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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代女画家陈书名留画史之故

2018-11-20胥甜甜简圣宇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8年5期
关键词:女画家乾隆皇帝绘画

胥甜甜,简圣宇

(扬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扬州 255009)

艺术的发展往往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封建帝制下的君主政策直接影响文人阶层的生活态度,继而带动社会风气的转变,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封建社会,只有依靠男性思想上的引导,被社会所认可,女性绘画才能有所发展,有所成就。这也是陈书名留画史的一个客观条件。

清朝,虽康熙、雍正、乾隆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使经济得到较大发展,商品经济活跃,城市复兴,但是与此同时,为了禁锢人们的思想也大兴“文字狱”,使文人士大夫们的发展受到限制,他们纷纷寄情山水,通过书画来抒发自身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之意。故家境殷实的文人阶层精研诗画,躬身禅悦,他们不仅重视自身的文化修养,也重视家眷的绘画艺术教育,言传身教,甚至延师授经,这使得出身文人世家的陈书少时便接受了良好的绘画教育,为其日后名留画史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明中期,王阳明在批判继承程朱理学的基础上,提出了“致良知”的心学,其核心内容是“知行合一”“心外无物,心外无理”[1],它不同于禁锢思想的程朱理学,它带来了观念上的变革,思想上的解放。另外,吕坤批判“理学”和“礼学”,关心民情日用,注重经世致用,主张释放压抑的人性。文学家汤显祖也在诗文中写道:“天地孰为贵,乾坤只此生。”[2]779明显有尊重生命之意。这些反对扼杀人性,提倡尊重人权的思想,在清代依然盛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女性的个性解放,增强了女性的自我意识。这也使陈书增强了参与绘画艺术的积极性。

清朝,由于城市经济的繁荣发展,市民意识的崛起,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再加上封建社会重农抑商的制度,有些富商巨贾为了附庸风雅,提升社会地位,纷纷收藏绘画作品,这使书画市场得到蓬勃发展,画坛出现了雅俗共赏、妇孺同赏的新局面。当绘画作品变成了可交易的商品,社会价值观念也相应改变,社会风气日益开放,文人画家的创作不仅为了自娱或逸气,还带有更大的世俗倾向,即卖画维持生计。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拓宽了陈书绘画作品传播的渠道,使其作品被名家鉴藏,被画史所载。

一、世家出身的天然优势

陈书,字南楼,号上元弟子,晚年号南楼老人,秀水(今浙江嘉兴)人,生于顺治十七年(1660年),卒于乾隆元年(1736年),享年77岁。海盐钱纶光之妻,钱陈群之母,母以子贵,乾隆元年诰封太淑人[3]80。陈书有着比较全面的绘画、诗词才能,笔力老健,风神简古,后家贫以卖画维持生计。就表现题材而言,其花鸟画有生气,人物画具传神,山水画有意境。就艺术形式而言,写意、工笔、水墨、重彩均擅长。另著有《复庵吟稿》。

陈书的出生地——浙江嘉兴,素称江南书画名薮,民风淳秀,好文而崇学,文人雅士聚集,风雅不绝。有清一代,嘉兴书画人才辈出,但又派系分立,各领风骚。山水画有:吴履(与奚冈、黄易并称“浙西三妙”)山水,造景幽异,笔墨疏淡简远;秀水张庚,山水气韵深厚,有石谷之遗风;王概山水,学龚贤笔法,善作大幅画作,笔墨冲淡,堪称金陵诸家后起之秀。至于花鸟人物画,人称“薛荷花”的薛廷文,勾染精细,鲜妍有生趣;人称仙笔的胡湄,擅长画花鸟、虫鱼,也擅画人物;画风近似青藤的桐乡金可埰,其花鸟人物,隽逸超群[4]。

嘉兴浓厚的地域文化传统给陈书的父家以深厚的文化积淀,陈书的曾祖是嘉靖戊戌进士,祖父是邑庠生,父亲陈尧勋是“太学生,以善行著于乡所,赠翰林院侍讲学士”。陈家虽算不上殷实富贵之家,但陈父学识渊博,有着极高的文化修养,名家藏品丰富。出身世家的陈书无需劳作,久居闺阁,吟诗作赋,习文弄画;又有家族藏品,自小摹习,深受熏陶,这无疑给陈书日后的绘画创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陈书幼时便“沉静寡言笑”,聪颖好学,展露出极好的绘画天赋,“曾就外王父(陈书父)斋中见壁间名绘,取纸笔仿之,无不神肖”,但外王母恐损其闺仪,故“怒而挞焉”。后来有一天外王母梦神语曰:“我昨遣汝女笔,他日当以翰墨名天下,汝何得禁之?”“自是延师授经。岁余便通晓大义,曰:‘读古人书当学古人耳。’乃取女史孝行诸事实图于所居,室中躬效为之。”[5]6自此,陈书在父家接受到了良好的绘画教育。

