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脂评自述看脂砚斋与曹雪芹的交往
2019-01-21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4)
综观脂评中谈及脂砚斋自身经历的文字,共同的特征是以书中宝玉的原型自居,与作者共同经历过许多事件,透析作者的创作动机、创作主旨,对于小说的批评观念与作者的观念非常接近,为整理和评注《石头记》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曾历经五次阅评,看过《石头记》原稿,屡屡提及后半部的情节和人物的结局,其生平经历与作者相仿。脂砚斋的批评与作者的创作几乎同步进行,“一芹一脂”成为文学史上的佳话。
一、“一生惭恨”——脂评论作者
甲戌本第一回有眉批曰:“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余不遇獭(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日泪笔。”[1]8(此批中“甲午”靖藏本作“甲申”)从此批可知雪芹已逝,脂砚斋此句似是临终遗笔[2],从“一芹一脂”“余二人”足见两人之情谊至深,滴血入髓。脂评中有不少评语论及作者,表露出对作者思想观点的同情和理解,这应是建立在两人亲密交往的基础上。由于自身家族败落之后穷困潦倒的相同经历,脂评对书中揭露的世态人情颇有感触,对势利之情常加批驳,对雪芹创作《红楼梦》一书的情感动机有深切的领会。《石头记》开篇写女娲炼石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石头,单单剩了一块石头未用,弃在无稽崖青埂峰下,最后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大展幻术,缩成玉佩,携入红尘。第一回“无才补天,幻形入世”句有甲戌夹批曰“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1]5脂砚斋用“一生惭恨”概括雪芹生平经历,是非常恰当的。《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开篇一段便暗含作者创作动机: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3]1
这段话包含四个意思:其一是作者曾经历过一番梦幻,人生跌宕,坎坷磨难,有深切之悲痛难以言说,因时世险恶和家庭背景特殊之故,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其二是作者慨叹自己“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其中愧叹自惭之意极深,所以“发愤著书”,将心中郁结悔恨之意,借著书立说来宣泄疏通,表达其对社会文化的批判精神。古人早已提出“发愤著书”说,《论语·阳货》载:“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晋葛洪《抱朴子·交际》曰:“乃发愤著论,杜门绝交,斯诚感激有为而然。”汉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言:“《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张竹坡点评《金瓶梅》曾提出“泄愤说”和“苦孝说”。与“发愤说”稍有不同,《红楼梦》的基调整体而言是哀而不伤,痛而不怨,全书用“梦、幻”,并题“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为旨,更不轻易流露出愤。雪芹开篇第一回的自述,脂砚斋称之为“惭恨说”,即惭愧痛恨之意。其三是表露出作者曾经拥有的贵族生活。“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表明作者锦衣纨绔之时,曾受过父兄的教导,师友的诫勉,可惜终一事无成。其四是为闺阁立传,提出平等民主的进步思想。这一点从第一回中对英莲“有命无运、累及爹娘”的评语也体现出来。甲戌眉批曰:“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屈死多少词客骚人,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况天下之男子乎。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语以订终身,则知讬言寓意之旨,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1]14借闺阁裙钗而见普世之英雄、忠臣、仁人志士、词客骚人运数都如此,再次表明“屈辱”之意。
