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书”礼佛
2018-12-06张东升
张东升
摘 要:文章以法门寺博物馆所藏《金代经幢》《金天王院香雪堂碑》《明“痴僧劝缘偈”碑》为主要研究对象,从其石刻文字蕴含的历史文化价值与书法艺术价值两个层面展开研究,希望对文化的传承与书法艺术的发展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关键词:金代经幢;金天王院香雪堂碑;明“痴僧劝缘偈”碑
法门寺博物馆又称法门寺珍宝馆,位于中国宝鸡市扶風县城北10千米处的法门镇陕西法门寺文化景区内,是以收藏、保护、展示和研究法门寺唐塔地宫出土珍贵文物为主的专题性佛教艺术博物馆。现今法门寺保持了塔前殿后的格局,以真身宝塔为寺院中轴,塔前是山门、前殿,塔后是大雄宝殿。寺院的西隅建有法门寺博物馆,主要设有“法门寺出土文物展”,展出文物160多件,全部是地宫出土的文物精品,所藏文字石刻众多,但不多为学界所考,虽无盛名,却使人眼前一亮。
1 《金代经幢》
经幢这样的石刻遗迹往往会引起观者的兴趣,因为当下书法艺术的学习范本多来自碑刻、墓志与摩崖石刻,经幢这样的形制不多见。经幢原本是禅宗佛寺独特的标志性建筑,幢的本意是旌旗,秦汉时代又称为幡。从南北朝开始,幢逐渐演变成禅宗佛寺殿前的供具,最初是一根直立木竿上串联多重圆形华盖,华盖周围垂以幢幡等,木竿下安有十字座。后为求永久稳固性,多选用抗压又耐腐蚀的石材。幢上写陀罗尼经文,意欲避难消灾,所以幢被称为陀罗尼经幢,简称经幢。
法门寺博物馆所藏的金代经幢高约120厘米,底径约45厘米。经幢顶部有精美雕饰,主体六面皆刻有佛经文字,保存较好,偶有磨灭痕迹。博物馆放置经幢位置没有被玻璃罩着,一旁的介绍牌只写着“金代经幢”四字,所刻内容可能还不多为世人所考。仔细观察外侧三面所载文字内容,核实可读文字,确定经幢迎面所刻文字有部分内容属于《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经》与《大宝楼阁善住秘密根本咒》。走近《金代经幢》时,可见一笔一画都字口清晰,斑驳之处亦显石质本身的颜色,与学习书法碑刻的拓本字帖相比,似乎可以穿越时间的局限,想象一番书刻者是何许人也。
从艺术层面来看,此经幢中所刻文字的书法艺术价值也是不可小觑的,结体整齐缜密,笔画交接精到,融清劲为一体。石刻文字不免会遇到石体脱落、磨损而稍有斑驳,但可观其面貌与如今书法遗迹中的一些唐人写经墨迹取法相仿。其中字形笔画仍有俯仰向背之势态,结字少有过失,左右部分揖让穿插,撇捺开合适度,法度严谨,不失盛唐楷书之风骨,反映经生高手创作时修整自持的状态,亦可为我们当下书法艺术创作提供宝贵经验。一方面,在书写时须心无杂念,心平气和,完全进入角色,甚至契入玄妙的境界。正如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所言:“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经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1]另一方面,需要树立与古为徒的精神,深入经典而不流于野俗。《金代经幢》所载石刻文字的艺术表现与其建筑形制空间结合后,使书法遗迹的形貌有了不可比拟的魅力,牵动着观者的神经,仿佛置身于空灵的世界。
2 《金天王院香雪堂碑》
在《金代经幢》不远处,藏有一块名曰《金天王院香雪堂碑》的碑石,此碑为汉白玉石质,是2000年法门寺在建藏经楼挖基础时距法门寺大雄宝殿北面30米处出土的。此碑长、宽约45厘米,厚度约有两指宽,碑沿有阴刻一周变形窃曲纹,铭文共15行,文末落款一行字数多至16字,用手指丈量,字径约为2厘米×1.5厘米。立于一旁的介绍牌只提到此碑文记载了法门寺天王院“香雪堂”得名之来历及“香雪堂”僧人煮茶诵经之佛家仙境。此碑具体文字不多为世人所考,便录文如下:
