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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云经验四十年

2018-12-12陈小玮

新西部 2018年10期
关键词:生产队

陈小玮

四十年前,顶云人搞定产到组、包产到户;四十年后,“村社一体”抱团发展又成为了一种发展趋势。无论是分,是合,都是顶云人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不断探索。在与时俱进中,“顶云经验”被赋予了新时代的新内涵。

顶云经验展览馆设在贵州关岭县顶云街办(原顶云公社)石板井村村委会的一楼,该馆也是“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基地”。

小小三间的展览馆正中,是中国共产党几代领导人的照片以及对群众路线的论述。左边一面墙上,“中国农村土地改革发源地——顶云”的一行红色大字下面,是焦裕禄、杨善洲、吴仁宝、郭明义不同时代群众路线实践典范的照片,右边则是当年陶家寨(现并为石板井村)五位大胆试验农村承包制老人的照片,以及顶云经验的文字介绍。

“说起顶云经验,就不得不从四十多年前说起,从这五位老人说起。”石板井村支书吴兴伦正在给从黄果树来参观的十多个人介绍当年承包制是如何在这里开始试验的。

为了吃饱饭冒险搞承包

“1976年,我们商量搞定产到组,一年后又搞了包产到户,就是为让大家吃个饱饭。”陈高忠老人回忆说。

1976年新春的一个晚上,寨子里罗国民左脚被钢钎扎伤了,李国昌、罗明才、陶天云、陈宗富、陈高忠、罗定尧一同去看望他。闲聊中,大家谈到当时的生产和生活状况,李国昌、罗明才似乎商量好了说:“作为生产队的领头人,没有把生产搞好,害得大家吃不饱、穿不暖,这个队长我们实在是没脸面干下去了,拜请几位向全寨老幼说清楚,另选他人干吧。”

大家起先是劝说,见李国昌和罗明才态度坚绝,只好沉默。李国昌打破沉默提议说:“我们当中陈高忠能担起这个重任,他膽大心细,头脑灵活,社员们都听他的。”

陈高忠时年38岁,身体健壮,曾到贵阳修过铁路,虽然不识字,但在寨子里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大家都表示赞同。陈高忠含糊地说,“回去好好想想”,并没答应当这个队长。他心里明白,生产搞不上去,是因为生产队大集体窝工比较严重,管理上存在许多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谁当队长都没用。

第二天晚上,李国昌、罗明才邀约陈宗富、罗国民、陶天云、罗定尧到陈高忠家。陈高忠看推辞不了,便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把生产队的田地和劳动力分成三个组;二是15头耕牛和所有农具按三个组分下去;三是生产队以前的账不管,重建新账。

大家伙听了后大吃一惊,这是变相的“包产到组”,与当时“队为基础”的生产管理方式相违背,一旦上面知道,轻则挨批斗,重则坐牢。但为了吃饱饭,大家最终同意了陈高忠的意见,决定搞“包产到组”。

经过几个晚上的商量,最后确定:一是定组,包括确定各组组长;二是定土地产量;三是定人口、定劳动力;四是定耕牛和分农具。为了不被别人识破,还定下五条规定:一是全寨大人、小孩,不论在什么时候,对外不能说本寨“包产到组”的事;二是婚丧嫁娶不能大办酒席;三是不能把粮食借出去;四是不能把粮食拿到市场上去卖;五是不管谁问,只能说粮食不够吃。谁走漏风声,天打雷霹,撵出陶家寨。

“包产到组”这一年,陶家寨的粮食产量比往年增加了两倍多,人均吃粮从原来的106公斤增加到252公斤,人均收入也从原来的几十元增加到200多元。

“包产到组”后,社员的责任心、积极性也的确有了提高,假如把土地分到户,粮食产量肯定还能大幅提升,但风险也更大,为了得到大家支持,陈高忠接着找“老伙计”们商量。

陶家寨后山上,有一块100多平方米的凹地,背靠大山,前面、左右都是茂密的树林,当地人叫“灯盏窝”,只有一条沿山路可进入,平常没人来这里。陈高忠借看生产队后山地坎为由,通知李国昌、罗明才、陈忠富、陶天云、罗国民、罗定尧到“灯盏窝”商量分地到户的事儿。七人到齐后,为安全起见,让年龄最小的罗定尧到“灯盏窝”入口处“站岗放哨”,发现异常情况,以“咳嗽”为号,大家一起往后山撤。

