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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儿童文学“出海”策略探究
——以曹文轩作品为例

2019-01-28□文│喻

中国出版 2019年21期
关键词:出海译介曹文轩

□文│喻 超

伴随中国文学走出国门的步伐逐渐稳进,愈来愈多国内名家的作品蜚声海外,承担起经济全球化时代文化输出的重任。相较于品类宽泛的成人文学,儿童文学在内涵表达上更具人类共通性,亦被认为是最容易走出去的文化产品。正如有学者指出:真正的世界性文学,只有两种,第一是儿童文学,第二是科幻文学。[1]就后者而言,刘慈欣获科幻“雨果奖”的《三体》,莫言作品中受欢迎的魔幻色彩以及仙侠玄幻类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受宠等都是这一论断的最佳证明;就前者而言,儿童文学中的感性、抒情与人文关怀,无国界的童心,潜在的心理认同等,使其成为世界文学沟通互鉴的触媒。然而,受制于产业资源的匮乏,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的力度、广度与纵深度还远远不够,打造一条从译介到输出、推广、反馈的集约型产业链,实现中国童书海外出版的聚合发力,是文学创作者及社会多方亟待解决的问题。在此背景下,曹文轩儿童文学作品的海外传播及其在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获“国际安徒生奖”(2016年),可为中国儿童文学更加有质量、有成效、有尊严地走出去提供借鉴。

一、东方经验:中国儿童文学的古典美学推广议题

中国文学走出去战略不仅关乎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也是中国立足世界文化语境,建构文化话语权的重要内容。[2]输送具有中国特色和东方经验的文化产品一方面利于满足海外读者的阅读期待,以此将其打入世界文化市场;另一方面,只有立足本土经验、推介彰显民族文化心理和情感内质的文艺作品才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长足动力。中国儿童文学的本土化是一个由内收到外放的发展过程,旨在以本民族独有的精神气质打破横亘于国界的文化壁垒。以曹文轩为代表的国内名家,没有迷失于对过往的自我剖白,也没有流于“西方化”的美感包装,而是在中国本土故事的基础上注入更多全人类的共同期冀。儿童文学本土化与世界性创作视野相结合,是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的首要前提。

1.打造中国儿童文学精品

所谓中国特色、中国元素、中国实践并非是以西方标准为参照进行“自我东方化”的符号定义,而是如沟口雄三《作为方法的中国》所言“以中国为方法,以世界为目的”,即中国文化是构成世界文化的重要因素。为了打破长久以来世界儿童文学场域内中国的失语状态,中国需要呈现更多含蕴古典美学风貌的儿童文学精品。曹文轩作品的海外流行亦是落脚于对本土文学核心竞争力的坚守。

取材于具有古典风韵的江南水乡的《细米》《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青铜葵花》等作品,富有民族特性的文学语境、故事背景、语言风貌、文化心理等,搭建的不仅是山水、风物、人情,更是完整地反映了中国的社会伦理体系与道德标准,这对海外读者而言是一种新奇的感官触动和精神洗礼。相较于受西方意识影响深入的奇幻类作品,曹文轩将文学审美向乡土延伸,他笔下令西方读者耳目一新的中国习俗、社会风尚、信仰体系,充分体现了美学上的差异格局,在多元的比较中践行着文化互鉴。曹文轩用真实、清洌不带半分矫饰的文字,将含蓄却有力的东方美学融进风物山水的缝隙中,搭建起一座属于儿童的桃源世界。由此说明,作品内涵的本土化是中国儿童文学“出海”并得以广泛传播的关键。

2.融通世界儿童情感内质

为了让中国儿童文学更好地“对接”世界,需要在坚守本土写作的同时兼顾世界儿童读者的接受心理,即从“独白”到“对话”的思维转向。[3]曹文轩的作品似乎天然具备这一特质。他的作品背景是中国的,讲述的是中国故事、中国经验,但是表达的内涵却是人类共通的。通读曹文轩的儿童文学作品,其融通世界性的因素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儿童苦难成长历程的书写并怀有悲悯情思,二是对美与精神永恒的孜孜以求。

曹文轩以亲历者的视角回溯童年,凝视生命,悲悯情怀是作者国际化创作视野的组成部分。国际安徒生奖评委会主席柏奇·亚当娜对曹文轩作品的评价是:书写了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树立了孩子们面对艰难生活挑战的榜样。曹文轩作品中富有东方审美意蕴的稻香渡、大麦地、油麻地同样也带有历史的裂痕、世俗的目光,悲伤和苦痛是隐现在诗意环境下的成长元素,而面对苦难表现出的悲悯情怀与超越精神,亦具有世界儿童情感内质的相通性,使得被文化语境阻碍、隔断的意境顺沿着行文中的情感逻辑逐渐显现。

