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崩三法在中医妇科流派中的运用*
2019-01-06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上海市中医医院上海200071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上海市中医医院(上海,200071)
张亚楠 胡国华△ 王隆卉 王春艳 陈 静 谷灿灿
在中医众多的学术流派中,中医妇科流派医家荟萃,名医辈出。2012年11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公布了第一批64家全国中医学术流派传承工作室建设单位,其中妇科流派有11家。2019年5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择优确定了51个流派传承工作室开展第二轮工作室建设,中医妇科流派10家入选。包括广州罗氏妇科、龙江韩氏妇科、天津哈氏妇科、三晋王氏妇科、海派蔡氏妇科、海派朱氏妇科、浙江陈木扇女科、浙江何氏妇科、黔贵丁氏妇科和云南姚氏妇科。各流派对于止崩三法的运用,都有自己的特色和经验。
止崩三法
止崩三法,即塞流、澄源、复旧。明代新安医家方广在《丹溪心法附余·崩漏》中提出:“血属阴,静则循经荣内,动则错经妄行。故七情过极,则五志亢甚,经血暴下,久而不止,谓之崩中。治法,初用止血,以塞其流;中用清热凉血,以澄其源;末用补血,以还其旧。若止塞其流,不澄其源,则滔天之势不能遏。若止澄其源,而不复其旧,则孤阳之浮无以上,不可不审也。”
历代中医学家对止崩三法都有各自的阐述。如清代医家沈金鳌在《妇科玉尺》中云:“治崩次第。初用止血以塞其流。中用清热凉血以澄其源。末用补血以还其旧。若止塞流而不澄源。则滔天之热不可遏。若止澄源而不复旧。则孤孑之阳无以立。故本末不遗。”清代医家萧埙在《女科经纶·崩带门》中曰:“治崩之法,有消逐污血,有寒凉降火,有收涩固脱,有大升大举,有扶脾健胃,有补气补血,有温暖下焦,种种不一。方氏三法,分国中末,有倒行逆施之弊。予谓中法当为初法,初法当为末法,末法当为中法,庶无差治也。”清代爰志其的《女科秘要·治崩漏次第》云:“凡治崩漏。先止血以塞其流。次清热凉血。以清其源。后补气血。以复其旧。如不清源。则而不复旧。则孤孑之阳。无以久立。必本未兼举。前后不紊。乃可治之。”
中医妇科流派止崩三法的运用
海派蔡氏妇科蔡小荪教授认为,治疗崩漏虽首当“塞流”,但塞流并非不辨症因,单纯止血,否则愈塞流则崩愈甚,因之妄自固涩,似非良策。主张临床诊断先别阴证和阳证,是辨证的大纲,“审其阴阳,以别柔纲,阳病治阴,阴病治阳”。提出“求因为主,止血为辅”的观点,强调“治病必求于本”[1]。通过观察月经的期量色质,辨明阴阳的偏盛偏衰,同时详察有瘀无瘀。对于子宫内膜异位症之出血,不能单纯固涩止血,治疗仍以化瘀为主,乃通因通用之变法。重用生蒲黄可达30~60g,取其活血化瘀、通利血脉之功,化瘀而止血,通利而固涩。此皆宗通因通用之旨,通消兼顾,共达瘀消止崩之目的。
海派朱氏妇科朱南孙教授,根据止血三法理论,进一步总结了“通、涩、清、养”止血四法。即通者,祛瘀止血,引血归经;涩者,止血塞流,勿忘澄源;清者,清热凉血,血静则宁;养者,扶正固本,复旧善后。由于出血病人症情复杂,临证实践中四法兼备,知常达变[2]。朱南山先生早年创制治疗严重血崩症的验方“将军斩关汤”,有“补气血而驱余邪,祛瘀而不伤正”之功。后经朱南孙教授“治血证以通涩并用为宜”的学术经验加以演变,以“失笑散”为君,合“将军斩关汤”,更新为具有祛瘀生新止血之效,治疗重症崩漏、月经过多的验方。
龙江韩氏妇科韩百灵先生认为“五脏之伤,穷必及肾”,崩漏病由虽多,但临床上最多见的是肝肾阴虚和肾之阴阳两虚。根据多年临床经验提出韩派治崩九法,根据病症之不同,将九法应用于临床之中,疗效显著,概而四字箴言为:补、清、行、举之法也。自创“育阴止崩汤”采用标本同治的方法,同时用介类龟甲、牡蛎及阿胶类血肉有情之品,平肝之阳,敛肾之阴,阴阳平和,经水自安。先生特别指出:固冲止血纯属塞流之用,而补肾滋阴,既可以清源,又可正本,因此同时具有澄源、复旧的作用。由于崩漏的病变比较复杂,因此治疗本病时必须重视药物的加减变化,勿犯一方一药之弊[3]250。
岭南罗氏妇科,对崩漏的止血以固气为先,兼顾血热或血瘀。从长期的临证实践中创制了补肾益气固摄止崩的经验方“二稔汤”,全方固摄止血之力较强,并兼顾气血和肾肝脾三脏。下血缓解后,则继以经验方“滋阴固气汤”巩固疗效,既滋阴,又补气,亦兼顾了肾肝脾三脏,具有较好的止血效果。止血之后,采用复旧固本之法,重在固肾以治本;同时调补脾肾,益气养血以调整月经周期。创制“补肾调经汤”以补肾为主,兼顾气血以调经[3]525。
