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清夏济安通信选(四通)
2019-01-02夏志清夏济安
夏志清 夏济安
1.夏志清致夏济安(1965年1月4日)
济安哥:
今天开学了,这次年假不知为何社交节目特别多,等于浪费了两星期。你在假期想也特别忙,圣诞前后和R,Bonnie想玩得很痛快,为念。你寄给我们的礼物都已前后收到了,《孙悟空》先收到,图画很细致,建一看得很满意。接着是日历,今年的format比去年的大,多花卉。水果干果最后到,这大包东西你一定花钱不少,干果分送了些邻居,已吃得差不多,加州蜜橘正在受用中,比较起来Carol欢喜Oregon的梨,因为纽约吃不到,但大蜜橘我们经常也不买的。这次圣诞我们等于没有送礼,蒋彝的书早在圣诞前寄出,Carol也没有替你在衣饰上买些新东西,下次来加州再补送吧。世骧给我们的礼物,请你先代为道谢。Grace送我V.I.P.牌的letter opener,请告诉她,收到刀后,我一直感到很vippy。蒋彝的书,到X'mas前一星期方有N.Y. Book Review书评,评者是小脚色(S.T. in New York由Christopher Morley1评后而大红,in Boston是蒋公的朋友Van Wyck Brooks写的书评),而且Norton广告登得也不大。蒋彝X'mas前一阵脾气较坏,可能觉得销路没有把握。今天知道他的书已销了一万五千本,可列入畅销书之一。
廿二日Ivan Morris开cocktail party欢迎Rod MacF.和Emily Cohen来美结婚(wedding:廿三日)。Emily Cohen犹太闺秀,面貌仪态都有些像Jackie Kennedy,是犹太人中少有的美人儿。她曾在哈佛读中文,据说Rod和Mancall都追过她,美国很少有三角恋爱,这是破例。后来Emily任China Quarterly第一任秘书,我以前一直劝Rod和Judy Osborn结婚,想不到他早已情有所钟。廿九日晚上Rod父亲Sir Alexander2在U.N.举行reception,来宾很多,派头也很大。Supper时Emily同我们坐一桌(有吴百益3——曾教过她中文——和B. Salomon),我说她去英国将是受The Anglicization of Emily的改造。Carol一年来第一次出席大party,大为满意。
廿二日晚上,吴百益送我们两张Met的票,看的是Manon4(Manon戏有两种,我们看的是Massenet5的Manon,Puccini另写Manon Lescaut),Carol和我都是初次去Met6。戏院很旧,我们坐四楼的前排,但视听皆极满意。欧洲式的戏院,花楼包厢三四层,座位排得挤挤的,想不到acoustics这样好。将来新建的Met,戏院一定面积宽大,花楼层次减少,acoustics将大有问题。女主角Mary Costa7唱工颇佳,但全剧无特别悦耳的arias。这出戏我从未听过,临时也无法准备。假如先在家里听了一次唱片,必更能欣赏。
廿八日我参加了N.Y.保守党落选senator Paolucci的party(我教过他的太太),想不到是某publisher借他们屋子为某本textbook做宣传的party,出席的一半是来N.Y.开M.L.A.会的英文教授。我见到Leslie Fiedler夫妇,我同Fiedler大谈半小时,Fiedler人矮小而身体结实,态度很豪放,家里有子女六人,不像是他小说里描写的unhappy,neurotic Jews。抗战后他在天津住过一阵,下一本小说是叫Come Back to China。又见到Wallace Stevens8的儿女,想是未嫁的老处女。
最近纽约55号戏院在上映《妲己》9,影评一致痛骂。入秋以来,顾恭凯(现在哥大读书)送了我一份纽约出版的《华美日报》,我每天看看Chinatown的电影广告,将常见的明星名字,已记很熟。不久前我在Chinatown买了一本1964香港影星年鉴,彩色照片是四五十幅,其他小演员都有小照,才知道林黛、林翠10、尤敏11等长相如何。新年期间两家影院巨片重映,《啼笑因缘》(上、下集)12和《宝莲灯》13,我看《啼笑因缘》只有林翠、葛兰14两个女主角,《宝莲灯》二人外,还有尤敏,白露明15等,决定去看《宝莲灯》。元旦一人去华人街看戏,全片黄梅调歌唱,一直plaintive地唱下去,最后母子重逢,我竟流下泪来(今晚石纯仪母亲来访,送我们全套《梁祝》唱片和两张京剧唱片,才知道《梁祝》唱的也是黄梅调)。葛兰不美,我要看的两位美女——尤敏、林翠——都是女扮男装,当小生。在《啼笑因缘》内,林翠演沈凤喜,没有看到,很遗憾。尤敏照片上极甜,是有名的“玉女”,她演女孩子,想更可爱。但林翠生得极清秀,可想是个good actress。以前女明星拍电影,等于上演话剧加上唱几首歌。现在的女明星得学会了武功和唱地方戏的做工唱工,真比以前多才多艺。在英国看《白毛女》16,全片歌唱,也看得使我流泪。我想电影上话剧式的对白听上去不自然,改用歌剧方法演出,反能逼真动人。毛泽东所提倡的人民“喜见乐闻”的大众艺术,歌剧式的电影是最大的成功。据A.C. Scott报导,《宝莲灯》和《梁祝》都是中共巨片,香港改拍,而且《梁祝》获得极大成功,也是受中共的影响。最近欧美电影不注重动人心弦,最有娱乐成分的就是suspense comedy(James Bond,Man From Rio17),此外就是高级表达人的苦闷的巨片,中国人比较天真,只希望自己的情感得到massive assault,才满意。日本电影也欧化,中国电影对我有不少吸引力,一方面當然也是好奇,想看到些新鲜的面孔。最近法国名片,The Umbrellas of Cherbourg18,全片歌唱,全片sentiment,我想是受中国电影的影响,否则是很奇怪的巧合。
