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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源之变

2018-12-12李嵱

新西部 2018年10期
关键词:三江管护牧民

李嵱

2017年,可可西里申遗让世界目光开始聚焦三江源的发展和变化。然而,三江源十二年蜕变之路,最重要的收获并不是世界目光,而是在探索的过程中,其自身的生态价值所获得的自下而上的从牧民到政府的廣泛认可。这种认同作为一种持久的动力,将三江源的生态发展带到了世界瞩目的高度。

一个区域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发展模式?三江源的故事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启示。

2005年,青海省政府决定对三江源地区不再考核GDP,把生态保护和建设列为三江源区各级政府工作的主要考核内容。这一重要的思路转变给三江源的发展带来了巨变:“考核生态,不惟GDP”。此后十二年,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探索和创新,使得三江源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发展道路,其带来的生产力的解放和创造的生态价值,难以估量。

2016年,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获批,这也是我国第一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三江源的保护和发展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

从保护区到三江源国家公园

从“用”到“治”再到“护”,从保护区到三江源国家公园,青海三江源生态区其实已走过十二年的探索之路。

三江源自然保护区因长江、黄河和澜沧江发源于此而得名,是中国乃至亚洲重要的生态屏障和水源涵养区,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河湖分布最集中的地区之一。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由于自然原因及人类活动影响,三江源地区生态环境整体出现退化。直到2005年,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开始启动,此后中央政府先后实施了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一期、二期工程,累计投资180多亿元,建立了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等。

随着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的深入推进,三江源的生态系统宏观结构逐渐向良性方向发展。中科院曾对三江源生态保护二期项目的实施情况进行第三方评估调研,结论是:三江源区生态系统退化趋势得到初步遏制,生态系统服务功能有所提升,重点生态建设工程区生态状况明显好转。

十二年间,三江源水资源量增加近80亿立方米,相当于增加了560个西湖。三江源区各类草地的平均覆盖度增加了11.6%,素有“生态精灵”之称的藏羚羊由不足2万只恢复到现在的7万多只。

这些生态成效的取得,使国家生态安全屏障的地位更加巩固,也为中央确定三江源为全国首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15年底,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获得国务院批准。2016年4月13日,青海省出台《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机构设置方案》等31项具体方案,从39.5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中划定最源头的12.31万平方公里,构建了包括长江源、黄河源、澜沧江源“一园三区”(国家公园、三江源头区)的三江源国家公园。

“国家公园”,并非挂个新牌子,带来的是体制机制的深刻改革与创新。

三江源国家公园的定位是:把三江源国家公园建成青藏高原生态保护修复示范区,三江源共建共享、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先行区,青藏高原大自然保护展示和生态文化传承区。通过艰苦实践探索,努力把三江源国家公园打造成美丽中国走向世界的靓丽名片、国家生态安全屏障的保护典范,给子孙后代留下一方“净土”,让三江清流源源不断滋润华夏大地。

根据目标定位,青海省提出了突出并有效保护修复生态、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模式、创新生态保护管理体制机制、建立资金保障长效机制和有序扩大社会参与等试点任务。

这两年,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通过尝试精简、整合原有生态相关部门建立“大部制”管理机构,开始统一行使生态保护职能,打破过去“九龙治水”、多头管理的生态保护局面。长江、黄河、澜沧江3个园区,分别组建保护力量,依照各分园区生态系统特点实施有针对性保护。同时,各分园区又进一步细化为大小不等的网格,用“一格一策”实施精准生态治理、利用。

2017年3月,玉树市人民法院三江源生态法庭正式成立,为三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环境的依法保护提供了有益的探索。

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利用三江源国家公园试点建设的有利契机,率先在全州实现了大部门制改革,将原有的国土、环保、水利以及森林公安等部门一体纳入三江源国家公园黄河源园区管委会内,统一下设为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管理局,实现黄河源园区自然资源资产管理与国土空间用途管制“两个统一行使”的目标任务。玛多县的变革,是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保护管理体制机制创新的一个缩影。

2018年5月16日,三江源国家公园建设暨三江源(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工作会议在西宁召开,这是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启动两年之后的一次“盘点”,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局长李晓南颇有“底气”:“职能和功能整合后,我们将山水林草湖视为生命共同体整体保护、系统修复、综合治理,提高生态治理效率。”

