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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场黄梅戏黄 梅 春 秋

2019-01-09

影剧新作 2019年2期
关键词:狗子戏班光华

吴 彬

时 间:民国年间

地 点:安庆 上海

人 物:丁永泉 34岁 黄梅戏名伶 人称“丁老六”擅演旦角

白玉霜 30岁 评剧名伶 被誉为“评剧皇后”

二狗子 安庆城内地痞无赖与警察署勾结 驱逐黄梅调艺人出安庆城后在上海赈委会李委员长家做管事

一声雷 旦角演员 丁永泉的师哥 在沪期间脱离戏班投靠上层社会

丁翠霞 16岁 丁永泉的女儿 上海某钨丝厂的工人后改学黄梅戏 成为黄梅戏名角

许老小 40岁 安庆桐城人 在上海滩做裁缝

李太太 30多岁 上海赈委会李委员长的夫人 喜欢看戏

琚光华 40岁岁 旦角演员 在沪期间负责前台

柯艳秋 40多岁 黄梅戏演员

王剑峰 30多岁 黄梅戏演员

曹正祥 40多岁 黄梅戏演员

戏班艺人、员警及小瘪三若干

序 幕 宜城被逐

[幕启:民国15年夏。安庆市区吴樾街中兴旅馆。

[舞台右区。丁永泉的戏班正在演出《乌金记》。丁永泉扮陈氏上场,开口一句:“听谯楼打罢了初更时分……”观众一片叫好声。

[舞台左区。市井泼皮二狗子带领警察署员警上场。

二狗子 晓得我是哪个?人称“二狗子”的便是,这安庆地面儿上,说一不二的主儿。凭着把兄弟的交情,警察署里有我的名。欺男霸女少着我,哼哼,就不做那地头蛇。这年头儿,有权有势就是爷。听说有个叫丁永泉的穷戏子,进城演出,已经三天着,还不见来拜码头,看我怎样收拾他。

(唱)穷艺人唱淫戏有伤风化,

官府令禁入城见着就抓。

今日里吴樾街前来戏耍,

这真是财神爷到着我家。

[二狗子与员警耳语,然后各自散入右区观众群中。

[二狗子走近前台,不怀好意地盯着舞台之上。

[随着剧情的推进,丁永泉继续演唱:

一步来在鼓架下,鼓架就是催命的阎君。

恩伯请上礼恭敬,礼上还有所托情。

恩伯搭救得我夫命,一重恩报九重恩。

恩伯救不到我夫命,也要尽恩伯一片心。

走上前来躬身拜,拜拜母亲养育恩。

[二狗子开始起哄。

二狗子 要死就快去死着,还拜么拜唦。

观 众 别嚷嚷,看戏。

二狗子 我就是嚷着,怎么着。(继续大声起哄,挤搡身旁观众。)

[正在下场门盯台的戏班艺人一声雷见有人捣乱,走了过来。

一声雷 你们这是做么事?

二狗子 么事?你说么事?看戏呗。

一声雷 看戏就看戏,为何要闹场?

二狗子 闹场?我还要砸场呢。

一声雷 你敢!

二狗子 看我敢不敢。

[二狗子手一挥,几名员警开始打砸。

[丁永泉急忙勒住戏,带妆走近前来。

丁永泉 (作揖)老总,老总,有话好说。

二狗子 你是哪个?

丁永泉 在下丁永泉,此处带班的。

二狗子 你就是丁永泉?

丁永泉 正是在下。

二狗子 丁老六?

丁永泉 正是。

二狗子 我砸的就是丁老六的班子。给我砸!

一声雷 住手!你们为么事砸我们的班子?

众艺人 为么事砸我们的班子?

二狗子 为么事?你们唱淫戏,有伤风化,就该砸。

众艺人 我们唱的黄梅调,不是淫戏。

二狗子 怎么?你们唱的黄梅调,不是淫戏?(掏出省府公告,念)“近日有乡间艺人,于省府演唱黄梅调,花鼓淫戏,有伤风化,扰乱治安,着警察署驱逐出境,禁止入城。”可都听清楚着?花鼓淫戏,有伤风化,扰乱治安。给我砸!

[戏班艺人与员警争执,双方开打。

[艺人将二狗子打伤在地,匆忙逃走。

[艺人下场,员警们追赶,后台有鸣枪声。

[员警甲跑上。

员警甲 报告,那帮穷艺人朝东门逃走着。

二狗子 (被员警甲从地上搀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我去下处,搜捕他们的家眷。

员警甲 是。

[员警甲下场。

[后台,丁永泉妻女的喊声:“永泉”,“伯伯”……

员警甲的报告声:“丁永泉的妻女抓到。”

二狗子 好着,带回警察署,等那丁老六拿钱来赎老婆。

[二狗子下场。

[未及卸妆的丁永泉与戏班同仁再次上场。

丁永泉 (唱)急匆匆东门逃去,

忽想起妻儿老小还在城中。

穷艺人混口饭脚踩钢索,

啥时候才能见红日东升。

[艺人甲匆忙跑上。

艺人甲 丁师父,不好着,师娘和小翠霞都被二狗子抓去着。二狗子派人捎话来着,要你拿钱去赎人。

一声雷 (性急)我与他们拼了!

众艺人 与他们拼了!

丁永泉 (劝阻)师兄,我们这是鸡蛋碰石头呀。老天爷呀,黄梅调进城咋就这么难哪!

[灯暗。

第一场 邀班赴沪

[八年后,民国23年秋后。

[黄梅调艺人三三两两,鱼贯而

出,走过场。

幕间唱:黄梅好听家家唱,

唱到痛处最断肠。

长江水患才刚过,

旱灾肆虐颗粒无藏。

树根草皮剥挖尽,

沿门乞讨饿昏在道旁。

[一声雷突然饿晕倒地。丁永泉赶紧上前,众艺人也围拢过来。

丁永泉 师哥,师哥……快取干粮来。

[艺人个个囊中羞涩,无干粮可取,对视无语。

丁永泉 (愤然地)这世道还让不让穷苦人活命啊!