那天另一电影是《半壁江山一美人》19,由美女南红20主演西施的粤剧片。全片呆板,但加注中文英文字幕,生平第一次听懂广东话,也给我不少pleasure。但那天人特别挤,走廊两边都站着人,我先退出了。参观了两三家戏院,一家预告《爱的教育》21,林翠主演,宋淇是制片人;另一家预告《花好月圆》22,制片人也是宋奇,想是旧片。《爱的教育》不知是不是新片。宋奇还寄给我贺年片,希望他身体转健,好好地拍两张好片子。宋奇的电懋公司,女星有林翠、葛兰、尤敏,阵容很整齐。邵氏公司林黛自杀后,恐怕凌波已是头号大明星,《梁祝》导演李翰祥已脱离邵氏,其他明星脱离的也不少,可能电懋后来居上,压倒邵氏,downtown 55号影院专映邵氏巨片,《妲己》后将演《梁祝》。粤片女星林凤23生得也很可爱。
月前林语堂同唐德刚吃午饭,我陪他们坐了一阵。林氏年近七十,看来很年轻。戴黑边眼镜,两颊朵起两块肉,相貌和你有相似处。林氏non-fiction我差不多全部看过,他的crotchets我都有数。他痛恨“今文家”,我找题目让他骂“今文家”,他很得意。林氏写书速度极快,最近一本小说The Flight of the Innocents24只花了四五星期就写就了。
年假我们全家看了My Fair Lady,我总觉得除I Could Have Danced All Night25外,catchy tunes太少。亏得有My Fair Lady,否则N.Y. Critics要vote Dr. Strangelove为去年最佳巨片。
两本蒋光慈的书(书寄Center)已收到否?甚念。董说著作查看后当寄上。Schafer来信要我review Lai Ming(林语堂女婿)的《中国文学史》,我曾求过他一次,这次不好意思拒绝。AAS的Burks来信,你三本中共文学studies将一并review;5 Martyrs Goldman既已去远东,我已另推荐董保中26,他在弄田汉,对30s文坛情形当很熟悉,给他一个publish的机会也是好的。
这次年假,瞎忙了一阵,简直没有读书。27日晚上MLA东西Literary Relations Group聚餐,我还give了一after-dinner talk,Ivan Morris和印度人某也讲了一阵。加大风潮事想已暂时定顿。你经常交际忙,日里还得好好工作,真是亏你的。附上士漳近照和玉瑛妹寄你的月历卡。家中情形都好,新年期中可写封家信。Carol,Joyce都好,即祝
年安
弟 志清 上
正月四日
附上玉瑛妹信,问及结婚事是信上老例,请不介意。
2.夏济安致夏志清(1965年1月23日)
志清弟:
来信已收到。我也好久没写信给你,很对不起。最近忙的还是所谓研究。《公社》那本东西居然得到伦敦大学的Kenneth Walker27(经济学家)来信赞美,说是fascinating & enlightening,这总算是空谷足音,很难得的鼓励。我已写回信去道谢,并问他可否为China Quarterly写一书评。你很关心书评,如能得K. W.氏来评一下,那是比Father Serruys或Goldman好了,因为他们研究的不是中共经济,而我的著作是想enlighten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主流的。
这里的language project的下一部作品,很快要动手。我本来拟的题目是《中苏论战中的rhetoric》,想向language靠拢得近一点。但是中蘇论战最近几个月较沉寂(但必将恢复,老毛是痛恨K氏路线,而K氏继承人还是走K氏路线的),而我对于rhetoric的修养还不够。我的长处是能够吸收很多的information,而仍能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要发挥这方面的长处,还是研究中共的“社会史”。关于中共的农村,我的知识已经多得相当可观,这一点也是可以利用的。现在决定的题目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运动乍一看好像是老生常谈,其实这是中共进行“阶级斗争”的幌子。从台北、香港来的报导,中共在城市进行“新五反”,在乡村进行“新土改”,整治“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继 '60-'62之和缓政策后,狰狞面目重又暴露。但《人民日报》等中共报纸关于这方面的具体材料少极,只说是在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掩饰激发了我研究的兴趣,我要用中共的材料,来说明该运动的真相为何。这样非得大量的读中共材料不可,即便以前读过的,现在还得重读,因为过去读时,脑筋里未存有这个题目也。这个工作,别人也无法帮忙,因为天下很少人有我这样快读的能力,吸收组织的本事,而且再有关于中共社会的基础知识。兴趣提起来了,所以精神很是焕发,《人民日报》之类的东西,假如不像我这样有系统地读,枯燥无比;一有系统地读了,就成了学问,而且有发掘不尽的宝藏可得。
我这样全神贯注的研究——我认为这是历史的研究——当然影响我别方面的研究。以我的精神与努力,如研究中国社会史过去任何一个时期——从周朝到清末——必可成为专家,在学术界占一席地,不让杨联升、何炳棣(他可能来U.C.,接Bingham之位,B.要退休了)等专美于前。但是研究中共总是为学术界所轻视,这点我是很明白的。我的朋友Schurmann是“中共迷”,他说:“你能把公社弄出这样一个头绪来,如弄井田那是两个礼拜就够了。”以他的地位,当然可以为“中共研究”辩护。我只是悄悄地做我的本份工作而已。但是心中也有点害怕:越深入,越和别的学问脱节了。我还有点关心:我到底在美国学术界制造了怎么样的一个image?
