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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的情结

2018-11-20成娜

火花 2018年6期
关键词:庄稼韭菜公公

成娜

泥土无论大小,相信那些喜爱种东西的人和它是有一定情结的。远的不说,就我公公和父亲来说,我知道他们是非常热爱土地的。

公公搬到城里来十好几年了,但他对土地的热爱还是不减。

公公所住的黄山小区是一排排旧式的老房子,除了外观色彩的暗淡外,内部设施的装备多半还是比较齐全的。

住在那儿的老年人居多,虽说是上了年纪,但他们的生活还是很有情趣的。也许是老来心宽的缘故,他们大都会放弃城里人的隔阂与陌生,经常凑在一块说笑玩乐,很像农村老家的随意生活。他们串门子,偶尔也会把希罕的东西顺便带上;他们喝茶聊天拉家常,还会组织各种小小的娱乐活动,甚至把各自的家伙晒出来,你的京胡,我的二胡,他的锣鼓,不管合拍不合拍,只要凑在一处,保证是快乐闹翻天,生活的情趣便也在这不合拍的吹拉弹唱里四下洋溢。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蹲在外面的石桌前,把扑克牌甩得啪啪响。下象棋的时候人更多,下棋的和观棋的都憋足了劲,吆喝声,笑骂声,一片接着一片,把大半个小区搅得沸沸扬扬。

因为老式的楼房没有车库,所以车大都停在道上。除了停车占用的空间外,靠北墙的地方还多少剩下点空地。就这么点地方,那些视土如金的人们也不会错过好机会,于是便有人拿出铁锨来翻地耕种。

这样,楼前那片洒满金光的空地上,时常会钻出一小簇一小簇的绿意来,那是很惹眼的。在拥挤与狭小之间,在贫瘠与生硬之间,一小片绿苗倔犟地生长着,那绿意给人的感觉绝对是舒畅的,它会让呆板的心情一下变得放松起来,一种小小的愉悦便开始在心底增长。

那些菜地大都很无序,横着的,竖着的,又都很袖珍,二三米见方的有,一米见方的也有,菜的品种也不少,韭菜、菠菜、白菜、小油菜、胡萝卜都能够寻得到。偶尔也会看见几株爬蔓的,那是南瓜或丝瓜。瓜秧在地上匍匐,并使劲地把肢体向四方伸展,再伸展,再后来它的长蔓便会搭到附近的小树枝上去。那树枝终究太细,等结了瓜才知道,树身竟然不能承受如此之重,所以不知哪一天又一下从树上跌下来。好在南瓜秧不怕摔,竟然没事似的继续生长。杂草当然少不了,这东西不用你招呼,它自然会铺天盖地地袭过来,一不小心,最丰收的便是它。所以那些只管开始不管结果的人,很多时候只收获了青草,菜却不知去向,或者草中有菜,菜中有草,各得一半。当然也有那勤快的,他们时常一早一晚地在那小菜地里来回扒拉,于是一片碧绿盎然,清爽着路人的双眼。

公公住在楼的最尽头,出了楼道门便是一座小平房子,那房子夹在两幢楼之间很是碍眼,像是旧式的车库。偶尔也会看见房子的门会开,敞敞的,什么也没有,不知谁家在使用。

公公也是热爱泥土的人,那时公公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在瓦砾堆里开垦出一小片菜地来,也就一两米见方,好歹也算个菜畦,然后把韭菜种子撒上,等待着丰收的喜悦。有时丰收远不如想象的好,等到收获的时候,公公就会把一小袋韭菜送到我们家。打开袋子,那韭菜细细的,如银丝的面条,里面夹杂着一半杂草,那草也是细细的没有多少筋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韭菜摘好,这样一大半就去了,包水饺是不够了,做韭菜炒鸡蛋正合适。这是公公的心意,起码是无公害的,断然不能浪费,味道当然比买的强多了。

一年又一年,虽然收获不是很多,但年年是有的。因为那些零星的土地,公公的生活也快乐了很多。

这样老式的小区式菜地是经常可见的,珍惜土地充分利用土地资源应该说是值得赞赏的。

同样是居住的地方,可并不见得都对土地有那么的热衷。

那天去一个同学家,他们居住的小区也和公公这儿差不多,楼房看上去要更新一点,或许是因为楼前杂草乱如麻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并不那么协调。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也不小,除了停车外,中间的绿化带部分也用花砖砌成一个漂亮的花池子。因为缺少人管理,如今已是花谢池空,除了一两株刺槐外,最扎眼便是一簇簇葳蕤茂盛的杂草了。那草长势实在茂盛,就那么直直地往高处疯长,高得可以淹没了人的大半个身子,一不小心踏进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有些诧异,这草怎么就可以茂盛成一种悚然呢?同学看我疑惑的眼神,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啊,谁还爱管闲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公共场所又不是个人的事,能将就就将就了。同学也有点不以为然。我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么一大块地方,为什么非得让它长草,浪费了多可惜,种上点菜不更好么!别的不说,起码在视觉上也比这要享受得多。同学又解释说:不是没种过,以前有人种过的,菜长得也不孬,可总是让人偷偷给铲了。显而易见,他们认为这空地是大家的,凭什么不商量一下自己就把菜种上了。小区里住户多,人心也是上下不齐,没事就四下里犯嘀咕。楼前的空地就这么大了,有了你的就没有我的,你抢着种上了,我没捞着心里就不舒坦,所以捣乱的就来了。要么都种,要么都不种,都种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都不种,这地也就被搁置起来。那草却不邀而来,它不会找人商量,所以见缝插针,就那么摧枯拉朽地一路茂盛下去了,却没有人再言语了。

