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红小说的女性悲剧意识

付 洁

我国著名的女作家萧红以其短暂的生命殉落了，她那充满苦难、孤独、悲剧的一生令世人哀婉叹息，她给后人留下了一串生命沉重的足迹。萧红以其悲苦的人生经历为素材，以其对东北黑土地上演绎的一场场生与死悲剧为内容，以浓墨重彩般的画笔，为我们渲染出一幅幅人间地狱般的悲惨生活画卷。萧红用一颗流星般的生命为我们留下了光辉灿烂的诗篇，在中国文坛上竖起了一面关注东北黑土地妇女生命价值的大旗，呼唤着女性们的觉醒。她继承着自己人生的导师鲁迅先生改造国民的历史重任，秉承着改造国民性的文学理想和悲剧美学理念，创作了一大批优秀文学作品。萧红作为一个饱经封建礼教压迫和男权主义欺压的女性，她以自己那支辛辣的笔，画出了一张张人性丑恶的嘴脸，揭示了女性痛苦呻吟的社会渊源。萧红在走完自己生命最后一段路程时，不甘心地发出了强烈的血泪控诉，萧红的一生是悲苦的，但是也是抗争的一生，她没有一味地悲叹自己悲哀的命运，而是以博大悲悯的情怀观照民生的疾苦，深情关爱着女性悲凉凄苦的命运。因此，萧红的所有作品都充满着强烈的女性悲剧意识，以自己独特的视觉和辛辣的笔触，书写了一部我国东北女性痛苦悲惨的血泪史。

一.不堪回首的女性生命的沉重

作为一个专门为女性悲苦命运写作的萧红，她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的悲惨女性形象。在《王阿嫂的死》中的寡妇王阿嫂，被地主儿子奸污之后，又被其活活打死；在《呼兰河传》

中的童养媳小团圆媳妇因天真活泼可爱，被愚昧无知的恶婆婆活活折磨致死；在《哑老人》中的小岚因为在工厂休息期间偷跑出去看望哑巴爷爷，而被残忍的资本家工头活活打死；《生死场》中美丽的姑娘月英出嫁之后因为床瘫病被狠心的丈夫活活折磨而死；善良柔情的金枝嫁给粗野的成业之后，因在大孕期间被丈夫强奸早产差点死去，早产不到一个月的女儿小金枝，被心情糟糕的父亲活活摔死等等。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妇女有寡妇、弃妇、佣妇、乳娘等，甚至还有一个月的小生命，还有十二岁的小童养媳这样的女性儿童，都遭到生命最为严酷的摧残，她们都在苦难生活中苦苦挣扎与呻吟，然而又有谁去关注与呵护她们？她们就像那些牛马猪狗一样的牲口，甚至还不如这些牲口值钱，她们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没有任何生命价值。她们的生命就像小草一样那么柔弱，任其生，任其死。萧红塑造的这些可怜的女性生命，一个个被封建特权、社会特权、男权给戕害了，萧红向残酷的封建社会制度发出了怒吼，无情揭露与鞭挞了男权统治之下残害妇女的滔天罪行。一个月不到的小生命，居然被父亲活活摔死，生命如草芥，男人无人性；本来一个活泼天真可爱的小女孩，那么招人怜爱，就是因为不知道装害羞，就是因为长了两颗喜欢乱转的眼珠，就被婆婆和邻居当成妖魔鬼怪，遭受着婆婆非人的摧残，白天黑夜的暴打，吊在房梁上皮鞭子抽打，用通红的烙铁烙脚心，拔光衣服装进滚烫的水缸中活活烫死，还有多少人性可言？东北黑土地上这些女性的生命如此沉重，真是不堪回首。她们本来活得就是那么卑微辛酸了，还要遭受来自男权的无情地摧残和来自愚昧女性自己的残酷折磨，多么沉重悲惨的一幅幅人间地狱画卷！一生遭受各种苦难的萧红：童年的孤苦落寞、父亲的逼婚、继母的虐待、流落街头的孤苦、感情受到的欺骗、不幸悲哀的婚姻、流产给身心造成的伤痛、疾病缠身的痛苦与凄凉等，都是她塑造苦难姐妹现象的最好素材和人生体验。她怀着悲天悯人的思想与情怀，强烈关注中国底层妇女的屈辱和苦难生活，变现出对女性生命沉重的深切忧愤。