[暗转。

[幕启:桐城老街。丁永泉的戏班正在演出,在上海做裁缝的桐城老乡许老小回乡邀请戏班。

[后台,许老小与丁永泉及众艺人。

许老小 丁老板,这去上海演出的事,您看……?

丁永泉 许师傅,不瞒您说。安庆这些年来,天灾无情,水旱不断。老百姓吃没吃的,哪还有闲钱来看戏呀。我们戏班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今天在桐城演罢,下一个台口去往哪里,还没有着落。我也寻思着,要不就带着戏班,寻处大的码头,闯一闯,兴许还有条活路。

一声雷 老六啊,这上海可万万不能去呀!你忘了不成?八年前到省城演出……

丁永泉 八年前……

众艺人 八年前……

丁永泉 (陷入回忆)警察署说我们是唱“淫戏”的。

众艺人 (陷入回忆)硬是把戏班赶出了城。

一声雷 为这事,你、弟妹,还有翠伢子……

众艺人 吃了不少苦头。

丁永泉 我发誓要为黄梅调正名。

一声雷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丁永泉 这不是固执,这是虔诚。

众艺人 虔诚……

一声雷 你……师弟啊,这城说啥也不能再进了。我们是唱戏的,是乡下人,只有这四里八乡才是穷艺人的天地呀!

丁永泉 可是,我们已经穷得活不下去了啊!

一声雷 不管怎么说,这上海是去不得呀!

部分艺人 是啊,这上海是去不得呀!

丁永泉 你们……(犹豫)许师傅,这……

许老小 丁老板,各位师傅。在下也是安庆人,这桐城便是我的老家。诸位八年前在安庆城的遭遇,兄弟我也听说了。但是,今非昔比。在上海,有许多安徽老乡,大伙出外谋生,远离故土,很想听一听家乡的黄梅腔。如今,全国各地小曲小调大兴,正是出人头地的时候。上海是个大都市,多少戏班拼了命要闯这座码头啊!我们的黄梅调也需要去外边走走看看,开阔一下眼界呀!就凭你丁老板的艺术,在上海演出,准定叫座,称得上“黄梅戏的梅兰芳”。

丁永泉 许师傅,永泉并不图什么虚名。只是这黄梅调乡土气重,唱的是黄梅音,说的是安庆话,那上海人能听得懂吗?

许老小 听得懂,听得懂的。丁老板,唐山的蹦蹦戏,想必你也听说过。它原本也是在乡间唱的小曲子,后来进了天津,一唱就红了,现在叫做评戏。这不,被誉为“评剧皇后”的白玉霜几个月前也到上海演出了,非常叫座,简直炸开锅了,“白派”唱腔风靡整个上海滩。观众都说:“看了白玉霜的戏,一辈子不生气” “听了白玉霜,睡觉睡得香”。

丁永泉 许师傅所讲的这些,永泉也略有耳闻。不瞒您说,永泉做梦都想进城演出,希望我们的黄梅调也能像京戏,像徽戏那样,受城里人欢迎啊!

一声雷 老六啊,你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我这胳膊,就是当年在安庆城被打伤的,如今一着凉就发痛。去上海演出,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不忍说下去)

丁永泉 师哥啊,当年的事,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我就是要为黄梅调争口气。跟徽戏一样,我们的黄梅调是好东西,不是淫戏。徽戏、京戏能在城里演出,为什么黄梅调就不能呢?!

一声雷 永泉啊,老实本分才是福啊!

丁永泉 师哥,你还记得师父临终前说的话么?

一声雷 怎不记得。

丁永泉 他说……

一声雷 “黄梅调没能进城演出,我是死不闭眼啊!”

丁永泉 他老人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一声雷 就是能够带领戏班进城正正当当地演出。

丁永泉 每当想到师父遗言,我这心里就如针扎一样的痛。

一声雷 我也是啊!

[一声雷沉默不语,众艺人黯然神伤。许老小趁机打圆场。

许老小 丁老板,诸位师傅。

(唱)我也是安庆人土生土长,

爱龙山爱家乡爱那万里长江。

几十年上海滩打拼流汗,

是谋生是创业也是为父老争光。

人都说全国各地是徽商,

可谁知徽商心中是家乡。

忘不掉大南门外包子铺,

忘不掉生产墨子酥的麦陇香。

忘不掉采茶声声歌伴舞,

睡梦中哼的也是黄梅腔。

当年事已成昨眼需放亮,

去上海开开荤不当夜郎。

我也是受老乡盛情委托,

回家乡请戏班到那十里洋场。

这一去安徽商会做后盾,

这一去管保风平无恶浪。

这一去大都会里镀镀金,

这一去定能够黄梅歌声天下扬。丁永泉 (唱)许师傅一席话触我心房,

家乡人爱乡音情深意长。

八年来求师访友锤炼技艺,

到贵池赴东流又去新仓。

一不为己二不为家,

为的是好听好唱的黄梅腔。

干事业就应该愈挫愈勇,

怎能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旁。

幸遇得安徽商会来邀班,

遇良机开眼界不可彷徨。

一声雷 老六,看来你是去意已决,师哥也不再阻拦。只是,安庆到上海路途遥远,少不得许多盘费。我们穷唱戏的,台上风光,台下寒碜,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去上海的船票就是个大问题。

许老小 船票不成问题。我做裁缝,认识一位怀宁老乡,他在客轮上做厨师,我找他帮忙。

丁永泉 (抱拳)多谢许师傅!

