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丁庄梦》中人性的异化
2019-01-31黄巧燕
黄巧燕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丁庄梦》是阎连科的一部探讨人性的力作。作者将苦难、病痛、死亡面前丑陋的人性深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此前,许多学者从多个方面对《丁庄梦》进行过解读。蒋佳芸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比较《丁庄梦》与《鼠疫》的异同[1]。喻双从叙事策略的角度,分析了《丁庄梦》运用亡灵叙事(死亡视角)构建小说[2]。费团结从主题分析的角度,指出《丁庄梦》深刻揭露了国人的麻木、愚蠢、无知[3]。殷美荣从内容分析的角度,从“死亡的软弱性与贪欲的强大性”“人的根深欲望”“伟大的爱情和人性”三个方面,对《丁庄梦》主要内容进行了具体分析[4]。
目前对于《丁庄梦》的研究,有涉及到关于人性的分析,但还没有出现对于人性异化方面系统的探讨。笔者采用弗洛姆的异化理论来解读《丁庄梦》中个体及群体人性的异化,探讨人性异化的成因以及探索人性救赎的途径。
卢卡奇在他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提出人的“物化”,他认为“人自身的活动,他自己的劳动变成了客观的、不以自己的意志转移的某种东西,变成了依靠背离人的自律力而控制了人的某种东西”[5]96。在这里,“物化”即为“异化”。卢卡奇从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对“物化”进行了阐述。客观上的物化是“人之外的整个物质世界包括人类社会及其规律,不是作为属人的存在,而是成了与人相对立的非人的存在”[6],它制约着人的行动力;主观上的物化是指“人成了物化的产品,人的活动越来越与自身相分裂和疏离,越来越不属于他自己,人的体力和人格变成了商品的筹码,成为有价的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6]。概言之,卢卡奇所谓的“物化”是指人无法控制物质世界也无法控制自我,主体的人变成了客体的商品。
卢卡奇主要从主客观两个方面去阐释“物化”,弗洛姆则对异化的3种类型进行了分析。弗洛姆认为异化是从人类诞生之日就存在了,异化是人从自然人转变到社会人的必然过程。异化分为3种,一是人与自然的异化,人类本是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是一体的,但是随着人类智力的开化、劳动能力的增强,人类从自然中分离出来,开始把自然放在对立面,凌驾于自然之上。二是人与社会的异化。弗洛姆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为追求最大利润而疯狂运转的“大机器”,人与人之间只有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人们变得冷酷无情、利欲熏心。三是人与自我的异化。异化中的人失去了理智,无法控制自我的情感和行动,从而陷入自我的疯狂之中。弗洛姆把异化看作是一种主观的心理体验和感受。在弗洛姆看来,人的异化不仅是人与客体世界以及自我世界的一种妥协,更是一种丧失自我的过程和体验。弗洛姆指出:“异化是一种体验方式,在这种体验中,个人感到自己是陌生人。或者说,个人在这种体验中使自己疏远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就是他个人世界的中心,就是他行动的创造者——他只觉得自己的行动及其结果成了他的主人,他只能服从甚至崇拜它们。”[7]121简单而言,人们在异化状态下失去了控制自我的能力。在这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异化战争中,阎连科笔下的丁庄人在金钱、权力、情欲的追逐中一步一步迷失了自我。