陈书二十余岁(1680年左右)以继室身份嫁与海盐(今上海松江县)人钱纶光为妻。陈钱两家为世交,钱家也是文化世家,先祖中有不少仕宦文人,其中六世祖钱薇以进士起家,明代隆庆间赠太常寺卿,之后钱纶光的祖父、父亲也均以博学为名。钱纶光(1655—1718),字珠渊,一字廉江,太学生,工文诗,擅书法,间写佛像,性情淡泊,喜舞文弄墨,但不求出仕,自幼读书习画,跟随父亲结交不少知名文人雅士,并游历名山大川,见识广博。他不仅是陈书生活中的丈夫,更是陈书艺术中的知音。他与陈书喜文弄墨,品诗论画,琴瑟和鸣。陈书每一画毕,他便在画面空白处执笔题诗,力求做到“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使画面具备诗情画意,文人气息倍增。陈书夫妇合作之画作非常多,其中陈书之子钱陈群曾把其中一幅《杂画册》进呈给乾隆皇帝,乾隆对他们夫妻合璧之作赞不绝口,并给画册中的每开画页,古木修篁、仙果珍禽、杂果、眠犬、春溪水族等各题诗一首。婚后陈书虽操持家务,养育子女,琐事众多,但由于丈夫的支持,她并没荒弃绘画。

总之,无论是在父家接受的绘画艺术教育,还是夫家给予的理解支持,家庭环境方面都给陈书名留画史提供了必要的基础条件。

二、家庭文化环境熏染下的无师自通

陈书少时便聪颖好学,在家庭文化的熏陶下更是无师自通,从“曾就外王父(陈书父)斋中见壁间名绘,取纸笔仿之,无不神肖”[5]中即可窥见。汤漱玉曾记:“善花鸟草虫,笔力老健,风神简古,翁鹤庵尝叹曰:用笔类白阳而遒逸过之,闲作观自在音壮缪吕洞宾像,上舍家贫而好客,夫人典衣鬻饰以供,尝卖画以给粟米,虽屡空晏如也。”[6]46从陈书卖画维持全家生计,画作受欢迎程度来看,陈书的绘画作品在当时是有其艺术市场的,其绘画有很高水准。

陈书早期的作品主要是花鸟画,而且其花鸟画颇有生气。花鸟画通常都是闺阁之中聊以自娱的产物,大都得益于父家学,我们暂没找到史料记载陈书父家有擅画者,故陈书的花鸟画修养主要依靠临摹父家的名家藏品而得,当然其父母也曾延师授经,给与指点。其花鸟画主要收录于清《石渠宝笈》,有《写生册》《荷花轴》《杂画册》《花草写生卷》《画花卉册》《仿陈淳水仙卷》等。陈书的花鸟画构图精练,大都以折枝形式出现,笔墨成熟,花头部分以淡墨白描,叶子部分则浓淡墨变化拉开关系,明显继承陈淳的小写意花鸟画风。清秦祖永曾评价:“南楼老人陈书,花鸟草虫,风神遒逸,机趣天然,极其雅秀。余昔见画册十二帧,系写各种花草。用笔用墨深得古人三昧,颇无脂粉之习。”[7]58

此外,陈书的人物画亦颇为传神,其人物画大都是对子孙的规诫和祈愿,其中长子钱陈群9岁时,患鼠疮,药石皆无效,陈书日夜祈求神灵保佑,病愈后,特恭敬画下关帝圣像以答谢神灵。另康熙五十二年所画《观音出海像》,也是为了祈祷第二年钱陈群在乡试中能高中,仕途畅通。由子陈群跋可知:作品横八寸八分,浅设色,画观音大士坐磐石上,墨色淡雅,线条勾勒如行云流水,用斧劈皴出磐石坚硬之质感,款上元弟子,仿左门孙山人笔法,敬题行书:“万里波涛万里平,万年自在万年清。十方善信同瞻仰,无缝天衣一笔成。”[8]548此外,清《石渠宝笈》中著录有其明劝戒、著升沉类型的另两件作品,一幅是《历代帝王道统图》,用以感激天恩,供帝王品鉴,一幅是《四子讲德论图》,用以颂扬高士,供儿孙自省。

在意境的构造方面,陈书山水画也有一定的造诣。历代女画家留存的山水画屈指可数,原因在于她们养在深闺,足不出户。但陈书于1721年、1735年先后两次被长子钱陈群迎养于京,路途中近距离领略了名山大川的壮阔景象,积累了不少创作灵感。其山水画有《罗浮叠翠图卷》《画春山平远图卷》《仿王蒙夏日山居图轴》《仿王蒙黄山云海图卷》《看云对瀑图轴》。陈书山水画主要临摹元末画家王蒙的作品,构图饱满,满而不塞,意境高远,山石采用长条解索皴和细碎牛毛皴,干湿互用,苔点多用焦墨渴笔,顺势而下,画面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展现出一派宁静悠闲之象,令人心向往之。可以说,陈书具有全面的绘画才能,也是位高产的女画家,其作品在中国书画史上也具有一定的美誉度。