我越是努力,这里的language project恐怕将越是没有人接得下去。吴鲁芹当初有来加大的意思,但是我现在做的事情,他是接不上的。以世骧和Schurmann对我的友谊,我当然不忍看见这个language project垮台。
我的兴趣是研究,对出版等等倒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有没有书评,我更不关心。比起你来,我是很不career minded的。你寄来的那两本蒋光慈,已收到,谢谢,但是还没有开始看。我的文章,写完就算,不想再去整理了,因为又有新的题目来把住我的注意力了。
Franz Michael决心辞职,改去华府的George Washington大学;最近没接到他信,不知近况如何。想来他心境不很好,因为和多年老友George Taylor决裂,他心里不会痛快的。我的《左联》一书,他是sponsor。现在U.W. Press要不要再出它,我也不知道,也懒得去问。一问之下,如是yes,那末我也没有功夫来整理旧稿。这个事情到暑假时候再说吧。
心中惭愧的是:全书的introduction还没有写好。已数易其稿,但牵连东西太多,真照我的意思写出来,恐不容易。
这是文债之一,文债之二,是欠Schaefer的那篇《西游补》,初稿他看后大为满意,但我不知道董说的《朝阳梦史》etc.,有没有地方可以借得到,事情就搁下来了,其实发一个愤,一个礼拜就可以把《西游补》赶出来,现在还是拖着。
周策纵那里还没有写回信,我想把《蒋光慈》寄给他,你看如何?
你的两篇文章都收到了,都很精彩;当然为篇幅所限,有许多话你没有地方发挥了。但是你的文笔还是遒劲而to the point的。Golden Casket的德文原本,Baner送我一本,但我一直没有读,虽然想improve我的德文,一直是我的志愿。你所提起的中国小说中的love,也一直是我所想研究的题目之一。
我还没有你这么多闲差使(写书评等),所以可以专心研究自己的题目。你担任教书,指导论文研究,一定是很吃力的。我最近指导了一个女学生(去年在我班上的)研究周作人的M.A.论文,觉得此事很不易做。当然我对周作人的熟悉,不在世骧与Birch(他们也是导师)之下,但是周的全部著作我并未看过,有许多看过了也忘了,真要凭良心行事,我也得把周作人的全部著作看一遍。我相信我这样指导,那位学生已很满意了。但周作人是我比较熟悉的作家,真要指导起我所不熟悉(e.g.张资平)的作家来,那一定是很花工夫的。
我虽然觉得工作的压力重,但是做人仍很潇洒,不慌不忙,晚饭后不用脑筋,就是读书也是读比较轻松或与“研究”无关的,所以睡眠正常,精神很好。我发觉同事之间,不能睡觉的很多。世骧就依赖安眠药,虽然他也打太极拳洗冷水浴等做健身活动。有个李卓皓,是个国际闻名的biochemist(研究hormone专家),他因为吃药安眠加上吃药提神,身体弄得衰弱不堪。另有一洋人,年轻时聪明非常,二十几岁得M.D. & Ph.D.(生理学)两个学位,现在不过三十几岁,已成废物,挂名做researcher。他的病源也是吃药安眠,吃药提神,二药夹攻。他自己有行医执照,可以乱开方子吃药,所以危险更大。亏得他太太是个贤惠的中国人,服侍他。每晚十点钟,一定要侍候他上床睡觉,看好他吃安眠药。否则他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吃多少,可能惹出大乱子的。我的光华同学萧俊亦失眠,以前喝酒安眠,后来想戒酒。到医院验身体,并请配方买安眠药。医生说:吃安眠药睡觉,不如吃酒睡觉。这句话我很相信,因为人类与酒共存,已有数千年之久,酒的一切坏处,人都知道,出了毛病也查得出。安眠药(尤其是新出的tranquillizer)历史均短,到底它们有多少坏处,医学上还没有详细记录。怎么出毛病,毛病出在哪里,一时都无从查起。如安眠药再加提神药,那末奇奇怪怪的后果更多了。这些话说来给你参考,要请你“戒药”那恐怕是很难的。照中国传统思想,第一是乐天知命,第二是duty比health(or life)重要,所以我也不替你worry。不過美国的生活方式,一般都是紧张,靠吃药睡觉与提神这个tendency恐怕越来越厉害。我生平没有吃过提神药,如No-doz之类我碰都不想碰,因为我精神一直不错。安眠药也是来美国以后才吃的,过去一年用了大约不过十次。用的只是轻微的sleepeez,无需医生开方子的,这种药对于世骧已经是无效的了。我只是在兴奋和有心事时才服用,一年没有几次机会,平常是无需服药的。
世骧于28日飞纽约,转飞Bermuda,那天下午晚上他也许会来找你。Bermuda之会是为组织研究中国文学的工作立基础,过去的进行,你大约有点知道。将来组织完成,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我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十分起劲。研究中国文学就是这么几个人,大家都忙得很,也做不出什么额外的工作。青年学者如Maeth等成名后,也无非轧在一起忙而已。将来可做之事,譬如编一部《中国文学史》,我就劝世骧不要答应担承。因为请些谁来写?谁来校订?谁来替很多不同的投稿者划一水平?小说部分可请你写或请李田意写,水平可能大不相同。做主编的忙死,还要得罪人,到时候可能交不出卷。世骧可能主持为《全唐诗》等巨帙做index工作,这种事情嘉惠学子,而且花了钱的确会有成绩的,我很赞成。
我和R还是维持很好的友谊关系——就是这么一点成绩也不容易了。我显不出什么热烈的爱,但做人到底比以前稳重机灵成熟多了。过年过节,男女朋友之间可能造成误会,男的总想跟女的同度佳节,女的如忙,不能答应,男的可能比平常更为hurt。R不喜欢他的父母,但过年过节总要去孝顺一番,这种事情我并不介意。说起来很容易,但你知道我并没有顶顶sweet的脾气,真能做到不介意也就是做到孔子的“恕”道了。最近出现另一个因素,亏得我心平气和的对付得很好。即她过去的男友Charles Witke决定离婚,想和R.重拾旧好。按Ch.与R.过去的交情,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做到这一地步;但在一年以前,R.把Ch.恨死,还是我去劝她饶恕他的。我知道此事后,心中不安(今年只为此事,吃过这么一次安眠药),当时反应有二,一则决心退出,对R.表示冷淡,让他们成全好事;或则加紧进攻,不让“情敌”插足。总算我修养到家,二者皆未采取。对R.仍很诚恳忠实,既不泄气,也不发狠。我这种态度,R.是很赞赏的。我的学问与wit,她本来很欣赏;还有一点是mature personality,我非得小心谨慎,不能保持也。Charles找我吃过一次午饭,长谈很久,他和我之间无半点ill feeling(你得相信我的敏感,有半点ill feeling我就会觉出来的),这是我引以慰的。R.和Ch.已和解,但仍和我单独出去。按加州离婚法,Ch.君要等一年才可离婚获准,在此期间,他得小心做人,因为他的太太不愿离婚,他如有失德之处,离婚可能不准的。R.自己的志向,还是去台湾为第一要务——此事本来也可成为我和她之间的龃龉的因素的。我自己觉得是个很可爱的人,但恋爱经验不足,在女人面前反而可能显得不可爱。前年对Bonnie与Anna,都太慌张,这种缺点,我自己也了然。过而不能改,枉自为人。现在对于R我一直以可爱的姿态出现的,请你和Carol放心。以现状观之,R决不愿意丢掉我这么一个朋友,好消息就是如此而已。
