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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观的形成

2019-01-04

中州大学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文体形式作家

王 萍

(洛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何谓小说,小说的起源与内涵的演变,中西、古今小说概念的不同之处,等等,研究现代小说文体艺术之前,需对这些应做必要的梳理和辨析,以便更清楚地了解中国现代小说的内涵和实质。由此,进一步探讨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观的现代审美性,从而更明确更系统地深入研究中国现代小说的文体。

一、叙事的承续与虚构的借鉴

在中国,小说从最初的表现形式和内容到新形式、新内容的发展,历史悠长。最早在《庄子》中就有对小说一词的使用,虽然内涵与现在有较大差别,但表明中国已经有了小说的雏形。起初小说仅作为街谈巷议的一种形式被说或讲出来,并不为士人阶层所接纳,作为“稗官野史”存在于历史中,后来,小说作为“文学之大主脑”被作家正式书写或记述,并成为一种职业被精英知识分子们积极从事,成为文坛的核心和中坚支柱。无论它的形式、内容、性质、地位、功能等发生了多大变化,但不容置疑的是小说经过了漫长的艰难曲折的发展,成为了中国文学发展史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中西小说文体的真正形成可以说都经历了从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再到小说的过程,只不过在其过渡中,中西方由于自身渊源的不同,有了现实与虚构的明显变化——中国的小说文体是由史传发展而来,重史事,而西方小说文体一般来说是由史诗来完成过渡的,因此中西方小说文体在以后就有了区别。但二者的艺术本质构成并未发生大的变化,都保持了构成小说的基本要素,使小说不失去它自身的要素,并随时代变迁而逐渐成为了文学艺术的最重要的表现形式。

在中国,小说概念早在战国时期就被提出,但在人们的认识和理解中,它仅仅是一种街头巷议的故事讲述,多是精英之外的底层人对故事的话语表述和传播,此时的小说内涵多是口头表述,传达一个事情,并且也多为社会生活的事实,而非空穴来风、虚构之为。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对小说的认识有了提升,出现了志人和志怪小说,小说不仅讲述故事的大概,而且有了简单的描述,也有了对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稀奇古怪的传说,形式上由口头式转为书面式,语言简单明了,干净利落,故事内容清楚,结构简单有序,题材在重事实的基础上有了大胆的虚构情节,尤其是志怪小说。到了唐代,有了传奇,更是表现出虚构的成分。到了明清时期,小说概念的内涵有了事实和虚构的融合,于是,清代出现了四大谴责小说、政治小说、历史小说、侦探小说、传奇小说、侠义公案小说、狭邪小说……清末民初以降,对小说的理解已接近现代小说概念的内涵。当然,现代小说概念与西方小说概念依然联系较大,因为“五四”时期,无论理论者还是创作者,多是留学回来,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尤其是胡适等人,在小说理念上一开始就定位为西方小说的内涵,到了鲁迅、周作人、郭沫若、郁达夫等创作者,也多受西方文学思潮、文学作品的影响,如鲁迅的第一部小说《狂人日记》,从名称到写作方式都明显受其影响,以致后来的许多创作小说的作家,如留日归来的郁达夫、郭沫若,留美的胡适、陈衡哲、冰心、梁实秋等,留美、英的徐志摩,留法的巴金、李劼人、戴望舒,等等。

“五四”时期,对小说的认识具有了西方小说的现代内涵。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具有西方现代小说的元素,并较好地与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结合起来。内容上,也不再是一味地叙述历史、社会、现实、人情世相等,也有了西方现代小说的“灵与肉”的冲突的描绘和刻画。如郁达夫的浪漫抒情小说,张资平的专写男女之间三角恋爱的小说等,都切入到人们的内心世界、原始的欲望和情感的复杂关系。

1930年代,小说已达到了较为成熟的地步,无论内容还是写作技巧,以及二者的有机融合,都出现了成熟的小说文体形式。如长篇小说,就出现了繁盛时期,代表性的作品有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老舍的《骆驼祥子》、李劼人的《死水微澜》,等等。与古代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近代“谴责小说”、政治小说等的类型化、雷同化的形象相比,它们在时空安排上也有了更加现代性的表现,展现了独具个性的典型形象。

