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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黄仲贤《鼠疫非疫六经条辨》研究

2019-03-16广州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广州510006

中医文献杂志 2019年6期
关键词:黄氏少阴鼠疫

广州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广州,510006)

李雪梅 邓 翀△

鼠疫是鼠疫耶尔森菌引起的烈性传染病,主要流行于鼠类、旱獭及其他啮齿动物,属于自然疫源性疾病。主要临床表现为高热、淋巴结肿痛、出血倾向、肺部特殊炎症等。人间主要通过带菌的鼠蚤为媒介,经人的皮肤传入引起腺鼠疫,经呼吸道传入发生肺鼠疫,均可发展为败血症[1]188。近代中国南方鼠疫流行,岭南地区因鼠疫死伤严重。1894年7月4日《申报》上曾有鼠疫患者的典型症状报道:“系两腿夹缝或两腋底或颈际起一毒核”,“红肿异常”,“转瞬即寒热交作”,患者患病后死亡迅速。1894年,广东、香港发生了人间鼠疫大流行,并通过香港传播到多个国家,造成第三次世界性鼠疫大流行[2]250。《鼠疫非疫六经条辨》是在这个背景下衍生出的关于鼠疫核症的专著,为少见之书,具有一定的研究意义。然知之者甚寡,现通过介绍《鼠疫非疫六经条辨》,整理其内容与思想,使众人知其法。

关于“鼠疫核症”,作者在自序中提到“考核为肿痛之疾,类属痈疽”,在凡例中亦提及“是书所论核症,不拘患生何处部位,总以核色红白、核形大细、高低软硬、定为阴阳,再参六经见症,自有把握不致疑惑”。再结合书中方药,有仙方活命饮等疏风清热、行瘀活血之品,有和营清热、透脓托毒之方,也有气血双补、托毒生肌之药,可见书中所涉病症,可能并非都是鼠疫所致。除了腺鼠疫引发的淋巴结肿大,并不排除其他疾病引起的淋巴结疾病,如中医的腋痈等。

作者、版本及体例简介

据《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载[3],《鼠疫非疫六经条辨》现仅有一个版本,为清宣统元年己酉(1909年)羊城黄氏致和堂刻本,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和中山大学图书馆均有馆藏。

著者黄仲贤,字学周,广州人,生卒年不详。

经查《中国中医古籍总目》,作者有《鼠疫非疫六经条辨》和《慢惊条辨》二书存世。根据作者自述,其著述尚有《鼠疫易明》,刊登于光绪戊戌年(1898年),后又著有《鼠疫求源》,本书即是在这两部鼠疫专著的基础上删订补充而成。《慢惊条辨》陈之鼎序中,陈氏[4]序一称赞黄仲贤“所著《鼠疫求源》一书,发明尤碻”。《慢惊条辨》王伯龙序中,王氏[4]序二称黄仲贤《鼠疫求源》“成一家一言”,使得当时很多人存活下来。可见黄仲贤在近代岭南鼠疫流行时,用其法救治患疫者取得一定的疗效,作出了贡献。

作者在自序中写道,“鼠疫核症,广州起自甲午,厥后传染远近村乡……十余年来,伤人奚止百万,病情之变幻,死亡之急速,为古今之最大惨毒者……”,自序后面的落款时间是宣统元年,即1909年。笔者猜测其成书时间为1909年前后。

该书分为5个部分,篇首附自序,第2部分为凡例,第3部分是核症六经总论和六经核病脉证治各论,第4部分为《六经核症医案》和《阴弱阳浮核症医案》,第5部分是篇后附的《鼠死论》和《壬寅年骨痛论》。

学术思想及述评

1.自解书名,总结临床

黄氏在凡例中自解书名:“是书名鼠疫非疫者,以鼠疫,乃鼠之患疫也,非疫,乃人之病而非疫也。既非疫,则易调治矣。”其认为“熟读此书,临证更虚心研究,十症中自能救活八九,尚得谓之疫乎,故曰非疫也。”

