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美战争诗中反战态度表达之对比
——从诗歌意象的角度分析

2019-01-28张慕林上海城建职业学院上海200438

名作欣赏 2019年26期
关键词:全诗景物战争

⊙张慕林[上海城建职业学院,上海 200438]

一、导言

作为被不同时代、不同国家和民族共享的艺术形式,诗歌的魅力可以跨越时间和地域的巨大鸿沟。诗歌在表达相似的人类情感的同时,却也折射出不同时代和民族间不同的价值观念。与战争题材相关的诗歌在中国古代诗歌和美国现代诗歌中都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而其中表达作者的反战态度是此类诗歌的重要功能之一。尽管从时代和地域两方面来看,中国古诗和美国现代诗有着巨大差异,但将二者从诗歌意象使用角度进行对比,会发现值得深思的相似与不同之处以及它们背后更深层次的价值观念:儒家思想对中国古诗无所不在的影响和个人主义在美国现代诗中时时处处的投射。

众所周知,儒家思想是中国古代影响最为深远的哲学思想。儒家经典《礼记·大学》指出:“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后人将其总结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奉为儒家人生最高理想。从这一理想中,不难看出一种明显的重要性排序,即个人自身<家庭<国家<天下。反之,作为美国现代社会最重要的道德、政治和社会价值观,个人主义“强调人的独立性以及个人自立和自由的重要性。它反对大多数外界力量对个人选择的干涉,包括来自社会、国家或任何团体或机构的干涉,它也反对用传统、宗教或任何其他形式的外部道德标准来限制个人选择的观念”。

二、人物意象使用之对比

通过对美国现代诗和中国古诗的研究发现,在表达反战态度时,诗歌意象的使用是二者共通的艺术手法,但所用意象以及背后蕴藏的价值观念却有着很大不同。美国著名反战诗人尤瑟夫·科曼亚卡在他的诗篇《面对它》中,通过把一个人的名字“安德鲁·强森”和可怕的“诡雷的白光”并列来揭露越战的残酷:“我抚摸着一个名字安德鲁·强森;/ 我看见诡雷的白光”。作者之所以使用安德鲁这一个体意象来唤起读者对战争的憎恶,是基于这样一种认知:像安德鲁·强森这样的个体的生命是非常宝贵的。由于整首诗描述了作者在参观位于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时的感受,作者本人的个人意象也在诗中反复出现,以此来表达最直接的个人情感。例如全诗的第三至第五行,以作者个人口吻直抒胸臆,“我说过我不会,/该死:不要流泪。/我是石头。我是血肉”。而全诗的第十四至十六行,则是作者行为与心理的白描:“我搜寻着那58022 个名字,/半分期许地想要看见/我自己的名字轻烟般飘浮其中”。事实上,在科曼亚卡的许多诗作中,都不难发现其对个人经历和个人情感的强调。正如美国评论家迈克·道迪在《在灾难的空间里创作:尤瑟夫·科曼亚卡与美国的对话》一文中指出的那样:“这些对个人经历(关于战争、痛失好友以及被边缘化)的提醒是无处不在的,甚至在休闲时也阴魂不散地缠绕在诗中人身边:在玩桌球时,他‘像个狙击手’那样把球列成一排。”诗人之所以偏爱使用个人意象来描述个人经历、表达个人情感,正是因为受到了个人主义潜移默化的影响。与科曼亚卡诗作中对个体生命、情感和经历的强调相反,在中国唐诗名篇《陇西行》中,个体生命的价值虽然有所体现,但在与国家利益相比时,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全诗如下: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不难看出,诗篇的最后两句以两个对比鲜明的诗歌意象:“无定河边骨”和“春闺梦里人”,生动揭露了战争的残酷,也表达了诗人的反战情感。然而,当探究前两句中的诗歌意象时,我们看到的是“誓扫匈奴”的战士和壮烈牺牲的“五千貂锦”。这两个意象表现的是战士们保家卫国的勇气和牺牲精神。因此,从全诗整体来看,它表达了作者对于战争复杂、甚至是矛盾的情感:尽管战争残酷,但当保卫国家时,个体生命的牺牲是必要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全诗没有出现任何个体的意象,所有的人物意象都是作为群体出现的:“誓扫匈奴”的战士、壮烈牺牲的“五千貂锦”以及远在家乡的妻子们时时挂念的“春闺梦里人”。这正是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这一价值观念的折射。事实上,如果进一步细读,不难发现,甚至全诗的后两句强调的都是牺牲将士妻子们的悲哀和他们家庭蒙受的损失,而非将士个人死亡这一事实本身。可以说,全诗映射出的价值重要性排序如下:国家>家庭>个人,这一序列与上文中提及的儒家思想是一致的。