二.哀其牛马不如、生命如同草芥一样的卑贱地位

作为女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因为你是女人，所以萧红在生命即将结束时悲苦地总结自己的一生悲剧渊源：“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因为封建制度统治之下的女人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甚至卑贱到牛马都不如。莫言在他的作品《丰乳肥臀》中也同样揭示了封建时代女人不如马骡，母亲上官鲁氏在生产孩子时，公公婆婆与丈夫都一同伺候那头难产的驴子，对于难产的媳妇压根没当人看待不说，连驴子的命都不如。在萧红的笔下女性卑贱的地位就像男人的奴仆、附庸、性工具、生育工具。女人们在男权专制之下战战兢兢地活着，男人可以随意鞭打自己的女人，可以随意强暴女人，可以轻易剥夺女人的生命。《生死场》中的金枝结婚之前，在河边的草地上就被成业强暴了，怀孕之后的金枝哀求成业娶了自己，成业对衷情于自己的金枝压根就没有当回事，结婚之后的金枝勤勤恳恳地操劳着，还经常遭受丈夫的打骂，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还强迫妻子做爱，致使差点流产丧命。早产之后的金枝没有得到丈夫任何的关爱，做生意亏本回家的成业，拿金枝撒气，因为孩子哭闹心烦，直接摔死了小生命。成业的嫂子在丈夫面前简直就是一只胆小的小老鼠，她说：“我怕男人，男人和石块一般硬，叫我不敢触一触他。”美貌的月英瘫痪之后，不仅没有受到丈夫的呵护，相反遭受着百般的虐待和痛骂，身体生了蛆、牙齿发绿，最终被折磨致死。可见在男人眼里女人别说地位了，生命都没当回事。女人在生育过程中也是那些男人最厌倦的时候，他们因为女人生孩子影响了他们的兽欲而不满妻子生孩子，所以在生育的时候很多女人都要遭受身心的摧残和痛苦，她们得不到丈夫和家人的关爱与呵护，相反的是还遭受精神与肉体上的打击和责骂。很多女人在生育过程中痛苦死去了，男人们无动于衷，生了就生了，死了就死了，就像猫狗一样无关紧要。萧红对女性生育做了触目惊心的描绘，揭示了女性在家庭中的悲惨地位。《生死场》中女人的生育与动物毫无区别，生育在男人眼里是无意义、无价值的，成了女人受“刑罚的日子”。那些横在血光之中的生育女性忍受着肉体生理上巨大痛苦的同时，还要遭受丈夫的凌辱与蔑视，仿佛生育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一种罪行。当男人看到女人生产时用长烟袋砸女人，把生育之后死在床上的女人认为是装死，居然用一盆冷水泼向女人，此时的女人还不如牲口地位。当王婆在田间耕作时，三岁女儿不幸摔死在铁犁上，王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淌下，她看一眼麦田的青苗，感觉到女儿的生命不如麦苗值钱，她居然说：“孩子的死，不算一回事，起先我心也觉得发颤，可是我一看见麦田在我眼前时，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淌下”。在女人眼里，女孩子的生命如同草芥一样。成业随手摔死自己一个月不到的女儿就像摔死一只鸡一样，也没把女孩子的生命当做一回事，摔死就摔死了，无人问津，然后扔到乱坟岗让野狗撕咬吃掉。当小团圆媳妇死掉被两个人埋葬之后，他们心里就压根没把女人命当回事，只是谈论人家的酒菜不错，热乎的鸡蛋汤。牛马一样活着的女人们，如同草芥一样的命运，让我们倍感女性生的沉重、死的悲凉。

