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青凤和婴宁形象比较分析
2018-11-29李雨婷
李雨婷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主要写鬼狐怪异之事,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描写男女恋情和婚姻生活的故事。如《小翠》、《青凤》、《婴宁》、《聂小倩》等都是耳熟能详的名篇。青凤和婴宁分别是蒲松龄的杰作《聊斋志异》中《青凤》篇和《婴宁》篇里的女主人公。本文将主要从人物出生、性格、形象意义这三方面来分析比较二者的形象。
一
青凤和婴宁都是狐女,都是“非人”,是《聊斋志异》中极为常见的妖精狐媚类的女性类型。但青凤是纯粹的狐女,“涂山氏之苗裔”,“少孤,依叔成立”。血统纯正,家风严谨。青凤的叔叔自名“义君”,其子名“孝儿”,谈吐不离“祖德”,俨然是一位高举礼教大义的卫道士。在青凤与耿去病幽会时,胡义君“怒曰:‘贱辈辱吾门户!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女低头急去,叟亦出。尾而听之,诃诟万端。”在青凤恳求耿去病救她的叔叔胡义君时,她也说了“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说明了青凤出生门庭较高,家教严格,闺训严谨。再看婴宁,她是狐母之女,由鬼母养大,自小生活在“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如明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裀藉几榻,罔不洁泽。”的环境下,又有花园“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婴宁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没有受到世俗的干扰和约束。鬼母在批评婴宁时“颇少教训”、“少教诲”也说明婴宁没有受到传统的“三德四从”的教育,由此可见,青凤和婴宁虽同属狐女,但从出生方面就有很大不同。
二
不同的出生和成长环境熏陶出不同的个性。青凤生活在富有礼教传统的家庭,她“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一副深闺弱女子的模样。而“所闻见,辄记不忘”又体现出青凤的聪慧。在耿去病“瞻顾女郎,停睇不转”时,“女觉之,辄俯其首。”耿去病更过分地“隐蹑莲钩”,她也只是“急敛足,亦无愠怒”可见她的温顺。后来当他们的幽会被叔叔冲散之初,青凤“羞惧无以自容,俯首依床,拈带不语”,然后就“低头急去”。在礼教规矩的束缚下,青凤不知道如何应对调戏,只能羞怯低头,跟许多无拘无束风流放诞的狐狸精怪之流不一样,她是拘谨温厚的有教养的女狐。当然她也有勇敢追求爱情的一面,所以她才不顾叔叔的反对,甚至宁愿让亲人以为自己死了,也要和耿去病在一起。从这方面说,青凤也有着果决刚烈的一面。婴宁的性格和青凤迥异。婴宁自幼受鬼母养育,生长在世外桃源的环境中,没有人管束,所以,她“年已十六,呆痴如婴儿”如同孩子一般纯真烂漫。婴宁性子憨,王子服多次向她含蓄地表明心迹,她都没有懂,等到王子服直言对她有夫妻之爱,欲“夜共枕席耳”,她却“俯首思良久”,最终回了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可见她甚少受世俗的熏染,仍然保有无暇的天真。婴宁爱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笑着面对,婚前她的笑让王子服一见倾心,婚后她的笑缓解了和婆婆的矛盾,给婢女解围,她的笑容“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也是她的应对一切的武器。她还心直口快,看到王子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等到鬼母询问时,直言“大哥欲我共寝。”让王子服“大窘,急目瞪之。”同时,她还“爱花成癖”甚至到了“窃典金钗,购佳种”的地步,于是几个月后,王家就“阶砌藩溷无非花者。”爱花的喜好让她的性格又添一份天然纯真。当然,婴宁又不单纯是纯洁天真的,她有着狐狸的狡黠,她故意向鬼母说出王子服的告白之语,惹得王子服尴尬又紧张,但是实际上婴宁心知鬼母耳聋,听不清话,不过是作弄王子服罢了。在西邻子觊觎她的美色时,她“不避而笑”,让西邻子以为婴宁对他有意,婴宁设计让西邻子把枯木当做自己,使得西邻子被毒蝎所蛰。从这又可看出婴宁的聪颖狡黠。