三、自然景物意象使用之对比

除了人物意象,象征广袤地域空间与漫长历史跨度的自然景物意象在中国古代战争诗篇中也极为常见。然而在美国现代诗歌中,诗人们更倾向使用日常的、人人熟知的自然意象来表达其反战态度。

李白脍炙人口的名篇《关山月》开篇便是极为恢宏的自然景物描写:“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这里出现的自然景物意象依次是:明月、天山、苍茫云海、万里长风以及玉门关。读到这四句诗时,读者仿佛跟随一个巨大的镜头从极高远的苍穹(明月、天山、云海)之上,慢慢转向大地(万里长风),最后聚焦于玉门关。通过这些自然意象的使用,诗人将玉门关远离将士们家乡的偏远荒僻以及其作为千古征战地的悲壮苍凉直观地呈现于读者之前。紧随其后的两句诗:“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提及了敌我双方的行动,营造了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而后诗人笔锋一转,眼光从当下跃升至对历史的回顾与反思:“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千古以来、无人生还的“征战地”这一自然意象,是战争之残酷的集中体现,是诗人强烈反战情感的载体。阎福玲在《中国古代边塞诗的三重境界》一文中指出,许多中国古代诗人都会使用类似的自然景物意象“从历史、人性的高度深刻反思边塞征戍问题,审视战争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探寻战争的本质,使边塞诗充满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历史意识,具有深沉哀婉的悲剧精神”。中国古代诗人之所以偏爱使用象征广袤地域空间与漫长历史跨度的自然景物意象,是基于这样一种认知:整个国家民族的苦难以及从历史中获得的经验教训要比个人体验更重要、更有说服力。

自然景物意象在美国现代战争诗中也极为常见,但大多描写的是当时当地、为人熟知的景物。美国当代亚裔诗人王洋(Ocean Vuong)在《燃烧的城市之晨歌》一诗中将许多美丽的自然意象(街道上飘舞的雪花、床头柜上的一枝木兰花、窗框上的白雪)与恐怖的战争意象并列,以揭露战争之残酷。例如,全诗的前三行出现了雪花的意象:“街道上飘舞的雪花/ 像姑娘的片片裙裾/愿你的每一天都快乐而明媚”。这一意象常常令人想起快乐的圣诞节,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系列可怕的战争意象:“一个士兵”“脚步声”“交通警卫正解开手枪皮套”。这些意象打破了自然景物意象营造的虚假美好,尖锐地提醒着人们:没有什么圣诞节,有的只是战争与死亡。木兰花这一自然意象之后的画面则更为恐怖:“在床头柜上,一枝木兰如一个秘密般展开/初次为人所知/树梢闪耀、孩子倾听,警察署长/面朝下扑倒在一摊可口可乐里/一张手掌般大小的他父亲的照片漂浮在/他的左耳边”。人们熟悉的美丽花朵与惨死的尸体并列,战争摧毁日常美好生活这一主题不言而喻,而作者的反战态度也借由对常见自然景物意象的运用而得以充分表达。

与中国古代诗人常用象征广袤地域和悠长历史的自然意象不同,美国现代诗人通过对日常自然景物的描写,与读者的个人经历和个人体验产生认同,从而唤起他们的反战情感。这种创作手法与个人主义重视个人价值的理念是一致的。

四、结语

综上所述,尽管战争主题的中国古诗和美国现代诗在时代与地域上有着巨大差异,它们当中都蕴含着相似的人类情感,即对战争的质疑与憎恶。然而对于这一情感的表达,中国古代诗人和美国现代诗人却采用了不同的诗歌意象,折射出他们受到不同哲学思想的影响。在个人主义思想的潜移默化下,美国现代诗人倾向使用个体人物意象和日常自然景物意象来与读者的个人情感取得认同。与之相反,中国古代诗人偏爱使用群体人物意象和象征国家、历史的自然景物意象,显示出他们对儒家思想中,国家>家庭>个人这一价值排序的认同。

①〔美〕科曼亚卡:《诺顿现当代诗歌集》(卷二),Jahan Ramazani,Richard Ellmann和Robert O’Clair编著,纽约诺顿出版社2003年版,第861—862页。

②〔美〕 道迪:《在灾难的空间里创作:尤瑟夫·科曼亚卡与美国的对话》,卡拉卢,卷28,2005(3),第814页。

③④〔唐〕陈陶,李白:《唐诗三百首评注》,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94页,第75页。

⑤阎福玲:《中国古代边塞诗的三重境界》,《北方论丛》1999年第4期,第63页。

猜你喜欢

全诗景物战争
劝学
柳树
本期主题:梅花
象牙战争
战争催生的武器
战争
写好家乡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