黄氏自述不满“坊刻鼠疫诸书,专主少阴心火,用药俱系寒凉”,且忧患于疫情中民众的“慌乱无措”,故“竭尽心思,博采群书,研究内外”,并总结临床所见。其强调书中所载各症“于鼠疫中确有其病”,从其“临症阅历”而来,书中采名家之言,并有一家己见。

2.症分六经,书分六卷

当时广州和香港爆发的鼠疫流行主要是腺鼠疫[5]307。腺鼠疫是鼠疫中最常见的,除具有鼠疫的全身表现以外,受侵部位淋巴结肿大为其主要特点,发生部位以腹股沟为多[1]189。黄氏书中所载“两髀较起一核,色白、形软、疼痛,身中壮热”,“腋下起核,色白,形如槟榔,高肿坚实,身大热……”等症状描述和腺鼠疫的表现大抵相合。

关于病因病机,黄氏述鼠疫核症为“疠邪所感”,其认为鼠疫发生是由“疠邪”所引起。“疠”在中医典籍中常常出现,“疫疠之气”是中医病因学说中的一个致病因素。疠病发病时具有刚烈性、急剧性及发病后的不平常性、皮损性等特点[6]。黄氏认为鼠疫核症的表现与人体的正气强弱、津血情况密切相关,“气盛则核坚,气虚则核软,津血足则核大,津血少则核细”。

关于鼠疫核症的辨证,黄氏以“核症初起之形色”分六经,再言“六经之寒热”和脉象等见症。先以核的颜色、核的大小判断疾病归经,再结合全身表现进一步辨证。在书中分六卷记载其对鼠疫的辨证(具体内容见表1)。

表1 辨鼠疫核症

3.随证立法,法后列方

黄氏强调治疗鼠疫核症要“辨症立方,切宜审慎”,不可一味投之寒凉。其在六经核病脉证治中,分别阐明治法。太阳核症,“疏皮肤之滞佐以辛温”;阳明核症,“开肌肉之滞佐以甘寒”;少阳核症,“转枢机之滞佐以辛凉”;太阴核症,以“培土为主”;少阴心经核症,“清血脉之热佐以咸寒”;少阴肾经核症,“补阴维阳佐以纳气”;厥阴核症,“消瘀清热佐以软坚”。

治法后分列方药。虽症分六经,但书中用仲景方并不多,仅少阳核病以小柴胡汤加味治之。经统计,全书涉及鼠疫核病的方剂中,以使用时方为多。如太阳核症,加味香苏饮为主方;阳明核症,八味犀角地黄汤为主方。

在治疗中,黄氏强调药后的调养,并重视因人制宜,根据病人的体质选方、组方。太阳核病,用加味香苏饮调治,阴虚者可加麦冬、金银花。发汗后“热退身凉,……其人精神,其核痛止”。其核高肿之处,会慢慢平复。若而后“其核复痛”,“脏腑偏阳气之盛者,宜用阴和阳,以阳和汤主之”;“脏腑偏阴气之盛者,宜用阳和阴,以香砂六君子汤主之”。服后疗效明显。太阴核病药后核复的治法与此相同。

4.备列变证,后附验案

黄氏在每经证治后面,均备列变证及误治后的补救措施,所列各证清晰有条理,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如在“辨少阴核病脉证治”中,黄氏主张“少阴心火,赤肿大热之核症”以十味犀角地黄汤主之;“少阴心火赤肿核症,实而未热”者,以仙方活命饮主之;“阴弱阳浮,火扰在中,经络凝滞之核症”,宜用加味四物汤,若误治而出现“阴弱不藏阳”者,以茯苓补心汤主之;核退,经络通达后,宜六味地黄汤主之。