三.怒其女性自我作践的悲愤

对于女性遭受的非人苦难和卑贱的地位，作家萧红给予了无限地同情和悲悯。这是因为萧红本身历经了人间的沧桑和苦难，她在悲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的，女性的羽翼是稀薄的同时，也在深深痛苦地反思女性自我的作践，无意识地成为男权压迫女性的帮凶。女人们在动物似的生存状态生活中是那么的麻木、冷漠，她们在男权欺压之下不能醒悟，不能团结起来进行抗争，而且同性之间也是进行残酷的摧残。女性的悲剧不仅仅来自于残暴无情的男权统治，更可悲的来自于女性自身的无谓牺牲和彼此之间的自我扼杀。按说苦命的女人们应该彼此同情与互助，然而在萧红的小说中，我们难得一见同类女性之间彼此施以仁慈之心的帮助，甚至相反的是有些女人对更弱小、更可怜的女性更加冷酷地摧残，无形之中成为男人摧残女性的帮凶。《生死场》中金枝的丈夫死了之后，生活无着落的金枝只得去城里谋生，不成想遭到流氓的强暴与蹂躏，后来不得不出卖肉体维持生存。当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故乡时，不但没有引起任何女人的同情，反而遭到周围邻居女人的嘲讽与冷遇。渴望母爱的金枝回到家想得到母亲的抚慰，但是亲生母亲只是对金枝用血泪与肉体换来的金钱痴迷，不但不去抚慰女儿破碎的心灵，反而催促她赶紧回城卖身挣钱，多么可悲的女性母亲，成为女儿更为致命的武器。《呼兰河传》中的健康美丽、活泼能干的王姑娘就因为自己做主找了个磨倌冯歪嘴子，人人夸赞的王姑娘从此厄运降临，遭受到来自女人们的说长道短、辱骂中伤、造谣污蔑，甚至半夜三更跑到王姑娘窗下偷听私生活，最终在难产时被财主赶出了磨房，睡在露天的草棚里折磨而死。同类相残的悲剧很多，最为残酷的要算《呼兰河传》中的小团圆的母亲了，这个具有严重封建思想的婆婆，对自己十二岁的童养媳非但没有任何的爱怜，还听从很多长舌妇的奇谈鬼论。就因为媳妇第一次到婆家吃了三碗饭被认为不懂规矩，就因为长得大了些不知道害羞，婆婆用最为狠毒的鞭打管教她。当媳妇被婆婆折磨病倒之后，不但不请医生治疗，还找一些害人的巫婆跳大神，听从巫婆恶毒的治疗方法，用烧红的烙铁烫媳妇的脚心，剥光媳妇的衣服，摁到开水缸里活活烫死烫熟媳妇，可怜一个活生生的十二岁少年就这样被婆婆给折磨致死，失去人性的婆婆比男人还坏还恶毒。几千年来的封建礼教思想深深扎根在中国广大农村，深受其害的女性不知道进行抗争，还沦为吃人封建礼教的帮凶，可恶至极。萧红对于女性这种自我作践与摧残的行为看似很平淡的叙述，其实骨子里是满满的愤恨，她对这些备受男权主义与封建礼教双重压迫之下的女性寄予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的同时，对于她们同类相残的恶行给予抨击和批判。

萧红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她短暂的一生充满着心酸与悲苦，她以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为读者揭示了我国东北黑土地上那些遭受苦难的女性悲剧之渊源。在萧红的笔下塑造了一个个灾难深重的女性形象，她们的痛苦来自于男权主义与封建吃人礼教，还来自于如同牛马一样生育之苦，活着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辛酸与痛苦，他们最终都无法逃脱就悲凉死亡的结局。萧红为我们编织出来的一个个悲惨凄凉的女性故事，用女性的痛苦、眼泪、沉默、怨恨和凄凉编织出了一首首凄婉哀歌，是一部东北黑土地女性血泪史。萧红从民族文化的深处揭示了女性悲剧社会根源，从生命价值和意义层面给予女性以极大的人文关怀，具有着鲜明的女性意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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