第一回中还有多处脂评通过对作者创作动机的揭示反复表达了“惭恨”这一主题。如:
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甲戌夹批:剩了一块便生出这许多故事。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就该去补地坑陷,使地平坦,而不得有此一部鬼话。)[1]2
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甲戌眉批:妙。自谓落堕情根,故无补天之用。)[1]3
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甲戌夹批:四句乃一部之总纲。)[1]3
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甲戌夹批:自愧之语。)[1]4
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甲戌夹批:好极。□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见之大不欢喜。)[1]4
古代有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神话,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脂砚斋这里评石头补天补地,实则是救世、济世之意。而石头因落堕情根,空有外形,内无实处,无才补天,也不能经世致用,所以“自愧”,一时动念凡尘,偶历幻缘,最后直落得“到头一梦,万境归空”。雪芹出生于世族败落之时,可谓历经幻缘,回忆往昔秦淮风月无比繁华,到头来落得寸步难行,无以为生。雪芹为曹寅之孙,曹寅曾继任江宁织造、两淮巡盐御史等职,得康熙赏识,曾主持过四次接驾大典。曹寅病逝之后,曹顒、曹頫先后继任织造之职,直到雍正五年(1727)曹頫被抄家败落。雪芹祖上历来蒙受圣眷隆恩,也曾历经富贵奢靡的生活,曹頫《江宁织造曹頫复奏家务家产折》(康熙五十四年)曾诉曰:“惟京中住房二所,外城鲜鱼口空房一所,通州典地六百亩,张家湾当铺一所,本银七千两,江南含山县田二百馀亩,芜湖县田一百馀亩,扬州旧房一所。此外并无买卖积蓄。”[4]14据此折看,其时曹家尚有一部分家私,但是被查封之后,景况巨变。据雍正朝《江宁织造隋赫德奏细查曹頫房地产及家人情形折》[4]17载:“所有房产什物,一并查清,造册封固。……曹頫家属蒙恩谕少留房屋以资养赡,今其家不久回京,奴才应将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这时期曹家获罪,蒙圣恩仅留少量房屋“以资养赡”。敦诚《赠曹雪芹》曰:“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5]1雪芹生不逢时,敦敏《赠芹圃》曰:“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5]7由此可以看出,雪芹全家迁回北京之后生活落魄,卖画为生,穷愁潦倒到举家食粥的地步,《石头记》便是在如此穷困的境地中泄愤而成,所以才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在“绛珠神瑛”一段也有甲戌眉批:“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洩胸中悒郁。”[1]12
第一回批语中累累提及“自愧”“洩胸中悒郁”“总悔”“屈死”“二贤之恨”“哭成此书”“泪尽而逝”“哭芹”“泪笔”,实是叹作者“惭恨”之甚。此处“惭恨”包含作者对自己身世的感慨,对家族不幸命运的愤懑,对人生波折的体验,以及对自己身无用武之地,只能借酒浇心中块垒的痛苦。
二、知己之交
脂砚斋何以对雪芹之泪之痛之恨感知深切,这要从两人的交往说起。脂评中自述与雪芹的知己之交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生活交往,二是文学交往。
先谈二人的生活交往:
第八回写贾母赐秦钟一个荷包、一个金魁星,甲戌眉批云:“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催!”[1]142第三十八回写合欢花浸的酒,庚辰双行夹批:“伤哉,作者犹记矮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1]433前批世家长辈赐晚辈“金魁星”,此物为黄金铸成的魁星神像,取文运亨通之意。批者年事已高,回首往事,叹功名未成,祖辈已逝,故而肠断心催。既是黄金所铸,恐非普通人家所有,脂砚斋与作者或都见过此物,可见脂砚斋少时也是世家子弟。合欢花是一种昼开夜合的植物,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爱情婚姻的向往。黛玉吃了螃蟹想喝烧酒,宝玉便急忙命倒合欢花酿的酒来,后来宝钗也拿杯饮了一口。一杯合欢花酒将宝、钗、黛的感情命运联系起来。批者谈到这里不禁感伤,一是为“屈指二十年矣”,二是为当初兄弟姐妹少时玩耍酿酒之乐,而后物是人非。作者有心去写,批者也察觉作者之心,心神领会。