[灯暗。

第二场 江上行船

[民国23年冬,旧历腊月。

[在怀宁老乡帮助下,双喜戏班艺人,个个系上厨工围裙,心情忐忑、神色紧张。

[台上众艺人边舞蹈边演唱,悄悄上船。

众艺人 (唱)踏跳板如同荡秋千,

这轮船似那破屋待修翻。

颤巍巍颤巍巍厨裙在风中翻卷,

战兢兢战兢兢生怕被船长看穿。

水结冰冰遇船冰船相遇多凶险,

天又冷风又寒这天冷又风寒。

一声雷 (唱)去上海好一似疆场玩儿命,老六啊,还不如快下船撂唱田间。

部分艺人 (唱)对着,对着,

快下船,快下船,

撂唱田间。

丁永泉 (唱)师哥啊,开弓没有回头箭,

怎能够刚上船来就下船。

艺人身贱心不贱,

为黄梅我要把风险担。

十里洋场大都会,

一声雷你定能够一鸣冲天。

[隆冬之季,江阔风寒,行船艰险,吉凶心悬。

[演员在台上做舞蹈动作,幕后

伴唱:

长江水腊月天风寒冰冻,

丁老六带戏班离开宜城。

跑码头从来是苦命艺人,

这一去有谁知是吉是凶。

长江呀,长江有水东流去,

轮船啊,多少性命掌在你手中。

只为黄梅争口气,

哪顾得声声血泪血泪声声。

[许老小上场。

许老小 伙计们,收拾行李,上海到着。

众艺人 (或惊或喜)上海到着?……

[幕后传来《夜上海》歌声。

[众艺人纷纷侧耳倾听歌声,圆场聚拢,定格成雕塑般的群像。

[暗转。

[追光。丁永泉从侧幕上。

丁永泉 大上海!黄梅调终于到上海来着。师父,您老人家看到了么,我们的黄梅调到上海来着。

[后台。一声雷:“师弟,这上海已到,第一炮演么戏码?”

丁永泉 (语气斩截)——《罗帕记》!

[切光。

第三场 唱红遭险

[民国24年,正月初一,上海九亩地舒乐茶楼。

[幕后。丁永泉在演出《罗帕记》。一观众大喊:“丁永泉——黄梅戏的梅兰芳”,其他观众跟着喊叫,观众叫好声此起彼伏。

[舞台上戏班后台。丁永泉及众艺人正在卸妆,许老小引评剧皇后白玉霜上场。

许老小 老六啊!

丁永泉 (转身)许师傅。

许老小 怎么样,这次来上海演出可算来对着?

丁永泉 (高兴)来对着,来对着。

许老小 老六啊,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白玉霜 (近前,含笑)丁老板!

丁永泉 (疑惑)这位是……

许老小 (念)拒演粉戏被逐走,

离开天津沪上游。

寡妇开店名声响,

人称评剧大皇后。

丁永泉 (惊喜)评剧皇后?!哎呀,白老板。幸会,幸会!

白玉霜 丁老板,幸会!丁老板的陈赛金演得好啊!全上海人都知道了,黄梅戏中出了个梅兰芳。

丁永泉 白老板过奖了。久闻您的《马寡妇开店》誉满神州啊!这次来沪上演出,永泉就有个心愿,想向白老板请教。

[丁永泉和白玉霜正在寒暄,二狗子歪戴着帽子,搀着女主子李太太来到后台。

二狗子 谁是丁永泉哪?

丁永泉 (近前)在下丁永泉。您是……

二狗子 丁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老朋友都记不得了。(摘下帽子)你仔细瞧瞧我是谁?丁大老板,黄梅戏的梅兰芳!

丁永泉 你是二狗子?!

二狗子 丁老板还算有记性,记得我二狗子。

丁永泉 我怎么不记得,八年前……

二狗子 (抢白)八年前你离开了安庆城,可是着?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离开着。现在,我是上海滩赈务委员会李委员长家的管事的,这位就是我们委员长的夫人李太太。我们李太太要请丁老板到家中去唱堂会。

李太太 丁老板,你的《罗帕记》演得实在是好,我看得直掉眼泪,那陈赛金她好命苦啊。我不但要请丁老板到敝府去唱堂会,我还要与丁老板结为干姐妹。以后在上海滩混,只要丁老板说出我的名字,没有人敢不让你三分。丁老板,你意下如何啊?(上前欲牵丁永泉的手)

丁永泉 (躲开,强忍怒火)多谢李太太捧场。只是我们双喜班有班规,从不唱堂会,我丁永泉不能坏了戏班的规矩。

[在《罗帕记》中饰演店姐的一声雷,尚未卸妆,急忙跑近前来劝说丁永泉。

一声雷 老六唉,入乡随俗,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现在是在上海,不比在安庆,该忍让时且忍让。再说着,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嘛。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得有个靠山,可不能再走当年在安庆城的老路了。这唱堂会也没什么不好的嘛,京戏、徽戏不也是常去唱堂会么,人家京戏还把堂会唱到宫里着。唱堂会可比在这茶楼进账多哟。

李太太 哟,这是谁呀,说得头头是道的。

[以下场面,一声雷以媚态示人。

一声雷 我就是店家姐。

李太太 哦,我想起来着,就是捉弄王可举的那个店姐呀。

一声雷 正是。

李太太 这双喜班里总算有个明白人儿。

一声雷 李太太过奖着。

二狗子 这规矩都是人定的。丁老六,李太太请你去唱堂会,是瞧得起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上海滩,不是安庆城,任你可以来去自由。

丁永泉 你!……

许老小 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李太太,您看这……

李太太 你是什么人?

许老小 李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外滩上的裁缝,李太太还曾到敝店做过旗袍呢。

李太太 哦,原来是许师傅啊,我晓得的。

许老小 晓得就好,晓得就好,都是自家人。

李太太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就请许师傅做个见证吧,让丁老板到敝府去,这戏金是不会少的,还有赏钱。

许老小 这……

(唱)李太太今日分明有意来寻衅,

唱堂会结干亲无非是那穿线的针。

这根针比不得我裁缝手中的那根针,

那根针刺破的是手指,

这根针刺伤的是人心。

老六啊,强龙难压地头蛇,

眼前事你还要细细思忖。

丁永泉 (唱)来沪之时早约定,

双喜班只进戏园不进朱门。

我本是堂堂男儿七尺汉,

又怎能与她把姐妹来称。

丁永泉台上扮的女儿身,

这台下我还是一爷们。

虽说唱戏的命穷困,

可艺人也要自爱也有自尊。

从艺来受尽欺凌受尽苦,

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把人当人。

李太太 丁老板,

(唱)唱戏的谁不想大紫大红,

自古道跑码头井是井来坑是坑。

上海滩有我在管保风平浪静,

无靠山想成名如同秋后蚱蜢。

丁永泉 (唱)跑江湖混口饭靠的本领,

有观众能捧场我们高兴。

这戏码任您点随点随奉,

这茶园任您来随来随迎。

世间三百六十行,

行行都有要遵守的章程。

唱堂会班规不允,

结干亲您是女来我本一男伶,

李太太真会把玩笑生。

李太太 这么说来,丁老板是不肯赏脸了。

丁永泉 (唱)唱戏的人穷志不穷,

李太太还请多自重,

恕难从命。

李太太 既然丁老板这么有志气,那好吧。二狗子,把戏园子给我封了,行头给我砸了,把这群臭戏子给我拉出去戴芦席游街。什么双喜班,我要它变成“双悲班”。[二狗子招手,几名上海滩的小瘪三上场,打砸戏园子,殴打艺人。