书中第4部分《六经核症医案》和《阴弱阳浮核症医案》是其临床验案,患者名字、年龄、核形核色、全身表现、治疗过程及在当时取得的显著临床疗效等,均记录详细。

5.鼠之痘疹,病因欠明

黄氏在篇后附《鼠死论》探求鼠疫发生的原因,其认为鼠疫是“鼠之出痘疹”,鼠为少阴之兽,痘为少阴之毒,“以类相生,以气相感”而发病,作者“惟观弃于道旁之死鼠,通身必有花点”,“据情理推测”鼠疫为鼠之痘疹,此理论存在认识上的不足,未能明确鼠疫的发生原因。

而《壬寅年骨痛论》记载了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流行于广东省的骨痛病,“于通省男女老少,几至无人不痛,惟是无症不愈”。黄氏认为当时流行的骨痛病为“邪气久伏肾经,酝酿成热”所致,论述不详,不作过多考究。

小 结

鼠疫属中医学“瘟疫”范畴,中世纪的西方称为“黑死病”,而早期中文音译为“配斯忒”或“百斯笃”,岭南各地民间称之为“恶核”、“核疫”、“大头瘟”、“人瘟”、“瘟疫”、“控槌案”、“浮核”、“着瘟”、“粒总”、“脚边浮核病”、“恶核病”、“疬子病”等[4]300-301。据南月敏等《中西医结合传染病学》[7],鼠疫在中医辨证论治上分热毒蕴结肌肤、热毒闭肺、热入营血、阴竭阳脱四个证型,分别采用柴胡清肝汤合五味消毒饮、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清营汤合犀角地黄汤、生脉散合四逆汤等方辨证施治。

鼠疫传播快、病情严重、病死率高,属国际检疫传染病,在我国“传染病防治法”中列为甲类传染病之首。鼠疫至今仍未完全消灭,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1990~1995年,在亚洲、非洲国家仍发生鼠疫12988例,病死率8%;20世纪上半世纪,印度发生数次流行,造成上千人死亡。至今我国人间鼠疫基本控制,动物鼠疫亦明显减少,但鼠疫疫源分布广、面积大,仍广泛存在。国际部分地区仍有鼠疫发生及流行,直接严重威胁人民健康安全及生物安全,因而鼠疫的防治仍十分重要[8]。云南省剑川县鼠疫最后一次流行是1997年,在间歇19年后于2017年4~5月间再次爆发流行。洪梅等对2017年剑川县一起动物间鼠疫疫情进行调查,在剑川县大庆自然村确定了动物鼠疫流行,提示我们应进一步加强鼠疫监测及防控工作[9]。

钟南山在邓铁涛主编的《中国防疫史》的序中如此写道:“了解过去,方知道今日来之不易;直面现实,才能迎接未来的挑战。”[2]序一清代是岭南烈性传染病流行活跃时期。岭南医家在防治烈性传染病鼠疫和霍乱的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乏创见、新知与地方特色[10]。罗汝兰在《鼠疫汇编》中依据病程阶段不同三焦分型论治鼠疫[11]。近代岭南罗氏疫病流派以罗汝兰为核心医家,以文献传承的形式汇集了多位医家,以中医治疗鼠疫为研究主题,创作了一系列著作,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学术思想,在当时取得显著的临床疗效,产生良好的社会效应[12]。

和其他众医家不同,岭南黄仲贤在《鼠疫非疫六经条辨》一书中,总结其临证所得,用六经辨证论治鼠疫核症,具有一家特色。黄氏认为鼠疫核症为“疠邪所感”,鼠疫核症的表现与机体的正气强弱、津血情况密切相关。不同于依据经络循行部位辨证,黄氏以疫核的颜色、大小、质地等,结合患者全身表现判断病人所患核症的归经,用药以时方为主,治疗中强调“辨症立方,切宜审慎”,不可一味投之寒凉,六经核症表现不同,治法各异,重视因人制宜,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在当时取得显著的临床疗效,可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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