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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铁轨

2018-11-20王羽

火花 2018年6期
关键词:刘梅科长车站

王羽

午后上班,许仁杰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忙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一声不吭地接听的同时,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完了!许仁杰轻轻地呻吟一声,慢慢地放下了手机。他打开抽屉,拿起速效救心丸药瓶,瓶盖还没有打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许仁杰没有马上接电话,倒出三四粒淡黄色的药丸放进嘴里,才抓起话筒。

“喂,给我找许科长!”来电话的人声音很大,语气有些冲。

许仁杰眉头微皱,移动一下拿话筒的手,让话筒离耳朵略远一些,无力地说:“我是。”

话筒里的声音立刻变得亲热起来:“仁杰,我,老魏、魏全有。”

“听出来了,师傅,找我有事?”

“有事,有事,我们班的刘立,就是那个小刘,咱们一块喝过酒的,想起来了吧?小刘今年报考工人技师,年限大概差几个月,他怕报不上名,让我找你说说情,我答应了。仁杰,你就给他报上吧,他老婆下岗孩子上学,家里挺困难,考上技师不是能多挣两个吗?那啥,仁杰,哪天你不忙了哥请你喝酒。”魏全有的语气里透出十足的把握,好像事情已经办成了。

许仁杰苦笑一下,说:“师傅,报考工人技师是有条件的,文件明文规定,差一天也不能报。”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仁杰,你是人事科的科长,大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师傅,我不是科长,是副科长。就算我给他报上了,最后审查也要拿下来的。”

“我不管,你看着办,反正我答应人家了!”魏全有吼完,将电话挂断了。

魏全有的脾气许仁杰了解,什么时候有时间,两人坐在一起喝顿酒,解释清楚也就是了,这段时间太忙,没时间也没心情现在将电话打回去解释。药的效力还没有散开,不过心脏好受一些了,只是头晕眼花依旧,许仁杰闭上了眼睛。

“许哥,您看,这个人按档案时间差十几天,给不给报?”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仁杰睁开眼睛,见问话的是江佩云,人事科最年轻的科员。许仁杰看一眼放在眼前的档案,说:“按文件规定办,不够条件的档案甩出去。”

“哎,好的。呀,许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头上都是汗,是不是病了?”江佩云惊讶地问。

许仁杰无力地摆摆手,说:“没事,就是心脏有些难受,含上药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忙吧。”

车站有几千名职工,每年符合报考条件的人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文件规定得清清楚楚,职工们也都明明白白,可每到报考各类职称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一部分人年限不够也要报名,企图蒙混过关侥幸得逞,有些人请客送礼托人说情,个别神通广大的人,通过站段领导向人事科施加压力。这也难怪,职称上去了,工资待遇会增加一大块,脸面上也好看。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人事科人人挠头个个为难,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顶回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须知,有成百上千双眼睛紧盯着呢。

人事科工作繁杂责任重大,科长总揽全局,具体工作只能由副科长领头干,想想眼前的工作,许仁杰知道,必须尽快调整心态,否则是要误事的。绝望与痛苦必须暂时抛在一边,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无可挽回,痛苦有什么用呢?许仁杰无奈地点燃一只烟,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非常开阔,给人一种一望无边的感觉,南北走向的无数条铁轨,像一组组平行线,铁轨道岔交汇处,铁轨射线一样伸向远方,外行人看,会觉得眼花缭乱,在有着近三十年工龄的老铁路许仁杰的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也是亲切的。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铁轨上,反射出道道光芒,每个铁轨的交汇处,都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光球。静寂沉稳的铁轨,配上耀眼明亮的光芒,显得新鲜而富有生气。

这样的场景,许仁杰百看不厌,每次了望,总有一种淡淡的遗憾,作为一名铁路老职工,他特别怀念蒸汽机车。蒸汽机车威武雄壮,机车几声气吞山河的鸣叫后,机头吐出大团的白雾,火车开始轰隆隆地动起来。蒸汽机车就像一个粗犷豪放的东北汉子,看了让人振奋,能鼓起人的激情。相对来说,内燃机车更像一名知识分子,他的启动文静优美,他的鸣笛温文尔雅。内燃机车只能让人爽心,却不能让人悦目,最起码不能让许仁杰这个老铁路悦目。

每每这个时候,许仁杰内心总会感慨万千,内燃机车、电力机车,还有磁悬浮机车必然替代蒸汽机车,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总是怀念古老的蒸汽机车,只能说明一点,自己正在渐渐老去。在繁忙中人渐渐变老,留下的只有感慨而没有遗憾,唉!