一声雷 不要打,不要打么。

[众艺人、小瘪三陆续下场。

一声雷 李太太,您消消气,我再去劝劝老六。

李太太 哼!(下场)

[二狗子紧随李太太下场,一声雷追下场。台上就剩许老小和白玉霜两人。

[天幕出现丁永泉等人挂芦席游街的幻灯。

[后台。市民:“看,丁永泉”“那不是唱黄梅调的丁永泉吗?”“丁永泉在游街”“为了么事唦”……

白玉霜 许师傅,我们要救丁老板啊!

许老小 我现在就去找安徽商会。(下场)

白玉霜 (唱)同是艺人心连着心,

我也要四处奔走救名伶。

(下场)

[幕后唱:丁永泉,丁永泉,

一出《罗帕记》,

唱响上海滩。

唱红之日遭凶险,

这便是穷艺人逃不脱的魔咒跳不出的怪圈。

第四场 切磋技艺

[幕间唱:好一个侠肝义胆的白

玉霜,

四处奔走救下同行。

今日义演《开店》戏,

为双喜班置办行头添新装。

[幕启。九亩地舒乐茶楼。白玉

霜在义演《马寡妇开店》。

[丁永泉手拎茶壶,守在下场门处。

[演出结束,白玉霜下场,丁永泉迎上前。

丁永泉 白老板,喝口茶润润嗓。

白玉霜 (饮茶)这是什么茶,好清香啊?

丁永泉 这是从我们安庆老家带来的桐城小花茶。

白玉霜 桐城小花茶?那可是好茶啊。

丁永泉 白老板也知道我们家乡的茶叶?

白玉霜 丁老板可别忘了,你们徽商可是遍天下呀。以前在北平的时候,在徽商会馆演出,倒是尝过,其味清香,至今难忘啊!

丁永泉 既然白老板喜欢喝,我就送与白老板两斤。

白玉霜 这怎使得。

丁永泉 这有何使不得的。白老板侠义,救永泉与同班兄弟免遭牢狱之祸,又亲自登台为双喜班义演置办行头。此等大恩大德,永泉没齿难忘!

白玉霜 (唱)丁老板切莫说这客气话,

唱评戏唱黄梅都是一家。

祖师爷赏的这碗饭实在不易,

哪一个不是从小学戏挨打受气,

皮鞭之下才把这基本功打。

本指望唱出名扬眉吐气,

到如今却还要起早贪黑东

奔西跑担惊受吓。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唱戏的盼出名出名又害怕。

想当初在北平“白派”的名声大,

白玉霜人未到戏码一个月前早就挂。

为看戏多少有钱的主儿把戏园子都包下,

为看戏多少观众把售票窗口给挤塌。

为看戏多少观众顶风冒雪赶夜路,

为看戏多少观众把剧院门口当卧榻。

都以为白玉霜是红伶风光无限,

到头来终究是被人小瞧被人狎。

只因为拒绝了市长宴请,

他与我我与他便把梁子结下。

一出《拿苍蝇》,

硬说我唱粉戏有伤风化。

一纸驱逐令,

封戏院又迫我离开京华。

白玉霜忍气吞声泪珠儿咽下,

我这才来到了上海度生涯。

[想起昔日受到的委屈,白玉霜

含泪哽咽。丁永泉掏出手绢,给白玉霜擦拭眼泪。

白玉霜 丁老板,玉霜失仪,让您见笑了。

丁永泉 哪里话来。白老板所言,句句是

实啊!

(唱)白老板一席话句句不差,

丁永泉我也是坎坷生涯。

为唱戏老父亲不认我做子,

为唱戏亲兄弟举拳将我打。

为唱戏风雪之夜寻访名师,

为唱戏得罪权贵游街披枷。

为唱戏我也曾牢房出又进,

为唱戏丁老六我六次被抓。

想当年安庆城台口未下,

警察署来挑衅台前打砸。

说什么黄梅调扰乱治安伤风化,

殴艺人驱班社妻儿老小被拘拿。

至如今想起往事心有余悸,

怕见那大盖帽子宪兵警察。

白玉霜 怎么,丁老板也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丁永泉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玉霜 (唱)唱戏就是这般苦,

丁永泉 (唱)世道就是这般差。

白 玉 (唱)哪个艺人无血泪?

丁永泉 (唱)哪个艺人真芳华?

白玉霜 (唱)喝的是清汤水,

丁永泉 (唱)尝的是五味茶。

白玉霜 (唱)苦辣辛酸咸,

丁永泉 (唱)辛酸咸苦辣。

白玉霜 (唱)哪一味是甘甜?

丁永泉 (唱)哪一嗓无悲笳?

白\丁 (唱)穷艺人到何时才能自己来当家。

[舞台上,二人含情对视。

白玉霜 丁老板。

丁永泉 白老板。

白玉霜 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啊!

丁永泉 苦命人对苦命人。

白玉霜 都以为我们唱戏的台上多光鲜。

丁永泉 有谁知唱戏的台下吃的是黄连。

白玉霜 想我玉霜,自幼跟随父亲学戏,跑江湖,阅尽了多少白眼,尝尽了多少辛酸。如今虽然成了角儿,却照样躲不过那些大佬阔少的欺凌。高兴时,他们把我当作玩物;不高兴了,就枪往脖子上架。有多少次,站在外滩上,我恨不得纵身跳进那黄浦江中,一了百了。

丁永泉 玉霜,世道如此,你要想开呀!

