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 诺
2018-11-20川流
川 流
沈运龙当“看族”整整十年了。
沈运龙退休前是县供销社的党委书记,常年从事党务工作,为人严谨,不苟言笑。他当“看族”是退休之后的事。
退休后,沈运龙一下子陷入巨大反差中。以前上班,他整天忙于工作,不是开会,就是组织学习,还要找人谈心,日子充实得很。除了工作,沈运龙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单位同事有人节假日钓钓鱼、打打麻将,沈运龙觉得是不求上进,玩物丧志,经常大会小会地提出批评,也就没人敢邀他一起活动。在供销社,沈运龙始终与同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如今赋闲在家,每天看电视、翻报纸,日子一分一秒都是那么漫长难熬。沈运龙女儿远嫁外地,难得回家一趟也是来去匆匆。老伴的退休生活却很丰富,她加入了一个黄梅戏票友团,和十几个退休老人一起练嗓子、到广场唱戏,每天上午在家做家务,吃了中饭就出门。留下沈运龙一个人在家里,翘首以盼等着老伴回家。
其实也怪不得老伴,当初老伴邀过沈运龙一起出去活动,劝他别整天守在家里,把老年病都守出来了。但沈运龙却说一帮老头老太整天疯疯颠颠成何体统,丢人蚀面的。气得老伴说,那你就一个人守着电视呆在家里吧,我才不陪着你过这种没滋没味、死气沉沉的日子呢。
小区里退休老人不少,除了沈运龙,供销社的退休老人还有老马、老江、老李和老何。沈运龙住的这个小区原来是供销社的宿舍区,房改时个人将所住的房子买断了,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卖房,小区住的人才杂起来。这老马、老江、老李、老何和沈运龙年纪相仿,都在前后一两年退休,只是他们在职时有的是普通职工,有的是中层干部,上班期间就对沈运龙敬而远之,退休后自然不会和他玩到一起。
老马、老江、老李、老何四人在小区结成了个小圈子,每天下午一点,他们准时集中到老何家打麻将。老何家房子宽敞,儿子女儿又不在本地,老何老伴和沈运龙老伴一起参加老年票友团,下午家里清静。四个人从一点打到五点半,准点开场,准点歇牌,如同上下班一样。
这天下午,沈运龙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见老伴还没回家,就下楼去等,顺便遛遛弯。远远的,就看见老马他们热热闹闹地边说边走来,老何是要去菜市场买菜,所以一起出来。只听老李连比划带说,最后一把牌真是可惜,挂得好好的七对,硬是没坚持住,把一万换成一条,谁知刚一换就摸到了一万,白白错失了自摸的机会,不然胡了那把牌就本到利归,今天不会输了。老马气鼓鼓地说,你只不过输十来块钱,还不是因为你老出牌给老江碰,害我今天输了三十多块。老江接话说,你们也别眼红,我是难得赢一次,最近我输得还不够惨吗?老何眼尖,最先看见沈运龙,咳嗽一声轻声说,别说了,别说了,沈书记来了。
大家抬头,已经与沈运龙劈面相对,回避已不可能,四人只有讪讪地打招呼,沈书记,散步呢?说完就想绕着走过去。
以前上班时,作为党委书记的沈运龙管理严格。有一次老马、老李、老江、老何四人吃了中饭躲到办公室打扑克,赌注是谁输了谁请吃晚饭,谁知一玩就玩过了上班时间,被沈运龙当场抓住。上班打扑克本来就违纪,这还有赌注就是赌博,那性质更为严重,因此,沈运龙勒令他们写检查并在机关全体干部职工会议上作检讨。如今虽说都退休了,但沈运龙余威尚存,四人见了他仍不由犯怵。
沈运龙今天却格外和蔼,他停住脚步,笑眯眯地看着四人,说,打麻将呢?歇了?
四人心里有些发毛,不知沈运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江接话说,没事大家一起坐坐,消磨时间呢。老江当过销售科科长,算是供销社中层干部,工作中与沈运龙接触多些。
沈运龙继续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并没有移步走开的意思,他点点头说,打牌好,打牌好。
大家以前从没和沈运龙闲聊过,也不知如何继续聊下去,尴尬中,还是老江接着说,沈书记有空一起去坐坐,我们每天下午都在老何家打呢。
老何附和,是呀,有空去坐,有空去坐。
不过是随口敷衍,四人都相信沈运龙是绝对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
没想到沈运龙仿佛正等着他们邀请,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表态,好,好,明天下午我就去。
老江、老何一时愕然。老李说,我还要赶回去接孙子呢。老马也说,我老伴还等着我帮她换煤气罐。老江、老何醒悟过来,连声说,沈书记你散步,我们先走了。四人擦着沈运龙的身边急急地过去了。
估摸着沈运龙听不见了,老李才抱怨,你们也真是的,怎么邀沈书记这个老古板去,这不是扫大家兴吗?
就是,他哪和我们是一路人!老马对当年的事还心存芥蒂。
如今退了休,打牌娱乐很正常,虽说不用再担心沈运龙批评,但如果他真在场,四人可以想象到,那麻将还怎么打得舒畅!