一只烟抽完,虽说痛苦仍盘桓在心头,不过大脑已经开始工作了,许仁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转回身问:“小江,行李房报上来几个人?”

江佩云翻看一下登记表,说:“三个。”

许仁杰又问:“有房振斌吗?”

江佩云看了一眼登记表,回答道:“没有。”

许仁杰的眉头皱了起来,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拨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行李房的班长老刘。许仁杰问:“老刘,房振斌怎么没报名呢?”

老刘叹口气,说:“小房现在正闹心呢,老妈刚去世、老爹瘫在床上、老婆还在医院,家里乱糟糟,他哪有那个心思呀,我问了,他说没时间复习,不报名了。我看,让他拿钱参加考试怕是够呛,他没钱。”

这些情况许仁杰知道,房振斌是全站有名的困难户,每年慰问,他家是必去的。许仁杰沉吟半晌,说:“这样,老刘,考试的钱我替他交,你让他抽时间复习,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机会,不能白白丢掉。对了,老刘,你让小房抽时间到我这儿来一趟,表格得他自己填。”

放下电话,许仁杰掏出钱包,来到江佩云办公桌前,说:“小江,你把房振斌的档案找出来,给他登记上,让他有时间再来补填报名表。”

掏出钱,许仁杰转身放在张秀梅的桌上,说:“张姐,这是行李房房振斌的报考费。”

张秀梅小声说:“老许,你呀,仁义。”开收据时,张秀梅小声问:“没去找站领导唠唠?”

许仁杰摇摇头。

张秀梅将收据递过去,又说:“老许,这回你要是还当不上科长,简直天理难容。”

许仁杰苦笑一下,说:“张姐,别这么说,我这年龄早不想那些事了。”

坐下后,许仁杰将桌上的档案挪到眼前,打算下班前将这些档案复审完,电话又响了。

“老许,我,克然,请你来一下。”克然姓张,人事科科长,许仁杰的顶头上司。

许仁杰放下档案,出了人事科办公室。

人事科上一任科长退休前,一直在大办公室与大家一起上班,老科长退休,新科长张克然上任。张克然找主管副站长要了一间办公室,将档案室的东西搬到那个屋子里,档案室就成了新科长的小办公室。

全站管理部门多,人员也多,偌大的办公楼办公室相当紧缺,各科科长想要增加办公场地简直难于上青天,新来的张克然居然毫不费力地要下一间办公室,在全站管理人员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们更加不敢小瞧这位三十出头的科长了。不过,这位大权在握的人事科长,却没有人愿意接近,这大概是科室人员之间微妙的人际关系在起作用吧。

张克然虽独处一室,办公用具与部下却毫无二致,半新的桌椅电脑,同样的报纸,就连桌上的纸笔也是统一领取的办公用品。全站很多职工都认为人事科长握有重权,许仁杰却不这样看,科长也好,副科长也罢,均是在文件政策范围之内行使职权,有人提出超越文件政策的要求,科长副科长谁敢办理,那是要千夫指和丢乌纱帽的,那样的权力握在站段领导和上级领导的手里,人事科不过是具体落实领导意图的一个小小的机构而已。当然,站领导和上级领导一般不会行使那样的权力,即便个别领导有那样的打算,也只能暗中运作,不会让人事科的人事先知晓,避免过早地走漏风声。

站里很多职工,甚至人事科的一些人,认为张克然单独办公是为了收取好处方便,只有许仁杰明白内中的缘由,他知道,张克然之所以独处一室,就是为了方便,方便他为了继续高升而运作。许仁杰每每来到这个门前,都会感慨万千,郁闷之情骤然升起,不过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多年的磨练,让他无比谨慎,对此,他从不议论和评论。许仁杰很清楚,张克然成为科长,除了个人能力,更主要的是靠关系,当上科长,张克然并不满足,他还想当副站长。许仁杰瞧不起张克然,但他也知道,瞧不起瞧得起对张克然不起任何作用,道理虽明白,可就是瞧不起,这不仅仅因为张克然抢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许仁杰进来,张克然急忙挂断电话,笑呵呵地站起身,说:“老许,来,快请坐。”

两人落座,张克然说:“老许,刚才路局来电话,说他们明天要开始工人技师考试,接下来就是答辩,大概要几天的时间,路局让咱们站去人监考、组成答辩评审小组,我这些天有事无法脱身,想请你去。”