第二十一回谈到四儿是个聪明乖巧的丫头,庚辰双行夹批:
又是一个有害无益者。作者一生为此所误,批者一生亦为此所误,于开卷凡见如此人,世人故为喜,余犯(反)抱恨。盖四字误人甚矣。被误者深感此批。[1]301
这一回谈到袭人因为宝玉在黛玉房中梳洗,湘云为他梳头之故闹了别扭,小丫头四儿得空服侍宝玉,极力笼络宝玉。这是公子哥儿少时经历的故事,批者谈自己与作者都“一生为此所误”,有悔恨之意,“又是一个有害无益”者,说明四儿不是第一个,可见这般事在少年公子身上多见。
第二十五回写马道婆对贾母说的一番鬼话。庚辰双行夹批:“一段无伦无理信口开河的混话,却句句都是耳闻目睹者,并非杜撰而有,作者与余实实经过。”[1]354“作者与余实实经过”说明两人是一起经历过的,脂砚斋对书中的素材十分熟悉。第四十三回“今日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庚辰双行夹批:“看书者已忘,批书者亦已忘了,作者竟未忘,忽写此事,真忙中愈忙,紧处愈紧也。”[1]446第四十八回“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句有庚辰双行夹批:“作书者曾吃此亏,批书者亦曾吃此亏,故特于此注明,使后人深思默戒。脂砚斋”[1]461。前批原文写诗社头一社的正日子,宝玉私服出门祭金钏儿,批书者以宝玉原型自诩,自己早已忘却,难为作者却还未忘。后批写薛蟠打算出门游学做生意,在之后的章回中果写薛蟠在平安州遇到强盗,亏柳湘莲出手相救,抢回财物并救了薛蟠一干人等,与此回相应。脂砚斋特地注明此事,可推测批者与作者有过类似的经历。
第七十四回平儿论贾母其实是知道鸳鸯借东西给琏二爷的,只是怕人都学样,只装不知道。庚辰双行夹批:
奇文神文,岂世人余想得出者。前文云一箱子,若私是拿出,贾母其睡梦中之人矣。盖此等事作者曾经,批者曾经,实系一写往事,非特造出,故弄新笔,究经不记不神也。鸳鸯借物一回于此便结乐。[1]510
这里写“作者曾经,批者曾经”也系一写往事,可能是家族衰落之后,私下拿祖辈的东西去典当之类。
第二十八回宝玉谑王夫人:“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其下庚辰夹批:“是语甚对,余幼时所闻之语合符,哀哉伤哉!”[1]404这一回写王夫人、黛玉、宝玉、宝钗、凤姐一干人等论黛玉吃的丸药。批者指出写幼时往事,将文中宝玉与母亲的对话,与自己幼时所闻相对照,认为符合。批者曰“哀哉伤哉”可能是为母亲而哀,母子情深。对于此话记忆如此清晰,可见作者也曾经历过此场面。
第七十七回写王夫人搜捡宝玉之物,并吩咐麝月袭人等“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下有庚辰双行夹批:
况此亦此(是)余旧日目睹亲闻,作者身历之现成文字,非搜造而成者,故迥不与小说之离合悲欢窠臼相对。想遭零落之大族(儿)子见此,难(虽)事有各殊,然其情理似亦有默契于心者焉。此一段不独批此,直从抄检大观园及贾母对月兴尽生悲,皆可附者也。[1]524
批语写得很明白,是“遭零落之大族(儿)子”,是批者目睹亲闻,作者亲身经历的故事,并认为从抄检大观园到贾母中秋夜生悲都可附此批。
再谈二人的文学交往。
脂评中多处表达了脂砚斋对作者的思想情感、观点立场的深切领悟,对作者的悲痛感同身受。
脂砚斋对雪芹的诗文创作非常熟悉而且极其赞赏。第一回甲戌眉批曰:“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1]8第二回甲戌双行夹批云:“只此一诗便妙极。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长,余自谓评书,非关评诗也。”[1]25第七十五回庚辰总批云:“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1]516这些都表明脂砚斋与雪芹在《石头记》创作和修改过程中是有密切交流的。脂砚斋悲叹小说的主题,对作者之意领悟深切。对第二回“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消索了”句有甲戌夹批曰:“作者之意,原只写末世。此已是贾府之末世了。”[1]32贾府末世,即是贵族家庭衰败之时,脂评认为作者意图借贾府兴衰来描写封建家族的衰亡史,对小说的主题有深刻的理解。在第二回写到贾雨村时,甲戌侧批曰:“又写一末世男子”[1]16。第五回凤姐判词中有“凡鸟偏从末世来”,探春的判词中有“生于末世运偏消”,在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时探春曾说:“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3]1055此处庚辰墨笔眉批曰:“说得透”[1]513。作者写《红楼梦》,就是要反映出“末世”的贵族阶级必然衰落和灭亡的结局。