文学作品中凝结着人类永恒的精神与美。就《青铜葵花》的海外传播与评价来看,《纽约时报》认为,《青铜葵花》中主人公的日常生活环境尽管与美国孩子不同,但情感和人际关系却是永恒的。《华尔街日报》也指出,《青铜葵花》抓住了独特的时空以及永恒的苦乐瞬间。两种评论[4]皆关注作品的永恒主题,落实到作品,永恒指向的是对美的执着追求,以抵达精神恒在的彼端。在儿童文学认识价值与审美价值的关系上,曹文轩认为,“将现实作无机的处理,将丑陋也写进作品……这是文学观的一个误区。文学对存在应当是有所选择的”。[5]他笔下随处伫立着美的风景及在短促的生命重叠中放大精神的美好与永恒,如《青铜葵花》中的芦花鞋、南瓜花灯、冰项链;《红瓦黑瓦》中的柿子树、白杨夹道和未寄出的情书。历史游移中一致的美学追求,是中国儿童文学海外出版实现产业化的重要助推力。

二、世界性文化产业:儿童文学的译介与传播

文化出版是跨文化传播活动的重要媒介,儿童文学偏于大众性的特征决定了其拥有广泛的阅读群体,在中国文学走出去战略中具有深厚的市场潜力。海飞曾对童媒问题给予详尽阐释,认为童媒即“专门为0~18岁的少年儿童制作有益信息、进行有益传播的大众媒介”。[6]儿童文学在传播路径中的群体指向性,规定了其表意、转接信息的抽象性,相比于其他文学品类,它需要同时满足儿童与成人读者的双重审美旨趣并遵从不同主体对于文字媒介的选择权。因此,中国儿童文学跨域“出海”过程中,译介与传播需要发挥比较优势,细化选材、细分市场,以译介弥合原文与目标语言之间的文化罅隙,建立多元消费语境下高效的传播运营机制,是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策略的重要环节。

1.译介途径:中外文化的双向解码

新世纪以来,曹文轩作品被译为多个版本,已出版或即将出版图书多种并由国外众多知名图书馆主动收藏。近期,曹文轩新小说《萤王》 《蝙蝠香》 《穿堂风》亦完成了阿拉伯语版权输出。种种成果填补了西方读者对中国儿童文学的认知空白,现今中国儿童文学的译介,是一个内化视角与外化视角并重的过渡阶段,在开拓市场的同时感受着西方的审美趣味与情感倾向并以此为据,将收集而来的反馈意见注入下一轮的文学创作中。

译介不仅是文本信息的转换与筛取过程,更是一个陌生文化场域中的童心培植,就儿童文学翻译中求美与求真的平衡问题而言,译者需要具备中国认知、中国积蕴与中国情怀,才能适应不同国家的文化背景与阅读习惯,为中国作家的故事创造沉浸式的阅读环境。以英国沃克出版公司出版的《青铜葵花》(2015年)英译本为例,汉学家汪海岚娴熟地运用了直译、意译、增译、减译等翻译技巧,实现文化转译对接。对于人称、动词、童谣等翻译难点,汪海岚在遵照英语阅读规约的基础上还原了东方田园的静谧之美。如原文中的采桑谣:“四月蔷薇养蚕忙,姑嫂双双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树上,抹把眼泪捋把桑。”[7]被译为“When roses bloom in the spring and the silkworm season begins.The women go out to pick mulberry leaves.In pairs,in pairs.Their baskets hang from the mulberry trees and they strip the branches bare.In tears,in tears.”[8]

译者使用长短句式的拆分重组重构环境描写,将细节补充得更为丰盈,译文中的反复部分一唱三叹,好似诗经时代的比兴唱和,骈散有序的节奏突出了“歌”“咏”的流动感,再现乡村童谣清新脱俗的音韵之美。译介是中国儿童文学海外发展链条上的重要一环,从早期的《草房子》到汪海岚译《青铜葵花》,可以明显感受到曹文轩作品译介的转型升级,译者与作者共同捕捉到不同语言环境下的同理心,为载入同样的情感尝试着差异化的表达。

2.传播途径:“推力”与“拉力”

儿童文学的运作设计是一个商业化过程,无论是中方出版机构主动译制,还是由国外出版机构以版权合同引进优秀资源,都体现着创作者与销售者的意向交流与合作。在市场“推力”与“拉力”的双重作用下,中国儿童文学得以更好地适应市场环境,以形成一条从创作到销售再到信息推广的良性产业链。由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与英国沃克出版公司联合推广的《青铜葵花》已被译介传播到多个国家,通过中方推介、外方引进的联动模式,使之不至受困于市场资源的散化与断裂。可见,出版业的市场导向性让更多中国文学进入世界视野。国内出版机构市场调研与产出相结合,不断收获跨域运营经验,培养对海外读者诉求的敏感度;国外出版机构、图书销售商、图书经纪人的专业队伍,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中国图书出版在小语种译本方面的人才短板,当地出版团队对目标语言的理解能力、对细分市场的精准定位、对该国市场的评估能力俱优,便于版权引入后的本土化包装与推广。这种国内外“推力”与“拉力”联动的方式,在双方写作理念、市场信息等的交互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有尊严地走出去:中国儿童文学的跨域使命