阎连科小说描写的对象主要有两大类,一是农村农民,二是农村军人,这与作者“农民加军人”的身份密切相关。阎连科的小说大都通过对饥饿、疾病、死亡的描述集中展现农民苦难的生活。在《日光流年》与《受活》中,作家描述了农民在自然灾害面前的无能为力,在《家诗》《两程故里》《在冬日》中描写了农民的贫穷与饥饿。“阎连科所揭示的农村世界是丰富、复杂、深刻的,构筑出了一幅让人陷入痛苦、震惊、麻木和悲哀境地的长卷画面。”[8]人们在疾病面前的痛苦与异化,在他的小说中得到深刻的抒写和充分的展现。例如在小说《日光流连》中,三姓村的人们世世代代患“堵喉症”,都活不到40岁。又如《丁庄梦》中,艾滋病席卷了整个村庄,人们买棺材的速度赶不上人死的速度。在《受活》中,受活村的人们不是瘸子、聋子、瞎子、瘫子,就是侏儒、缺胳膊断腿者等,这是一种卡夫卡的人变甲壳虫式的身体异化。在《丁庄梦》中,作者依托疾病这一载体来剖析了现代人的精神异化。
人是“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9]1144。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0]54人有悲欢喜乐、善恶妒恨,各种情感的相互交织、相互制约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一旦人某方面的情感过度发展,人性发展会失去平衡,人就会处于异化状态。异化即“把自己的素质或力量转化为跟自己对立、支配自己的东西”[9]1614。在病痛和苦难面前,丁庄人的各种欲望无限膨胀,内心不断扭曲,理智完全丧失。“恶是一种特殊的人类现象。它使人倒退到人类出现之前的状态中去,消灭为人所特有的理性、爱和自由。”[11]161人性的异化、恶的生成对他人、对社会、对自身都会造成灾难性的毁灭。在丁庄,丁庄人的各种欲望像野草一般疯长蔓延,如癌细胞一般无休止地扩散,最终导致了各种悲剧的发生。
1 无限膨胀的贪欲
丁庄人因为贫穷而踏上卖血致富之路,却因卖血而走向病痛和死亡。“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主体,在于其所具有的区别于客体的有意义的生命活动——劳动。”[12]面对贫穷,丁庄人没有选择利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来换取金钱物质,而是一味地贪图轻松和安逸,放弃劳动用身体来换取利益。主体的人放弃了劳动,便失去了人的本性。从此丁庄人在追逐利益的道路上无法自拔。
在这群贪婪的利益追逐者中,丁辉是最疯狂的一个。丁辉是丁庄最大的血头,买血卖血的生意使他发家致富,盖上了全村最高的三层楼房,成为了丁庄的首富。他的每一分钱都沾满了丁庄人的血。他在采血时,一个针头反复用,甚至一个棉球也要用几个人,“表面是500 CC一斤的袋,实际上,它装满是600 CC一斤二两重。要是边抽边拍着那袋子,它就能装到700 CC一斤四两重。”[13]69他极力地想榨干卖血者的最后一滴血。“每个人都有过上富裕生活的欲望。并且这种欲望没有止境,即便过上了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人们依然会得寸进尺,永不满足。”[14]5作为丁庄的首富,丁辉并不满足。他倒卖政府免费拨给艾滋病人的棺材,同时还干起配冥婚的生意。为了和县长搭上亲戚,他把自己的儿子给县长的女儿配冥婚。他曾有过“良心发现”的时候,丁母因为他采血而被吓死,于是他发誓不再采血,可是没过三个月,他又重操旧业。在作家笔下,丁辉是一个赤裸裸的拜金主义者形象,赚活人的钱,赚病人的钱,赚死人的钱,为了赚钱不折手段、费尽心机。
权力的斗争也在这个小村子里轰轰烈烈地上演。福柯认为权力是关系、是网络、非实体、无中心的,权力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网络,其中充满了控制的“暴力”。福柯还指出“权力从未确定位置,它从不在某些人手中,从不像财产或财富那样被据为己有,权力运转着”[15]28。村长这个“权力”在小小丁庄人的手里不停地运转。李三仁为了村长头衔,被撤了村长职位后还死死将公章藏了10年,最后,竟因为一个象征权力的公章郁郁而终。权力像一剂毒品让丁庄人为它上瘾。丁跃进、贾根柱二人为了获得管理学校和村上事务的权力,故意使丁亮和杨玲玲的关系暴露,还威胁丁水阳如果不交出学校管理权就将丁亮偷情的事告诉他媳妇,让丁家家破人亡。丁跃进、贾根柱二人获得权力后成了丁主任和贾主任,他们立刻撤销了丁水阳看守学校的职位,私吞政府拨下来的物资,开始肆无忌怛地以权谋私。