看到许仁杰要说话,张克然笑着拍拍许仁杰的膝盖,真诚地说:“许老兄,你知道的,上级很快就要来咱们车站,竞聘副站长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了,这段时间我得准备材料。老兄,你想想,我要是竞聘成功,不就给你倒出位置了吗?说心里话,许兄,在你面前我总觉得不安,因为我占了你的位置,因为科里的工作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所以我必须好好报答你,我竞聘成功,在班子里我举双手同意你当人事科长,我知道,你和主管咱们的林副站长关系不错,强站长对你印象也很好,有了我们这三票,加上你的能力,人事科长的位置非你莫属。对了,科里的工作该放手就放手,各尽其职各负其责嘛。”

对于张克然的许诺,许仁杰不看好可也不敢轻视。

张克然参加工作后,先是当了两年乘务员,之后当了两年车长,再之后调进路局团委任一般干部,两年之后来到车站任人事科长,两年刚刚过去,此人又瞄上了副站长。在这个半军事化的大企业里,两年一格往上升,确实罕见,据说这一切,皆缘于张克然有一个好爸爸,一个在路局大权在握的爸爸。这是不敢轻视的原因。

不看好的原因很简单,张克然连连高升,早已引起很多人的侧目,站里的几位领导表面不说什么,却均没看好此人,同级的中层干部,对此人意见更是老大。就算张克然竞聘成功,民主评议能否通过也未可知。再说,许仁杰不会幼稚到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虽说心里不痛快,科长安排的工作还是要干的。

“呀,老许,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重要的事说完,张克然关切地问了一句。

许仁杰淡淡地说:“心脏有些难受,没啥。”

“老许,不行你现在就回家歇歇,养精蓄锐明天还要监考呢。”

“不用,还有不少工作没完,没别的事我过去了。”

回到大办公室,许仁杰说明自己明天要去监考,然后开始安排工作,安排完所有的工作,下班时间快到了。

准备下班时,江佩云问:“许哥,去上级单位监考一定很威风吧?”

张秀梅笑道:“威风?你正好说反了,去路局监考简直就是受罪,不信你问问老许。”

许仁杰苦笑一下,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不到四十的龙建,笑嘻嘻地说:“小江,要是让你去监考,我保证你当天就得跑回来。”

三十出头的兰野说:“让我去监考,还不如让我去行李房干一天力气活呢。”

江佩云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呀?”

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笑过了,张秀梅说:“小江,你光想着威风,你哪知道里面的难处呀,有一年路局考工人技师的人特多,咱们人事科去不少人监考,这可遭罪了,管得松,路局领导说你不负责,管得太严,不定得罪了哪一个领导。”

江佩云奇怪地问:“考试的不都是工人吗,跟领导有什么关系呀?”

龙建说:“领导就没有亲朋好友呀,领导答应某人了,你管得太严,某人没抄着,没考上,领导是夸你呀还是收拾你呀?”

江佩云恍然大悟,说:“呀,这么难干呀,许哥,还是别去了。”

兰野笑着说:“这是工作,你说不去就不去?不过你放心,许哥分寸把握得好,咱们车站也只有许哥能胜任这项工作。”

张秀梅感慨地说:“工人也不容易,老许最知道工人的难处。”

这时,下班的铃声响了。下楼时,许仁杰在心里说了一句:“我能不知道工人的难处吗?我就是工人出身。”

来到楼下,人流向大门涌去,许仁杰却转身去了楼后。

由于地点限制,车站办公大楼背靠铁路线前临一条交通要道,下班后,人们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就算踏上回家的路了。几年前,许仁杰像同事们一样,或骑自行车回家,或坐公共汽车,自行车丢失后,就改成了步行。不是舍不得再买一辆新自行车,更不是为了省一元钱的车费,主要为了锻炼。

科室坐了二十多年,许仁杰感到身体每况愈下,腰酸背疼颈椎咯咯响,消化不良、便秘、心脏难受,让人不可理解的是,从不喝白酒的人得了酒精肝,更离奇的还有呢,不到五十岁的人竟然提前长出了老年斑。许仁杰很清楚,这些毛病与常年久坐不动、缺乏锻炼有关。当然,心情郁闷、工作紧张是其诱因。

有了这个认识,许仁杰开始步行上下班。步行就要选择路线,从大门出去,同行的人多,人们边走边唠,许仁杰是人事科副科长,谈唠中,向他打探各种消息的人很多,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绕过办公大楼,穿过一道小门,就走进了货场。货场里除了忙碌的职工,就是一节节或装满货物或已经卸空的车厢,再就是内燃机车头来来往往。这样的场面动中有静,以静为主,许仁杰相当熟悉。