白玉霜 什么?丁老板,您刚才叫我什么?

丁永泉 哦,白老板。冒昧,是永泉一时失言。

白玉霜 不,丁老板,您再叫我一声好吗?

丁永泉 这……玉霜。

白玉霜 (含泪)谢谢!多少年了,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他们都叫我白老板,白老板。我叫玉霜,我叫玉霜,我想念父亲呀!

丁永泉 玉霜,都怪永泉不好,今日戳到了你的伤心之事。

白玉霜 不,我应该感谢您,丁老板。您让我又感受到了人间暖意,就像是又回到了父亲身边。

丁永泉 有道是,长兄如父。玉霜,你若是不嫌弃,永泉愿与你结为兄妹,在这上海滩,你我相互都有个照应。

白玉霜 那玉霜可就白捡了一个哥哥。

丁永泉 永泉也得了一个妹妹。

白玉霜 永泉哥。

丁永泉 霜妹。

[两人相视拥抱。后台传来一声雷的咳嗽声。

白玉霜 (忽然意识到不妥,脱开丁永泉)永泉哥,我们还是谈一谈刚才那出戏吧。您看了玉霜的《开店》,请多批评。

丁永泉 批评谈不上,永泉倒是有些感想。

白玉霜 那就请永泉哥说来听听。

丁永泉 我们黄梅调《罗帕记》中有一折“店姐调戏”,跟《开店》的情节很相似,马寡妇对待狄仁杰,很像店姐对待王可举。你在演出中有大段大段的唱,唱起来好像不费什么力似的,还有偷偷换气的方法。这些地方是我们黄梅调应该好好学的,也用得上。

白玉霜 永泉哥过奖了!

丁永泉 永泉句句实言。你的调门不高,但底气足,吐字清楚,声音甜润,清脆好听,不知可有什么诀窍?

白玉霜 我哪有什么诀窍呀,只不过在天津的时候,常去听京韵大鼓和乔清秀的坠子书,学到不少发声技巧。

丁永泉 看起来这艺术确实相通,可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次来到上海,伙计们都大开眼界,说上海滩的戏好看。就拿装扮来说吧,比我们黄梅调漂亮多了。

白玉霜 是啊,你看越剧,以前和我们一样,都是在乡间地头演唱的,土得很。自打进了上海,做了改良,面貌大变。所以,这次来到上海,看了女子越剧,我们评剧也要改良。

丁永泉 改良?

白玉霜 对,改良。

丁永泉 哎呀,玉霜啊,实不相瞒,我这次带领双喜班来上海,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够开开眼界,看看上海滩的戏剧都是么样子的,看能不能对黄梅调的改良有所帮助。我们不能还照老办法唱了。

白玉霜 是啊,我们不能再照老办法唱了。上海滩文化人多,有文化看戏曲眼光就是不同。普通人看的是台上热闹,文化人看的是技湛艺精。

丁永泉 (唱)盼改良欲改良改良担子重,

白玉霜 (唱)莫犹豫莫彷徨彷徨万事空。

丁永泉 (唱)千头万绪丝丝缕缕何处先动,

白玉霜 (唱)不骄不躁一步一步步步为营。

丁永泉 (唱)这台上你我唱的都是闺门女,

白玉霜 (唱)这台下你我改良戏曲并辔行。

丁永泉 依你看,若是改良何处着手?

白玉霜 地方戏进城市要适应市民观众。

丁永泉 市民观众……

白玉霜 (唱)永泉哥啊,

白玉霜家贫寒没有文化,

来上海见世面方知重轻。

文化人要依靠改写本子,

好本子才能够台上见功。

地方戏方言重不易听懂,

删虚词删衬字情顺理通。

添服装置道具美化布景,

学京戏学昆曲身段规整。

千改万改一句话,

演戏演的是人物,

万不能舞台上噱头成风。

丁永泉 (唱)演戏演的是人物,

这句话好生熟悉不陌生。

当年雪夜投师胡普伢,

她也是这样说戏指点迷津。

玉霜啊,当年我跟随胡普伢学戏,恩师也是这样教导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琢磨,如何把台上的人物演好。

白玉霜 要改良,就要大胆。

丁永泉 是的,要大胆。

白玉霜 (唱)祖师爷赏下了这口饭,

咱岂能原地踏步畏葸行。

丁永泉 (唱)看眼前上海滩蠢蠢欲动,

白玉霜 (唱)革旧习演新戏势在必行。

丁永泉 (唱)我二人剧不同心却相共,

白玉霜 (唱)地方戏一盘棋孤掌难鸣。

丁永泉 (唱)这真是艺术道上逢知己,

白玉霜 (唱)且看那春风化雨润无声。

丁永泉 (唱)明日演出《纺线纱》,

[丁翠霞上场,但丁永泉和白玉霜都未注意到。

丁翠霞 (唱)先把唱腔动一动。

丁永泉 翠霞?

丁翠霞 伯伯。

丁永泉 伢子,你听到我们谈话着?

丁翠霞 听到着。

丁永泉 你也支持伯伯改良我们的黄梅调?

丁翠霞 支持,支持!伯伯呀,我们钨丝厂现在也在改良。

丁永泉 钨丝厂也在改良?

丁翠霞 是的,我们钨丝厂以前生产的灯丝是钍钨丝,现在要改良生产不下垂钨丝了。这不,厂里这个礼拜放我们的假,让我们联系商户呢。

丁永泉 这大上海真是个改良的地方呀,什么都在改。

白玉霜 是啊,这就是大上海。

丁永泉 伢子,来,见过白阿姨。

丁翠霞 白阿姨好!

白玉霜 好!一看就是令嫒?多标致的一个姑娘,是块学戏的料啊!

丁翠霞 我也想学戏,可是伯伯不让。

白玉霜 丁老板,这是为何呀?

丁永泉 这世道,女伢子学戏,唉……

白玉霜 唉。

[舞台暗转。丁永泉、白玉霜、

丁翠霞下场。

[一声雷出现在台上,追光。一声雷 改良?休梦想!我要你改良不成,众人唾,且看我举棒打鸳鸯。

[一声雷咳嗽一声,舞台转亮。四名戏班艺人从侧幕探出头。

四艺人 (表情滑稽)打雷着?

