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诸证析疑》探析新安医家余午亭“治火八法”学术特色
2019-01-05朱梦王茎张佳佳
朱梦,王茎,张佳佳
(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8)
余午亭,名淙,明朝万历年间歙县人,著名的新安医家,自幼攻读儒学,熟读经史,为邑之秀才,受堂兄余傅山的教益及影响,弃儒而专心研究医学,精研《内经》《难经》之旨,融东垣、丹溪之道,斟酌前贤之说[1]。由于余氏的儒学功底深厚,聪慧过人,继承新安医风,行医数十年,悬壶救世,被后世称为“新安余氏医学世家”的开山祖师。余氏的著作有《诸症析疑》《余午亭医案》《医宗脉要》等十余种,但《余午亭医案》《医宗脉要》等著作均已散佚。现存有《诸证析疑》一书,可代表余先生的临证主要思想。“爰取古人不易之论,纯正之方 ,敫于经旨 ,而确乎无疑者,汇成一编,名曰《诸证析疑》”[2]。《诸证析疑》共四卷,载内、妇、杂病六十六症,八百七十五方,另附有医论医案若干则,其书提纲挈领,多而不繁,约而能畅,介绍内科杂病为主,兼而五官、妇科等病症,有论有方,便于检阅,是一部较好的综合性医著。笔者试以《诸症析疑》对余氏的“治火八法”学术思想进行探讨,粗略见着,希望同道批评指正。
1 火的理论溯源
中医指的火,一般有两层含义:一指能使人致病的火,称邪火;二指机体正常的火,称生理之火。邪火根据发病机制又可分为内火和外火两大类:内火一般是指外感六淫之一,也常因内在因素引起内火发生,称为五志化火;在《中国医学大辞典》中有关于外火的记载:“大怒则肝火上升,醉饱则胃火内蕴,房劳则相火妄动,悲哀则火起于肺。”这属于外在各种因素引起的火病。在机体正常状态下,生理之火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有记载:“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壮火散气,少火生气。”文中明确指出了火与气的关系。另刘完素通过以《内经》为指导的五运六气学说的研究,对火热病证进行了深入的阐发,他认为“六气皆从火化”“五志易从火化”其火化的根本原因为壅怫闭郁[3]。《诸证析疑》:“五脏六腑皆有气,得其平则荣卫冲和,脏腑舒畅,何火之有? 苟一经之气失其常度,致有冲逆、搏击、乖隔、沉滞,此火所由起也”“气不得其平而生火”,余氏认为脏腑气失其条畅之能则易致火热内生[4]。
2 论治火病
关于火病的治疗原则,《素问·至真要大论》里就有明确记载:“热者寒之”。余氏此说的“祛火病,不尽寒凉”与内经所载并无冲突,而是进一步补充说明。“祛火病,不尽寒凉”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凡用本证药治本病,必察其虚实,实者用之无疑,虚者必加补药在内方稳”,二是余氏认为选方用药,不能单看一个病的主证,其兼证或体征表现或能提示病情[5]。余氏以酒人为例“有饮之身暖,有饮之身寒,有饮数碗而不醉,有饮数杯而大醉。”其意在指,同样是火病,但要因人而异,不能一味寒凉[4]。
3 余午亭“治火八法”学术特色
在学术思想上,余氏经长期临床实践,敢于思辨探索,且不盲从前人“湿邪郁久可化热”观点,提出了“热能化湿说”、“火病不能尽用寒凉”说。并将“火症”分为八种情况,并提出病因病机、治疗原则、方药等,为后世学习火热之病提供了新思路。
3.1 实火者,泻之
实火,指阳热亢盛之火邪,常为外感六淫所致,情绪、脏腑功能失调等因素亦可引起,以肝胆、胃肠实火为多见。《诸证析疑》云:“火有实者,如心火燔灼,胃火助之,而元气未损,真精未亏。或因醇醪蕴热,或因暴热外侵,目赤喉痛,胸满气喘。”中医临证按病位分把头昏、咽喉肿痛等偏上部位的火热症状称为“上焦火”;把烦热口渴、胃脘痛等中间部位的称作“中焦火”;把便秘、尿赤等偏下部位的称作“下焦火”;余氏治以清三焦火热的黄连解毒汤、清气分热的白虎汤和清暑利湿的天水散。又按脏腑分把目赤肿痛称“肝火”,余氏治以清泻肝火、降逆止呕的左金丸;鼻煽气喘称“肺火”,余氏治以清泻肺热、止咳平喘的泻白散;口舌生疮称“心火”,余氏治以清心养阴、利水通淋的导赤散等。此皆正治法,体现了余氏“祛热不远寒”的治疗思想。但要注意,选方用药宜:“当审经而选用,中病则止,毋过剂以损真阳”。
3.2 虚火者,补泻兼施
虚是相对实而言,即不足、亏虚,虚火则是脏腑气血阴阳亏虚引起相对虚性亢奋的火热之象[6]。余氏云“有虚火者,东垣曰:饮食所伤,劳倦所损。或气高而喘,身热而烦,或脉洪大而头痛。或口渴而身热,症象白虎,但脉虚而不长也”[7]。虚火致病,其病因多为饮食不节或劳倦所伤,导致脾气下陷,不能升举,而滋生内火,并出现了皮肤、头面、四肢、九窍全身症象白虎汤的实热证[8]。但余氏认为“若以实火治,死矣!”,当甘温补其中,兼甘寒泻其火,可用补中益气汤温中补虚,用调中益气汤益气健脾,用当归补血汤补气生血,兼用甘寒之药泻内火则愈。