待大家在凹地中央坐定后,陈高忠把分地到户的想法和盘托出,并表示出了问题,责任由他承担。此事非同小可,经过一下午的讨论,最后还是决定搞“包产到户”。

为共担风险,当天晚上,大家来到陈高忠家,在堂屋昏暗的煤油灯下签“合约”、按手印。可惜的是,保管“合约”的会计担心娃娃拿出去“招大祸”,将“合约”东藏西藏,加上后来这个做法被中央政策肯定在全国推广,对合约的存放就没在意,致使这宝贵的历史资料已遗失。

据当时参与的人回忆,合约的大体内容是:为了让陶家寨老幼能吃饱饭,经大家共同商量,将全生产队田地分到各家各户,若有哪个因此事被打板子坐牢,这家人的生产生活由大家共同负担。

“灯盏窝”合约制定后,陶家寨生产队的“包产到户”悄然进行。为了不让外人看出,他们在田地两边埋下石头桩子为地界,用绳子拉好直线划分庄稼,并在口袋上作记号,在粮食收进仓之后,晚上分别送回家。

这一年,陶家寨粮食产量在上一年的基础上,又翻了一番。

从地下浮出水面

陶家寨的做法很快有了仿效者。

云乐生产队是顶云公社自然条件较差的一个队,在搞“一大二公”、吃“大锅饭”时期,生产搞不好,社员生活十分困难,全队半数以上的人家靠借集体储备粮过年。包产到组后,有了奖惩制度,社员怕蚀产挨扣,既出工又出力,农活质量大大提高了,连田边地角都挖得光溜溜的,外流人员也回队上干活了。人勤地增产,全队粮食总产比1977年增产50%,人均口粮达250多公斤。原来借的储备粮也一年扣清,再也没有分空吃空,集体经济得到了巩固。

八角岩生产队的社员找副队长武正才,要求搞“包产到组”。

武正才曾在公社当过干部,有文化,掌握政策,他不愿意偷偷摸摸地搞,觉得不是长久之计,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分别给时任贵州省委书记、安顺地委书记以及关岭县委书记写了三封同样内容的信,信中就讲一个问题:农业活路经过诸多环节,农业活路的质量不像工业生产那样有个固定卡卡,有些问题硬要到庄稼成熟才看得出来。要解决出工不出力等问题,队里生产经验丰富的老人出主意搞“定产到组”,有了涨产就奖的鼓励,不怕干活的人不积极。

1978年春的一天,时任关岭县委书记的李清泉收到了武正才的信,立即到各个公社去调研。他二十天跑了30多个生产队,其中,锡厂大队的做法令他十分震惊。

锡厂大队队长和李清泉喝酒,趁着酒性对李清泉掏心窝子说:“活路做的这么好,全靠分成几家几家包起做,要不连包谷稀饭都没得喝。”

锡厂大队一直是学大寨先进典型,三秋双抢,公余粮入库,农田基本建设治山治水都搞得很好。李清泉本来是想了解他们坚持集体生产的成功经验的,没想到他们暗中搞着包产到组。这让李清泉反思一个问题:为什么老百姓想干的事,我们不让干?我们让百姓干的事,百姓不想干?长期以来,干部和群眾一直在“包产到组、包产到户”问题上进行拉锯战,“干部纠在本本上,群众纠到箩箩头”,纠而不断,反复不绝。

1978年3月初,顶云公社集中两个大队、28个生产队队长和会计等60多人办骨干学习班。就是在这个会上,李清泉点了武正才的名,说起他写信要求搞包产到组的事情。会上争论激烈,有支持的,有反对的,八角岩生产队书记就明确反对,说这是资本主义,以前搞过,被纠正过,也被批判过。