浙派何氏妇科积多年经验,主张动态辨证,认为血崩非但有虚寒型,而且大出血后,阴损及阳,呈现虚寒征象者更为普遍,因此,治疗宗“寒淫于内,治以甘热”,予以温经壮阳、固摄冲任之法,收效明显。常用治法有五:温中益气摄血、温阳化火摄血、温经祛瘀摄血、甘温救阴摄血以及温敛固涩摄血。何氏认为大胆而正确地使用附子非常重要。虽附子辛甘大热,且有毒,用于体虚崩漏者,恐其动血劫阴,医者不无顾虑。但若确系阳虚阴崩,则属必用之列,即使酷暑炎夏,只要是暴崩,但用无妨。
中原庞氏妇科根据对热证崩漏病机的认识,本着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将崩漏分为崩下出血量多阶段、漏下出血量少阶段以及调理善后复旧阶段。并在这三个阶段中活用塞流、澄源、复旧三大治崩法则。崩时塞流必兼澄源首重逐瘀。漏下血少之时,澄源为主,标本并重。调理善后,治本为主,年龄不同,治法有别。认为血止后要进行调理善后,一是要恢复体质,二是对青壮年妇女要恢复正常的月经周期。庞氏认为,崩下量多之际,止血乃当务之急,根据此时胞宫瘀、热、兼湿的主要病理因素,采用逐瘀止血、清热凉血、祛湿止血之法,创立“逐瘀止血汤”。
新安徐氏妇科,临床治疗崩漏,最忌见血止血,否则易有滞邪留瘀之弊。强调止血必须澄源,若只塞流而不澄其源,则炎上之火不可遏;只澄源而不复其旧,则孤独之阳无以主。根据《济阴纲目》崩漏门眉批云:“止涩之中,须寓清凉,而清凉之中,又须破瘀解结。”认为清热凉血,化瘀止血为治疗崩漏的基本法则之一。临证中掌握好补与清的主次,通与涩的适应症,立方谴药,标本兼治,灵活配伍。血止“塞流”之后,还要“澄源”巩固,促使病员早日康复,防止崩漏再发。
海派骆氏妇科认为塞流、澄源、复旧三大治疗法则,在临床上不能截然分开,必须灵活掌握,同时体会到澄源是治疗崩漏的一个十分重要环节,止血仅是“塞流”,而非治疗崩漏的全部,故“塞流”必须结合“澄源”,“澄源”才能针对出血之原因,采取相应治法,而崩漏获止。“塞流”之后,还须“澄源、复旧”,源清而后流洁,血止不忘善后,扶正固本,以免功亏一篑,防止崩漏再发。复旧重在扶正固本,一般着重调补脾肾,或益气或养血,或滋阴或补阳,皆当视其具体病情而言。临床将崩漏大致概括为气虚、血热、血瘀三型。气虚型常用固本止崩汤、补中益气汤、归脾汤加减。血热型常用清热固经汤、丹栀逍遥散随症化裁。血瘀型崩漏则用四物汤合失笑散加减治之[4]。
齐鲁滨州郑氏妇科认为崩漏下血理宜止血塞流为先,但临证见血止血,妄用壅塞之剂,仅是权宜之计,势必导致朝止夕发或反不能止。必须把握病机,溯本穷源,以辨证为立法遣药之先导,寓“塞流”于“澄源”之中,源本既得澄清,其流自能遏止。“澄源”亦不能尽用“清热凉血”。因肇致下血者有寒有热,有瘀有虚,倘若皆用“清热凉血”治之,证属血分有热者为之有幸;证属命门火衰,温煦无能致者,譬犹冰冱之地,复遭寒霜,非但无益,反受其害。临床特别注重复旧的调治。多在求本方中加入重剂戢阳固阴之龙骨、牡蛎。二药同归肝肾,俱主收敛,收浮越之气,敛耗散之阴,俾阴既益则阳遂和,阳既戢则阴自固,堪谓调治崩中漏下的“看家之药”。
齐鲁济南郑氏妇科,临床上采取塞流、澄源、复旧三法治疗崩漏,认为三法间既有密切联系,又各有侧重,需根据疾病的不同阶段采取不同的方法,但就其调理根本而言,应推复旧这一大法。所谓复旧,即通过药物治疗使紊乱的月经恢复到发病前的正常状态。而复旧又必须固本,“本”乃指脾、肾而言,因“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因此固本即加强脾肾二脏的功能,这样方能使疗效得以巩固,避免反复发作,否则将会前功尽弃。肾虚型拟滋补肾阴,佐以清热止血,药用六味地黄汤、二至丸、左归饮三方加味。脾虚型拟健脾益气,升提固摄,方药采用归脾汤、举元煎二方合用。
清末川蜀中医妇科名家唐宗海通过不断地实践经验积累和总结思索,在《血证论》中提出:止血、消瘀、宁血、补血四大原则,对于治疗各种血证,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四者乃通治血证之大纲”。初起,止能救急,“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血即止,溢血不能复还经脉,而成瘀,消可阻其传变;宁可绝复发;补乃收功、回原之效。四步治法,环环相扣,生动阐释了中医理论标本缓急、虚实补泻之旨要和真谛,用治血证,岂能无效。
小 结
止崩三法之塞流,即止血,在出血期间,止血防脱是当务之急。澄源,即澄清本源,辨证求因,审因论治。当阴道出血减少,或停止后,便要针对其不同的病因病机,分别选用相应方药进行调治,是治疗崩漏的重要阶段。复旧,即调理善后,多治以补肾、调肝、健脾。“塞流、澄源、复旧”治法理论,体现了中医药对妇科血证(特别是崩漏)论治的精髓。中医妇科各学术流派,在临床治疗妇科崩漏实践中,虽然各有其独特的学术经验和诊疗思路,但都本着“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慎守病机,结合临床具体见症,灵活变通。塞流与澄源并用,澄源可助塞流,可防塞流留瘀,均取得很好的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