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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里的皂角树

2018-11-20陈红

火花 2018年6期
关键词:皂角屋脊竿子

陈红

娘说,过了白露就该打皂角了。

我家有一棵皂角树,长在老院里,论起年纪,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我们搬离老院已有二十多年了,老院子荒草丛生,石头到顶的堂屋,墙壁裂了好几道缝,西南角的墙面也往下塌陷,摇摇欲坠的样子。配房的房顶早就塌了,只剩下几面矮矮的砖墙。院子的围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失去围墙的老院更显得荒凉。

只有院子里的这棵皂角树依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与周围颓废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家爬树打皂角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娘。

娘,娇小,但不瘦弱。她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从小干农活就是一把好手。爹是从大城市下乡来的,农活几乎一窍不通,上树爬墙更是不行。听娘说,爹爬过一次树,趴在树杈上吓得腿如筛糠,抖个不停。娘笑着说,算了吧,还是我来吧。从此以后,爬树打皂角就成了娘的活儿。

娘爬到皂角树上,倚着树枝,手里拿着一根长竿子,伸腰挥臂,“啪、啪、啪、啪”,皂角应声落到地上。我和弟弟、妹妹争抢着去拾。不一会儿,篮子里,箢子里,都是满满的皂角了。

年年打皂角,年年娘爬树,我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然而,今年娘却说,俺爬不上去了,得找人打了。

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呢?春种秋收,扬场耕耙,上街下店,娘处处都是好手。屋漏了,娘爬上屋脊换瓦;茅厕里的粪满了,娘拿上破舀头出粪;皂角熟了,娘爬到树上打皂角……娘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没想到“超人”也会变老。

我们只顾读书,工作,养家,没时间替娘干活。其实,娘能干的许多活,我们根本不会干,娘从来没让我们干过。她说,苦了一辈子,就不再让孩子们也这样苦了。

娘今年六十三了,腰身还算挺拔,头发也没白,只是手上、胳膊上长出了老年斑,眼角也有了些许的鱼尾纹,岁月还是在娘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娘怎么能再爬树打皂角呢?我们怎么就忽略了呢?

我的爱人主动要求打皂角,其实,他在海边长大,连皂角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打皂角那天,娘不放心,还是找了一个当地会爬树的人帮忙。他是我家的老亲,我们喊他三大爷,和爹同岁,长得干干巴巴,爬起树来却敏捷得很。他蹲在皂角树最高的枝头上,颤颤巍巍,像只长臂猿。娘顺着梯子爬到树的底层,打下面的皂角。我的爱人爬到一个粗大的枝杈上,靠着摇动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舞动手里的长竿子。他神情庄重,汗水顺着黝黑的面颊往下淌,略微发福的身体显得很吃力。

树底下,我的儿子,还有小侄女,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争抢着捡拾掉在地上的皂角。

皂角树早就长过了屋脊,枝叶越过墙头,伸到邻居家去了。四十多年的岁月越发让它枝叶婆娑,高大粗壮。明年、后年、大后年,乃至以后的许多年,谁再爬到树上打皂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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