许仁杰进入铁路系统,第一个工作是连结员,或叫制动员,老百姓俗称钩子手。这个工作有相当的危险性,跳上滑动的车厢,将一节节车厢分开;或是在指定位置,将铁鞋卡在铁轨上,让车厢停下。许仁杰在这个岗位上流过汗,也流过血,工作三年入党,又工作两年负伤,之后带着伤残考上脱产电大,电大毕业后,在车站人事科工作至今。

往日走到这里,许仁杰总会放慢脚步,享受宁静的同时,回味当年的艰苦。这个时候,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是呀,比比现在仍在辛苦工作的制动员,自己已经跨上了天堂。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许仁杰,你孤身一人来到铁路系统工作,完全凭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你应该满足了。心态平稳后,许仁杰会觉得冷冰冰的铁轨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注入了生命,有时他会弯腰摸摸铁轨。

不过,今天有些例外,许仁杰快步穿过铁轨,登上一道小坡,出了货场。离开单位,繁杂琐碎的工作也就离开了大脑,可是,痛苦却像退去的潮水,又汹涌而至。精力无法集中,痛苦无法消除,是他快速穿过铁路线的原因,这个时候再在铁路线上闲庭信步,无异于自绝生命。

回到家里,许仁杰脱下外衣,随手扔在门旁的鞋柜上,然后向卧室走去。爱人刘梅跟在身后说:“仁杰,刚才苏阳来电话了。”见许仁杰没有反应,刘梅接着说:“苏阳说他爱人已经同单位领导打好招呼了,这两天咱就可以去看房。”

苏阳是许仁杰高中时的好同学,苏阳的爱人单位有几套顶账回来的二手房要往出卖,许仁杰早就有意换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因钱不多,只能选择二手房。有了买房意向,许仁杰发动亲朋好友,今天有了回声。

许仁杰走进卧室,无力地倒在床上。卧室没有开灯,加上许仁杰一直背对爱人,刘梅没注意到许仁杰的脸色不对,她继续说:“苏阳说,有两套房子地点格局楼层都不错,一套实用面积七十多平,三十几万就可以买下,还有一套一百多平……”

“别说了!”许仁杰嘶哑地吼了一声,刘梅愣住了。

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刘梅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追问许仁杰为何情绪反常,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夫妻二十多年,许仁杰在家很少发脾气,沉默的性格决定人的习惯,无论在单位多么郁闷、多么痛苦,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今天这样反常,难道出了什么大事?想到这里,刘梅觉得浑身发冷,她不知道将有什么样的打击落在这个家的头上。

刘梅的单位效益不好,十年前提前办理了内退,每月只有三百多元的退休工资。回到家后,刘梅没有再找工作,操持家务,陪伴女儿学习,从小学到中学,去年终于将女儿送上了大学。刘梅的父母早已去世,许仁杰的父母现在七十多岁,这个家没有任何外援,整个家庭重担压在许仁杰一个人的肩头上。

良久,许仁杰喃喃地说:“小梅,今天中午,我抽时间查询股票,只剩下十几万了。”

“什么?!”

“这段时间单位太忙,我忽视了,没想到股票能跌到这个程度,几支股票全跌了。买房子?永远买不起房子了!炒股这些年,好容易炒到三十多万,一夜之间就完了。”许仁杰的声音里充满了凄凉、绝望和痛苦。

知道了具体的灾难,刘梅反而平静下来,她慢慢坐下,说:“仁杰,别难受了,股市这样,损失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想开些吧。”

床上的许仁杰动了动,干涩地说:“单位不顺心,股票又这样,快五十岁的人了,仕途上没有发展的可能,唯一的指望就是换一套好一些的房子,哪知道,这个心愿也落空了。”

“别这么想,跟别人比,咱家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苏阳家房子大,可他早早下岗了,这些年不是也没干出名堂吗?说起来,论能力论水平,苏阳不比你差,可现在就是这样,没有机遇和靠山,什么也干不成。还有你同学振生,比你有毅力能吃苦吧,现在不是还住在三十多平的小房子里吗?媳妇没工作,孩子上学,跟咱家比,振生家多困难!仁杰,咱家房子地点还行,楼层也不高,将来女儿结婚了,家里就咱两个人,四十多平够住了。你身体不好,工作又忙,千万别为了这事病倒了。我这些日子就出去找工作,一个月怎么也能挣一两千块钱。”

普通百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遇到了灾难就不活了吗?唉,认命吧。许仁杰慢慢坐起身,听了刘梅的最后几句话,心头先是一热,接着一阵酸楚,他低下头,痛苦万分地说:“小梅,对不起!”