一声雷 打么雷,地震着!

四艺人 地震?(慌忙从侧幕跑出,欲逃离。)

一声雷 跑么跑?是双喜班地震着。

四艺人 (止步,惊讶)双喜班有么震唦?

一声雷 告诉你们,丁永泉和白玉霜(以手比划)……好上着。

四艺人 可真的?

一声雷 是我亲眼所见,亲耳闻。

艺人甲 想不到。

艺人乙 不曾想。

艺人丙 大新闻。

艺人丁 真稀奇。

一声雷 他们还要合伙糟蹋我们的黄梅调,美其名曰“改良”。

众艺人 改良?改么子良?

[幕后。白玉霜告辞,丁永泉相送。丁永泉:“玉霜,多谢!路上小心,明天见。”白玉霜:“永泉哥,明天见。请留步。”

四艺人 丁老板来着,快走。(下场)

一声雷 (奸笑)哼哼……(下场)

第五场 改良遇阻

[九亩地舒乐茶楼。

场景一:

[一声雷带醉上场。

一声雷 (唱)一声雷我心里高兴高兴,

酒馆里多喝了几盅几盅。

这几日麻将桌手气最硬,

摸一回胡一把回回都赢。

人有钱就应该形骸放纵,

逛窑子抽大烟随便折腾。

双喜班被捣毁关我屁事,

结识个李太太靠山坐定。

她许我另组班万人追捧,

她许我交政要跻身上层。

丁永泉要改良痴心做梦,

三寸舌我鼓起乌云狂风。

这就叫塞翁虽失马,

焉知道不是福星。

[灯暗。

场景二:

[白玉霜穿旗袍上场。

白玉霜 (唱)这几日与永泉哥把戏改商定,

我二人剧不相同心相通。

大上海一片片革新气景,

地方戏万不能自缚牢笼。

他今日要改《纺线纱》,

我这里茶楼把场捧。

[灯暗。

场景三:

[李太太带二狗子上场。

李太太 (唱)丁永泉不识相实在可恨,

二狗子 (帮腔)可恨!

李太太 (唱)拒堂会拒结亲我颜面何存。

二狗子 (帮腔)何存?

李太太 (唱)今日里九亩地威风凛凛。

二狗子 (帮腔)凛凛。

李太太 (唱)双喜班我教你离德又离心。

二狗子 (帮腔)离心。

李太太 你莫要耍贫。

二狗子 嘿嘿。

[灯暗。

[灯亮。戏班后台,艺人们在化妆。个别艺人在窃窃私语,议论

丁永泉和白玉霜。

[丁永泉上场。

丁永泉 (唱)大上海不愧是东方名城,

有文化有气象艺术纷呈。

绍兴班蹦蹦戏南北交并,

黄梅调博众长凤凰更生。

昨日里观评戏心思触动,

改伴奏改唱腔尝试着行。

艳秋、剑峰、正祥,你们几个过来,我有话说。

[三人默不做声,走开。丁永泉又走向另外几个艺人,大家也都对他视若无睹,走开。

丁永泉 怪着。今天,大家伙是怎么着,都一言不发的?(走向琚光华),老琚,出么事着?

琚光华 出么事?……唉,你问自己吧?

丁永泉 (疑惑)问我?这到底是为么事唦?是我永泉少了诸位兄弟的包银,还是我慢待了大伙儿?

[丁永泉再次走近众艺人,大伙儿对他依旧不理不睬,并躲避。

丁永泉 老琚,你我兄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才是啊!

琚光华 好吧,今天,我们就当面鼓对面锣,说个清楚明白。听说,你和白老板……有男女私情?!

[白玉霜在上场门处,正要出场,闻言,震惊,止步。

丁永泉 这从何说起啊?

琚光华 老六,我问你,你俩是不是要改良我们的黄梅调?

丁永泉 是有此事。我们志趣相投,希望在地方戏改良上能够并辔前行。

琚光华 你二人还“哥哥”“妹妹”地相称?

丁永泉 不假。

琚光华 原来真是无风不起浪啊!

丁永泉 老琚,我和玉霜……哦,白老板……都是艺术上的知己,互相帮助学习,要改良地方戏,这有错么?

琚光华 改良你没错。可是,你们为何非要兄妹相称呢?

丁永泉 白老板年幼丧父,从艺多年,备受欺凌。我同情她的遭遇,认作妹妹,相互照应,有何不可呢?

[白玉霜一直站在侧幕处,闻听丁永泉之言,深为感动。

琚光华 ……

丁永泉 老琚啊,各位兄弟……

(唱)来上海已数月明察暗访,

黄梅调在这里还算吃香。

可就是方音重过门吵嚷,

花腔戏“伊子呀”观众不详。

昨日里和玉霜切磋技艺,

鼓起我改良心博采众长。

没成想谈艺术节外生枝,

遭误会我理解大伙心肠。

请诸位能顾及玉霜颜面,

她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姑娘。

各位兄弟,我丁永泉行事,一向讲求一个“义”字。想我们双喜班初到上海,就遭遇二狗子的捣乱,行头被砸碎,我等兄弟还被迫挂着芦席游大街。若非白老板侠义,搭救你我,又义演为我们置办行头,双喜班焉能重振啊?我们理应知恩图报,万不能让人说双喜班不义,唱戏的无情啊!

琚光华 老六,你说得对。我们唱戏的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我们误会你了。这都是……

丁永泉 你不要说了。

琚光华 老六,我和大伙儿向你赔礼道歉了——对不起!

众艺人 对不起!

丁永泉 多谢兄弟们!

琚光华 老六,你说的改良,我支持!我们大伙儿都支持!

众艺人 是的,我们大伙儿都支持!

琚光华 就把你的想法给大伙儿说说吧。

丁永泉 那好,我就给大伙儿说说。

(唱)黄梅调它本是田间生长,

到上海要适应十里洋场。

我试想学京戏胡琴伴唱,

删虚词减衬字去掉帮腔。

柯艳秋 (唱)老六啊,你的话说在了我们心上,

王剑峰 (唱)我三人也正想与你相商。

曹\柯 (唱)大上海就应该放眼打量,

王\曹 (唱)黄梅调进城市应当改良。

丁永泉 你们几位也同意改良?