1966年到1969年,顶云公社的秧井大队就偷偷搞过四年“承包生产”,被公社发现后,到各大队检查,坚决制止。因为缺粮户过多,1972年,秧井又一次搞起了“包产”。老党员王明渊说“出了问题推给我”。怕工作队来纠正,出工哨子依然照吹。秋收时,粮食产量比之前提高了两倍,缺粮户从80%下降为10%,有几户还偷偷背着粮食到几十里外的集市去卖。但秧井的做法很快被发现,王明渊和队长张坤南被带到公社,由此激出一桩生产队社员到公社要求放人的事件。尽管王明渊和张坤南被放了,但事后两人还是进了学习班写检查,并被警告“再发生这样的事,将当做反党、反社会主义典型送县革委会判刑”。

1973年,秧井的地下包产引发安顺地区对“单干、半单干”再一次纠风。这次纠风过后有一个调查数据显示:被检查的20个生产队,人均分的原粮只有170.5公斤,最低的只有122公斤,有19个队完不成公粮任务,一个劳动日平均只有0.36元,去除口粮等实物分配后,一个劳动日只有5分钱。

学习班结束后,李清泉又召开了驻公社工作队以及公社党委成员会议。这次会议确定在顶云公社二大队(共计16个生产队)做一个点上的试验,八角岩愿意试也不阻止,秋收时看结果。为避嫌,李清泉将这次试验定名为“定产到组”,用“定”替代了比较敏感的“包”字。他特别强调要在“五统一”的前提下搞,坚持统分统收,集体不能垮是一个大前提。

1978年4月,顶云公社有16个生产队实行“定产到组,超产奖励”联产承包责任制。主要生产资料归生产队所有,由队统一调配;生产计划、经营范围和增产措施由队统一制定;种子、肥料等生产费用由队统一计划开支;劳动定额由队统一制定;粮食农副产品和现金由队统收统分。在这个“五统一”前提下,把生产队划分成若干作业组,生产队对作业组实行“五定一奖惩”,即:一定劳动力,二定生产资料(包括土地、耕牛、农机具),三定当年生产投资,四定各种作物产量指标,五定工分报酬,超产奖励工分,减产扣减等。

驻顶云公社工作队转为帮助顶云搞“包产”试验。据工作队队长殷琼珍回忆说:16个生产队共分为53个作业组实行定产到组,生产队队长、队委成员分别担任专业组组长。秋收时对试验包产的16个队实行交叉验收,为防止私分粮食,还规定私分100斤扣10斤口粮。

这一年尽管遇到了灾害,夏收作物遭受了严重雹灾,大秋作物又遭受了严重旱灾和涝灾,但还是夺得了大丰收。16个生产队的粮食产量平均比1977年增产30%,其中增产50%和100%的各有一个队。由于这些队的增产增收,使得全公社粮食总产达143.6万公斤,比1977年增产10%,突破了十年的徘徊局面;人均粮食296公斤(人口增长因素也考虑了进去),人均粮食比上年提高了66.3%;人均收入由上年的44元,提高到65元,增加了47.7%。

常家寨生产队粮食比上年增长了一倍。生产队长罗文昌逢人便说:“这个办法灵验得很。我当了十多年的队长,从来没见过今年这样的好收成,过去遭灾就是减免,今年还多卖了2500斤粮食给国家。”

1979年,顶云所有生产队都实行了“定产到组”。这一年遇到了严重旱灾,到5月中旬都没下过一场透雨,为不误农时,社员们用抽水机抽水,用桶挑水,用戽汲水,千方百计保住了秧苗。不料,秧苗转青时又遇到连续暴雨,加上上游新场公社蓄水100万立方米的龙洞水库崩堤,全社有1500亩水稻遭受水打沙压。群众开沟排水,清渣砌坎,把禾苗扶起来,实在不行就重新栽苗。秋收时,全公社粮食总产量依然达157.5万公斤,比上年增产9.68%,人均粮食345.5公斤,人均收入达到172元。

公开报道引发的争论

1978年初,时任安顺地委宣传部干事的冯守先就知道了顶云的试验,他一直想等到收获季后去看结果。10月27日,他和《贵州日报》安顺记者站刚分来的陈朝禄去顶云采访。

当晚,有关部门召开了公社党委和工作队联席会议,听取情况介绍。因来不及一个队一个队去采访,又想了解农民的思想,第二天公社又召集了16个生产队的同志开座谈会。座谈会由公社书记主持,冯守先和陈朝禄旁听记录。

座谈会围绕“姓资姓社”这个问题展开。搞得好的队发言讲如何如何好,如何保证统分统收;有一个队发言说以前搞过,后来不让搞了,这次没搞吃了大亏了。农民用质朴的语言尖锐地质问:公家的汽车,包给个人,核算到个人,为啥是社会主义?我们农民,土地由每个人生产,也是统一核算,为啥就是资本主义?