第二天,许仁杰勉强坚持去了路局的考场。还算不错,路局很多人认识许仁杰,见他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人们边骂车站的领导,边给许仁杰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着监考。许仁杰清楚,路局的同行们骂车站的领导,主要针对张克然,都知道张克然抢去了人事科长的位置,也算是变相安慰一下自己吧。

许仁杰一夜无眠,此时浑身酸软无力,大脑一片空白地坐在那里。他什么也不想,也不愿意想,就这么坐着。

路局工人技师考试和答辩终于完事了,许仁杰回到车站,马上开始筹备本单位的考试和答辩,一切忙完,已经到了秋天。按惯例,科室人员开始轮休,每年轮休,许仁杰总是让科员先走,今年有些反常,许仁杰决定先走,然后再安排其他人走。

这段时间,刘梅要出去找工作,许仁杰没有同意,他觉得,既然好工作找不到,一般的工作什么时候找都可以,股票损失不仅对自己是重大打击,对刘梅的打击也不小,两人有必要出去走走,散散心调节一下心态。都快五十岁了,锻炼身体和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是今后最重要的事。

走进张克然的办公室辞行,首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竞聘稿,再看看张克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副站长的位置唾手可得。这位年轻的科长热情得有些虚假,一再许诺帮许仁杰当上科长。看着张克然的眼神,许仁杰不由怒火上升,他从张克然含笑的眼睛里看出了内容,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得意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得意与施舍,仿佛人事科长的位置是一个吃剩的窝头,现在这个吃剩的窝头就要扔在你的眼前了。许仁杰强压怒火,退了出来。

旅游回来,当晚许仁杰带着南方的特产,去了林副站长家。寒暄过后,林副站长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张克然的父亲将要调往南方,是平调,还是升迁,抑或是出了问题逃跑了,林副站长没有明说,许仁杰也不感兴趣。从林副站长的潜台词分析,张克然没戏了。张克然没戏了,自己自然也没戏了。许仁杰并不感到太失望,相反,有一种轻松和解恨的感觉。

事实果然如此,张克然没有当上副站长。整个科室没有一个人觉得惋惜,解恨的同时,众人都替许仁杰抱不平,张秀梅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她说,什么东西呀,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给好人倒地方。

落选后,张克然再也没有走进人事科的大办公室,对许仁杰的态度又恢复了以前不冷不热的样子。许仁杰现在的心态很平稳,似乎他变成了一个观众,于忙碌中偶尔抬头看看热闹,以解除疲劳。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九月末,十一长假来来往往的客流渐渐增多,车站又一次忙碌起来。与往年一样,车站又组成几个组,去售票厅、候车室、站台和出客口检查督导,原本人事科长张克然是小组长中的一个,可张克然病了,请了病假,组长的重任就落在许仁杰的肩上。好在许仁杰在车站工作时间长,很多人都认识他,都能积极配合许仁杰带领的小组。

正在忙碌,许仁杰忽然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只有七个字:张克然将要调走。短信没有落款,手机号是林副站长的。许仁杰将短信删除,平静的心里又起波澜。林副站长的用意很明显,张克然调走,人事科长的位置将要空缺,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许仁杰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一旦失去,人事科长的位置也就遥不可及了,自己毕竟快到五十岁了。

车站的人流如潮起潮落,刚刚送上车一波,没等喘息,马上又下车一波,一波紧接一波,让人应接不暇。连续几天在人海里拼搏,人变得昏昏沉沉麻木不仁,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下意识的惯性使然。许仁杰一次次地想集中精力思考对策,却总是在刚开始思考时就被打断,连给林副站长回短信的想法也无法实现。首先没有地方,身前身后全是人,连偌大的厕所里面也人满为患。再就是没有时间,两只脚如陀螺一样停不下来,大事情没有,全是零零碎碎的小事,这些零碎的小事将许仁杰团团围住,忙碌中,他不得不忘掉了自己。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是夜半时分,要给林副站长挂电话,想想又放弃了。这么晚了,怎好影响人家休息呢,这个念头刚刚消失,躺在床上的许仁杰,已是鼾声如雷。