虽然我并不自觉陷入情网,看上面的描写,你可知道我也不能全然无情。R既occupy我的mind,所以也没有工夫去对付别的女人了。
二月开始,我在comparative lit.的课又要开始。Compa. lit.方面可能以后还要叫我开一课seminar。但我目前忙于中共研究,这种远景也不去多想。
你在纽约能够看到中国电影,可以减轻你的思家之苦。对中国电影(香港拍的)我并无多大胃口。只有一张凌波乐蒂的《梁祝》可算上选(可能还是抄袭中共的东西)。此后看了李丽华、凌波的《新啼笑因缘》28与李丽华、严俊的《秦香莲》29(包公铡美案),看后直摇头。Tempo都太慢,香港那些制片家对于电影的基本智识还得学习。
最近和R看了My Fair Lady与话剧Hedda Gabler30。前者我觉得很tuneful,值得再看一次。后者女主角Signe Hasso31满身是劲,男主角Farley Granger32只是英俊而已,演技平平,话剧的娱乐成份总很差,像Hedda Gabler那样还算是好的。年前加州风雨成灾,金山一带亦阴雨连绵(大雨中世骧的车曾skid一次,车子碰坏,幸亏人无受伤者,我不在车内),几个礼拜不停,学校方面平静无事。X'mas假期过后,Savio再要召集大会,到场者据说仅二百人,二百人中不少还是“非学生”(冯雪峰等当年在北大亦是此种人也)。Savio的“群众”本来就是这么一些些,因为学校当局措置失当,才把事情闹大的。
附上照片四张(“福禄寿”是在Schurmann家里),并家信一封,希转寄。别的再谈,专此 敬颂
冬安
济安
一月廿三日
Carol與Joyce前均此。
3.夏济安致夏志清
(1965年2月14日)
志清弟:
昨天接到来信,知日内正在搬家。今天买了木制菓盘一件,平邮寄上,算是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并搬家礼物,日内想可收到。宋奇处久未通信,接奉来信很是高兴。翻译的事我想帮他忙,但commitments太多,不知时间是否来得及。他要2/15前有回信,但我回信尚未写。如回信到得太晚,此事作罢,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几天的心事当然是R,情形想必你在挂念中。此事现在看来必无好结果,只看我是用什么方式撤退耳。
对于R,很奇怪的,我从来没有真正fall in love。去年春天,她和Charles闹翻,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当然待她很好,但是仍想法和她疏远。去年暑假,我如真心想念她,中间可以抽一个时间回Berkeley来的;但是我举止镇静,在暑假期间,她如找到别的男友,我可以很潇洒地撤退。因此我在Seattle不慌不忙,坐观其变。想不到其间毫无变化,她是真心等着我回来的。
暑假以后,我仍毫无表示。两人date次数频繁,一切对我成了routine。我除不表示“爱”以外,一切对她都很好。所以不表示“爱”的原故,第一,我心中并无此感情;第二,如一表示,可能造成紧张局面,破坏了我所享受的routine。
她在秋天决定要去台湾,决定的时候,似乎很痛苦。因为过去Bonnie要去参加什么Peace Corps,我去挽留也是白费的,所以我对R不加挽留,虽然我心里那时已若有所失。一表示挽留就是爱的表示了,此后我便将失去行动的自由。她对我的不加表示,似乎也失望。所谓“行动自由”倒并不是指“结婚”,而是她抓住我了,便可虐待我,我得仰她鼻息。
她虽然申请要去台湾,当然她也知道去得成去不成与否尚成问题。我是尽力帮她忙的,但一切有赖于她的是否能通过“博士”预试;即便她什么成绩都很好,但名额有限,别人已经等了好几年的,可能有优先权先去。既然谁都没有把握她是否能去得成,我也犯不着着急。
此后一直很顺利,直到Charles的重现。她是十分喜欢Charles的。她的来Berkeley是C帮的忙,因为C在这里找到事情了,甚至她和她前夫离婚,我猜想C在其间也有作用。C并非坏人,读的是古典文学,为人迂腐,而且拘谨,天才绝不横溢,守着自己的范围与career,有点寒酸的样子。
她和C在开头好的时候,我当然绝不曾想到会插足进去。她和C闹翻了,把他骂得一文不值。我还劝她不要如此趋于极端,我说C的痛苦不在她之下,她应该原谅他。同时一个女人如此痛恨一个男人,我也觉得她爱他爱得很厉害。
他们闹翻的原因是C的太太忽然杀到Berkeley来。该妇我见过一次,既老且丑,据说甚为泼辣。她到学校系当局去告C的状,并到R的寓所去大闹。C君束手无策,护花乏术。R那时把他恨死了,这大约是整整一年前的事吧。她恨他没有男人骨气,不敢和他太太离婚。
此后她和C在学校里偶然见面,见面情形她总是告诉我的。他先是不理她,她更恨。后来渐渐讲话了,但至少在暑假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的。暑假以后(月份忘记了),她告诉我一件事,当时我没有在意,因为她只是重申C的不中用而已。那时C忽然决定与太太离异,搬到外面去住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不耐寂寞,又搬回太太那里去了。R描写此事时,对他嗤之以鼻。其实当时情形已经不妙,至少C的生活情形,R还是知道的。C的决定搬出去,也许是受R的影响,但C君再度表现懦弱,他和R感情一时又无法恢复。
Thanksgiving R回到Los Altos她家里,同时去Stanford利用假期翻查参考材料。回来告诉我又和C君见面了。C君恰巧那时在Stanford开会。他们谈话情形我不知,但是据事后发展观之,他之决定离婚大约就是和R在Stanford谈话的结果。