工作队队长殷琼珍和副队长刘伯渊做了总结发言,核心是肯定农民的实践,同时希望领导代表农民向上级党委发出呼唤、呐喊。

第三天上午,冯守先又和几个没有搞定产到组的队座谈,了解他们没有搞的原因主要在于“被资本主义吓怕了”。下午,去常家寨深入采访。恰好这个寨子过“牛王节”,家家户户在打糍粑,洋溢着节日的喜悦。群众说搞了“定产到组”,每家得到的粮食翻了一番。

冯守先和陈朝禄用三天时间写了两篇稿件:《定产到组超产奖励行之有效》和《定产到组,姓社不姓资》。前一篇是综述性的新闻稿,后一篇是座谈纪要报道。两人进行了分工,陈朝禄写综述稿,冯守先写座谈纪要。他们连夜赶写出了稿件,并分别复写了三份,一份给县委,一份带回给地委,一份送到贵州日报社。

等《贵阳日报》头版加上编者按刊发出冯守先他们的稿件时,已是11月11日。

报道发出短短十几天时间,报社就收到一百四五十封读者来信。有一封群众来信讲了一个很精彩的故事:麻江开会,书记读报纸,一个来听传达的几十岁的老头听不清楚,就把耳朵凑到书记嘴边听。许多农民认为顶云经验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把当天的报纸奉为“11号文件”,纷纷效法。

但也产生了分歧,主要是在干部层面。省委班子意见就不统一。报道出来的第二天,省委办公厅就向各地州市打电话表示,昨天的报纸未经过省委审查,不代表省委意见。一些想不通的干部认为这是“原子弹爆炸”,“捅了一个大漏子”,是搞资本主义。其他地区思想受束缚,干部和群众不是觉得“定产到组”不好,更重要是怕成为资本主义,宁可相信“红头文件”。

安顺地区很多人表示,有没有经过省委审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报道到底对还是不对?

幸运的是,一个月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了,中央文件对包产到户做了肯定。

1978年底,贵州一半的生产队都搞了包产到组,省里各种会议,都还在讨论“顶云试验”。1979年3月,《人民日报》突然登出了张浩来信,说“包产到组”是复辟资本主义,要纠正。贵州省委又给各地州市打电话,说要向下传达和讨论。

李清泉组织关岭县委学习,县委认定该报道是错的,不符合三中全会精神。果然,十多天后,《人民日报》又登出了一封安徽农委的信,说张浩那封信违背了三中全会精神。

在顶云经验三十周年纪念大会上,《贵州日报》原总编辑陈健吾的儿子陈海峰给冯守先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当年写完“编者按”后,陈健吾承担的压力极大。当时有人以人大代表名义写了提案,要追究报社登“顶云经验”的责任。有一个地委书记写信给中央,说“顶云经验”已经不是突破禁区的问题,而是超越了修正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界限。在这种情况下,报社顶住压力写了一篇评论文章《突破与界限》作答。后来,这件事又被人告到中央,省里有同志提出,请陈健吾同志考虑,是不是报社做个检讨,因为稿件没有经过审查。陈健吾考虑后拒绝检讨,他认为自己没什么错。后来,贵州省委换了池必卿任第一书记,省上制定了一个要求全省停止纠正推行“包产到组”做法的文件,才终止了争议。

1978年到顶云采访前,冯守先如约打电话给新华社贵州分社的王占玉,但王占玉不在,才转而去找《貴州日报》安顺记者站。如果王占玉去采访,按新华社惯例,这篇报道会出内参,好处是可以直接通到中央,但若中央认识不统一,也是不会公开见报的。小岗村搞的大包干,新华社也是先发内参,后公开报道的。“公开报道的好处是一下子轰开了,在贵州影响很大。”冯守先因这篇报道,后来被调到了新华社贵州分社。