虽然青凤和婴宁的性格存在极大的差异,但她们也有着共同的性格特点,即善良和孝顺。青凤很少忤逆叔叔,一直恭顺听从叔叔的要求,在叔叔有难时,不介意叔叔对自己的处罚,请求耿去病救叔叔一命,可见青凤的善良以及对叔叔的尊敬和孝顺。而婴宁虽憨直爱笑,却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她在婆婆教训她时会为了家庭而妥协改变自己,会为了“老母岑寂山阿,无人怜而合厝之,九泉辄为悼恨”而伤心落泪,请求王子服为鬼母移葬。这些都表现了婴宁的善良和孝顺。
三
蒲松龄塑造的“青凤”和“婴宁”两个女孩的形象都是生动形象的,但是青凤相较婴宁就没有那么出彩。从青凤来说,她美丽惊人,温柔守礼,她尊敬叔叔,恪守闺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良家淑女。青凤同时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形象[1]。在叔叔有危险时,求耿去病救叔叔,在耿去病救下叔叔后,她不计前嫌,将黑狐抱在怀中三天三夜,胡义君才苏醒过来,后来还借宅第给他们住,这些都体现了青凤的孝顺和知恩图报。除此之外,文章对青凤的形象着墨极少,所以她的形象显得流于表面,没有特色。但是这个形象有价值的一面是它很好地表现了一个传统的女子在闺训和爱情间摇摆不定,矜持而矛盾的心理过程[2]。在耿去病救了她后,她坚信是天意让她和耿去病在一起,所以她毅然冲破闺训,假死后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爱情让她变得坚强,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又突出了她柔顺外表下,敢于直面内心情感的勇敢的一面,使得青凤的形象更加生动真实。青凤是一只超脱于世俗的精怪,却生活在传统道德的规束下变得循规蹈矩,可见礼教的可怕。但内心对爱情的真挚追求是什么也没法阻碍的,所以她还是成功地和心上人在一起,甚至在最后得到了亲人的同意。青凤这一人物形象带有蒲松龄理想化的一面,因为青凤作为大家闺秀,假死私嫁,最终都得到了叔叔胡义君的认同,爱情完全战胜了礼教,显然不太符合现实。蒲松龄塑造的青凤形象比起狐怪更加接近人,青凤没有婴宁出彩的原因也在此,她的“人性”大于“狐性”,所以在爱情上面,也更像闺阁女子。但是蒲松龄的目的正在于表达女子对爱情的勇敢追求,而普通的闺阁女子基本上不可能像文中的青凤一样敢于冲破阻隔,追求理想爱情,所以,青凤之所以是青凤又在于她身上的狐性驱使她为爱而奋起。青凤其实就是蒲松龄对闺阁女子大胆追求个人幸福的鼓励和期许。
婴宁的形象极其有特色,通篇读来,读者会对这个天姿国色,娇憨爱笑的女子产生深刻的印象。作者用丰富的事例表现出她的天真烂漫,让人不忍责怪她那些与世俗不合的种种行为。但是婴宁也不仅是纯真,她也有狡黠的一面,有懂事的一面,这些次面描写使得这个人物变得更加立体全面,读来让人生爱怜。婴宁生在世外,不染尘色的性格让王子服倾倒,让婆婆、婢女、邻人喜爱,然而世俗的成见有让她被迫收敛狂放的笑容,纵然是这样,她也没有失去生活的希望,依旧乐观的和王子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生下了“大有母风云”的儿子。婴宁的形象是世外女子为了爱情而受到礼教束缚的故事,这正与青凤相反,通过婴宁这个“狐性”重于“人性”的形象逐渐倾向于“人性”的过程,蒲松林借以表现的是世俗礼教对纯洁天性的消磨,是强大的社会压力下,迫使女性合乎规范的无奈选择[3]。但是做为狐女,婴宁还是能够保持一份乐观的心态在王家生活,这又是其“狐性”带来的不同。
青凤和婴宁的形象虽然截然不同,但都是蒲松龄借男女恋情之事,写他对真诚纯洁的爱情的讴歌,对他们敢于突破传统礼教,追求爱情自由的大胆行为的赞美,对礼教纲常的批判和鄙弃,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熠熠生辉的女性形象,具有极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