R的开始对我表示冷淡是在 '65年的一月,当时她又要忙着回家,又要忙着准备考试,她又popular,有各种parties要参加,我并不在意。一月十日我发现他们两人在一起,知道情形有大变化。因为别的追求她的男子,其地位皆远不如我,我根本不放在心上。C君的出现,对我才是极大的威胁。次日,C君约我吃午饭,告诉我他已决定和太太离婚。
我后來见到R多次,我当然仍装作潇洒状。我说要退出,她不许。她说We shall all become friends。我说You prefer Charles to me,她说没有这回的事。我说You are committed to Charles,她说In a way I am committed to you too。我说以后周末不来麻烦你了,她说Dont be silly!她说她最希望的不是结婚,而是去台湾留学。话虽如此说,但态度总有点不大对。
假如我现在有事情要去Seattle几个月,就此把她丢了,我毫不感觉痛苦。但在学校里大家常见面,而局面尴尬,使我很为难。我的根本态度是绝不和C君去争,对于R则想在好下台的状况下下台。我的考虑老实说不是爱情,而是“面子”。
最近几天,事情颇有反复。假如男女双方是斗智的话,那么我失败得相当的惨。
周末我本来已是不去麻烦她了。星期一(二月八日)晚上学校有演讲,讲完后我开车送她回家。我诉了些苦,她对我很好。她说我们之间的误会是由于我对Charles的hostility,我说没有的事。她说:“本来嚜,我相信你larger than that。”这点误会讲穿,一切都很好了。我约她星期三吃晚饭。
星期三(二月十日)我们在金山Omar Khayyam吃晚饭,恢复过去的愉快。误会消失很多,她说她过去几个星期对我neglectful,她现在plead guilty(那天大谈我们要合作编一部Anthology of Communist Chinese Literature,她非常高兴,预备暑假开始)。最后送她回家,她非常高兴地说:You are capable of making people very happy。
情形虽然好转,当然你可想象我可不是会轻易得意忘形的人。我仍旧预备撤退,但两人在愉快状态中渐渐疏远,这对我将是最好的办法。
星期五(十二日)晚八点半,她在寓所预备了Venetian Coffee,Coffee Cake,Chocolate Roll举行Party,客人约十二名,别的都是已婚的,有逐鹿资格的只有C君与我。她既然说我有hostility,我表现得很大方,相当幽默。经过星期三的事,我心情颇好。我既不存心追求,她能待我如此,我已满足。我决不和C君去夺美的。
星期六(十三日)忽然局势大变。原定计划是我决不去占有她的周末,也决不去占有她的Valentines Day。但V.D.既近在目前,我不能不有所表示。尤其是经过星期三的愉快的谈话,我应该表示得热烈一点。
本来就庆祝V.D.而言,我对于R可有三个方式,我都考虑过的:一是无所表示(假如她继续冷淡的话);二是轻淡表示,三是热烈表示。在目前状况之下,我的热烈当然很有限度,但她既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我就在“朋友”上做文章。
星期五的Party,我带去一本厚书:A History of Japan in Art,她一直喜欢这本书,从它出版时候开始。我本来可以在圣诞节送她,但圣诞节送她赵元任一套唱片,比它更贵重。这本书我预备留着到她生日时(三月)或其他机会时再送。
同时我精心做了一篇小文章写在卡片上一并送去。文章是这样的:
Dear R:
Owing to your sweet & compassionate nature, you perhaps will never exclude me from your blessings on this or any other day. The largesse of your heart, indeed, is the basis of our friendship which I do cherish. But the friendship I am celebrating, in the revivifying air of the early spring, is a friendship whose beauty & strength comes from an intimate & profound understanding, a sharing of confidences & a reciprocation of affection, a mutual inspiration & elevation; it comes from even an idealism in which I believe we share our faith. It is a friendship which adversity may test but which nothing except selfishness can impair, which sensitively responds to cultivation though the blissful enjoyment of it is also a form of cultivation, which enriches life & is enriched by life, & which imparts sweetness & light to the world. Blessed be the name of the saint who provides occasion for the expression of this friendship though, as you well know, as beautiful thing in the world needs expression: it grows in the feeling. As ever,
Yours devotedly,
Tsi An
(你觉得这些话是否过火?望告)
这种话我们平常谈话中也说,当然写下来后,比较漂亮。我把礼物带去,她打开一看,十分高兴。我说:“卡片上的话我认为比较更重要,你以为如何?”她微笑说:“I Like it very much,可是晚上我还得仔细看看。”我因为我的英文相当深,她又要招待客人,又忙于翻看那本书,她一下子没有得到深刻印象,所以我对她的反应没有放在心上。在party里,她是个出色的hostess。对任何人都很好,对我也很体贴。我mood很好,临走时大家很愉快,我说:I shall call you。她说fine。