早晨走出家门,许仁杰放弃了步行锻炼,浑身酸软地登上了公共汽车。在车上,他拨通了林副站长的手机。林副站长也很忙,不待许仁杰多说,他说:“老许,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多年,轮也该轮上你了,你放心,这几天我就找老强,只要不出意外,问题不大。对了,不多说了,我要去开会了。”

许仁杰觉得心往下一沉。不出意外,意外还少吗?张克然之前已经出了几次意外,如果一个意外也不出,自己早就应该当上副站长了。汽车到了终点站火车站,新一轮拼搏又要开始了,望着人流如织的站前广场,许仁杰觉得脑袋骤然间大了好多倍。

海潮一样来往的人流终于变成了涓涓细流,许仁杰也终于病倒了,第二天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前些日子,刘梅在地下商业街找到一份临时工作,起早贪黑地忙。看到许仁杰一副难受的样子,刘梅犹豫着问:“仁杰,要不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

许仁杰强打精神说:“不用陪,我这是累的,歇歇就好了,刚上班就请假,老板还不炒你鱿鱼呀,走吧。”现在略好一些的工作不好找,许仁杰不想让刘梅再次丢掉工作,再说,他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单位的事。

临出门,刘梅说:“地下手机没信号,中午我给你挂电话。”

许仁杰吃药后又躺下了,刚刚睡着,手机突然响了,是单位的电话。接起电话,是主管领导林副站长,林副站长说:“老许,身体好些吗?”

许仁杰说:“吃了药,刚睡着。”

林副站长说:“老许,不好意思,你现在得来一趟,张克然调走了,班子和各部门已经签了字,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签字他走不了,再说他还要向你交接工作。我看了,他买了中午的机票,等不及了。”

许仁杰清楚,工作上没有什么可交接的,张克然两年来几乎没有介入人事科的工作,让自己去,主要是为了签字。许仁杰咬紧牙关,磨磨蹭蹭地下了楼,打车去了单位。

签完字,张克然紧紧握住许仁杰的手,说:“许大哥,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不管什么时候,等我工作有了起色,我请你和嫂子去南方旅游,一切费用我包了。”

许仁杰说:“你走得太急,我又病了,真应该给你送行,好在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祝你一切顺利。”

送走张克然,许仁杰犹豫,是回家还是去见见林副站长,这时手机响了,电话是刘梅打来的。刘梅在电话里大吼道:“你不是在家睡觉吗,跑哪儿去了?”

许仁杰说明情况后,刘梅大喊着:“你不要命了?赶快回家歇着!那个破科长能当就当,当不上拉倒,在我们娘儿俩眼里,最重要的不是科长,是你的身体!”

许仁杰忙说:“好,好,我回家,马上回家。我说,你不是说地下没信号吗?”

“我上来搬货!”

在家休了两天,第三天许仁杰上班了。来到单位,许仁杰明显感到有了变化。其它科室的同事,见面时都是满面笑容,人事科的部下们都改了称呼,不再叫许哥老许,一律改叫科长了。对于这些微妙的变化,许仁杰很感动,同时也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娘的,凭什么我老许就不能当科长,我他妈当副站长也够格。想是这样想,许仁杰还是不让部下们这样称呼。

忙到十点多,积压的事情处理完,许仁杰正在犹豫是否去找林副站长,忽然门外有人喊:“老许,你来一下。”

许仁杰抬头看,见门外之人正是林副站长,不觉有些意外,也有些慌乱。往外走时,部下们不是挑起大拇指,就是做出胜利的手势。

在林副站长的办公室坐定,林副站长沉重地说:“老许,你,唉,你命不好哇。”

许仁杰浑身一抖,痛苦地暗叫一声:完了。

林副站长脸色难看地接着说:“你当人事科长,班子成员没有一个有异议,昨天下午,我和站长去路局就是为这事,哪知道路局领导已经决定让路局的人下来当科长。老许,说心里话,我在路局说话没有力度,站长真为你争了,甚至拍了桌子。唉,老许,对不起了,站长让我带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了。”

这个意外,太突然,也太意外,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许仁杰大脑里一片空白。良久,大脑才恢复一些,不知为什么,许仁杰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年四季,不管多么恶劣的天气,制动员都要准时出现在作业面,都要准确及时地完成任务,那个时候,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就是有时间复习考上电大。电大毕业后,根本不敢想能进科室,可幸运突然降临,自己进了人事科。许仁杰深知,由工人到干部,看上去只是跨出去一步,实际上对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一条终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唉,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没有一个人不想越过越好、越走越高,可是越到高处立脚点越少,这个时候个人的努力是不足以成事的,人心所向也是苍白的,关键是要具备很多客观条件……

“老许,老许!”

