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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阳新见明张尚文夫妇墓志铭研究

2018-12-27刘建生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18年14期
关键词:墓志铭

刘建生

摘 要:张尚文夫妇墓志是明代张九鸣在其母闫氏去世后,迁回祖籍与其父第七代颍川卫指挥使张尚文合茔而做的,碑文邀请当时明代大臣薛三省撰文,可见当时张氏在当时为颍川本地的名门望族,当地府志均有记载。该碑刻的发现揭示了明初军事卫所世袭制的变迁历史,矫正了地方文献记载的不实之处,为研究明代丧葬习俗、卫所制度和方史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关键词:明诰赠昭毅将军张新泉;诰封太淑人闫氏;墓志铭

2017年7月,阜阳市博物馆接到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七里铺市民陈保朝、陈金雷反映,其家中收藏两块石碑,因拆迁无法存放,希望捐献市博物馆收藏。市博物馆接报后立即组织专家到现场查看,并及时办理了文物捐献、入藏手续。据了解,20世纪70年代两块石碑出土于阜城东郊七里铺陈庄北侧的一座明代砖室墓中。经过初步辨读,确认这两块石碑系明代昭勇将军张尚文夫妇墓志,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解读墓志碑文,并对相关的几个问题试作考释。

1 墓志释读

张尚文夫妇墓志为上、下两块扣合而成,上方志盖阴刻篆书“明诰封昭勇将军赠昭毅将军新泉张公暨诰封太淑人闫氏合茔墓志铭”,下方志碑阴刻楷书,凡23行826字,除部分字迹因长期磨蚀漫漶不清者外,志文基本可辨识通读,现考释如下(文中缺损字、无法释读字用“□”表示,据上下文能补释的字用“[]”表示):

明诰封昭勇将军赠昭毅将军新泉张公暨诰封太淑人闫氏合茔墓志铭

赐进士第承务[郎]翰林院编修[定]海天谷薛三省 撰文

赐进士第奉政大夫工部屯田司郎中 定海上葵邵辅忠 篆额

承德郎 河南汝宁府 通判致仕郡人旅□柳宿 书丹

颍州昭勇将军新泉张公,卒之三十九岁□。配太淑人闫氏,以疾卒于浙江都间公署,随子任也。子盖佥闲公,请告扶柩归葬于颍川(州)祖茔之地,与公合焉。先期衰緻[绖]持状,旨予求志其墓中之石,夫此不朽之业。岂子之剪鲜所能任者,顾谊不能以不文辞业。按状公讳尚文,号新泉,以祖荫侯万户。淑人姓闫氏,闫盖颍川關[关]闫氏也。公性明睿歧嶷,幼读书数行□□,全今蕴籍,称万人学也。又长厚仁忍,与物无忤。既视事,军政集躬而故凋疲,整顿号第易也,公子恤而家兴□焉,间遇劻譆即危险当之,奋而不顾也,数年而尺籍茂戎伍寔与□举,隧上下赖之。而公且條[倏]然逝矣。君子谓颍实无禄,于公奚不[万]事乎?方公之襁褓也,盖先太公早弃。其孤,而□于母氏,□以成其德。顾线緖延而钟鼎变,公又务夺于戎,而拮据补葺,方舟泳游秋毫,晋淑人力也。闲[阃]内裕而阃外丰,其弘庇,岂□鲜哉。然妇道所励,相夫易而教子难,淑人处易无几而历艰危,且四十年也。今从见擁(拥)召□玉,建□飞麾以为(焉),佥闲之自致青云,而新泉公殁且不朽也,而四十年中,饮茶食苦含水沥雪也,何□言易而所称大有造者,果不虚矣。将军生于嘉靖壬寅,卒于万历癸酉,享年三十有二。淑人[生][于]嘉靖甲辰,卒于万历庚戌,享年六十有七。淑人生子一,即佥闲公,讳九鸣,袭爵指挥使,□擢浙江都司佥书,骎骎戎柄未量也,娶武氏。孙男就。淑人目舉三人,长孙联璧,聘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公九光长公庠生廷榜次女;次联翼,聘庠生刘公昭明季女;次连箕,未聘;长孙女适明威将军指挥佥事檀国柱,次孙女许聘指挥舍人亓公文桓长男洪山。此后者芝兰珠玉,必且琲茂,盖淑人之厚德所贻,厥云佥闲公将以四月十六日襄厥大事,而石中之志固以嘱,予敢拜手而为之铭,铭曰:

桓桓维哲 公侯干成 即达其芳 且焕其明

宪宪维淑 合德□英 攸相攸朂 克昌克弘

或光鸣佩 或后扬铃 先有所贻 后有所成

蔚蔚东皋 寔维佳城 泉甘气和 马鬣可封

顾人归止 怡此迷宫 间兹气脉 扬达无穷

大明万历三十九年肆月十六日 不孝男 张九鸣率联连璧、箕、翼 立石

2 志文考释

阜阳博物馆接收、入藏的明昭勇将军张尚文夫妇墓志是近年皖北地区明史研究中的一次重要发现。墓志志文清晰记载了张九鸣家族的来源、仕宦与变迁状况,填补了颍州明清方志记载的诸多空白,是整理研究颍州明清世家大族变迁史、明代卫所制度及社会生活史的第一手实物材料,具有珍贵“证史”“补史”“校史”价值。