星期六的电话使我手足无措。电话里我先问她碗洗了没有(她临睡前就洗的),晚上什么时候睡的,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等等废话。她忽然说:“你的礼物很splendid,但是太重了,而且你卡片里的spirit也不是我所能接受的,所以我想把那书送还给你。”这个晴天霹雳我毫无防备,一切潇洒归于泡影。我很生气,我说:“我看不出卡片上的話有什么不对,你不喜欢,烧了它好了,书务请留下。退书给我的打击太重,你想我应该受这个打击吗?即便我的话得罪了你,你的反击也太重了一点,书你先收下,以后的事,一切由你决定,我希望我们是还能维持旧欢的。”她说:“I hope so。”听她口气,以后对我又要恢复冷淡了。
假如我真陷入了情网,这个打击将是十分惨重;即使像现在这样,失败也相当的惨。礼物她是喜欢的(她还拿给朋友们看),卡片上的话假如早些时候写了寄去,她也许会喜出望外,或者也许会尊重礼貌地表示感激,现在居然表示拒绝接受。亏得我说的不是爱,只是友谊,而且态度大方,无半点肉麻,她要拒绝,实在也说不出理由。
像现在这样所谓“友谊”云云,实很难维持。友谊之断绝在我大做“友谊论”之后,也是天下一大讽刺。表面上还不至做到双方见面不理的程度,但是朋友贵在双方相知,她若事事挑剔,我将不胜其繁。她第一挑剔是我对Charles的hostility,其实这是毫无根据的(根本有一段时间我没有见她的面,也没有见到他的面,她怎么知道我有hostility?);现在又来挑剔我的文章态度不对——照我过去所了解的她,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朋友见面,老是质问或解释,这种朋友也没有意思了,是不是?)。
我只是脸皮嫩,怕朋友间笑谈(尤其是Grace),否则的话,要断绝是很容易的。和R的下场如此,真是意想不到的。当然,和她这一段友情,也是意想不到的。你总还记得,在一年之前我口口声声说要过一个“无女友的生活”了罢。R的出现,并对我事事迁就表示体贴,我当然是感激的。现在缘份已尽,到此为止了。
此事要是给我什么教训,那就是:男女来往(不管是否谈恋爱)还是谁征服谁的斗争。我和R之间,直到最近我是不屈服的,即表示不在乎,不追求,随她去。她表面上虽处之泰然,心中(也许是下意识的)一定不服气。C君之重现,我有极短时间还认为她来试我的心的——当然现在是很明显的表明她心目中是只有C君的了。但她利用C君出现的新形势来逼我(可能也是下意识的)有所表示,因此她忽松忽紧,开始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等到我一有表示,她立刻在战略上取得绝对优势,以后天气阴晴寒暖全听她的了。如此关系一紧张,必无好下场。我跟Anna的关系也是如此:经过的阶段是(一)她对我大表好感,(二)我那次是为感激,也表示爱情;(三)我冷淡;(四)紧张破裂。
对付紧张状态一定有一套艺术,大约是同打Poker那样的“狠,稳,忍,准”四字诀吧。这套艺术我从未学会,而且人生责任太多,无暇去深究;play the game花的精神太多,非我所能应付。还有我的性格里还是有太多的严肃,真是游戏人间,倒是可以无往而不利的。假如R说“书我想退还给你”,我哈哈一笑说“好极了,我现在就来拿吧”,这一下会把她搞得手脚无措了。但是我虽足智多谋,深谋远虑,能料能断,但是真逢到事情还是手忙脚乱的。话说得越多,越显得笨拙;自己越恨自己,就越发的不潇洒了。(14日附记:她如真把书退给我,我现在预备收下来了——一切顺着她!)
事情如此下场当然使你失望,我很抱歉。你来金山开会,我可能还会把她介绍给你,那时你可以想象:我们之间貌既不甚合,神亦大离的了。但是她很会做人,对人一般而言是很和善亲热的,你可能仍旧会喜欢她。
此事主要关键,还是“她不爱我”。为什么她不爱我,我的解释是因缘问题。你也许会说:我对她不表示爱,她怎么来爱我?情形并非完全如此。第一,很多美国青年追她,都以热烈求爱姿态出现,她都不喜欢,她说她喜欢我就是喜欢我的做人作风。第二,我在卡片上写的sharing of confidences & a reciprocation of affection不是瞎说的,我们之间的交情是达到这个地步。我在西雅图写信告诉她说害了重伤风,她特地打长途电话来慰问。但交情只到此为止,假如她心底下真藏有一份更深的感情,C君根本插不进来;而且我一着急,她应该立刻来安慰我才对。那时的着急虽不算大痛苦,但我是等着她来安慰的。重伤风那时,我根本没有想念她。
此后可能又是无女友的生活了。当然你会想起Bonnie,我们之间还是很好,但是我对她感情日淡。要date她还是可以的——当然以后要date R还是可以的,就看我肯不肯而已。但近乎敷衍的date是没有什么意思的。V.D.日,我叫花店送一盆Azalea给Bonnie,卡片上只写with best wishes from T.A.,她收到后只会感激,决不会来说什么退不退的。
还有一个中小学姐叫Amy (广东人讲上海话),是叶公超的外甥女,读zoology,现在已在某小大学(Hayward)兼课教书。这位小姐我开始认识她还在1960年,彼此印象都很好。从那时开始,不知多少位青年去追求,败下阵来,我是冷眼旁观。最近有机会碰见,我献了一番殷勤。她明白地表示很愿意和我一起出去。我最近有点像惊弓之鸟,对于这位拒绝了很多青年的Amy小姐,更得小心翼翼地对付。我现在按兵不动,显得我作风的稳健——我说“彼此印象很好”,我只是凭稳健给她好印象而已。但你一定很高兴的知道,在R动摇的时候,我在别的地方也放下埋伏了。
我想你从这次“事变”上可得到一个教训,即是,除了初恋的青春少女以外,普通待嫁的女子都是较practical的,较世俗的。美国小姐比中国一般小姐兴趣较广,人头看得多,外表上易commonflage这种待婚的需要,中小学姐对艺术音乐不大懂,书看得太少,对政治社会问题自己很少有意见,显然相形见绌。但中西女子面临嫁人问题,不得不作实际打算,其情形则如一。据我看来,R的确佩服你的才华幽默,你地位高低她也不在乎,人种也不是考虑之一,她不愿同你谈恋爱我想是因为你年纪比她大。有些女子对年龄的disparity不注意,有的则求对方年龄相仿。相较起来二十五岁以上的中国女子,对对方的年龄不大在乎,在Berkeley一带许多中国女孩子对你表示好感,我想都真愿意同你结婚的。