私欲在每一个丁庄人的心中蔓延,哪怕是走到了生命的最后。艾滋病人被集中到学校生活,缴粮食时,交粗粮、烂粮者有之,将砖头、石头、瓦片等装进口袋里头充数者有之。丁亮为了自己死后媳妇不改嫁,竟然想要将艾滋病传染给她。赵秀芹在学校给大伙做饭时,偷偷将大家的米装进自己的枕头里,被发现后,还色厉内荏地大呼小叫“你们搜我了——你们搜我了——你们这狼心狗肺的人,不吭声就去搜我了”[13]79。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赵德全,临死之时却偷杨玲玲的红棉袄。
休谟在《人性论》中指出:“人的行动是由先前的原因所决定的,但人能借助认识和努力从这些原因的力量中解放出来。”[16]159一切事物的发生皆有其导火索,人的每一个行动都有其原因,丁庄人悲剧发生的原因就在于贫穷,可是他们无论怎样挣扎也没能从其中解脱出来。贫穷使他们走向了卖血的道路,轻松获得了金钱,丁庄人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金钱、利益、权力推动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人性异化。病痛与死亡使他们对生命绝望,在病痛的折磨中,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疯狂地为了利益不断争夺厮杀。丁庄人从贫穷走向病痛,从病痛走向互相残杀,继而走向绝望与死亡。
2 无法控制的情欲
性爱产生于三种情感:“由美貌发生的愉快感觉;肉体上的生殖欲望;浓厚的好感或善意。”[16]32杨玲玲的美貌撩拨着丁庄男人的心。“哥,说真的,有了热病不耽误你和玲玲那事吧?”“来的人就那么痴痴地看玲玲。”“亮哥,好好过,我要有玲玲,让我得两次热病都行哩。”[13]170这些没病的家伙对玲玲的美貌无限遐想,对丁辉心生嫉妒。他们就像是一群没有自我意志的雄性动物,一双双邪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玲玲的身体。
丁辉和杨玲玲二人的结合并不是建立在真正爱情基础上的结合。杨玲玲是丁辉的亲叔伯弟媳妇,自打杨玲玲来到学校集体生活,丁辉和那些不怀好意的雄性动物一样,被玲玲的美貌所吸引,对杨玲玲充满了渴望。丁辉一再地诱骗玲玲,最后杨玲玲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欲睡上了丁辉的床。丁辉是一个自私自利、无耻虚伪的人,他用花言巧语骗取了身患艾滋病、被婆家嫌弃、行走在孤独和绝望边缘的杨玲玲。
丁辉和杨玲玲二人的关系曝光后,全村人都将唾沫吐向杨玲玲,却以一种赞赏的目光来打量丁辉——这快死的人了,却得了个漂亮女人。在世俗鄙夷的目光下,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杨玲玲可采取的唯一的报复方式就是利用自己那一副将死的身体最后疯狂一回。她要和丈夫离婚,跟丁辉结婚,与丁辉做真夫妻。面对玲玲的结婚提议,丁辉是不情愿的。在这结婚这件事上,丁辉始终处于被动跟随状态,他只是贪图扬玲玲的美貌与身体,但害怕失去她,所以不得已配合表演。为了结婚,杨玲玲去求丁辉的父亲,拿到了结婚证。杨玲玲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和丁辉成了真正的夫妻,“亮——爹——我一点没病了,咱俩挨家挨户去送糖,去说你我结婚了。庄里有热病,不请客,可总得给每家每户送些糖”[13]199。后来两人病重,杨玲玲想要和丁辉一起自杀,一起死,可丁辉却不愿意。“多活一天是一天,要死你去死,我得活着呢!”“活着多好呀,有饭吃,有房住,饥了可以去灶房烙油馍,渴了可以喝一碗白糖水。寂了可以到庄街上和人说说话。想你了,我能摸你的脸,亲你的嘴,着急了还能和你做那男女事。”[13]196在丁辉这里没有爱,有的只是欲望和占有。