三江源的“底气”,恰恰来自发展模式转变带来的生态系统的蜕变,也来自举全省之力、集各方之智保护三江源、建设三江源的新合力。

传统发展模式没有出路

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中心执行主任、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主任吕植认为,在三江源率先开展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对国家在整体上实施主体功能区划和生态补偿的大政方针,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2011年,吕植就提出在三江源建立中国首个“生态特区”的设想。他认为,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采取“经济特区”方式进行社会试验,进而发展出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模式。参照经济特区成功经验,开展“生态特区”实践示范,在机制上有先例可循,具备可操作性。通过生态补偿的机制,使三江源地区居民的主要收入从提供生态服务产品中获得,将是“三江源生态特区”最具特色的创新。

三江源位于青藏高原腹地,主要分布在青海南部的玉树藏族自治州等地区,面积36.3万平方公里。三江源拥有丰富的自然与文化遗产,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生态区域之一,可以为中国和世界提供高价值的生态服务。

2008年,玉树州的全年地方财政收入仅3655万元。对三江源地区而言,如果走常规经济(工农业)发展的传统模式,不会有出路。而在今天重视生态保护的国家战略形势下,三江源有可能建立以保护生态为核心的“产业”模式,即通过提供生态保护的服务,使百姓从保护中获益。

三江源被称为“亚洲水塔”,为下游流域内近6亿人口提供生存和生活所需的生态服务,特别是水源——仅青海境内的三江源区流域平均每年向下游提供约512亿立方米的水量。作为世界高寒草原的典型代表,三江源亦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生物多样性富集地区,尤以其独特性见长。这一地区兽类动物共有85种,其中国家保护动物26种。

由于海拔高,自然条件严酷,三江源生态系统非常脆弱。同时,该地区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严重,冰川冻土融化,极端气候频繁,加上人口的增加和经济活动的加剧和深入,其生态系统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增加了保护的紧迫性。

三江源地域虽广,但人口密度相对较低。根据2003年数据,近40万平方公里区域内约有60万人,其中核心区3.12万平方公里内的人口4.5万。要解决资源、环境、人口的矛盾,如果方法得当,容易见效。

三江源地区以藏民族为主,具有浓厚和保留相对完好的传统文化。其传统文化倡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当地百姓具有自下而上的保护自然的强烈诉求。比如,当地文化价值观中最珍贵的一点就是自律,神山上面有虫草,老百姓不去挖。近年来,三江源陆续开展将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态保护的观念融合、以当地社区为主体的自然保护示范,积累了经验。

自2005年以来,国家开展三江源生态保护工程,在“十一五”期间投入75亿元。一方面,工程所采取的生态保护措施的成效需要认真研究和总结;另一方面,以项目形式进行的保护资金投入,需要转化为长效机制。

建立以生态保护为导向、平衡经济社会发展的考核指标。生态特区的关键,是发展模式的转变,以及相应的政策和鼓励机制的建立,其中最关键的是发展目标和各级政府考核指标体系的设立。

三江源生态服务所产生的价值,能够用货币衡量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些价值已经远远高于保护三江源所需要的成本和投入。据专家估计,三江源每年提供的生态服务价值大于11万亿元人民币。因此,通过生态有偿服务机制,即通常被称做的生态补偿,对保护三江源所产生的生态效益和价值进行支付,使三江源人民的主要收入从提供生态服务产品中获得,生态服务成为其主要产业,将是“三江源生态特区”最具特色的创新。

2011年3月3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青藏高原区域生态建设与环境保护规划(2011-2030年)》。这份规划提出,将青藏高原划分为生态安全保育区、城镇环境安全维护区、农牧业环境安全保障区、资源区和预留区等主体功能区,并制定实施相应的管理措施;此外,要加强生态保护与建设,并以三江源、祁连山等10个重点生态功能区作为重点。与此同时,与主体功能区划相关和配合的政策和法律,包括生态补偿条例,已经在起草过程之中。

吕植认为:生态补偿的数额以保护和管理三江源地区生态健康和生物多样性所需要的管理成本和机会成本为基础确定;由当地社区全民参与承担保护责任,使三江源地区的大部分居民直接从生态补偿的一部分投入中受益,成为生态保护产业的从业者;由保护管理机构,如三江源保护区,进行监督和监测,并对生态服务产品的数量和质量进行审核,以确保生态补偿的确换取了相应的生态效益;由科学家和经济学家组成的专家队伍定期评估生态补偿机制的实施成效,不断完善該机制,并为全国的生态补偿机制的立法和实施提供依据和经验。这种全民参与的生态保护产业,可以吸纳大量的劳动力和组织生态保护技能的培养,提供就业机会和社会保障。