关于R,我想她虽然初同你交往时不抱同你结婚的念头,但迟早受你感动了,所以暑期前后你求婚,她一定会作serious考虑(你对她一直彬彬有礼,怕被她责骂,但最后写这个note,仍被她埋怨),如你所说,暑期她可能很寂寞,那时你信上或打长途电话求婚,可能成功,即是缓拒,她的态度一定是很温柔的。
你分析得很对,男女在一起,女方不自知地想争取mastery。惟其如此,求爱愈早,给女方一个surprise,即使她不鼓励你追她,她也不会生气的。你同R友谊的阶段延续得太长,对她可能已减少了早期的新鲜愉快。Charles上场后,R说你对C有敌意,这不是以情人看待你吗?同样的,你赠书写note,她不高兴,也显然她以情人目你,否则她决不会责备你。
C人并不够理想,你同他情场鹿逐,也无不可,但我总觉得精神浪费太多,而且你真的没有fall in love,费气力犯勿着。信上提到的Amy 的确是好消息,因为你对她有兴趣,她显然也盼望你去追她。希望你多找机会date她,而且date数次后,即可试探她有无婚嫁之意,这样为求婚而求婚,省精神,也未始不带来愉快和喜悦。你常date R,同女孩子单独在一起已不可能再使你紧张,Amy平常date些脑筋简单的中国男孩,你的wit, 风度当使她倾倒,假如她目前还没有意思嫁你的话。我想你决定追Amy(十多年前的名歌“Once in love with Amy, always in love with Amy”34——是Ray Bolger35唱的),成功可搏。Courtship期间开始可能对方不如R那样谈笑风生,但女孩子真正诚恳地谈爱的时候,情形就不同了。
搬场忙了两三个星期,因为地方大了,一切得重新布置。我的书房很大,这星期装了wall & wall书架十层,今昨天把书籍陈列出来,同六楼情形大不相同,明天请客(陈文星夫妇,石纯仪夫妇,另外一对),第一次show off新的apt.。谢谢你又破费送礼,生辰卡片已收到,极精美。明后天再写信,Carol问好,希望你心情愉快。Amy方面早取连络。许多事明后天续告。在Bermuda世骧为我生气,请问好,Grace送来的礼物,Carol当去信道谢。即祝
好
弟 志清
二月十九日
1.Christopher Morley(克里斯托弗·莫利,1890-1957),美国记者、作家和诗人,《星期六文学评论》(The 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的创始人和编辑,代表作有小说《左边的雷声》(Thunder on the Left)、《凯蒂·福伊尔》(Kitty Foyle)等,其中后者被改编为好莱坞电影,获五项奥斯卡提名。
2.Sir Alexander,即Alexander MacFarquhar,英国外交官,曾供职于印度文职机构(Indian Civil Service),后担任联合国高级外交官、人事部副部长等职。
3.吴百益(1927-2009 ),美籍华裔汉学家,哥倫比亚大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皇后区分校教授,哥大东亚系兼任教授。著有《儒者的历程:中国古代的自传写作》(The Confucian's Progress: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s in Traditional China)等。
4.Manon(《曼侬》),改编自法国作家普雷厄(Abbé Prévost)的小说《骑士德·格里奥和曼侬·莱斯科》(Lhistoire du chevalier des Grieux et de Manon Lescaut,1731)。该剧有众多版本,包括哈勒维(Fromental Halévy)的芭蕾剧《曼侬·莱斯科》(Manon Lescaut,1830),奥贝(Auber)的喜歌剧(opéra comique)《曼侬·莱斯科》(Manon Lescaut,1856),马斯奈(Jules Massenet)的喜歌剧《曼侬》(Manon,1884)以及普契尼的《曼侬·莱斯科》(Manon Lescaut,1893)等。
5.Massenet(Jules Massenet儒勒·马斯奈,1842-1912),法国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以喜歌剧闻名,最著名的是《曼侬》和《维特》(Werther,1892),同时他也创作神剧、芭蕾、管弦乐组曲等。
6.林肯中心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1966年才落成。夏志清夫妇去的是老歌剧院(Old Met)位于百老汇大道, 第39街至4第40街。所以很旧, 1967年拆除。
7.Mary Costa(玛丽·科斯塔,1930- ),美国演员、歌剧女高音,最著名的表演是在迪斯尼动画片《睡美人》(Sleeping Beauty,1959)中为奥罗拉公主(Princess Aurora)配音。
8.Wallace Stevens(华莱士·史蒂文斯,1879-1955),美国现代主义诗人,长时间担任哈特福德一家保险公司的总经理,1955年以《诗集》(Collected Poems)获普利策诗歌奖,代表诗作有《坛子轶事》(“Anecdote of the Jar”)、《白日梦》(“Disillusionment of Ten O'Clock”)、《冰淇淋皇帝》(“The Emperor of Ice-Cream”)等。
9.《妲己》(1964),剧情片,岳枫导演,林黛、丁红、申荣均主演,邵氏出品。
10.林翠(1936-1995),原名曾懿,广东中山人,香港女演员,曾江的胞妹。因林黛主演的《翠翠》大获成功,起艺名林翠。以饰演年轻活泼、古灵精怪的少女形象著称,被誉为“学生情人”。处女作《女儿心》即大红,代表影片有《四千金》《长腿姐姐》等。
11.尤敏(1936-1996),原名毕玉仪,生于香港,香港女演员,粤剧名伶白玉堂之女。自幼随父学艺,被邵氏发掘进入影坛,出演《丹凤街》《人约黄昏后》等。1958年转投电懋,以《家有喜事》获第一届金马奖影后,代表作《玉女私情》更是奠定了其玉女形象。后以《香港之夜》打入国际市场,参演多部港日合拍片,如《香港之星》《三绅士艳遇》等。
12.《啼笑姻缘》(上、下集,1964),爱情片,王天林导演,赵林、葛兰、林翠、乔宏主演,电懋出品。
13.《宝莲灯》(1964),黄梅调电影,王天林、吴家骧、唐煌、罗维导演,尤敏、葛兰、林翠主演,电懋出品。
