舍弃自己性命的慈爱有加的父亲形象,并极力在保证百姓的平安和保全儿子的性命这一两难之间寻求两全,由此构成了电影的核心矛盾和冲突张力。这样的父亲,无疑更为人性化,更符合当代人的价值判断。由此言之,对传统文艺的翻新、再写,既要深刻把握传统的魂,更要让传统的魂和当代的魂建立沟通联系。最终的旨归,还是“古为今用”:满足当今时代人民群众的价值诉求和审美需求。
总之,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今天,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成为文艺界共识的今天,中华优秀传统文艺的宝库有待于今天的文艺工作者持续挖掘。我们既要植根传统,更要直面当下,应以开放的姿态面对日新月异的技术手段,顺应产业化的艺术品生产环境,用当代性的价值诉求赋予传统以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