三、皇帝赏识之后的画史留名

乾隆皇帝的赏识,实为陈书得以画史留名的关键。陈书的长子钱陈群出于政治交往目的不断将其各类绘画作品搜集、整理、编订后送往宫城,从而得乾隆皇帝赏鉴,被典藏宫中,后又被录入清朝皇家敕辑的《石渠宝笈》《秘殿朱林》,名留清史。据不完全统计,陈书是作品被清朝皇室收藏最多的女画家,乾隆时期宫中收藏女画家作品共计59件,而陈书作品就占24件。

陈书长子钱陈群,浙江嘉兴人,字主敬,1702年以优贡生资格进入国子监,1714年中举,1721年高中进士。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处事沉稳,深得雍正和乾隆皇帝赏识,被委以重用,先后担任顺天学政、太仆寺卿、殿试阅卷官、刑部侍郎等。乾隆皇帝修养深厚,喜鉴诗画,钱陈群为投帝王所好,同时展示博雅家风,在1743—1771年间不断进呈自己的诗文和其母陈书的绘画作品。

钱陈群进呈的陈书的第一幅画作是《历代帝王道统图》,全册绘上至五帝,下至唐宋的圣明帝王,共十六图。乾隆皇帝大为赞赏,并御笔题签“钱陈群所进伊母陈氏画”,签上有“乾隆御览之宝”一玺,并收录于《石渠宝笈》。自此之后,钱陈群不断向宫中进呈其母陈书各类绘画作品,其中花鸟画10幅,山水画11幅,人物画3幅。乾隆皇帝对陈书绘画的喜爱溢于言表,凡是陈书入藏宫中的作品,几乎都有皇帝的御笔亲题,乾隆皇帝曾分别为陈书《杂花册》的每开作品题七言诗,其中一首为:“木芙蓉继水芙蓉,一片秋蝉印晚风。芦荻飘萧下水鸟,来参异异与同同。”还曾多次为陈书《长松图》题跋,陈书大多数绘画作品更是被珍藏在重华宫内,和宋范宽《溪山行旅图》、明沈周《写生花鸟图》并排存放,其赏识之感可见一斑。

乾隆对陈书画作的赏识和收藏行为代表了官方对陈书书画作品的认可,之后,众文人雅士纷纷对陈书绘画作品给予关注。陈书作品被乾隆皇帝鉴藏之前,仅有张庚的《国朝画征录》,钱陈群的《诰封太淑人显妣陈君行述》有载,而且笔墨重点在于赞扬陈书的芳范懿德。乾隆之后,记载陈书的著录就比较多了,葛嗣浵《爱日吟庐书画续录》录陈书作品2件,邵松年《古缘萃录》录1件,潘正炜《听帆楼书画记》录2件,张大镛《自怡悦斋书画录》录3件。而宫廷收藏在一定程度上也带动了私家的鉴藏风气,葛嗣浵曾说:“……南楼笔墨亦蒙睿赏,人间珍如宝璧矣。”[9]130

可见,乾隆对陈书作品的赏识以及收藏对陈书名留画史产生了虽缓慢但却长远的影响,不仅让其本人和作品被更多著作所记载,也让陈书逐渐摆脱“贤母贤妻”的历史光环,还原其女性画家之身份。

四、结语

纵观中国美术史,可谓是一个女画家缺席的历史,陈书被记载在册也实属难得,但正是众多像陈书一样付出艰辛努力的女画家,才使历史缺憾得到一定的弥补。作为有清一代具有相当代表性的女画家,陈书能够名留画史,与其家庭环境,本身的绘画才能,以及后来获得宫廷鉴藏等几个方面密不可分。在封建男性主流社会,陈书名留画史虽离不开自己的努力,但更大程度上依赖于男性士大夫阶层和宫廷统治阶级的支持。也就是说,陈书虽然是作为女性画家而得名,但实际上她依然缺乏典型的女性意识,这也是其所处时代女性画家的共同问题。按照今日艺术思想史的衡量标准,判断一位艺术家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不仅要考量其本身的艺术造诣,而且需要依据其在推动和影响历史变化乃至推动历史进程方面起到何种作用[10]。而陈书虽然在“名留画史”方面取得了重要的成绩,但对于推动女性画家在美术领域地位的提升方面仍显不足,女性画家在中国美术界的突围,依然要迟至民国才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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