14.葛兰(1933- ),本名张玉芳,生于上海,香港女演员、歌手,以兼具“演、歌、舞”著称,1955年与克拉克·盖博共同出演《江湖客》(Soldier of Fortune)而名声大噪,随后被电懋招入旗下,代表影片有《曼波女郎》《野玫瑰之恋》《星星太阳月亮》等。1961年美国Capital唱片公司发行唱片《葛兰之歌》(Hong Kong's Grace Chang: The Nightingale of the Orient,1961),进军国际歌坛,获得世界性声誉。
15.白露明(1937- ),电影女演员,生于香港,国泰粤语组当家花旦,与邵氏粤语组的林凤齐名。主演粤语电影《三凤求凰》《蔷薇之恋》《一家之主》等,国语片《南北和》《南北一家亲》等。
16.《白毛女》,剧情片,王滨、水华导演,陈强、田华、胡朋主演,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
17.Man from Rio,即That Man from Rio(《里奧追踪》,1964),动作喜剧片,菲利普·德·普劳加(Philippe de Broca)导演,让-保罗·贝尔蒙多(Jean-Paul Belmondo)、弗朗索瓦丝·萨冈(Fran?oise Sagan)主演,意大利Dear Film Produzione等出品。
18.The Umbrellas of Cherbourg(《瑟堡的雨伞》,1964),爱情歌舞片,雅克·德米(Jacques Demy)导演,凯瑟琳·德纳芙(Catherine Deneuve)、尼诺·卡斯泰尔诺沃(Nino Castelnuovo)主演,法国Parc Film等出品。
19.《半壁江山一美人》(1964),戏曲片,冯志刚导演,任剑辉、南红、任冰儿主演,香港九龙影业出品。
20.南红(1934- ),原名苏淑眉,广东顺德人,香港女演员,幼年从粤剧宗师红线女学艺,后参与影视拍摄,1956年入光线旗下,以《唐山阿嫂》一举成名,其他重要作品还有《天伦情泪》《神雕侠侣》《黑玫瑰》等。
21.《爱的教育》(1961),家庭剧情片,钟启文导演,林翠、雷震主演,电懋出品。
22.《花好月圆》(1962),古装戏曲片,唐煌导演,叶枫、雷震、田青主演,电懋出品。
23.林凤(1940-1976),原名冯静婷,广东顺德人,香港女演员,邵氏旗下,是20世纪60年代最红的粤语电影明星,以玉女形象著称,号称“银坛玉女”。代表影片有《玉女春情》《玉女惊魂》《榴莲飘香》《街市皇后》等。1976年因服用安眠药过量去世。
24.林语堂的英文小说《逃向弗里敦》(The Flight of Innocents)1949年由美国Putnam's 出版公司出版。
25.I Could Have Danced All Night(《我可以整晚跳舞》),百老汇音乐剧《窈窕淑女》(My Fair Lady)中脍炙人口的歌曲,节奏欢快,1964年的电影版中保留了这首经典歌曲。
26.董保中 (1933-), 四川人,著名农经专家董士进(1900-1984)的公子。旧金山大学毕业,柏克莱加州大学硕士,加州克莱蒙研究院博士,纽约州水牛城州立大学教授。
27.Kenneth Walker(Kenneth Richard Walker肯尼斯·沃克),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经济学教授,著有《中国的农业计划》(Planning in Chinese Agriculture:Socialisation and the Private Sector,1956-1962)、《中国的食物采购与消费》(Food Grain Procurement and Consumption in China)等。
28.《新啼笑因缘》(1964),又名《故都春梦》,剧情片,岳枫、陶秦等导演,李丽华、关山、凌波主演,邵氏出品。
29.《秦香莲》(1964),动作片,严俊导演,严俊、李丽华主演,邵氏出品。
30.Hedda Gabler(《海达·高布乐》),挪威戏剧家易卜生(Henrik Ibsen)所作戏剧,1891年在慕尼黑的Residenztheater首演。戏剧讲述了一名新婚妇女在缺乏激情和魅力的处境中挣扎的故事,被认为是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戏剧的代表。
31.Signe Hasso(西格内·哈索,1915-2002),瑞典女演员、作家和作曲家,出演了《还我自由》(The Seventh Cross)、《约翰尼·安格尔》(Johnny Angel)和《间谍战》(The House on 92nd Street)等。晚年从事写作和歌曲创作,并将瑞典民谣翻译成英语。
32.Farley Granger(法利·格兰杰,1925-2011),美国演员,公开的双性恋者。最著名的作品是与希区柯克合作的《夺魂索》(Rope,1948)和《火车怪客》(Strangers on a Train,1951)。
33.Ive grown accustomed to her face(《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脸》),电影《窈窕淑女》中的经典歌曲,表达了希金斯教授在伊莉莎离开后若有所失却又难以言表的心情。
34.该句歌词来自歌曲《一旦爱上艾米》(Once in love with Amy),这是一首在百老汇十分流行的爱情歌曲,雷·博尔格(Ray Bolger)在音乐剧《查理在哪儿?》(Where's Charley?)中的演唱令其家喻户晓。
35.Ray Bolger(雷·博尔格,1904-1987),美国杂耍演员、音乐剧演员、歌手、舞者,在《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1939)中扮演的“稻草人”形象最为知名。
季进 文学博士,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洞 夏志清夫人,台湾大学经济系毕业,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教育硕士,耶鲁大学语言学硕士,曾任哥伦比亚大学初级研究员,康州大学讲师,婚后相夫教女,年逾半百,改学计算机,获哥伦比亚大学计算机学士,任职美林证券公司,现退休袁定居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