1940年代,短篇、中篇和长篇,都出现了回转现象,但并不是简单的回转,而是作者结合时代语境和文化背景,有了形式上的创新。如赵树理的新章回体小说《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的变迁》等,具有宋代话本的“说话”艺术,甚至文中夹着快板、民谣等艺术形式。有人誉之为“现代评书体小说”,这也是“新”章回体的体现,与章回体的叙事形式和叙事风格相似,追求故事的来龙去脉,头尾呼应,具有完整性,反映的社会问题是当时亟待解决的农村现实问题。胡风、路翎的表现主观性的七月派小说等,路翎的《饥饿的郭素娥》叙述了郭素娥作为一个正常女性,在内心欲望得不到满足时的急切寻求,展露了传统禁锢中的女性的爆发力如此之强,犹如西方现代小说中的男女为追求自我,在灵与肉的冲突中奋不顾身、勇于牺牲的精神。

到了当代,小说认识已有了大体一致的看法和理解,从作者到读者到批评者,都无声地达成了一致,此时的小说已真正在中国文学史上稳固和发展起来;而到了新时期,小说更是丰富多样,形式也是花样百出、不断创新。新世纪小说仍在寻求突破新时期的多样形式,如1985年文学思潮之前,“文革”结束后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作家们采用宣泄和反思的艺术形式对社会历史进行暴露和反思。此后,凸显个人内心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女性小说,作家采用私语式的写作方式来倾吐个人的情与欲,以此反映当时人们精神世界的诉求。当下,贾平凹、刘震云、莫言、周大新、余华、阎连科等作家,他们总是试图用新形式表现新内容。如《带灯》《我不是潘金莲》《蛙》《安魂》《第七天》《炸裂志》,等等,尤其是阎连科的《炸裂志》是践行自己提出的“神实主义”写法,荒诞、幽默和讽刺在作品中大胆表现,也写了从乡村到当下大都市三十年发展的历程。正如作者所说,他在运用地方志的结构形式来叙述故事的内容,试图找寻出新形式,这也展现出新世期以来作家对小说创作的文体忧虑和文体形式的探新。

总之,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小说经过古代到近代的复杂演变而来,由街巷之议的“小道”、历史中的“野史”“稗史”,直到近代的“文学之最上乘”,再到现代文学的宗主,正如刘半农所言小说已“为文学之大主脑”,真正从古代的“言不齿于缙绅,名不列于四部,”一跃而成为文人精英知识分子热衷的文学形式,居于文坛的核心地位。综观中国小说的整个发展脉络和艺术流程,可以看出:中国小说自现代以降,作家们就有了对小说的认知和理解,然后运用现代的艺术方式和方法,叙述社会现实人生,也有对传统小说叙事的继承和沿袭。

在西方,小说概念的称谓由来已久,内容上多是虚构成分,虽有事实,但只是作为一个基点,然后由此大胆想象和生发,加上写作技巧的运用,使得小说的内涵丰富多元。西方现代意义上的小说概念经历了一个缓慢发展的艰难过程,是由最初的史诗到传奇,由民间传说、故事到浪漫史的演变,“小说的兴起”只是十七八世纪出现的。从“小说”一词的英文“fiction”和“story”的语义之细微区别看,“story”重在虚构,是一般故事的表达,而“fiction”强调创新、新颖等义。在西方,文学文体中的“小说”一词多是用“fiction”表示,意在表明小说是一种虚构的叙事艺术,从“小说”的缘起而来。而在中国文学文体中,现代意义上的小说概念在翻译英文时较为准确的译法是“fiction”,更突出创新、探索、新奇等意,古代“小说”一词的英文准确地翻译应为“story”,更倾向于讲述或说出故事。当然现代意义上的中西方小说内涵,都包含有“story”层面的意义。

总体来看,西方小说内容上更注重虚构故事,叙事策略、人物的个性和主体,“灵与肉的冲突”,艺术想象、语言修辞等。如古希腊的传奇小说,本身有固定的创作模式,在小说中主要有两个关键点即开始与结局,其中人物没有任何岁月增长的痕迹和年龄的长大。小说所表现的是男女的爱情,从开始相识到相爱再到离别、出逃、寻获、丢失、找到等种种坎坷,最后圆满结合。期间,空间是多维和多变的,但都是在固定的短时间内发生的。传奇小说的最大特点是机遇和相逢,叙事时间好像消失或隐藏起来了,作品中了无痕迹。“在后来的小说发展史上具有巨大的生命力和灵活性。”[1]303这一点在中国现代作家的小说中也得以创造性继承。