轻声呼唤惊醒了沉思中的许仁杰。

林副站长劝道:“老许,想开些吧,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你是老铁路了……”

许仁杰打断林副站长的话,说:“林站长,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放心,我不会放下工作的。就这样吧,你忙,我回去了。”

林副站长站起身说:“老许,别走,站长在办公室等你呢,走吧,我陪你过去。”

消息传开,整个办公大楼一片哗然,在人们惊讶的目光里,新任人事科长上任了。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正在进行,路局领导将新人事科长送来了。

人事科的科员们议论纷纷,江佩云说:“听说,新来的科长也是团委的人,张姐,你说许哥要是路局的团委副书记,是不是下来就能当副站长呀?”

张秀梅说:“我看差不多,说不定能当上站长呢,唉,老许呀,命不好。”

龙建嚷道:“怎么又是团委的人呢,咋的,进了团委升官就快是咋的?”

兰野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嚷道:“我操,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他妈进人事科干啥,我他妈应该拿十万块钱送礼,拼了小命也要钻进上级团委。”

“干什么你们!”门外传来一声低吼,众人转头看,见是许仁杰。

许仁杰脸色阴沉地说:“发什么牢骚,干好自己一摊工作比什么都强,工作出了问题,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众人都是一愣,共事多年,从未见许仁杰发火,转而一想,大家明白了许仁杰的用意,新科长若是小肚鸡肠之人,现在给你记下一笔账,秋后找你的晦气,试想一下,吃亏的会是谁呢。于是,大家不再吭声了。

许仁杰吩咐道:“一会儿新科长来和大家见面,调整好情绪和心态,不要闹出不愉快。”

新科长叫赵林,与上一任科长张克然比,赵林更年轻。不过,赵林与张克然最大的不同,主要表现在工作上。赵林上任后,与副科长许仁杰长谈了一次。赵林说:“无论从年龄还是工作经验,你都是我的前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许仁杰说:“客气了,怎么称呼都可以。”

赵林说:“那好,我就叫你许哥吧。许哥,我没干过人事工作,一点经验也没有,是个外行,往后在一起工作,请许哥多帮助。”

“经验是积累来的,不像高科技不下大力气学就无法掌握,人事工作琐碎繁杂,只要有耐心和细心,很快就能变成内行。”

“好,许哥,我想要咱们科所有的文件和规定,我先弄懂这些,相关政策规定了然于胸,接下来再接触具体工作,我这个思路对吗?”

许仁杰点点头。还别说,要想尽快由外行变成内行,这确实是一条捷径。

“那好,一会儿我把文件给你送来。”

“不用,许哥,我现在跟你去取吧。”

赵林说到做到,整天关在小办公室内,埋头阅读背诵所有的文件和规定。这是一项枯燥的工作,多年积累下来的文件和规定太多了,想在短期内弄懂背熟,只能下苦功。面对厚厚的文件,赵林无暇他顾,人事科的日常工作,还是压在许仁杰的肩上。

很快,冬季来临了,世界经济不景气,波及到了中国的外资与合资企业及相关的众多行业,没到春节客运高峰,返家的人流高峰提前来了,站里又组成几个小组,准备下去检查督导客运工作。赵林对许仁杰说:“许哥,有件事跟你商量,文件和规定我就要看完了,我想麻烦你当组长,再给我创造一段时间。”

许仁杰不想当这个组长,想想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再想想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头发胀、手发凉、心发慌。不去又有些说不出口,毕竟赵林来的时间短,这件事就算由领导决定,自己也躲不过去。他娘的,还是去吧。自然,许仁杰又成了组长。

全球经济衰退,受害的不仅仅是许仁杰,外出打工的人也不能幸免,很多企业倒闭、放假,打工的人只能卷起铺盖回家,这样,春运客运高峰提前来了。车站所有的检查督导小组全都盯在了火车站,人事科只留下科长赵林和科员江佩云处理日常工作。

忙得晕头胀脑的许仁杰不知道,站里出了一件大事,有关人事科的大事。

事情是这样的。

铁路运输进入高峰,部里同样组成了检查督导小组,到全国各大运输枢纽检查工作,这天检查组到了路局。路局领导急忙将电话打到站里,说检查组要去车站,并让站长立刻去路局汇报情况。