据明《正德颍州志》《嘉靖颍州志》及清《乾隆颍州府志》《道光阜阳县志》记载,张尚文家族祖籍今江苏徐州。明初颍州设颍川卫所,张永由彭城卫调任颍川卫第一任指挥使,遂举家迁颍定居,张永系这一家族迁居颍州后的一世祖。明代卫所军籍职官依律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宣德年间张永卒,子张信袭替卫指挥使(第二代);正统年间张信卒,子张政袭替卫指挥使(第三代);成化年间张政卒,子张胜袭替卫指挥使(第四代);张胜正德年间卒,子张泰袭替卫指挥使(第五代);张泰嘉靖年间卒,子张杰袭替卫指挥使(第六代);张杰任职后早逝,卒年不详,子张尚文幼年以例优给,成年袭替卫指挥使(第七代);张尚文万历年间卒,子张九鸣袭替卫指挥使(第八代),后迁浙江省都司佥书;张九鸣天启年间卒,子张联璧袭替浙江省都司佥事(第九代);张联璧以后,这一张氏家族不闻于史。

明代颍州卫所职官的任免与袭替,方志文献记载较为清晰。秩列正三品的卫指挥使,执掌颍州府一方军务,位高权重,又不隶属于颍州府行政管辖,连知府这样的最高地方官亦畏其威重。因此,方志文献对任职过颍川卫指挥使的高官姓名及后裔袭替脉络的记载可谓准确而详备。在明清颍州方志《人物》《仕宦》中,亦多列有人物传记。然而检索颍州明清方志中张尚文家族事迹,却发现记载得隐约模糊,抵牾悬疑之处颇多。如《乾隆颍州府志》《道光阜阳县志》之《秩官表》记有第四代颍川卫指挥使张胜升迁“河南省都司”条,若属实,按明律卫所职官嫡长子继承制的规定,其后的张泰、张杰、张尚文等皆应袭替河南省都司军职,而不应该再担任颍川卫指挥使这一低级职务。万历年间张九鸣任职“浙江省都司”,亦只能视作河南省都司的同级别的“转”调,而不应记作“升浙江都司”,更不存在张九鸣万历年间再袭替颍川卫指挥使的情况。

颍州明清方志为什么会出现上述误记呢?张尚文夫妇墓志文的发现,澄清了这样一个史实:张氏家族自明初张永任职颍川卫第一代指挥使以来,前后七世袭替卫指挥使一职而未迁离颍州,所以颍州方志中才会如此清晰地记载张氏家族袭替卫指挥使的情况。只有到了第八世张九鸣时,才在万历年间由卫指挥使升迁“浙江省都司佥书”一职,随后这一家族中的嫡长子支族(即张九鸣一家),按规定举家迁往“浙江省都司”定居,而不得不离开颍州故土。如此才会出现上述墓志文记载张九鸣母亲闫氏“以疾卒于浙江都[司]公署,随子任也……(张九鸣)请告扶柩归葬于颍川祖茔之地,与公合焉”的情况。颍州方志所记载的张胜成化年间“升河南省都司”说,实际应是不存在的,否则如此重大的族人仕宦升迁事件,墓志铭中不可能漏记,张胜以后的张氏族人,亦不可能再继续袭替“卫指挥使”这一低级军职。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成化年间张胜任职颍川卫指挥使,后又兼任了河南省都司公署中的同级别属官,而本人及其后裔并未真正离职颍川卫。明政府对都司卫所军籍职官的类似安排很常见,如合肥籍王威宣德初年曾任职颍川卫指挥使,其子王镇、孙王爵袭替卫指挥使的同时均“加都司”一职,但本人均未迁离颍州居住。

以上考述,可见张尚文夫妇墓志文的发现弥补了明清方志文献记载的缺略未备之处,校正了方志记载中的错误。张氏家族虽长期定居颍州,族人甚众,然而声誉显著者亦仅见袭替指挥使的嫡长子一支,其余旁系支族成员或沉沦下僚、或淹于市井而不为人知。至第八世张九鸣继承指挥使军职并升迁浙江省都司佥书后,这一最显赫的张氏支族已迁离颍州而定居于遥远的浙江都司公署,相当于其后张氏襲替军职一族已经淡出颍州政治生活舞台,时日历久其族人事迹已不为颍州修志者所熟知、详知,故志书中出现了漏记、误记的情况。张尚文墓志与方志文献互勘,显然前者记载要详实、可靠得多。这一墓志志文校勘颍州方志记载讹误之处还有:第八世张九鸣任职浙江省都司佥书以后,按明代都司卫所军籍管理制度及高级职官袭替制度,这一张氏支族已不在颍州居住;颍州方志对张九鸣以后袭替军职者误记或漏记,系这一支族已不在颍州定居所致。

从战争废墟中建立起来的大明朱元璋政权,十分重视军队建设,在全国大规模设置都司卫所以强化武备。明早期卫所军官身份地位较为尊显,由此诞生了一批军功起家的世家大族,颍州张永家族的崛起即是一例。明中期以降,社会承平日久,国家不再像早期那样重视军队建设,都司卫所社会地位逐渐下降。于是许多卫籍军功家族开始另辟蹊径,转向教育子女走科举仕宦振兴家族之途,以维持本族繁荣昌盛、久兴不衰。追溯阜阳近代“八大家”之类的世家大族兴衰渊源,可以发现有不少“军功家族”向“科举家族”“文化家族”蜕变过程中华丽转身者,可惜张尚文家族不属于此类“转型”族。在经过了明代二百余年的辉煌灿烂之后,这一张氏家族不闻于史,悄然从颍州政治生活舞台消逝。

参考文献

[1](明)刘节.正德颍州志[M].刻本.

[2](明)李宜春.嘉靖颍州志[M].刻本.

[3](清)王敛福.乾隆颍州府志[M].刻本.

[4](清)刘虎文.道光阜阳县志[M].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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