柯王曹 (唱)决不彷徨。

丁永泉 好,有你们支持,我就放心了。今日演出《纺线纱》,我们就先从小戏改起,一步一步来。一声雷师兄呢?

柯艳秋 他呀,说不定又赌钱去着。

王剑峰 怕是逛窑子去着吧。

曹正祥 自打攀上李太太,他是和我们越走越远着唉。

[一声雷醉上。

一声雷 谁在说我坏话?

丁永泉 师哥,你怎么喝得醉醺醺的。今天日场,是你的拿手戏《纺线纱》呀!

一声雷 纺线纱?么子纺线纱,不纺着,今天不纺着。

丁永泉 艳秋,雷师兄今天这样子,怕是不能上场了,《纺线纱》这出戏就由你来顶替。

柯艳秋 好着。

丁永泉 就照我们商量好的来演。

柯艳秋 晓得。

[柯艳秋与王剑峰扮戏登台演出《纺线纱》。

[此次的《纺线纱》与往日演出不一样,一声雷从酒醉中猛醒。

一声雷 是谁,是谁改了我的戏?

丁永泉 师哥,是大伙儿商量着改的。

一声雷 为么事要改?

丁永泉 师哥,我们的黄梅调土腔土调的,现在来到上海,十里洋场大都市,需要适应上海观众的口味呀。

一声雷 适应上海观众?要晓得,黄梅调姓“黄”,它不姓“上”。什么土腔土调?花腔是黄梅调的特色,“三打七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玩意儿,不能丢掉,谁改良谁就是数典忘祖。

丁永泉 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时代不同了,黄梅调要有所创新。这次进城,就是来开眼界的,要把城里好的东西学去,用到黄梅调上来,不能再让人说黄梅调是花鼓淫戏了。

一声雷 不行,我说不能改就不能改。

丁永泉 师哥,你可以到各个茶楼去走走看看,现在哪个剧种不是在改良,只有改良才有出路啊。就拿评戏来说吧,比我们黄梅调早来上海才半年,在白玉霜白老板带领下,改良之势风生水起,白派唱腔风靡上海滩,大受观众欢迎。

一声雷 敢情你是要学白玉霜的?

丁永泉 我与白老板志趣相投,相约为戏曲改良并辔前行。

一声雷 哦,我明白着。

丁永泉 你明白么事唦?

一声雷 (唱)说什么改良戏曲并辔行,

分明是你俩暗中有私情。

你芦席游街她营救,

你脱身囹圄她又义演来压惊。

若无有儿女私情事,

她怎能为你忙前跑后把路通。

一个是黄梅调,一个是蹦蹦戏,

不太可能,实不可能。

丁永泉 (唱)师哥啊,

永泉为人么样秉性,

别人不知你还不明?

我也是有家有口有妻女,

我怎会与她又去结私情。

虽然我没有读过几天书,

我也知夫父责任比天重。

糟糠之妻不下堂,

戏文说得非常清。

茄子莫往瓢上扯,

口舌如刀要留情,

你口下留情。

一声雷 (唱)纵然你俩无私情,

今日改戏也不成。

谁若执意要妄动,

别怪翻脸我无情。

丁永泉 (唱)师哥啊,莫要执拗太蛮横,

部分艺人 (唱)你莫要蛮横,

丁永泉 (唱)眼光放远往前行。

部分艺人 (唱)你要前行。

一声雷 好啊,你们合伙围攻我呀!那好,我们就砸了锅碗搬了灶——散伙。

[一声雷顺手将观众赠给戏班的玻璃挂匾砸了个粉碎。

丁永泉 师哥,你……

[李太太带领二狗子突然来到后台。

李太太 好,砸得好!

丁永泉 李太太。

李太太 丁老板,我们又见面了。一声雷,砸得好,够爷们儿!

丁永泉 李太太,我们戏班内的事,还请不要插手。

李太太 丁老板,请放心,我不插手,我只是来搭把手。各位,在上海滩混,没有靠山可不行啊。我有钱,谁要是跟着我走,我出钱给他组班。

二狗子 一声雷,你的机会来着,还不赶快收拾行头,跟我们走。

一声雷 我走!

[一声雷跟随李太太和二狗子离去。

丁永泉 师哥!

[舞台灯暗。艺人下场,白玉霜上场。

[舞台表演区分为左右两个空间,左边是身穿长衫的丁永泉,右边是身穿旗袍的白玉霜。追光。二人背躬唱。

丁永泉 (唱)师哥他走着,

白玉霜 (唱)他已经走了。

丁永泉 (唱)永泉我有错?