我无话可说,人有时就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寸土必争不是坏事,要是放在国与国之间那是绝对必要的。可是放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之间,这寸土必争未免就有点斤斤计较了。

搁置的茂盛,疯长的是草,萎缩的是人的心灵。

这样想想公公所住的小区,倒感觉到他们的和睦来了。相对来说,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父亲说他的土地有两个颜色,一个是金色的,一个是绿色的,他用金色播种希望,用绿色收获喜悦。

正午的阳光强烈地直射着父亲沾着泥土的脊背,他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把汗水挥洒成一片湿漉漉的豪迈。那汗水不听话地顺着面颊流下来,和着脚下的泥土,一起滋润着枯涸的大地。父亲佝偻着背站在地里,一片绿浪在他身边翻来滚去,偌大的绿绒毯被风捏起了层层褶皱,父亲瘦弱的身影在绿浪里起伏成一个灰色的圆点,连同他共同作战的农具,一起定格成一种伟大而壮丽的画面。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年轻到衰老,他就像一个不愿离开军营的士兵,就那么死心踏地地种着他的庄稼。他一直在那片土地上滚爬打磨,把一生的精力都消耗在了那片泛着生机的土地上。庄稼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他精心地守护着,不愿轻易随手抛弃。与他在土地上相伴的除了那头老黄牛,还有那辆地排车。

当经济的浪潮冲击着闭塞的小村,脑子反应快的人便把地承包出去外出打工挣钱去了。父亲没有赶趟儿,他说即便挣钱再多,他也不会外出,他除了种地之外什么也不会,他的作用只有在土地上才能显现。他说他可以挣钱不多,但他可以用土地养家,可以把金土地变成绿绒毯,可以从土地里往外掏钱,土地就是他的金矿石,他离不开他的土地,那是他生命的源泉。

这话似乎一点也不假,父亲地里来地里去,他的一生真的只是从地里往外掏钱。父亲用他勤劳的双手,用那片泛着阳光色彩的土地,把老老少少一家七口人的生活装点得温暖而舒适。也是在那片土地的滋润和营养下,他的三个儿女都先后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以城里人的身份告别了以土养家的故乡。父亲望着他的儿女笑逐颜开,那是另一种丰收的喜悦。

父亲是个种地能手,他会种各种庄稼,而且种得很好。

早年的时候父亲种过棉花,十几亩棉花一茬一茬地在他的手里开满了花,秋天的时候更是洁白一片。父亲寻着那一片洁白,看着那一片丰收,暗红的脸庞被映得温和而又光亮。

父亲种棉花一般是要套种,这样可以增加复种指数,以此来提高收入。在两行棉花的间隙,父亲会种上绿豆,因为绿豆成熟期短,等到棉花往高处拔个的时候,绿豆已经成熟了,两不耽误。

父亲也会在棉花地里套种西瓜,西瓜的成熟期约为两个来月,为了不耽搁棉花成长,西瓜要比棉花早种一段时间。

种西瓜是很累人的,从播种开始就没了清闲的时间,然后经过压蔓、打头等一系列成长过程,直到西瓜成熟,父亲要在地里滚爬两个多月。很多时候父亲饭都来不及回家吃,早晨上坡之前把一天的干粮和水准备好,直到晚上日落西山甚至星星眨眼他才疲惫地赶回家。劳累是一定的,可父亲却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表露过,那是怎样的一种含蓄与承受,只有父亲心中最清楚。

父亲也种菜,黄瓜、茄子、辣椒、豆角、菠菜、西红柿、白菜、萝卜、甘蓝菜等都可以轮番上阵。从春到夏,从夏到秋,那菜是五花八门,一应俱全,根本不用担心哪个季节会断菜。

父亲热爱着他的土地,也喜欢着他那绿绒毯一般的庄稼,他不会随便浪费一丝一毫的土地。除了成片的庄稼外,地边地沿,地沟地坎,只要能种庄稼的地方,父亲绝不会让土地白着。他会在沟沟沿沿上种上几棵豆角或者南瓜,高粱和芝麻也时常在地头站岗。收获是一种喜悦,即便是小小的几株果实,也别有一番甜蜜在心头。

今年中秋节回家,看见父亲拉了一地排车豆子回来。我心里疑惑着,现在的地比以前少了许多,除了三亩整地的麦田外,不可能有多余的空地来种那么多的豆子。母亲把我的疑惑解除了,她解释说那是打麦场的地,现在有联合收割机,根本用不着在场里打麦子了。原来父亲还是不会错过任何开垦土地的机会,他把麦场里的地翻耕了,种上豆子,于是便有了金秋更多的收获。其实父亲已经用打麦场的地种了好几年了,只是我不知道,他还把临近几家的麦场也一块开垦了,反正人家也不要,父亲捡了来却欢喜得了不得。即便不起眼的一点小地,到了父亲的手里,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父亲和他的那些泥土交情很厚,看到土地他就感到快乐,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土地。

其实父亲就如那些泥土,平凡着,伟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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