丁辉和杨玲玲两人的结合完全是一种动物性的结合。在疾病的折磨、死亡的恐惧下,丁辉的贪图享乐、杨玲玲的挣扎报复使得他们突破道德底线走到一起,彼此相互利用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两个孤独绝望的人,力比多没有能够得到正常的发展,最终走上了一条毁灭的不归路。他们在欲望面前沦陷,抛弃道德背弃伦理,看似一次人性欲望的解放、人性的大突围,实则是一场人性失衡、人性异化的黑色幽默剧。
3 无药可救的愚昧
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写道:“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17]4丁庄人不仅体格不健全,而且精神也处于病态状态。丁庄人不仅是一群卖血赚钱、自私贪婪的欲望者,还是一群甘愿被人吃却还在拍手叫好的愚昧者。他们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一群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中国愚民一般,在自我世界中狂欢、沉沦、毁灭。面对丁辉这个将艾滋病带给丁庄的罪魁祸首,这个与官员勾搭成奸、倒卖棺材、赚死人钱的恶人,这些愚民只是敢怒不敢言。当着丁辉父亲的面,他们口口声声说丁辉不是人,害了全村的人,要杀了他,可是现实中没有一个人敢起来反抗丁辉。这些被剥削、被压迫、被伤害的可怜生命,在怨气中自我消沉、自我迷失,甚至还要为刽子手拍手叫好。他们不敢对有钱有势的丁辉直接报复,便打起了丁辉儿子的主意,于是12岁的“我”无辜地被人毒死了。丁跃进恨透丁辉,一心想丁辉死,可是,当丁水阳把人参送到他手上,并说是丁辉送的时,他的话锋便立即转了,“让辉哥以后别回丁庄了,根柱和别人对他有心了,有心伤他一下呢”[13]264。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好处,就能让人改变主意,换上一张奉承的嘴脸。
丁庄原本是个极其贫困的村子,教育局长一声“发展血浆经济,力图民富国强”[13]22,丁水阳一句“舀不干的水,卖不完的血,血和这泉水样,这是科学哩”[13]25,村民们就开始卖血了。他们对于权力者的话没有一点自我判断的能力。“‘人是羊’,人们很容易被唆使去做别人要他们去做的事,即便是那些不利于他们本人的事;他们会追随那些把他们推入毁灭性战争中去的领袖们,并相信任何一种只要是充满活力又得到权力支持的胡言乱语——不管这些胡言乱语是出自牧师和国王的凶狠威胁,还是那些隐蔽的或不那么隐蔽的宣传煽动者的温言软语。”[14]3丁庄人就是这样一群羊,对于“权威者”总是深信不疑,本就没有自我,在利益面前就更加迷失了。
丁庄人是癫狂的,他们拍手为恶人狂欢。丁亮和杨玲玲、贾根宝和丁小跃同一天死了,贾、丁两家请了所有的村民去帮忙挖墓办丧,故意让丁水阳和丁辉找不到人挖墓,使丁亮和杨玲玲二人下不了葬,想要看丁水阳的笑话,想要报复丁辉。可是,当丁辉请来城里的人给自己的弟弟和弟媳挖了豪华的双人墓,又有金银棺材,大家都一团一伙地跑来围观。“这丁亮和玲玲死值啦。”“这谁给我挖上这个墓,让我得一百次热病都可以!”[13]221原先帮着丁、贾两家的人也都跑来给丁辉帮忙,丁辉看不过去叫他们去丁、贾两家帮忙,大伙却一个劲地说“没关系”,“挖墓的事先尽着他们了,安葬就该先尽着你们这边了”。丁水阳说:“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好吧?”丁跃进的娘与有贾根柱的媳妇却都说:“有啥不好啊,有啥不好啊。都是丁庄的人,一家的人,先安顿谁家的丧事不都一样嘛。”[13]221一群阿谀奉承的胆小鬼,麻木无知荒诞可笑,所谓的“集体报复”在金钱面前毫无抵抗力。他们只知道对富者仰望,不明善恶、不辨是非。
丁庄人悲剧的根源说到底就是权力、金钱、欲望。权力、金钱使人们的欲望无限膨胀;疾病、死亡让他们失去理智,陷入癫狂。对金钱的渴望驱使他们走上了出卖身体换取金钱的不归路,因钱卖血、卖血致病、因病而亡。外物的诱惑、残酷现实的催化、内心欲望的无限膨胀使得这一场人性异化酝酿发酵,最后爆发,致使整个丁庄灭亡。丁庄人在面临物质贫乏后,继而又走向精神贫乏。在物质贫困与精神贫困的双向打击下,丁庄人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理性,如同一俱俱行尸走肉。