3.3 相火者,滋阴降火
《素问·天元纪大论》中就提到了君火与相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少阳之上,相火主之”。相火,是相对君火而言的,广义的相火指源于肝肾,寄于肝肾二经之间,关于胆、膀胱、心包、三焦之火,狭义的相火是指肝肾之火[9],统称为“龙雷之火”。正如《诸证析疑》云:“相火者,原无定位,寄于肝肾二经之间,乃下焦包络之火、元气之贼也。”相火的特性在于动中有守,不动则衰,不守则亢而妄动[10]。相火亢进,上扰心肺,则出现烦躁易怒、失眠惊厥、身热不扬、咳嗽咯血等症状;相火虚衰,心肾失养,则出现神志异常、肌肉消削、梦遗遗精等症状[11]。余氏提出,黄芩、黄连、栀子、芒硝等清热泻火之剂皆不能治此“龙雷之火”,惟刘河间的养血益阴法和以“相火论”、“阳有余阴不足论”为理论原则的朱丹溪滋阴降火法,热自退,火自降。
3.4 燥火者,滋阴润燥
燥证可分为内燥与外燥,外燥源于外感燥邪,内燥则多为脏腑津液耗伤造成。《诸证析疑》云:“燥火者,起于血衰,血衰则荣卫涩滞,脏腑不润,肠胃行迟二便秘。”燥火致病,其病理变化向外表现为肢体失养、皮肤干涩、口渴喜饮,向内则表现为脏腑荣卫涩滞,津枯肠燥,大便燥结难解。《内经·至真要大论》中提到“燥者润之”的治疗原则,但在疾病的不同阶段,要根据病位辨证施治。正如俞根初在《通俗伤寒论》提到“秋燥一证,先伤肺津,次伤胃液,终伤肝血肾阴。”即疾病初期,病位在肺卫,余氏治以通幽汤、八正散等甘润辛凉之剂;疾病中期,热入气分,津液耗损,余氏治以四物汤、桃仁、麻仁、郁李仁等滋阴润燥之剂;疾病后期,燥热化火,热入血分,可伤及肝肾真阴,余氏治以生地、芍药等清热凉血之剂。
3.5 湿火者,湿热并治
《诸证析疑》云:“有湿火者,湿生于热,热生于湿,湿热相生,多成胀满,或痰与臌,从而生焉。有大便久秘,更衣则又溏甚”[7]。湿为阴邪,其性黏滞重浊,湿与热结,可生痰浊,痰蒙清窍,清阳不升,致头昏重胀,面目浮肿;湿火内伏,三焦气化不利,致脾胃胀满。若热在肠胃之外,故便秘;湿在肠胃之中,故便溏。可知湿火证的治疗原则:病邪在上者,用芳香之剂透邪养阴;病邪在中者,用苦燥之剂清热祛湿;病邪在下者,用苦辛之剂渗湿泻火;病邪在邪在经络者,宜淡渗宣通[12]。余氏提出用东垣胜湿汤,重加芩、连,少加五苓并二妙、香连丸,湿热兼治。
3.6 猛火者,和之养之
猛火,中医一般指致病尤为迅猛、剧烈的火邪。余氏提到:“有猛烈之火。丹溪所谓火盛不可骤用寒凉,须以生甘草兼泻兼缓”[7]。猛火致病,法当清热泻火,但不可直接使用苦寒直折之法。因热盛伤津,若骤用寒凉之药,苦寒伤阴,津血同源,阴虚易致血虚,血虚遇寒则血瘀,血瘀则气滞。若加以甘草调和诸药,可缓解苦寒之药的凉性,以达到和之养之、猖狂自定的目的。
3.7 郁火者,升阳散火
《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云:“火郁发之”,说明了热邪伏于体内,要用因势利导的方法。正如余氏提到:“郁火者,郁火抑遏于脾土之中,东垣用升阳散火汤以发之,所谓火郁发之者是也”[7]。郁火致病,外则郁于肌表,内则熏于肺胃,邪气上炎,可见目赤喉痛,宜清润肺胃,并配伍辛凉透表之品发散郁火,如《医醇衍义》之消风散火汤[13];或风寒束表,阳气内郁化热,而见发热、口干苦等,宜用东垣升阳散火汤[14]。但真元阴虚者忌发汗,不能用升阳散火之法,易耗伤阴液,加重病势。
3.8 无名之火,非人力所及
《诸证析疑》云:“又有无名之火,一发即不知人,或狂言失志,或直视声鸣,或手足瘈疭,或目闭无言,或一发数日而终者,或一发便脱者,或卧枕而逝,人不及知者”[7]。正如《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提到:“诸躁狂越,皆属于火”,提出了狂躁之证多为火热的病机[15]。此“无名之火”病发突然,且病情危急,既无经络之可寻,又无脉症之可据,此属疑难杂症,治疗颇为棘手。
4 结语
《诸证析疑》论治火热病,临证重视辨证,精察病因病机,汇聚了众家之长,更参入其本人的学术见解,提出“治火八法”的学术理论。余氏认为“气不得其平而生火”是火邪致病的根本原因,并提出了“祛火病,不尽寒凉”的治疗方法,把火病分为实火、虚火、相火、燥火、湿火、猛火、郁火、无名之火八种情况。通过研究余氏火病的治疗经验及学术特色,对临证具有颇多指导意义,大大有益于当代中医临床火热病的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