白玉霜 (唱)改良你没错。

丁永泉 (唱)我也是为了黄梅调,

白玉霜 (唱)从来是改革血泪和。

丁永泉 (唱)为改良我激怒了一声雷,

白玉霜 (唱)为改良你陷入了是非窝。

丁永泉 (唱)玉霜啊害你背黑锅,

白玉霜 (唱)永泉哥红颜多命薄。

丁永泉 (唱)不理解,

白玉霜 (唱)被冷落。

丁永泉 (唱)伤手足,

白玉霜 (唱)受折磨。

丁永泉 (唱)师父临终有遗憾,

白玉霜 (唱)历尽苦难渡劫波。

丁永泉 (唱)多少年,

白玉霜 (唱)心事搁。

丁永泉 (唱)风雪夜,

白玉霜 (唱)做功课。

丁永泉 (唱)只为那“白日青天”喊一嗓,

白玉霜 (唱)却落个伤风败俗驱逐客。

丁永泉 (唱)八年未敢再进城,

白玉霜 (唱)难忘妻儿披枷锁。

丁永泉 (唱)大上海,

白玉霜 (唱)眼界阔。

丁永泉 (唱)欲改良,

白玉霜 (唱)遭阻遏。

丁永泉 (唱)当年学戏兄与弟,

白玉霜 (唱)今朝分道桥与河。

丁永泉 (唱)一声雷离去台柱折,

白玉霜 (唱)双喜班靠你来掌舵。

丁永泉 (唱)猛想起,

白玉霜 (唱)要沉着。

丁永泉 (唱)明日演出《秦雪梅》,

白玉霜 (唱)从此黄梅多女角。

丁永泉 玉霜。

白玉霜 永泉哥。

[二人相拥而泣。灯暗。

第六场 女角登台

[上海北门月华楼。

[戏码已贴,是黄梅戏《秦雪梅》,但迟迟不能开场,台下骚动。

[戏班后台,众艺人在化妆。丁永泉焦躁不安,踱来踱去。女儿丁翠霞在旁侍立。

[负责前台的琚光华上场。琚光华 老六啊,台下骚动,得赶快开戏,不然怕是会闹出风波来着。

丁永泉 光华啊,我知道,可一声雷师兄赌气一走,这主角没了呀。要不这样,你去前台向观众们解释,就说主角生病,今天演出困难,观众若愿回戏,可以退票。

琚光华 好的,也只能这样办着。(下场)

[幕后。

琚光华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因敝班主演生病,今天日场不能登台献艺,敬请诸位谅解。大伙儿若愿回戏,我们可以退票。

二狗子 不,我们不退票,我们就要看《秦雪梅》。是不是啊,大伙儿?

观 众 (起哄)对着,我们不退票,我们就要看《秦雪梅》。

琚光华 诸位,诸位!听我说,实在抱歉,我们主演确实生病了,不能上台献艺。

二狗子 生病怕是假的吧,人不在戏班才是真的。

观 众 我们不退票,我们就要看《秦雪梅》。你快下去,赶快开锣吧!

[琚光华再次心急火燎地上场。

琚光华 老六啊,还是不行啊。台下有二狗子,带着观众起哄,怕是他今天有意来找茬的。这不开锣可真的不行了。

丁永泉 (唱)一声雷赌气走班社震动,《秦雪梅》缺主演台下汹汹。

更可气二狗子带头起哄,

演不成回不成何去何从。

琚光华 (唱)他那里踱步走心神不定,

我这里心急急油锅上烹。

双喜班可真是多舛的命,

这一波还未平一波又生。

丁翠霞 (唱)我伯伯和琚叔愁眉紧绷,

看在眼听在耳疼在心中。

雷师伯乍离去戏码早定,

这救场如救火刻缓不容。

我有心氍毹上粉墨请命,

怕只怕女孩家伯伯不从。

丁永泉 光华,要不这样着,你来演秦雪梅?

琚光华 不照,不照。《秦雪梅》这个戏,最吃唱功。你看我,这几个月来到处跑外交,把嗓子都跑哑着。要不你来演?

丁永泉 我还有秦母一角。

丁翠霞 伯伯,琚叔,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来演!

丁永泉 你演?伢子,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丁翠霞 伯伯,我不是说梦话,我能演。

丁永泉 伢子,你么时候学的?

丁翠霞 这戏,我是偷学来的。在钨丝厂上班,还表演过呢。

琚光华 老六,我看就让小霞上台吧。这伢子活泛,我看行。

丁永泉 可她是个女伢子。

丁翠霞 女伢子怎么着。

(唱)女伢子也不比男伢子差,

花木兰穆桂英秋瑾女侠,

哪一个不是顶呱呱。

唱戏的也有千千万,

施银花赵瑞花还有您的师

父胡普伢,

哪一个不是女娇娃。

女子越剧名声大,

评剧白派两枝花。

伯伯呀,

黄梅调也要出个女探花。

丁永泉 伢子啊,伯伯不是不让你唱戏,伯伯是怕……

琚光华 怕么事着。若是祖师爷要赏她这口饭吃,你怕也莫用唦。老六啊,你不是要改良黄梅调么,怎么该女角登台的时候,却又不敢改良了。

丁永泉 这……伢子,你能行么?

丁翠霞 (唱)伯伯你且把心肚里放下,

伢子我保证能救场不差。

琚光华 (唱)依我看你也是杞人忧,

这救场如救火时间紧抓。

丁永泉 (唱)既然是你两个无有二话,

也只能台上见且观且察。

琚光华 那好着,我马上到前台去,准备开锣。(下场)

[幕后。

琚光华 观众朋友们,下面演出开始。今日的戏码是《秦雪梅》,主演乃敝班女伶丁翠霞小姐。

[观众欢呼声。

[幕后传来秦雪梅哭灵的声音,其声如泣如诉,感人肺腑,观众一片叫好声。

[琚光华上场。

琚光华 老六,可听到着?

丁永泉 听到着。

琚光华 么样?

丁永泉 真没想到,这伢子,还真行啊!

琚光华 (唱)这伢子有能耐把场子救下,

说她是学戏的料分毫不差。

身有范儿唱得佳,

如泣如诉观众夸。

祖师爷赏下这口饭,

看日后定是大大的名家。

恭喜你恭喜她,

双喜班锦上又添花。

[幕后突然传来报童声音:“卖报卖报,重大新闻,卢沟桥事变,日军全面侵华!”

丁永泉 卢沟桥事变!

琚光华 日军全面侵华!

丁\琚 中国啊!

[幕落。

尾 声 上海沦陷

[上海码头。

[黄梅戏艺人朝江边撤退,并向后回望。

[幕后忽然传出凄凉的声音:“上海沦陷了!”接着,又传出声音:“走,快向大后方撤退!”

丁永泉 大伙儿快走!

[众艺人慌忙撤去,下场。

[众艺人再次上场,身系厨工围裙,以载歌载舞场面做踏板、乘船动作。舞台之上,需有大江大浪的意境。

[白玉霜上场,赶来为双喜班送行,但轮船已经起锚。

丁翠霞 伯伯,你看,白阿姨。(喊)白阿姨!

丁永泉 玉霜,我们要回安庆了,再见!

白玉霜 永泉哥,你们还能再到上海来唱戏吗?

丁永泉 能,我们黄梅调一定还会再到上海来的!

白玉霜 好,我等着你们![背景音乐响起:“郎对花,姐对花……”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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