强站长紧急召集班子成员布置工作。其实,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几次,但每次都不敢掉以轻心,必须严肃对待。布置完工作,强站长飞快地下了楼,打算立刻赶到路局。哪知道,下了楼,却出不了楼门了。

办公大楼外面站满了人,一辆灵车赫然停在门外,灵车前有几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在大喊大叫,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号啕大哭。强站长愣住了。

听说站长出来了,一个小伙子上前哭诉起来。听了一会儿,强站长才闹明白。原来,小伙子的父亲是车站职工,昨天早晨上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家属找到车站人事科,赵林说既然是车祸,应该等待交警部门处理,有了结果,车站再根据文件处理。因为赵林太年轻,加上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显得有些慌乱,家属产生了怀疑,认为赵林没有诚意,代表车站领导推脱,家属一怒之下,今早雇灵车将死者拉到了这里。其实,赵林处理事件大方向是对的,只是没有经验,加上文件掌握得不透彻,才产生了这个后果。

强站长急于去路局,打电话让赵林下楼处理。主管领导林副站长和许仁杰都去了车站,担子自然由赵林担起。

赵林跑步下楼,看到混乱的场面,脸色变得惨白,同时也有些恼怒,他挡在强站长前面,对遇难职工家属大吼道:“你们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向你们说清楚了吗?你们听不懂中国话呀!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做是扰乱社会治安,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们让开,让站长出去!”

赵林的大吼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反而激怒了闹事者。披麻戴孝的小伙子边哭边骂:“你他妈放屁!我爸在铁路干了一辈子,现在死了,你们不仅不关心,反而推脱,你他妈算什么人事科长。”

一个中年妇女大哭道:“有你们这样当领导的吗?啊,太没人性了,我不活了!”

中年妇女的哭喊,更加激怒了小伙子,他大吼道:“我他妈跟你拼了!”说罢,抡起拳头,向赵林冲了过去。

赵林没有经过这样的事,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慌乱,急忙后退,不料却将身后侧身而站、打算下楼的强站长撞倒了。强站长没有提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鼻子重重地磕了一下,鲜血当时就流了下来。

一时间一片大乱。

强站长爬起来,手捂流血不止的鼻子,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江佩云,他喊道:“小江,快、快给老许打电话!”

江佩云喊:“打了,打电话了,林副站长的电话我也打了!”

混乱中,许仁杰终于赶回来了。

向江佩云了解完情况,许仁杰站到了众人的面前,大喊道:“静静,静一静!”混乱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许仁杰说:“大嫂、小伙子,死者是我们铁路的职工,你们悲痛,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我们在一起工作几十年了。你们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吗?你们不要激动,听我说好不好?”

小伙子高喊:“听你说可以,不过要是不解决问题,我们就不走了。”

许仁杰挥挥手,说:“单位职工伤亡有文件明文规定,我们不可能不按文件执行,这个请你们放心。你们来的意思我明白,之所以没有马上去看望你们,你们也清楚,现在是客运高峰,车站人人都忙,没抽出时间,请你们谅解。车站为什么没有马上处理这起伤亡事件呢,因为这是一起交通肇事事故,交通部门出来处理结果,如果责任全部在司机,赔偿金额就会多一些,如果责任各半,赔偿金额就不会太多。根据赔偿金额,我们才能做出处理意见,国家文件明文规定,肇事者赔偿和单位补偿是有比例的,不信一会儿你们可以上楼看文件。我的意思,你们再耐心等等,等肇事赔偿出来后,单位的补偿决定会立刻做出的,这一点你们可以完全放心。当然,职工死亡家属应该享受的待遇不变,这同样有文件规定。”

这个解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闹事者商量一会儿,最后小伙子对许仁杰说:“你说的这些我信,不过我想看看文件,要不我不放心。”

许仁杰说:“看文件可以,不过你们赶快把灵车开回去,围观的人也都散了吧,时间长了,性质就变了。”

小伙子说:“行,就听你的,他们都走,我跟你上楼看文件。”

许仁杰不知道刚才的一幕,他说:“文件在赵科长那儿,你跟他去就可以,我还要去车站。”

小伙子情绪又激动起来,高喊道:“不行,我不相信那个姓赵的,你不领我看文件,我们就不走!”

强站长拍拍许仁杰的肩头,说:“老许,你留下,让小赵去车站。他妈的,关键时刻还得老许。”

许仁杰说:“不行呀站长,人事科的文件都在赵科长手里,你让他走了,我也没有文件呀。”

强站长对呆愣在一边脸色惨白的赵林吼道:“你,快去找文件,找出文件立刻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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