建立三江源生态特区,以人与自然和谐为基础,通过现代与传统相融合,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措施互补,可望形成一个全民参与保护、同时从保护中受益的发展新模式。

可可西里申遗提升三江源生态价值

2017年,可可西里申遗成功是三江源国家公园建设的重要成果之一。这年7月7日,在波兰克拉科夫召开的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大会上,青海可可西里申遗成功,成为我国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世界自然遗产地。

可可西里自然遗产地位于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可可西里地区及索加乡和曲麻莱县曲麻河乡,涉及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索加—曲麻河分区。遗产地内自然景观、生态系统、野生动植物等遗产资源丰富,保存完整度高,是目前世界上原始生态环境保存最完整的地区之一。遗产地包含一条从三江源到可可西里的完整的迁徙路线,是迄今已知的藏羚羊所有迁徙路线中保护最好的路线。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在青海可可西里申报世界自然遗产项目的专家技术评估报告中称:青海可可西里提名遗产地是世界上最大、最年轻的高原的一部分,拥有非凡的自然美景,其美丽超出人类想象,在所有方面都叹为观止。

可可西里发现的三分之一以上的高等植物是青藏高原特有,靠这些植物生存的所有的食草哺乳动物也是青藏高原特有。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专家看来,这就是可可西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之处。

可可西里申遗成功也是三江源保护成效的一个缩影。回顾这些年艰辛探索之路,可以发现一些可以遵循的经验,其中包括举全省之力的制度保障,聚各方智慧的保护理念,凝结全民热情的保护行动,以及民间力量的持续坚守。

早在1988年,国务院就提出了在可可西里建立自然保护区的意见,1989年至1990年中国科学院和青海省政府对可可西里进行了大规模综合科学考察,提出在可可西里建立自然保护区的可行性报告。1991年,玉树州在可可西里毗邻的曲麻莱和治多县成立西部工作委员会,正式全面启动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工作。1996年,可可西里被列为省级保护区,第二年,可可西里成立保护机构,同年又晋升为国家级保护区,2007年,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被国家林业局批准为全国示范自然保护区。

2014年10月,《青海可可西里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工作方案》正式印发实施,全面安排部署工作任务。此后三年,青海省把可可西里申遗列入全省生态文明建设的重点任务,作为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扩大青海国际影响力的重要工作,在组织领导、资金保障、保护管理、环境综合整治、扩大对外宣传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安排部署。青海省人大常委会及时启动遗产地立法工作,颁布实施了《青海省可可西里自然遗产地保护条例》,明确了遗产地保护管理的责任和义务,为可可西里申遗和未来的保护提供了有力的法制保障。

申遗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通过申遗挖掘可可西里自然遗产价值,找到其保护与发展的可持续之路。2016年,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成立,可可西里整体划转至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一开始就对照遗产地管理的标准构建可可西里的保护模式。

吕植作为可可西里申遗专家组组长多次深入可可西里考察,他认为,“可可西里申遗的成功,将从更高的层面保护这片净土,这是中国向世界做出的庄严承诺。”

可可西里腹地九成以上的区域将被作为严格意义的荒野保护区,《保护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公约》操作指南等国际公约和法律,将在可可西里得到最严格的执行,这些公约包括“不在遗产地范围内为根除小型哺乳动物鼠兔采用毒杀行动”;“不强制安置或迁移遗产地缓冲区的传统牧民”;“不在任何时候许可或提倡遗产地内会威胁到动物迁徙路线的围栏活动……”等非常具体的承诺。

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苏建平说,世界遗产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在青藏高原首个世界自然遗产地,人们通过保护可以更好地享受生物多样性带来的福利。

世界目光集聚可可西里的那一刻,可可西里保护之路从此站在了新的历史节点,与此同时,也让世界看到意涵深远的“可可西里坚守精神”。

在这片“生命禁区”里,原中共治多县委副书记的杰桑·索南达杰用他的生命吹响了号角。1994年1月18日,杰桑·索南达杰为抓捕盗猎分子牺牲,年仅40岁,他是新中国历史上首位献身生态保护的政府官员。