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沈从文的小说可以说是传奇小说,也是西方理论界所说的romance(罗曼司小说)或浪漫主义小说;张爱玲的小说可以说是反传奇小说,二者都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他们结合中国的现实和对艺术的理解,加以融合创造,呈现出中国式的传奇。当然,其中也有中国古代唐传奇的因素在里面。他们的小说故事都是讲述爱情,男女主人公的相遇、相识到相爱的过程也基本相似,但他们改变了过去那种跌宕起伏的爱情到婚姻的过程,不再有中间的各种旁岔。

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一开始就给故事设置了悬念,呈现三角恋爱的故事情节。这种三角恋爱式的爱情男女双方都表现得异常的公平,虽然内心也有渴望成功的一面,但基于传统观念和公平竞争的思想,还是运用公平的方式去争取自己的爱情。最终,由于自己的弱势失败了,便只好悄悄消失,自己忍受爱情的折磨。但由于公平、亲情等关系,胜利的一方却为此感到过意不去,碍于面子也采取了躲避的方式,以至于让女主人公仍处于一种美好的等待中。

张爱玲的小说多是从类似情节的反面去讲述故事,把重点集中在人物对现实的理解上,她笔下的人物身上,务实主义表现得异常突出。如《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半生缘》,等等,传奇色彩表现在女性对待爱情皆是按照现实需要来决定。无论忍耐、委屈、游戏等,最终,婚姻满足了个人的现实需要,拥有了爱情的所谓“浪漫”,但时间的变化让她们慢慢认识到自己的追求和现实的距离。因此,小说的内涵得到了充实和发展。

小说文体作为一种文学文体,它在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含义。在中国古代文论中,“文体这个概念通常是指文学体裁及其相应的美学风格而言的”[2]51。体裁和风格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关于文体概念的阐释,在曹丕的《典论·论文》和陆机的《文赋》中都有论述和阐释。通常我们认为,文学是反映社会生活的,“但反映社会生活并非文学的终极目的。作家带着自己主观的美学评价去描写生活,正是为了要改造生活,推动生活向前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学之作用于读者,从而作用于社会生活,起决定作用的归根结底是作品所包涵的思想力量。所以,一个真正伟大的文学家,必定同时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所创造的典型必定具有可观的思想深度,他对生活、时代和历史的理解,必定有他自己特有的新鲜、深刻、有力的真知灼见,正是这些真知灼见散发出巨大的思想魅力,从而强烈撼动读者的灵魂,引起思想上的共鸣”[3]73。其实,一个作家在创作时,他首先应清楚自己在文本中要表达什么,也即内容,可以是他对现实生活的认识,也可以是对理想生活的想象。文学作品既要有思想,也要有适合表达思想的艺术方式,才能具有文学的魅力。这里的艺术方式也是文体所要体现的。

何振邦先生提出,在我们的文艺理论界要建构一门现代文体学学科,他认为,“现代文体学的建设对当前文学创作也有它的指导意义”[2]53。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除了内容上变化外,形式上即文体上的变化与更新是渐进且明显的。如叙事性作品的视角、语言、时空等方面呈现出明显的变化;抒情性作品的方式、语言、结构等方面的变化使受众耳目一新。虽然古代文论中有关于文体的片段论述,但总体看来,作家、批评家、理论家的文体意识并没有觉醒,更何况读者呢?因此,我们对文体的关注远远不够,长期以来,文学所关注的往往是作品的思想内容与社会学价值等,文体观念并不明显。

20世纪以来,在世界文坛上,尤其在西方文坛上,新的写作技巧和文学流派层出不穷,冲击和扬弃着传统技法。综合来看,似乎有这么一种趋向:对人物和典型的描写,着重点已从人物的外部性格转向更深地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大量新的技巧的应用,开拓和加深了表现人的心灵的新领域。[3]81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卡夫卡的《城堡》等。文体研究者庞守英在《新时期小说文体论》中,把“小说文体,即小说这种体裁的样式”,分为短中长三类小说,他着眼于“小说自身诸因素”,如“小说的构成方式与存在形态,小说的叙事方式,小说的语言特征等等”[4]4。那么,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文体,它的内容和形式到底具有怎样的关系?下面我们将对小说中的内容和形式之关系做一简要梳理。

