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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梁与孙中山始想联合,后成水火

2018-11-21杨友麒吴荔明

书摘 2018年4期
关键词:檀香山康有为梁启超

☉杨友麒 吴荔明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康、梁都流亡到日本后,10月28日,孙中山在东京就想通过日本朋友宫崎寅藏介绍与康有为一见,但遭到康的拒绝。在初到日本时期,康、梁对孙中山代表的革命派比较冷淡,这是由于两方面的原因:其一,康、梁虽然受到清政府的迫害,但他们认为这是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清政府顽固派的迫害,而以光绪皇帝为代表的开明派则是自己的大恩人,也同时受着迫害。所以他们的任务是保皇勤王,而决不能以推翻清为号召,这是要和孙中山革命派划清界限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其二,康、梁均是从正统考取功名的“高级知识分子”(康有为是进士,梁启超是举人),而孙中山则基本上是受西洋教育长大的“小知识分子”,虽然他也两次专门请国学老师补习中国的传统经学,但毕竟与康、梁的学问不在同一档次,所以虽然康、梁得知孙并非等闲之辈,但骨子里还是有轻视的成分。

当时日本的有识之士却是同等重视这两派人士,康有为等人到达东京时,连起居费用均由日本政府供给。以犬养毅、宫崎寅藏为代表的日本朋友极力促成两派的联合,1899年2月的一天,由犬养毅出面约请孙中山、陈少白和康有为、梁启超四人到早稻田寓所相见。到时间,康有为没来,梁启超解释老师有事不能出席,已委托他为代表出席。对于中国的前途,两边各抒己见,讨论今后的策略和合作的可能,十分诚恳热烈。犬养毅一直陪同到三更才回房休息,而孙、梁和陈三人彻夜未眠,直到天明才散。这是梁启超第一次见到孙中山,对年长自己六岁的孙中山十分倾倒,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从此,康有为和梁启超对待孙中山的态度就有了差别,康有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与草根会党为伍的革命派,自认为是保皇勤王的正统派,对于以推翻清为号召的革命派始终应保持警惕。而自从梁启超见过孙中山以后,二人的关系就有了很快的发展,这是因为他们虽然有思想差距,但也有相当多的共同之处:首先,都认为当前中国处于非常危难之中,而对现任清政府极度失望和不满,都在探讨救国之路;其次,两人的性格也有相似之处——十分率真。因此双方都觉得很谈得来,很快就成为相当密切的朋友。吴荔明记得外婆——梁启超的王夫人曾说起:在日本时,一次孙中山来访,饭后梁启超请他到二楼书房畅谈,王夫人就坐在楼梯上听,以便随时提供服务。就听得二人争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她十分担心二人会不会吵起来,结果争论了大半夜,都快天亮才友好地分手。当年,梁启超创办东京高等大同学校,也得到孙中山的支持。其实,早在戊戌变法之前,陈少白、孙中山就想在日本横滨办一个华侨子弟学校,孙中山推荐梁启超来任教,但当时梁正在上海主持《时务报》,康有为为来访的孙中山代表推荐了徐勤,并亲自题写了“大同学校”门额为赠。学校中的学生如蔡松坡、冯自由、唐才质等都和孙有来往,从此也开启了孙中山与留日学界的接触。

梁启超受到革命派的影响,思想上逐渐倾向革命,这可以从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前后他发表的一系列文章上看出。这年,他连续发表了《独立论》《爱国论》《瓜分危言》等激昂慷慨的言论,大声疾呼,提出提倡民权比保国尊皇更为迫切。

梁启超说到做到,这期间他一手举办东京高等大同学校,另一手就抓与孙中山的联合。这年春天,康有为离开日本前往加拿大,梁启超与孙中山的来往就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到秋季发展到维新派和革命派的大联合谈判。这时,也正好唐才常从国内到东京筹备后来的自立军起义,他准备一方面利用康、梁保皇会筹集的起兵勤王的款项,一方面利用孙中山兴中会沿长江流域会党的人脉,所以活动于康梁和孙中山之间,商讨以汉口为中心的起义计划,并力促两派合作。这些在日本的积极分子力推两派合并,拟选孙中山为会长、梁启超为副会长,并由梁草拟一份上康有为书,其中有“国事败坏至此,非庶政公开,改造共和政体,不能挽救危局。今上贤明,举同共悉,将来革命成功之日,倘民心爱戴,亦可举为总统。吾师春秋已高,大可息影林泉,自娱晚景。启超等自当继往开来,以报师恩”等语。署名者有康梁同门十三人。后来还推陈少白、徐勤起草章程。

其实,在维新派内部对于与革命派合作问题是有两种不同意见的。在日本以梁启超为首的同门子弟在联合问题上倾向革命占优势,致使少数不赞成者也不得不随声附和,徐勤就是这样的两面派的代表。他表面上赞成,暗地里写信给在加拿大的康有为称:“卓如渐入行者(孙悟空,指孙中山)圈套,非速设法解救不可。”康有为在加拿大先得到“劝退书”本已很不高兴,又得到徐勤和另一弟子分别来函告梁启超的状,故而勃然大怒,立即决定派叶觉迈携款赴日,勒令梁立即前往檀香山办理保皇会事务,不得拖延。

