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四宁四毋”书学思想的核心
2019-01-14
《中国书法》2019年第8期发表刘硕伟《反对奴俗崇尚真率——论傅山“四宁四毋”书学思想的核心》一文,对学界颇为关注的傅山“四宁四毋”说做了新的解读。文章认为,“四宁四毋”是傅山借用《论语》“必也狂狷”的表达形式以及《庄子》“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的德形关系思想,突出“真”的美学追求,其本质是引导人们从技法层面的追求上升到精神层面的追求。
一方面,“四宁四毋”说的表达形式借鉴了孔子之语。《论语·子路》:“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种表达方式在口语中逐渐演化为“宁X毋X”式或“宁X不X”式,如“宁缺毋滥”“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等。“四宁四毋”说,即借此句式,表达一种不得已而求其次的选择,而不是真正追求这种选择。
另一方面,“四宁四毋”说的内容借鉴了庄子的德形关系思想。《庄子·德充符》杜撰出王骀等几位形体残畸而德行超众之人,以之与形全而德亏之士作对比,意在表明“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换言之,在“德”与“形”的关系上,庄子更看重“德”,认为德之美可以掩饰形之缺,形之美不可掩饰德之缺。甚至认为,如果德缺,则形之美适足以成为德之累;如果德美,而形之丑反而凸显德之美。傅山吸收这种思想,认为“巧”“媚”“轻滑”适足以彰显德之陋,而“拙”“丑”“支离”等形之丑,在特定条件下或可彰显德之美。质言之,拙、丑、支离只是“形”的缺憾,巧、媚、轻滑则是“德”之不足。
“四宁四毋”对比了四组概念:拙/巧、丑/媚、支离/轻滑、真率/安排。四组概念中的后者,作伪、求巧,失其本心,为傅山所恶;四组概念中的前者,正如孔子不得中行而求狂狷,是不得已的选择。对这些不得已的选择,仍须仔细辨析,以免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傅山所谓“拙”,绝不是拙劣,而是守其本心,守其“正”,由正生出大巧若拙。他说:“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之于大巧若拙已矣!不信时,但于落笔时先萌一意,我要使此字为如何一势,及成字后,与意之结构全乖,亦可以知此中天倪,造作不得矣。”
同样,傅山所谓“丑”,也不是丑陋,而是与“媚”相对而言的一种拙朴状态。傅山说赵孟頫的字“熟媚绰约,自是贱态”。事实上,赵体妍美流畅,庶几达到二王的境界。但是因创作主体“德”之缺,其书法作品的“形”之美适足成其累,反不如形之丑能凸显德之美。质言之,傅山并不是以丑为美,而是超越具体技法,强调主体人格修养,揭示在丑陋的外形之中可以包含有超越丑陋形体之上的精神美。
傅山所谓的“支离”,也不是支离破碎,而是相对“轻滑”而言的一种苍老孤傲之美。傅山说:“吾八九岁即临元常,不似。少长,如《黄庭》《曹娥》《乐毅论》《东方赞》《十三行洛神》,下及《破邪论》,无所不临,而无一近似者。最后写鲁公《家庙》,略得其支离。”支离的本意,是分散或残缺,傅山此处意味大体已得颜真卿《家庙》碑的庄严与刚劲。由以上三组相对的概念,傅山推导出自己持守的“真率”态度,而反对结体、章法的刻意“安排”。因为“真率”,体现主体人格之美。傅山认为,“作字先作人”,艺术的最终标尺是创作主体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