4 结束语
人本身是一个复杂而又矛盾的动物,包含着各种情感和欲望,要怎样才能做到人性平衡,防止人性异化?弗洛姆把人性异化的根源归结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归结于人的物化、商品化。“既然现代社会中的人性扭曲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那么变革的中心就是要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18]社会的彻底变革是一项巨大且艰难的任务,它需要有强大的生产力作为物质支撑,需要强大的思想力作为精神支持,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征程中,需要我们每一个社会人的努力。而在我们现有的社会中,要怎样才能有效的阻止人性异化呢?笔者认为,一方面,人自身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用理性约束自己的行为。自我的发展固然重要,但是不能以牺牲他人的利益来谋求自我的发展,不能为了利益、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折手段。
人生活在一个复杂的社会之中,会面临不同的境遇,或苦难或欢喜。面对苦难,我们要坚强不屈;面对诱惑,我们要把持自我,坚守底线;面对强权,我们要勇敢地站起来反抗。弗洛姆认为,“一个人是否精神健全,从根本上讲,并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取决于他所处的社会结构”[19]67。人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存在,而是存在于一个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之中,社会环境对人的影响至关重要。因此,防止人性异化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社会环境、人际和谐的社会氛围。在这样洁净的社会里,人心受到的冲击较小,面临的诱惑较少,自我的控制力就会增强。一个真正的人必定是一个自由的人,“现代人摆脱了前个人主义社会的束缚,却未能获得个人自我实现这一积极意义上的自由,这就是说,他的理性、激情、感觉、潜能没有能够得到表达”[20]5,一个自由的人应该是一个能够自由表达的人。自由的表达需要有自由之人格,更需要有自由之社会。所谓的自由是一种约束性的自由。任何时候,作为一个人,我们都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理性,用理性来约束自我,做到内在平衡,防止人性异化。只有人人自由才能创造出一个公正、和谐的社会,继而又促进人性的纯洁,人类的发展才能不断向前。
“在这部带血的作品中,作者把批判的辛辣推向极致,同时表达了他对人类前途真挚的人道关怀和无私之爱。”[21]在这部作者呕心沥血创作的小说里,作者写出了人性的异化,展示了人性在利益、病痛、死亡面前如何变异,如何一步步地向恶发展。阎连科曾谈到写作后面临的精神崩溃,“内心的那种无所依附的痛苦和绝望,在1977年年底写完《日光流年》是曾经有过,2003年4月写完《受活》时也曾有过。但那两次都没有这次写完《丁庄梦》来得强烈和难以承受,让我难以言说”[13]286。这是一场现实苦难的写作、一场刺痛心扉的写作,作者以一种客观的态度来展现现实,将人性的变异和恶的生成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作者仍是一个善良的人,在小说最后,丁水阳杀死做恶多端的儿子丁辉后回到丁庄,丁庄一切的人、事、物都已经消亡,一个新的世界正在酝酿之中。新的世界需要自由的每一个“我”一起去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