梁启超在日本接到康有为的命令,虽然不大情愿,但师命难违,不得不准备离开日本去檀香山。这时他的思想仍然热衷于两党联合之前景,所以临行前还请孙中山替他写封介绍信,因为他深知檀香山是孙的老家,也是兴中会的发源地,孙在那边的人脉基础都十分深厚,有孙中山的介绍会大大便利于自己开展工作。孙中山二话没说,慨然为梁写信给大哥孙眉请他照顾梁启超。这样,梁启超于1899年11月19日离开东京,乘香港丸前往檀香山。因梁启超携带孙中山的介绍信,又是国内著名的学者,所以到达檀香山后立即受到保皇会和兴中会两方面的热烈欢迎。本来他这次到檀香山只打算做路过性访问,其目的地是美国本土,但由于当地发生了鼠疫,美国卫生当局立即决定封锁这个群岛,禁止从岛上前往美国本土,这样一来,梁启超只能居留在檀香山达半年之久。因为梁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发展保皇会组织,这一段时间使得保皇会在檀香山大获成功,在经济上和组织上均大获丰收。梁启超本来主导舆论的能力就无与伦比,他的演说感染力之强在檀香山更是以前那里从未见识过的,所以他所到之处听众真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但成立了保皇会分会,原来兴中会的群众甚至骨干都倒向了保皇会,甚至连孙眉也参加了保皇会并成为保皇会茂宜分会的头目,檀香山的兴中会濒临瓦解。

梁启超在檀香山的成功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当时正值清帝国宣布指定端王之子为皇位继承人,这被看作是宣判受监禁的光绪皇帝的死刑,梁将此担忧传递给当地华侨,激起华人的同情和救难之心,加之他还相当于有威望的皇帝的使者,更让人仰望;第二,梁打着“名为保皇,变为革命”的旗号,与原来孙中山提倡的革命论也并不矛盾,似乎还更加“名正言顺”容易接受;第三,要归功于梁的鼓动能力和个人魅力,这样有名望、有学问的大学者的演讲是檀香山华侨界头一次听到,一时间风靡一时。孙中山亲密的朋友、兴中会的骨干钟工宇后来描述道:“……人人都想见这位著名的改革派。我也拜访了他,被这个人的魅力深深迷住了。这伙人是这样的热心,于是成立了一个‘保皇会’分会。我们收集捐款送往澳门和香港的本部。我大概总共送去了三万元。梁启超本人忙着到处去演说。他对北京的腐败和政治阴谋内容的揭露,他对可怜的光绪皇帝被囚禁在紫禁城内中南海中的一个小亭里的描述,以及他要使中国变成一个现代国家的改革方案,所有这些以及其他的谈话,都使我们热情鼎沸,激动不已。”

随后,矛盾也就越来越深。兴中会的人指责说,梁打着“名为保皇,实为革命”的旗号欺骗群众败坏了革命派。其实,梁启超并未玩弄什么阴谋,“名为保皇,实为革命”确实是他当时的思想写照,当时康、梁正在用保皇会的经费支持唐才常在国内的自立军起义,梁自己对革命也十分热衷,只不过还要迁就老师康有为的保皇大旗。这种思想矛盾,直到两年以后还未解决。

应当说,梁启超在檀香山乘着书生意气,大肆扩宽保皇会,确有“挖人墙脚”之嫌。孙中山当时正忙于策划惠州起义的大事,虽然听说后也给梁写信责其失信背约,但也无暇多管。到1900年4月,梁启超曾写一函给孙中山,想再提联合之议。

这样的“联合建议”当然不会被孙中山接受,兴中会正在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号召,而且正全力组织惠州起义,怎么会去拥戴一位“鞑虏”光绪皇帝当总统呢?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双方的思想观念相差之远,已经没有多少联合的基础。

这次梁启超的檀香山之行给孙中山的兴中会所造成的破坏,直到1903年9月孙从日本重新返回檀香山才深刻地体会到。自从他1894年在檀香山创立兴中会以来,到这次回来已有差不多十年了,但会员只剩下十余人,而且慑于保皇会的声势,三缄其口莫敢抗争。这次回来目的之一是筹集资金,但他发现,保皇会仅檀香山一处就筹得近十万银圆,而这次孙中山回檀香山为兴中会筹款,只筹得两千余元,这怎能让他不感痛心呢?他说:“向来专心致志于兴师一事,未暇谋及海外之运动,遂使保皇纵横如此,亦咎有不能辞也。”此后,孙中山认识到,必须从组织上、思想上与保皇党划清界限。于是他着手把一家老式的中文报纸《隆记报》改造成革命派的喉舌,并要求在香港《中国日报》工作的冯自由和陈少白派一位编辑来主笔,但是,由于所找之人无法取得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签证而作罢。此时,一向很少写作的孙中山不得不亲自提笔,连续写出《驳保皇报》《敬告同乡论革命与保皇之分野书》等文章,刊登在《隆记报》上。他告诫檀香山的同乡,必须区分“保皇”和“革命”,扫清梁启超留下的余毒。他写道:“谓‘保皇’者不过借名以行革命,其实大误也。天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况以康梁之智,岂有故为名实不副?”“梁失其初心,背其宗旨,其在《新民丛报》之忽有革命,忽言破坏,忽言爱同种之过于其恩光绪,忽言爱真理之过于其师康有为者。……犹乎病人之偶发呓语耳,非真反清归汉。何以知其然哉?康既刻心写服,以表白其保皇之非伪,而梁未与之决绝,未与之分离,则所言革命,焉得有真乎?……今梁以一人而持二说,首鼠两端,其所言革命属真,则保皇之说必伪;而其所言保皇属真,则革命之说亦伪矣。”

后来孙中山由檀香山去美国本土时,处处受到美国华侨中保皇党的阻击,差一点儿被美国移民局不准登岸遣送回国。所以,孙中山在起草致公党新章程时,甚至提出“先清内奸而后除异种”的主张,将刊康、梁保皇党的斗争摆在排满斗争之上,混淆了两类不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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