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里的日子
2019-01-02杨晨洁
杨晨洁
周荣池在《节刻》中以温情的方式重新定义着不同节气的意义,他是一位站在生活根子上的本色作家,他的散文描绘着生活于土地上的人,解读着农人对生活的智慧,诠释着人何以承担熬过漫长的日子,诉说着四季轮回以及那些平淡却又踏实的存在。周荣池以在场的言说,个体的疼痛与感知挚诚地書写着故土与生活。“南角墩”是周荣池散文世界的解码口,“四季”是他在《节刻》中坚守的秩序,他始终不曾离开过伫立的南角墩,南角墩的四季轮回绘制着周荣池最初的精神图景。
逝水无声,流年暗中转换。南角墩的节刻是朴实的,每一个日子都兼具独特与俗常的双重特性,除夕叫三十晚上,元宵叫正月十五,中元节叫七月半,中秋节就叫做八月半,都只是按照所处的时间位置给予节日最简单的定义。节日的意义在南角墩并不显著,村庄按照自然的秩序随着地球的自传安然地进行着,古老朴素的南角墩凭着时间的刻度在周荣池的笔下复苏,并逐渐鲜活。周荣池以温情的笔触,写南角墩的草木植物,写那里的兴衰与死亡。草木虫鱼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共同遵守着日子的节奏,互相扶持着前进。周荣池一直细腻地处理着呈现在文本中的生活,他极力营造一种在场感,辅以各类大小事件给文字以恰当的温度和湿度。母亲每日倔强地担水,打春后耐心准备酥土,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端午时节亲手制作白粽,这些细碎的生活情境被周荣池一一纳入自己对时节的书写,并在其中添加丰富的情感因子,秋收时节的疲惫与忙碌,插秧日子里专属女人手中的温情,在火红的日头落下后吐露一句对生活煽情的感谢,或者还有将捡拾的棉花做成新被胎的欣喜,这些丰富的感情使每一个时刻都不再是寡淡的时间点,都在不同的情感层面上与活生生的日子产生了温暖的共鸣。周荣池寻觅的正是此种方式,他的散文因此获得了一种呼吸感。周荣池发现了劳作人们在平淡日子里的精神弧光,他们坚韧、沉默、踏实并执着,他们遵守着四季的规矩,也在不经意地越轨中遭到放逐,也由此,周荣池确认了他所关注到“放逐”与“秩序”。
在周荣池的文学世界中存在着“放逐”的潜台词,而“放逐”的背后暗含“秩序”。另一篇——《河流》将这种放逐演绎至极致,劳作的人们在河流、村庄的秩序之外被放逐,遂成为一名离开者。这种放逐不仅细微到周荣池代表的每一个个体,亦可放大至一座村庄,一段历史。可以说,在放逐与秩序之间,周荣池为自己的写作标好了方向。甚至在这两种悖反的力量之间,周荣池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关于世界与语言的敏感通道。散文赋予周荣池书写“我”的自由,而在自由之外,周荣池崇敬“秩序”。“秩序”作为一种四季轮回的力量,在周荣池的笔下被认真对待。周荣池深知大自然的力量,他也洞见了自然法则的精神,这直接关乎工业文明深入过程中日渐丢失的对自然的敬畏。周荣池将自然规律或自然法则作为整体性思维贯穿至其散文创作的始终,他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无数次确认劳作人民对太阳和土地的虔诚,肯定四季轮回是自然中真实有力的秩序,春去秋来,夏收冬藏,生长与凋零相继出现,村庄与太阳同醒共眠,世界和他的劳作将一如既往。南角墩的秩序就建立对节刻的尊重,给每一个节刻应该有的样子。
周荣池以一种颇具灵性的方式深入探究南角墩的四季轮回,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转折过渡平和而又自然。如此的笔法下,周荣池的散文呈现出了更为丰富的阐释空间,他以自己的价值判断和审美趣味,将生死衰败作为书写的最大立足点,解构重塑着南角墩的生活。追忆之中,周荣池体悟着生活,也认识了自己。这其中透露着他的审美情结,贯穿着一种传统文化继承下来的审美精神,以感情的润泽,将这种传统的精神与每一个时代中的个体谐振。生活与艺术的关系,最终都将落脚至作家与生存的个性环境的关系,以故乡风物为寄托的依恋才会产生真实的生命体验,才能给人以真实的审美体验。周荣池以回忆性的在场写作,赋予南角墩的四季以全新的生命,将四季与农人的生活互动完整呈现。周荣池很少有封闭的自我喃喃呢,也绝少旖绮的辞藻附丽,他以平实的语言重抵现场,以根植于生活层面去寻找个人化书写的飞跃。周荣池的散文书写始终与生活有着强烈的贴近性,他提醒着我们,文学的功能之一便是呈现那些被日常生活遮蔽的意义。周荣池明白文字不再与灵魂共鸣,写作就失去了对话的力量。因此,周荣池始终以沉入生活的底部的方式回归历史的深处,他口中浅吟的南角墩如同萧红笔下的呼兰河,沈从文文集里的边城又或者芦焚喃喃自语的果园城,都是精神地图中的标红点。生活的水岸滋养着周荣池的创作,深深的乡恋情结落脚到实在的“日子”,而这也最终成就了周荣池独一无二的审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