也有一代代新的守护者毅然踏上了全面保护可可西里的路上唱响的进行曲,一代又一代的可可西里人,用自己坚定的信念守护在这片圣洁的土地,铸就了可可西里的精神高地……

所以,当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布周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裴伯庸的手中接过世界遗产证书那一刻,见证可可西里过去沧桑和如今辉煌的布周局长感慨万千:“这是所有可可西里人的梦想,为此很多人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如今,可可西里管理处索南达杰保护站就位于青藏公路边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保护站宛如一座千里无人烟的“孤岛”。站长赵新录1996年从部队退伍后,便加入了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巡山队的行列,在海拔近5000米的基层一线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

一代代可可西里人前赴后继,保护和守望着这片净土。他们用汗水、勇气,甚至是生命,为可可西里铺就了一条看不见的守护之路。他们的坚守和呵护,让可可西里取得了十年不再响起枪声、野生动物种群成倍增加、令人肃然起敬的骄人成绩,才能在世界屋脊上熠熠生辉。

三江源发展的持久动力

建立牧民群众参与机制,这是三江源生态发展模式最大的创新。坚持政府引导与公众参与相结合,充分发挥牧民在保护工作中的主体作用,也是青海省在三江源生态保护工作中最重要的经验之一。

自2005年以来,国家投入巨资支持三江源的保护,但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三江源地区百姓的民生与生态系统保护之间的关系?

青海省交出了创造性的答卷。

青海省在三江源国家公园创新建立了生态管护公益岗位机制,制定了生态管护公益岗位设置实施方案,实现了园区“一户一岗”,共有17211名生态管护员持证上岗,三年来省财政共投入4.8亿资金,户均年收入增加21600元。

要实现国家公园和自然资源的严格保护和永续利用,核心是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模式。21世纪初,因为生态恶化,许多牧民告别了世世代代放牧的草原。与此同时,青海省开始探索符合当地的保护和发展之路。

为做好三江源地区生态保护工作,青海省创新体制机制,制定了《关于探索建立三江源生态补偿机制的若干意见》《三江源生态补偿机制试行办法》《关于进一步促进三江源地区易地搬迁群众可持续发展的意见》和《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生态管护员公益岗位设置及管理意见》,率先在三江源地区启动了生态移民生活补助、生态环境监测与评估、农牧民技能培训与转移就业、教育经费补偿等补偿机制。建立生态管护公益岗位制度,基本保證了三江源等重点生态功能区贫困农牧户每户有劳动能力、具备条件的1人从事生态公益管护工作。

通过政府引导和搭建平台不断拓宽公众参与生态保护的渠道,设置三江源生态管护员公益岗位,安排草原管护员、三江源区天保工程管护公益岗位、重点公益林管护岗位,使牧民群众积极参与三江源生态保护工作的主动性不断增强,保护的主体作用得以彰显。

从2011年开始,青海省在果洛、玉树两个藏族自治州启动三江源生态公益性岗位试点工作。设置了草原生态管护员公益性岗位试点,实施湿地生态管护员制度,对三江源地区每2000公顷设置1名草原管护员。

2013年发布的《青海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二期工程规划》中指出,应当“着力促进生态保护、民生改善和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建立规范长效的生态补偿机制……强化受偿者和保护者权责”。2018年发布的《三江源国家公园总体规划》(简称《总体规划》)中提到:“处理好当地牧民群众全面发展与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的关系,促进生产生活条件改善,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新模式”,“充分尊重地域民族文化,将挖掘、传承、发扬本土文化的生态保护基因及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优秀文化作为传承发扬的重要内容”。

设置生态管理公益岗位是让三江源当地牧民参与到自然保护实践中并从自然保护中受益的重要方式。设置生态公益岗始于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生态试验区率先试验“生态补偿”,也就是“生态有偿服务”机制,同时,国务院的决定也提出生态试验区要发挥“农牧民为主体的保护”。这是一个基于高原传统文化的、新的保护理念和实践,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创新的意义,而生态试验区的关键,是示范生态文明,以及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从根本上遏制三江源地区生态退化趋势的决心。

2011年颁布的《青海省人民政府关于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生态管护员公益岗位设置及管理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提出,要建立一支“牧民为主、专兼结合、管理规范、保障有力”的生态管护员队伍,要充分调动农牧民参与生态管护的积极性,切实发挥农牧民自我管理、自我约束作用,提升草原、林地和湿地管护成效。根据《意见》,自2012年起,三江源地区已设置草原管护员岗位10996个,湿地管护员岗位963个。