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具有重大理论、实践、现实意义的话题,是中国面对经济全球化给出的合理答案。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发挥中国文化的优势,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是当下的紧要问题。而中国文化对外出版是文化跨域传播的重要途径,同时也肩负着文化交流互鉴、融通的使命。面对西方文化强势影响的事实,中国文学的海外之路难免受到来自现实利益纠纷、历史语境冲突、地缘偏见的摩擦阻挠,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各国竞相追逐文化输出顺差之时,中国童书应以何种心态走出去,决定着童书产业的整体运作能力与可持续性。摒弃急躁冒进、片面追求销售额及商业价值的短视思维,共建开放、公平、共享的海外出版话语空间,不仅是图书出版业内在追求,更是“一带一路”倡议布局下国家层面的文化交流使命。大力拓展对外出版策略思路,倡导海内外文化企业、智库论坛资源、国际书展、作家会议等民间机构传播中国文化,或可成为中国儿童文学树立民族自信的路径。

1.彰显国家话语的主导力量

曹文轩于20世纪80年代曾提出“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这一观点,而今,他将其修正为“儿童文学的使命在于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9]从“民族意识”到“人类情怀”,依托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国文学将不断提炼出体现全人类危难意识与共同利益观的话语指涉。“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曹文轩等知名作家理论的迭新,反映出政府对中国文学海外出版的政策扶持与潜移默化的价值引导。

国家针对儿童文学出版出台了资源倾斜力度较大的政策。自2004年“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启动以来,国家陆续开展了“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丝路书香工程”等工作,切实帮扶中国儿童文学完成“走出去”到“走进去”的身份置换。仅曹文轩个人作品,“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便资助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等多家知名单位,促成了多种作品的翻译、发行、宣传。秦文君的《男生贾里》《女生贾梅》,沈石溪的动物小说系列,杨红樱的《笑猫日记》《淘气包马小跳》等名家名作走向海外,昭示着中国以文化互鉴超越文化冲突的强大信心。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执委张明舟曾指出,曹文轩作品让中国儿童文学实现了有尊严地走出去。[10]中国儿童文学以往总是被贴上低幼化启蒙读物的标签,长期疏离于成人话语主导下的文坛。因此国家相关政策使儿童文学创作结构不断优化,从功能性启蒙转向追求审美意境超越,在国外读者的脑海中架构异域想象,这便是中国儿童文学突破狭隘地域性眼光、超越意识形态边际的强大动力。

2.融媒体时代的产业联动力量

身处“文化+”与“互联网+”双向发力的融媒体时代,传播媒介之间的联动与整合,有利于激发不同信息载体的资源优势,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跨域合奏。现今,儿童图书从语言学载体不断向视觉化载体靠拢,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技术的大热,热门童书的插图再创作,儿童文学改编短剧、电影等,这种从文字、文本到图像、动画的跃进,在媒介载体的转换中延伸着内容产业链,使提升市场覆盖率不再是童书商业化的唯一途径,融媒体的跨域并行实现了更多附属产品的生产价值。

中国儿童文学产业联动模式构建不是一蹴而就的,例如,杨红樱的《淘气包马小跳》系列收获热烈反响后,国内公司马小跳、路曼曼等人物形象,适时推出了相关漫画、益智游戏、教辅资料,可以说是中国童书产业链拓展的尝试。曹文轩则将目光从小说创作转向了图画书编写。2013年曹文轩与巴西插画家罗杰·米罗联袂创作的绘本《羽毛》,讲述了一根羽毛在人世间的漂泊旅程,借助西方发达国家图画书市场强大的购买力,《羽毛》诸多译本相继发行。曹文轩在历阅西方各国的启蒙教育方式后,将《庄子》空灵想象与西方哲学三问相结合,同时图画的讲述方式消弭了各国读者的阅读障碍,构建了具有中国气派的文化故事,是融媒体时代童书的重要转型样本。

四、结语

由曹文轩作品引申至中国儿童文学的版权输出现状,可知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需要建立一个跨语言系统、跨文化语境、跨代际鸿沟的良性互动格局。同时,需加强国内出版人才专业建设,完善海外出版后续保障体系,加快建构海外出版策划、评估与反馈机制。在这一过程中,一批具有世界性视野的儿童文学作家为其提供了现实可能,国内外译介与推广互助为其提供了产业支撑,政府主导、媒体参与为其提供了话语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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