苑公戒师所居之院有香雪堂,先朝驸马镇国上将军都尉蒲察公所赠之名也。师云:“当其时堂前茶蘼花方谢,糁糁如雪而复幽香,因摭一时之意,故目之曰香雪。然自得名之後无有题跋,恐为阙,曲愿将数字以褒□□(后两字因碑石磨损已不能辨识)”仆不敢牢让,谩书长句,雅命。前扶风令郄文举再拜。翠柏森森已成列,荼蘼相间尤清丝。小院春风花落时,堂前散漫飞香雪。对此何人赏物华,山僧睡起煮新茶。手披经卷坐终日,要看缤纷天雨花。戊辰十二月十一日,天王院僧法苑立石。
从碑文中又进一步得知此碑为扶风县令郄文举撰并书,法门寺天王院僧法苑立石。文章分前后两部分内容:前为碑铭主体,记载了法门寺天王院主持僧苑式所居之堂——“香雪堂”得名的缘由,及赠名者为金代驸马镇国上将军都尉蒲察公;铭文后半部分为扶风县令郄文举所赋七言律诗赞天王院“香雪堂”。
令人惊讶的是,《金天王院香雪堂碑》石刻楷书行书交错其间,极具欧体风范。其中楷书结字宽绰有余,如前半段“之”“也”“花”等字,点画遒劲,收放有致,承续隋唐遗风。末尾几行中“成”“列”等字,与欧阳询《行数千字文》中的笔法、结字规律相通,多以左收右放。再如“举”字,其行书在上半部分的笔法不是很常见。而且由于刻工的原因,没有把右上角的笔画刻出自然的连笔,只剩下生硬的三横笔。虽然从单字来看此碑刻难有欧书墨迹之精妙表现,但是从书法章法的整体感来看,还是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从《金天王院香雪堂碑》中还可以看到文字大小错落之布局空间以及起承转合的书势节奏。其中“赏”字含蓄沉稳的基调好比乐曲的开始,“物”字承转前后笔势先收后放,至“华”字达到乐曲的高潮,以草法结字显现出轻快活泼的动感。其后诸字,疾缓有序,如与乐曲各章照应相合。除此之外,行与行之间的字又通过协调呼应的手段避免了作品单字的杂乱堆砌。如“终”字与“缤”字,书写速度明显要快于前后,其灵动连绵之势与相邻右行中比较放逸的“华”字相呼应。这种对比调和是把两个相近的元素并置于一个整体中,在多样的对比变化中通过建立平衡点来给观者一种秩序感,进而谱成一首和谐的乐曲。与上文提到法门寺博物馆馆藏《金代经幢》“数千字终始如一律”所示的楷书面貌有着天壤之别。这一“草根”石刻虽然还未被书法专业学习当作重要的摹本,但它的艺术表现与当下行楷书创作追求的种种理念是相契合的。
3 《明“痴僧劝缘偈”碑》
临近法门寺博物馆出口还有一碑石,是以自身拓片覆在石刻之上,使得书法面貌更加清晰得呈现出来,其名曰《明“痴僧劝缘偈”碑》。明隆庆年间,法门寺唐代司机木塔倒毁,有僧人为修复宝塔,以铁索穿透肩筋四处化募,后有西蜀居士撰文以记其事,又有扶风知县陈子需上石。
法门寺,成住坏,空中忽起痴僧债。
百足铁锁挂肩筋,欲与如来增气概。
增气概,尔母苦,好待当年许玄度。
西蜀大洲居士书
其文读来朗朗上口,因“偈”本是佛教术语,由梵语意译为“颂”,是一种略似于诗的有韵文辞。再看此碑刻书法,其线条极具圆浑之美,点画丰满,以中锋行笔为主,转折多以圆势,料想作者也当如此风神饱满。
初以为此碑书迹就是“痴僧”本人而作,但从“大洲居士”以及落款中提到的“陈子需”为人名索引来看,还有待进一步考证。据明代史料记载: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四川内江人①。赵贞吉工诗文,文章雄快,与杨慎、任翰、熊过并称“蜀中四大家”②。明穆宗时,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掌都察院事。因与高拱不合,于隆庆五年(1571)致仕归乡。所以赵贞吉在时空条件上符合途经凤翔府扶风县游历法门寺的可能,再有撰诗赞美痴僧劝缘重修宝塔之事。另据清嘉庆《扶风县志》载:“陈子需,为隆庆五年上任的凤翔府扶风知县。”新上任的扶风知县陈子需接待了赵贞吉,以敬重之心将其诗作刻于石碑之上,这才有了石刻最右侧的一行小字落款“隆庆壬□春日知扶风事卿晚学陈子需上石”。而刻石落款时间“隆庆壬□春日”,其中第四字已磨灭不见,运用干支纪年法可知隆庆五年(1571)是辛未年,隆庆六年(1572)是壬申年,相互印证下,壬申年正符合落款空缺的年限,此石刻文字的时间问题也由此明了。
参考文献
[1]上海书画出版社.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