1979年,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指引下,关岭全县范围内推广“顶云经验”,一千多个生产队实行生产责任制。1980年,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主要形式的农村经济体制在全县基本建立。1982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才在全国铺开。

合作社的新使命

似乎是应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句话,2015年,石板井村又成立了富民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

实行承包制后,地里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加上种地只能满足温饱,自上世纪90年代之后,石板井村的壮劳力基本上都到沿海工厂打工,或外出经商,从事非农产业的收入比在家种地的要多好几倍。现在村里的这些房子,都是用打工赚来的钱盖的。2013年,政府又投资进行“穿靴戴帽”的外观美化,一幢幢粉白的楼房,在蓝天白云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田园风光。

对石板井村来说,2013年是一个转折点。关岭修建高铁车站,旧县城向高铁站延伸拉大了县城骨架。石板井村处于新旧县城之间,东北是老县城,西南是新县城,地理位置的优越性突显出来。因建设的原因,村上大部分土地被征用,现在人均不到一亩耕地。村民主业已不是农业,多数从事建筑、运输等非农业。一些过去在外地打工的村民,随着关岭建设项目增多,也纷纷返乡,如今村上85%的壮劳力都是在家门口从事非农业。村上成立了“运输协会”,还有人家搞农家乐。

但愿意种地的越来越少了。据石板井村支书吴兴伦说,村上返乡创业的有500人,他们办起了铝合金门窗加工厂、塑料小配件制品厂,村上有钱人家不少,很多人家里不止有一辆车,都是20万以上的车。但这些人对土地耕作却已十分生疏,大约有600亩地无人耕种。与此同时,村里还有不少贫困户。“成立合作社,也是为了帮助贫困户,要不贫富差距会越来越大。”村主任张波说。

2014年,吴兴伦上任石板井村支书。此前,他也在外务工经商。现在的村委会班子成员,几乎都有过在外打工经商的经历。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划,2015年9月,吴兴伦领头,包括村主任张波在内,村上8个人各出资30万元,注册成立了民富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简称“民富合作社”)。

2015年,民富合作社通过找项目引资金,发展了160亩美国温克提子。温克提子有果脆个大、甜酸适口、耐贮运等优点,适合石板井村的土壤、水质等条件。2017年,村上管理好的人家,一亩能有1万元收入;今年进入盛产期,预计一亩收入能达2万元。有一些村民因为管理不好,放弃了种植。合作社现在种植提子还有100多亩。

提子种植户田仁贵种了15亩,去除成本后,每亩能有5000到8000元的纯收入。2017年有10亩提子挂果,仅此一项有十多万收入。过去,田仁贵是建档立卡贫困户,现在已是致富带头人。

全村参与种植提子的有52户,其中16户是精准贫困户。两年过后,16户仅有一户未脱贫。

但令吴兴伦苦恼的是,现在规模太小,有订单也不敢接。前些天有客户来,说12元一斤收提子,但要求每次最低发货30到40箱,根本供不上。

“农业总体上是亏的,但只要把市场看准了,不会亏。”吴兴伦认为关键是要做绿色、健康农产品,不能跟风去做,要看准项目,要做长期价格看涨的项目。

除继续发展提子之外,合作社还准备种蜂糖李。“你看那个山头上面的树,就是我们试种的蜂糖李。”吴兴伦指着对面山头介绍道。

据吴兴伦说,那座山是村上地势最高、最冷的地方,李子能在那儿试种成功,其他地方就都能种,现在这个品种,市场价没有低于30元的。

“做农业除了抓好时机,更要有耐心。”这是吴兴伦带领村民发展合作社的心得。

民富合作社是用村集体、合作社以及贫困户三方入股的模式来运作的,目前有核心社员31户。村民每家都与合作社发生着关联,区别是紧密度的不同。核心成员除了入股外还参与具体经营,只通过土地、资金入股参与分红的属于松散的关联方式。

合作社入股方式多种多样。资金入股之外,还可以劳动力入股,即在合作社干活,不按月拿劳务费,到年底领取,劳务费就折为股金;土地入股则是不立刻给土地所有者支付流转费,到下一个收获期后就可参与分红。