脂砚斋由主人公宝玉的命运体悟到作者创作的情感动机。第二回写宝玉每打得疼痛不过时,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甲戌眉批:
以自古未闻之奇语,故写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意处。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1]37
“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来自《诗经》,表达的是兄弟间的手足情深,适逢兄弟遭遇急难,但不能出手相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最后死丧。宝玉的哥哥贾珠早逝,庶出的贾环借抄经书,将灯油泼到宝玉脸上,贾环的生母赵姨娘更是伙同马道婆想置宝玉于死地。宝玉兄弟零落,孤身一人,只有几个姊妹作伴。但就是姊妹几个,最后也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作者“因此上演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脂砚斋多次直抒胸臆,表达对作者的同情、怜惜。第三回王夫人谈宝玉是“孽根祸胎”,甲戌夹批:“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第三十六回王夫人评袭人处,庚辰双行夹批:
忽加我的宝玉四字愈令人堕泪。加我的二字者,是明显袭人是彼的。然彼的何如此好,我的何如此不好,又气又恨,宝玉罪有万重矣。作者有多少眼泪写此一句,观者又不知有多少眼泪也。[1]419
脂评每谈到宝玉这一人物便爱恨悲痛交织,这是批者设身处地,移情入境,读到“我的宝玉”时便心神激荡,视宝玉与自身为一体,所以为宝玉之乖之癖之痴之真落泪,继而为作者痴心而堕泪。
批者每批阅到动情之处便不禁由书中人物情节联想到作者创作之用心,故此多发悲情之叹。如第五回宝玉游太虚幻境,在“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处有甲戌眉批:“奇笔摅奇文。作书者视女儿珍贵之至,不知今时女儿可知,余为作者痴心一哭,又为近之自弃自败之女儿一恨。”[1]87第二十六回写黛玉因晴雯拒门,自己越发自怜自伤,在最末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后有甲戌双行夹批:“每阅此本掩卷者十有八九,不忍下阅看完,想作者此时泪下如豆矣。”[1]381第七十三回“他们明知姐姐这样,他竟不顾恤一点儿”,庚辰双行夹批“杀杀杀,此辈耑生离异,余因实受其蠱,今读此文直欲拔剑劈纸,又不知作者多少眼泪洒出此回也。又问不知如何顾恤些,又不知有何可顾恤之处,直令人不解。愚奴贱婢之言,酷肖之至”[1]507等,为作者痴心眼泪大发同情,感同身受。
此外,脂评中还有很多评语多次赞美作者用心良苦。第一回甲戌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第八回甲戌双行夹批:“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1]142第四十四回双行夹批:“所谓此书真是哭成的。”[1]452第二十五回庚辰夹批:“贼婆,贼婆,废我作者许多心机摹写也。”[1]354第二十五回庚辰总批:“此回书因才干乖觉太露引出事来,作者颇(婆)心为世之乖觉人为鉴。”[1]364第四十二回有正本开始总批:“作者之用心,诚佛菩萨之用心也,读者不可因其浅近而渺忽之。”[1]443“我作者”“哭成”“婆心”等词表达了脂砚斋对作者的深切痛惜,并向读者反复揭示此书实为作者滴血沥髓之作。此正与第一回作者自题一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对看,与第一回甲戌本凡例题诗“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中的“辛酸泪”“痴”“恨”“皆是血”“辛苦”“不寻常”一脉相承。
因为脂砚斋与雪芹的密切交往和深厚情谊,脂砚斋从《石头记》素材中重温往事记忆,所谓文同此心,心同此理,由此能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主题思想和创作手法,评点者与作者的文学观念不断融合,解读脂批成为解读雪芹、解读小说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