2016年颁布的《中国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指出,三江源国家公园以“突出并有效保护恢复生态”为主要任务,并明确规定,为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模式:“每个牧户设置一个管护岗位,使牧民由草原利用转变为保护生态为生,兼顾适度利用,建立牧民群众生态保护业绩与收入挂钩机制”。

《总体规划》中借鉴了《方案》中对牧民管护岗位的具体定位:按照三江源国家公园园区内牧民“户均一岗”,负责对园区内的湿地、河源水源地、林地、草地、野生动物进行日常巡护,开展法律法规和政策宣传,发现报告并制止破坏生态行为,监督执行禁牧和草畜平衡情况。

根据《总体规划》,在三江源国家公园范围内有16621户牧民,故应设置生态管护公益岗位16621个,按照每个岗位月工资1800元,年工资21600元计算,三江源国家公园每年在生态公益岗位上的投入将达到4亿元。

青海省农牧厅草原处负责人王孝发说,生态公益性岗位的设立,不仅缓解了牧区就业压力,而且把生态保护权限有效地延伸到了普通牧民手中。青海省人大代表、玉树州称多县竹节寺住持旦布洛周认为,让三江源地区牧民群众广泛参与生态保护,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在藏族传统信仰中,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有较强的生态保护意识。

2016年,国家落实新一轮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青海省又将三江源地区生态保护与精准脱贫相结合,充分调动牧民群众保护生态的积极性,创新生态管护公益岗位机制,在原有2554个林地、湿地单一生态管护岗位基础上,新设一批生态管护公益岗位,系统推进山、水、林、草、湖组织化管护。

2016年9月,北京的民间环保机构曾对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区内曲麻莱县措池村、澜沧江源区内杂多县地青村和年都村90户藏族牧民进行调查,94.4%的牧民认为“保护环境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56.7%的牧民认同“保护环境比发展经济更加重要”,91.1%的牧户愿意参与生态公益岗位等保护环境的工作。被调查牧民对问题“你认为参与保护环境工作最需要哪方面的支持”的回答,可以看出,牧民最希望的是政府能够组织保护工作并提供需要的装备,其次是得到適当的现金补助。显然,生态管护公益岗位是能够得到牧民充分支持的,同时,由政府组织管护岗位,也很好地回应了牧民参与保护工作、保护家乡环境的愿望。

扎西才仁是在三江源之一的长江源头沱沱河牧区出生长大的牧民。2004年,长江源头沱沱河地区的128户、407名贫困牧民离开祖祖辈辈放牧的草场,走下平均海拔4800米的唐古拉山,来到格尔木市近郊的长江源村。离开牧区后,扎西才仁家里就没有了牛羊,世代游牧的草场便处于禁牧状态。作为移居牧民的第二代,扎西才仁早已适应了山下便捷舒适的生活。作为家里的青壮年,扎西才仁开办过杂货店,外出打过工,却一直没有找到稳定且自己喜欢的工作。2011年,国家实施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机制相关政策,2012年,青海省又配套设立了草原生态管护员这一公益性岗位。至此,扎西才仁终于有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在2013年正式上岗。

尽管作为公益性岗位,管护员的收入不算多,但在扎西才仁的父亲申格看来,能时常回到沱沱河边去照看祖祖辈辈放牧的美丽草原已是莫大的荣幸。申格说:“草原生态保护对牧民来说是最大的责任。我们人已经搬下来了,但我们的心还在草原上,因为祖祖辈辈在草原上生活的人,是忘不掉草原的。”

草原生态管护员的工作主要包括协助草原监理机构做好草原巡查和违法行为举报等方面,一年一聘,经考核合格后可以续聘,每年可为聘用人员带来最多21600元的纯收入。

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有三个乡位于三江源国家公园的黄河源核心区内。这三个乡在2017年底按照“一户一岗一人”的标准实现生态管护员公益岗位覆盖所有牧户。果洛州农牧局副局长魏吉全说:“在国家公园管理体制改革试点启动后,把山水、林草湖一体管护,所有的管护员公益岗位归并为统一的生态管护员。按照一户一岗的原则,就实现了牧民从利用草原向管护草原兼顾利用的转变,这是一个节点。”

魏吉全认为,把生态管护与精准扶贫结合起来,将这一公益岗位覆盖所有牧户,抓住了协调草原生态、生产、生活的关键。现在牧民养的生畜比以前少了,收入却比以前多了。这样一来,长期困扰牧区的牧业转型、牧户转产、牧民转业难题就很自然地被化解了。