合作社利益分配机制有两种:第一种是不具备养牛条件的贫困户,每年按五万块本金(贫困户可以贷款)参与分红,保证每年有2600元的分红;第二种是有能力养牛的社员,除了有股金分红外,把母牛拉到自己家饲养,下了小牛崽直到出售产生效益后,养牛户与合作社安1∶2∶7的比例分成,10%归村集体,以壮大村集体资金,20%归合作社,用于防疫、管理,70%归农户所有。

合作社建有标准化养殖房三间,养殖规模为200头牛,其中98头由农户代养。老百姓不愿意养牛,嫌麻烦,在山头上放牛需要占一个人,对生态也有破坏,合作社的养牛模式是种草舍养。代合作社养牛的农户割合作社种的草养牛,牛养大后每斤按13元的价格计算劳务费。

马飞是合作社的员工,负责养牛。他说在合作社打工一个月平均工资算下来比在外面划算,还能帮家里做点农活。

“我们一直是摸索着干的,把每一步都走扎实。”吴兴伦回顾合作社的发展时说。

2016年,合作社把牛养了起来,今年增加了种草环节,用每亩800元的价格流转了650亩土地种饲草。下一步,还准备把牛粪利用起来,变成有机肥,实现种养殖的循环利用,种出来的绿色农产品通过电商等多种方式销售,卖出好价钱。

2018年2月,合作社销售了54头牛,收入54万元,每户分红2600元。到7月份,牛卖得只剩下四五十头。

“销路不愁,愁的是没牛销。”吴兴伦说。关岭牛有名气,上世纪80年代就是全国名品牛,个体小,长势慢,生长时间长,肉质口感好。据吴兴伦介绍,合作社坚持自己繁育与买小牛育肥两条腿走路。“只育肥不行,市场行情好的时候,会买不到小牛,或买的小牛价钱过高,利润会被拉低。”

在吴兴伦看来,抱团发展、打包经营,并不是要把大家完全捆在一起,只是要求大家用同样的标准去生产农产品,生产环节还是由农户进行,合作社做产前、产后服务。合作社除把关产品质量并对农户进行技术指导外,最大的一个功能是做农产品销售平台。“外面来的收购客商更愿意和合作社对接,不愿意直接和农户打交道,成本太大。合作社对成员生产的产品级别比较清楚,一手钱一手货,公平交易。”

石板井村秉承敢为人先的“顶云经验”,成立合作社,集中土地,抱团发展,2017年人均纯收入达9800元。通過产业带动,89户建档立卡贫困户有84户脱贫。

“每个地方发展离不开领导思路,应该按市场规律搞,政府可以引导,但不能主导,主导就是我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这样肯定会做死的。”这是吴兴伦做农村基层工作悟出的深刻体会。

四十年前,顶云人搞定产到组、包产到户,四十年后,“村社一体”抱团发展成为了一种趋势。截至到2017年,顶云有10个行政村发展了“村社一体”式的合作社。

贵州省统计学会副会长俞宗尧认为,以“打包经营”为内容的“顶云经验”,从经济学意义上说,是把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按劳分配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按生产要素分配结合起来,它是农村社会主义分配理论的一个突破,也表明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粗放经营向集约化转变,表明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在农业生产力水平不断发展中实现的。

“打包经营”的核心是土地问题。俞宗尧指出,农民与土地的关系,从经济上说是一种特殊的依赖关系,也即土地对于农民有一种特殊的经济效用。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既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又是重要的生活资料,为此“打包经营”遵循三条原则,一是农民对土地的承包经营权长期稳定不变;二是充分尊重农民意愿和合法权益;三是探索土地制度创新的有效方式,以多种形式依法促进土地承包经营权合法流转,将土地适当集中到资金雄厚、有管理和技术的能人手中,有利于作为稀缺资源和农民最大的财富——土地的利用效率,有利于提高自身的竞争力,实现土地的规模经济效益和劳动力调整,也显示了农民正在分享更多的土地溢价。

俞宗尧说,“打包经营”还可以促进农民身份的改变,即由“传统农民”转变为“职业农民”,有利于开展农民技术培训,培养、稳定和壮大农业科技人才队伍。

无论是分,是合,都是顶云人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一种不断探索。与此同时,“顶云经验”在与时俱进中,也被赋予了新时代的新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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