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李杲阴火论探析脾瘅
2019-01-29罗肇炯吴同玉
罗肇炯 吴同玉*
(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内科学,福建 福州 350122)
火证深受历代医家重视,在中医理论中具有颇多论述,从春秋战国时期《黄帝内经》240余次提及“火”[1],并明确提出“火”的定义,随后金元时期阴火、相火学说的完善,到清代程钟龄于其著作《医学心悟》中提出治火八法,及近代血火同病的提出。火具有炎热、上升等特性,脾瘅亦有热的现象,且脾瘅作为消渴的前一阶段,对其的研究相对较少[2],故研习诸火,觉得金·李杲的重要学术观点“阴火论”对于脾瘅的诊治具有可鉴之处。
1 阴火论
1.1 “阴火论”的由来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先辈们在与疾病的争斗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四部经典著作,是他们经验及智慧的结晶,标志中医学的学术体系的形成,在此体系中包含着对“火”的相关认识[3],如在《黄帝内经》中讲述的阴阳之火、五行之火、六气之火、少火壮火、君火相火等。在中医的理论体系中,结合“天人合一”“天人相应”的观念,形成了其特有的整体观及辨证论治,因此,人是自然界的一个组成部分,火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界中火是有形的燃烧之火,可产热,焚物,如《说文解字》中:“火,燬也。南方之行,炎而上。象形。”又如《尚书·洪范》曰:“火性炎上。”通过比类取象方法,“火”是一类阳性、热性的事物或是处于亢进的状态,其特点是温热、向上升腾。
伴随着中医学术的发展,金元时期,金元四大家完善了对火的认识,提出许多有创新性的学说和理论概念,为后人所推崇,李杲提出的阴火论就是其中之一。任何一个中医理论的诞生都有其相对应的时代(社会、自然)背景[4],阴火论作为一个全新的学术观点问世,必然是存在前人所未遇到或用前人之法无法解决的新问题。李杲经历了大头天行、汴梁之围和1232年汴京大疫,且由于当时中医病名多从症状诊断,世人只知伤寒、温病等,致使误诊、误治众多,如金·李杲《脾胃论》序中所述:“往者遭壬辰之变……皆谓由伤寒而殁。后见明之辨内外伤及饮食劳倦伤一论,而后知世医之误。”李杲则联合战争、饥荒、季节、饮食、劳倦、情志、暑湿等因素,并以“误治”为戒,从而提出“阴火论”。
1.2 “阴火论”形成机理 “阴火论”中的“阴火”有两层含义[5],结合《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既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起于下焦,其系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阴火得以乘其土位。”知“阴火”其一为气不足之心火,此处“阴火”并不是心阳所生之火,而是下焦离位的相火。相火本为温养五脏六腑,即为“少火”,“少火”有赖于脾气脾阳充足,才可居其位司其职,若脾胃气虚,元气不足,则脾土不制肾水,易使下焦之相火由原本能生气之少火,变成贼害元气的壮火。“阴火”另一含义为湿气闭郁下焦所化之火。气虚发热并非外来之邪所致,是因脾胃气虚,水谷精微等清气不得升浮,反下流成湿,致使湿气闭塞下焦元气,又因下焦、谷气皆属阴,而且火与元气不两立,郁久而化热,则产生阴火上冲。由此知,“阴火”与脾胃气虚关系密切,乃脾胃气虚后所造成的一种热。
1.3 “阴火论”运用 李杲在《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提及“伤其外为有余……苟误认作外感有余之病而反泻之,则虚其虚也。实实虚虚,如此死者,医杀之耳!”可见,李杲对于此类发热并非单一清之,“大忌苦寒之药损其脾胃”,据其补中益气汤、升阳散火汤等处方,可知他倡导“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苦寒以泻其火”“以诸风药升发阳气……用辛甘温药接其升药”的治疗大法[6],并结合《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火郁发之”,从而创立了甘温除热法。此法中多以补中益气,补肺益卫气而固腠理之药为君药,如黄芪等;臣以复脾胃元气之药,如人参等;佐以除热或补血之药,如当归等;加用升麻等气轻而味薄者作为佐使药,引脾胃之气升腾,协助君药以升提下陷之中气,复其本位,以行生长之令。