提升国家公园生态公益岗位有效性的建议

三江源保护区的特点是有大量的牧民世代居住在保护区内,这里的保护没有必要仿效,也没有可能像其他保护区一样开展封闭式的管理。因此三江源的保护必须以人为本,有长期的福泽几代人的前瞻性,避免短期、以项目为导向的做法。

学者普遍认为,把当地牧民转变为保护人(主体),政府通过财政支付的方式“购买”当地牧民的保护服务,使当地牧民从生态保护中受益,逐渐形成一个全民保护的模式,这是三江源地区最为有效和可行的保护措施。

2017年11月,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完成了最新的调研报告《社区为主体的保护:对三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管护公益岗位的思考》,报告指出,在世界范围内的自然保护研究和实践中,建立完全杜绝人为干扰的严格保护区不是惟一的选项。本土社区和居民以及他们传统的生产生活活动不再被视为自然保護的对立面,寻求本土社区与自然保护之间的平衡已经成为主流的选择。

报告指出,社区参与是实现生物多样性保护目标的重要途径,也是我国国家公园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青海省三江源国家公园在前期试点中设置了17211个生态管理公益岗位,当地牧民因此成为三江源保护的主要力量。

通过对三江源地区已进行的生态管理公益岗位的调研发现,由于传统文化和环保宣传的影响,三江源当地藏族牧民具有较高的保护环境意识和参与保护行动的强烈愿望,生态公益岗位是对这种愿望的良好回应。但在实践中,因为需要兼顾提升生态保护成效、提升牧民收入、扶贫等多重目标,生态管护员的选拔、管理、考核等并未按照最大化保护成效的方式进行。

为了进一步提升国家公园内生态公益岗位的保护成效,该研究中心认为应当明确生态管理公益岗位的定位,明确提升保护成效是第一位的任务;应当改进现有体制,使基层政府有更多资源和空间组织管护工作,并增加社区的参与程度。

随着中央政府对三江源保护的重视程度日益提升,各级财政向三江源地区投入了大量资源,这部分资源中的相当部分被设计为以生态补偿的形式下发到基层政府和牧民,其目的是通过支付补偿的方式,换取牧民改变某些行为(如减少牲畜数量,参与生态管护)。然而在实际执行中,越来越高的政策补贴已经成为当地牧民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对牧民行为的改变则较为有限。

国内外大量研究都说明,单纯的“发钱”并不能改变居民与环境相关的行为,甚至可能打破传统的对环境友好的社会规范体系,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决定生态补偿成效的并非只有投入资金的多少,而是这些投入能否促使当地居民发自内心地认同自然保护,并主动参与到保护行动当中。在居民明确保护行动的目标、好处,哪些群体做了哪些事情能够得到补贴,能够将补偿与自然保护的目标和行为联系在一起的情况下,补偿才可以与社会规范有机结合,由外部激励转变为内部激励,从而更有效地改变居民的行为。

要让三江源牧民深入了解各类生态补偿的意义,还需要投入更多资源,这里的资源不单指资金,更重要的是大量细致的针对生态管护员群体的解释、组织、教育、培训工作。惟有管护员充分了解自己工作的目的,能将管护工作与爱护自然、保护家乡结合起来,激发他们的使命感和自豪感,生态管护公益岗位才能最大程度地起到生态保护的作用。

除行政体制内部的改进外,在三江源地区的自然保护中,社区的重要性应当受到更充分的重视。在政府和社区之间,有广阔的空间适合民间自然保护机构填补。自然保护问题本身的复杂性需要专业人员进行研究,并对保护成效进行考核;社区与牧民的保护积极性和传统生态知识也需要与现代科学知识与管护工具进行结合。这些都需要专业化人员和机构的参与,而最适合承担这一部分工作的正是民间机构。这也是《总体规划》中提出的“扩大社会力量参与”具体的实现方式。

该调研报告建议当地政府明确生态管护公益岗位的定位,树立“生态管护成效优先”的目标,改革不尽合理的行政体制。

如果三江源国家公园能够逐步搭建更立体的保护模式,建立起一个由中央和地方政府提供资源、分配资源、提供政策指导,并进行考核和监督;由基层政府向社区赋权,负责社区协调和对社区的监督;由民间机构为社区提供技术支持,为成效考核提供技术咨询;由社区根据自身情况决定保护方式,充分参与,充分发挥自身的社会资本,成为自然保护的主体——这样的一个保护模式,一定会将三江源地区的自然保护工作推上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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