总的来说,中国现代小说既承续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又借鉴了西方现代小说的虚构;既吸取了传统小说的叙事精华,又借鉴了现代小说的虚构新质,呈现出具有自己特质的中西小说观念的融合。

二、内容的渗透与形式的深化

首先,我们要明确小说的内容与形式是统一的关系。小说文体研究是一种文学形式范畴的研究,虽然在1980年代曾经掀起一个小小的研究热潮,但仍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直到当下,它仍然是中国文学研究的薄弱环节,有待于系统深入地开展研究。现代文学研究者温儒敏先生曾不无忧虑地说道,中国文学文体的研究仍远未达到一定的深度,还需要进一步的挖掘和研究,待拓展的空间还很大。小说作为文学文体的一种,自近代以来,它的作用就得到了极大的宣扬和积极的实践,到了现代,它的影响逐渐扩大,地位也迅速确立。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它在现代化进程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如:短篇小说在现代文学的第一个十年中,成绩斐然;中长篇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在第二个十年中达到了成熟;1940年代,以上体裁进一步巩固和发展。可以说,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现代小说也在探索中逐渐走向成熟。

诚然,小说是由内容和形式组成的,与此相应,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都离不开深刻的思想内容及其相应的有意味的艺术形式,二者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正如章培恒先生所说:“文学的发展过程——也包括同一个门类的内部发展过程——必然是内容和形式同时发展的过程。”[5]2以往,我们的文学史多以叙述文学内容的发展为主,对艺术形式多是罗列式的概括叙述,并未深入具体论析,很难令人信服,甚至可以说是应景式的或隔靴搔痒式的叙述。其实,小说内容展开的过程也是形式得以呈现的过程,正如鲁迅的《狂人日记》,“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6]238。有评论者说:“文学形式是每部文学作品的面相,但绝不是面具那样可以脱卸的物件,文学形式是和作品长在一起的,血肉相连,无法切割。而且这些面相之间没有共同点,却有着远远近近、盘根错节的相似处,由此构成一个家族。”[7]114

形式与内容是共同存在于作品中的,内容渗透于形式之中,形式又深化着内容。在作家的创作过程中,往往一个故事的讲述可以用不同的叙述技巧来表达,独具一格的艺术形式往往也会加深读者的阅读印象,有利于对故事内容的关注和思考。也许,这样更切近作家对故事内容的复杂性表现。对小说文体的研究同样不能分离二者,文体研究虽然属于艺术形式的研究,但应是有意味的艺术形式,应包含作家主体对人生、现实、社会等的感受和认识,“内容不仅渗透于小说的形式,而且构成它”[8]152。研究小说文体,不能忽视内容,要从形式背后寻绎出更深刻的主题内容和主题意义;形式的外延虽然比较广泛,总体来说,属于艺术的范畴,它包括体式、语言、结构、风格、叙事的方式和方法,等等。因此,每一要素的存在都有可能深化作品的意义,也有可能生成意义。正如华莱士所说:“是方法创造了意义的可能性。”[8]130

为了对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过程能够表述清楚,我们有必要对现代小说文体的形成与演变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因为,它对现当代小说的发展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它承续了古典小说的叙事,开启了当代小说的艺术。每个作家在其作品形式的形成过程中,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吸收前人的经验和成果,尤其是文体方面的探索成就,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作家对文体选择的自觉和意识。小说文体形式的形成和发展是文学的历史发展的结晶,也是作家艺术成熟的表现形式,任何小说文体的形成都经过了作家心灵的审美过滤和对艺术形式的思考。

匈牙利文学评论家卢卡奇认为:“在心灵和形式的艺术结合中,实现着日常生活和真正的更高生活之间的统一。”[9]6这里所说的心灵,显然是指艺术家主体的内心认识,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达到主体与客体的艺术结合,以此来展现作者对日常生活的认识和对理想生活的渴求,从而实现二者的有机统一,在心理上达到生活和艺术之间的一种平衡。实际上,心灵和形式与内容和形式是相对应的一组概念,只不过前者是小说理论中的概念,后者是小说实践中的一组概念。