病机不同,阴火产生的证亦有别。因中焦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胃气虚,则气血生成不足,可出现营不养血脉,卫不顾肌表,而受外邪侵袭;清气下流郁于下焦而发热;气虚失固,虚阳外越等不同情况发热。元阳、元气不足产生阴火,此为阴火虚证[7]。多见于脾阳虚证及其相兼证,症见畏寒,食少,腹胀,伴有低热,大便稀溏,舌质淡胖或有齿痕,舌苔白,脉沉细等。
寒郁于表、湿遏于中,或饮食生冷之物,由阴邪闭滞,导致肺气或脾阳内郁,亢而为火,亦可产生阴火,此为阴火实证。多见于阳郁里证,症可见脘腹胀闷,泛恶欲呕,或有畏寒,头身困重,鼻塞流涕,咽痛,身热,便溏,舌苔薄白,脉弦紧等。两者皆有里虚热,因此在运用甘温除热法时,需详辨病机,治疗时在顾护脾胃功能的基础上稍加变化,前者治疗时重补益,后者重升散。
2 脾瘅
2.1 脾瘅之名 “脾瘅”之名源于《素问·奇病论》:“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为之行其精气,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治之以兰,除陈气也。”对于“脾瘅”的理解,我们需主要了解“瘅”,因为我们知道“脾”表明病位在脾脏,或围绕脾所表现出的症状,瘅与疾病相关联的解释主要有三种:第一,瘅,因劳成病。《尔雅》释:“瘅,劳也。”《诗经·大雅·板》:“下民卒瘅。”第二,瘅,通“燀”,表炽热。《汉书·严助传》:“南方暑湿,近夏瘅热。”第三,瘅,与“疸”互通。《黄帝内经太素》注有《灵枢》中部分条文“瘅”作“疸”。唐·王冰注《素问·奇病论》时,对脾瘅叙述中有“瘅,谓热也。”瘅病类包括内脏的多种急性实热性非化脓性疾病,亦见于国家技术监督局批准的国家标准《中医药临床诊疗术语》中,故脾瘅则偏于脾的热病。
2.2 脾瘅形成机理 造成脾瘅的病因有先天禀赋不足,饮食不节,情志失调,安逸少动,外感邪毒[8]。第一,先天禀赋不足。先天之气不足,难以化源他脏,易使五脏柔弱。第二,饮食不节。《素问·痹论》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张景岳《类经》注:“瘅,热也。五气,五味之所化也。脾主为胃行其津液者也,故五味入胃,则津液在脾。脾属土,其味甘,脾气通于口,故令人口甘也。肥者,味浓助阳,故能生热。甘者,性缓不散,故能留中。”知饮食失节,日久有损脾胃,致脾胃运化功能失常,食滞蕴热,形成脾瘅。第三,情志失调。五志化火伤阴,阴虚无以制阳,而生内热。第四,安逸少动。《素问·宣明五气》曰:“久卧伤气,久坐伤肉”,活动过少易致气虚,在脾则致水谷精微无以化生。第五,外感邪毒。诚如王士雄《温热经纬》中:“舌上白苔黏腻,吐出浊浓涎沫,口必甜味也,为脾瘅病。乃湿热气聚与谷气相博,土有余也,盈满则上泛……。”
脾瘅病机多属脾虚郁遏内热,本虚标实。内外因素致使脾胃升降失职,脾不升清,则精微物质无法输布周身;胃不降浊,浊阴滞留体内,清浊不分,郁而化热,形成“脾瘅”。叶桂《临证指南医案》中述脾瘅病机为“中虚伏热”,乃伤于气,致使中焦受困失运而蕴热。《素问·调经论》:“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知脾虚不运,则食滞胃脘,中焦斡旋失司,枢机不利,日久郁而生热,变证丛生,形成脾瘅。
2.3 脾瘅的治疗 脾瘅的基础治疗包括合理饮食、科学运动、保持良好的心态。辨证论治时需辨清虚实,实证:湿困中焦,治以芳香醒脾化湿;湿重于热,治以利湿清热;热重于湿,治以清热泄浊。虚证:脾虚湿盛,治以健脾益气化湿;脾热伤阴,治以养阴清热;脾肾阳虚,治以温补脾肾[9]。多数医家主张采用辛开苦降法,此类法全方用药多寒热并用,苦辛并进,补泻兼施。寒热和阴阳,苦辛调升降,补泻顾虚实,能使中焦之气畅达,张仲景《金匮要略方论》提及:“阴阳相得,其气乃行,大气一转,其气乃散,”气机畅达,则脾精散,脾热清,脾之健运功能得以恢复。李杲虽被称为中医“脾胃学说”的创始人,但他并未详述脾胃相关各病论治,而是体现在把握大局层次上,着重强调脾胃在致病及治疗中的重要性,乃“脾胃内伤,百病由生”,故对于脾瘅亦未有述。
3 小结
阴火论与脾瘅皆有脾胃气虚而生内热,故可将阴火论运用于脾瘅中,脾瘅属本虚标实,故需甘温补益脾气,恢复中焦斡旋之能,又需清除内热,恢复脾胃升清降浊的功能。此治疗遵循李东垣提出的“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的法则。依《素问·奇病论》知脾瘅可转为消渴,故扩宽对脾瘅的认识,符合“治未病”思想。清代喻嘉言认为:“消渴之患,常始于微而成于着,始于胃而极于肺肾。”消渴乃阴虚为本,故脾瘅时期合理的运用阴火论,能逆转脾瘅转为消渴之机,从而做到“既病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