从中西小说概念的内涵,可得知小说文体最基本的要素仍然是故事、人物和环境,在中国现代小说概念确立时,这些基本的要素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只不过现代作家根据当时的文化文学背景,对客观世界和主观认识,用当时的审美艺术表现形式给予了创造性的变革。在中国现代作家那里,他们承续的仍然是古典小说文体的观念,如李卓吾的 “发愤”观、金圣叹的“事为文料”、毛伦和毛宗岗父子的“实录小说观”、张竹坡的“寓言”观,等等;近代以来,夏曾佑、梁启超、王国维、黄摩西等人的现代小说文体观念,也即是重在同一时空中表现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叙述视角也多是采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目的多是救国救民,起到启蒙民智的作用。

然而,在创作实践中,他们多是以西方现代小说文体的观念呈现出来的,也即是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以及现代主义方法的融合运用,使得现代小说文体在表现方法上由原来单一的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到三者的有机结合,融会贯通在一起,共同为作品主题的有力表现发挥作用。从现代小说奠基人鲁迅先生的首篇现代小说《狂人日记》始,中国现代小说就开始展现了自身所具有的现代特质,它既不同于西方现代小说,也与中国古典小说迥异,而具有了自身独立的体系。到了1930年代,中国现代小说更是体现了中国化的本土化的民族化的特质。1940年代,由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原因,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观念更具有了中国特有的艺术特质,即采取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如抗战救亡小说、讽刺与暴露小说,等等,都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特有内容的艺术表现形式。

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现代小说文体的形成与演变,虽然是初始阶段的艺术呈现,但它有着自身独立的艺术体系,从流传下来的经典小说文体文本,可以看出审美艺术在现代作家那里已相当成熟。当然,世界文学思潮、时局的动荡变化、作家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艺术形式的适时契机,以及作家个体的独特感受和认知等等,也都是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这种艺术形式发生、发展和成熟的因素。时至今日,现代小说文体观念仍然在推动和启悟着作家们对艺术的思考。

今天我们对文体尤其对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进行关注和研究,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和理解其时代背景下,作家是如何通过小说这种新兴的文体形式表达对历史、政治和文化等的认识的,并从中探寻作家在艺术形式的呈现中蕴含的心灵诉求。正如卢卡奇所说,他当年研究形式的原因,是“因为它使人有可能通过逃避和退回到艺术中去,来拒绝现实”。他看到,“生活是混乱的,而艺术则具有形式”[9]5。实际上,我们对任何一种艺术形式的研究,并不是为艺术而艺术,而是为如何更好地透过小说形式的内在肌理来寻绎出作家对时代、社会、人生等的认知和思考,因为“小说的形式比其他任何形式更能使作者的想象自由驰骋”[9]10。

正如克默德和姚斯指出的:“文化变化势必导致文学经典的重新解释。”[8]17321世纪的今天,市场经济的深入、现代各种媒介的出现,使得我们的文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表现出多元文化共存的状态。在多元文化的语境下,当今读者对现代文学经典有着不同于以往读者的感受和理解。当然,对于经典的认识,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侧重点,但其共性的核心认识应是一致的——经典作品应是那种生命力强、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能够让不同时代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读者都能有所感受和体悟,产生一定的共鸣或引起一定的深思,历久弥新、常读常新的作品。

三、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对现代小说文体的再审视和再考量,从中发现具有当时时代的现代特质,以此为参照,思考我们当下的小说文体,将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重读现代小说经典文本,重新阐释和解析现代小说文体文本蕴含的创作主体的审美认知,揭示二者之间的内在关联,找寻出文体各要素的艺术特质,从而对中国现代小说文体观有种清晰的认识,为新时代小说文体探寻出更富有意义的艺术资源,这是现代文学研究者的一项艰巨任务,期待中国现代小说文体研究有所突破。

注释:

①“回转”一词指表面看来回归了传统,从传统的艺术元素中寻找适合当时表达的艺术体式,但实质上带有现代性的东西,与传统存在着差异。

②指可以吸收20世纪西方文论中关于文体学研究的成果;可以发展和完备我国文艺理论的建设,以改变重内容轻形式的旧格局;可以改变人们的审美观念和意识,培养一种新的理解与阅读方式。见何振邦.建设中国现代文体学[M]//观念的嬗变与文体的演进.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53.

③维特根斯坦在《蓝皮书》和《哲学研究》中对此均有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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