老江自责,怪我多嘴。
老何安慰说,你也别多想,我看沈书记不过随口一说,他哪会真去呢。
对,对,我们四人正好是一副牌搭子,他去了也是多余。老李点头。
那他肯定是开玩笑的。老马松了口气。
第二天下午,老马、老江、老李像往常一样,差五分一点,准时来到了老何家楼下。没想到,沈运龙已经到了,他左手拿着大蒲扇,右手端着保温杯,正站在楼道口等。见了三人,沈运龙笑着说,都来了,我知道老何家住这栋,但不知在哪层。
三人面面相觑,到了这地步,只有硬着头皮打招呼,一起上到三楼。
老何早打开了防盗门,靠门边地上摆着三双换的拖鞋,客厅麻将桌也摆开了。看到沈运龙一起来,老何有些惊慌失措,这么多年,虽说住在一个小区,沈运龙还从没有到过他家呢。拖鞋也少备了一双,老伴又出了门,老何连声说,沈书记进来,进来,不用换鞋,不用换鞋。
这怎么行呢,再找双拖鞋来,我换上。沈运龙倒不见外。
老何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到拖鞋,只好把脚上的拖鞋脱了,自己换上老伴的拖鞋。大家进了屋,没有像以往直接上麻将桌,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来,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还是沈运龙提醒,大家打牌呀。
老何说,沈书记来打吧,到我家来,我搞服务工作。
老马、老江、老李也抢着说,沈书记来打,我们来搞服务。
沈运龙沉下脸,说,搞什么名堂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打牌!我不过是来看看,推三推四干什么?是不是嫌我碍着你们了?
哪里,哪里,沈书记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见沈运龙生气了,老何连忙赔小心,并偷偷向其他三人使眼色。
是呀,是呀,沈书记能与民同乐,我们高兴着呢。其他三人连忙说。
那你们还不开始打牌?沈运龙的口气不容置疑,透着领导的威严。
四人不好再拖延,按惯例坐到麻将桌旁,摆牌、叫骰子、摸牌,开始打起牌来。
沈运龙自己搬张椅子坐到老何和老江中间,一手摇蒲扇,一手端着茶杯,边喝茶边看大家打牌。
以往四人打牌不时开开玩笑,有时也争争吵吵,屋里热闹得很。但今天旁边坐着沈运龙,大家是要怎么别扭怎么拐扭,一个个像鬼掐到了颈说不出话来,牌也出得慢慢吞吞,胡了牌的拿钱时要偷瞄一眼沈运龙,放了炮出钱的也要看一眼沈运龙。四人玩的赌注很小,胡一把牌不过两块三块的。
看了几圈,沈运龙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但他不言不语,仍兴致勃勃,有滋有味地看着,那蒲扇摇得不紧不慢,那茶喝得啧啧有声。见大伙的茶杯水浅了,他会起身拿开水瓶加水,慌得老何连忙起身阻止,抢着拿瓶加水。沈运龙还不让,说,你打牌,不要分神,我来加!严厉得就像是当年安排工作,老何也不好再坚持了。
沈运龙帮谁加水,谁都禁不住欠身,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想当年,可都是大伙帮沈运龙端茶倒水的,一下子颠倒过来,还真不适应。
沈运龙看出了大伙的不自在,他说,我闲着正好帮你们倒水,你们安心打牌,不要管我。
一下午的牌就这样在尴尴尬尬中歇了局,沈运龙起身看看墙上的钟,叹道,这时间过得真快呀!
回家的路上,沈运龙边走边问老李,那把牌你三个四筒怎么还碰一个四筒呢?
老李说,那是杠牌呢。
杠牌?哦,杠牌。沈运龙自言自语。又问老江,你那把牌全是条子,怎么也可以胡牌?
老马抢着回答,他那是把大牌,叫清一色,今天下午老江要不是胡那一把牌,怕是要输得脱裤。
打麻将还有这么多名堂?沈运龙听得似懂非懂。
三人暗笑,看来沈运龙是真不会打牌,这不会打牌看牌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他闲着无聊,心血来潮偶尔为之吧,那明天恐怕是请他来也不会来了。
第二天下午,老马、老江、老李差五分一点到了老何家楼下,果然没有看见沈运龙,三人暗暗高兴,寻思总算摆脱了沈运龙。谁知他们高兴得过早,等上了楼走进老何家,就看见沈运龙正和老何一起,忙着摆麻将桌、倒茶。三人愣住了,老何无奈地说,沈书记早到了呢,非要帮着摆场子,拉都拉不住。
沈运龙招招手说,都到了,场子已摆好,快上桌,快上桌,开始打牌吧。
四人只有坐到桌旁,开始打起牌来。大家凑在一起打麻将虽说是娱乐,消磨时间,但毕竟是有赌注的,几圈牌下来,输赢明显了,四人注意力更集中了,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在意沈运龙坐在旁边。好在沈运龙观牌不语,君子风范,倒也没什么影响。
自此后,沈运龙是每天下午必到老何家,前来看牌。而且他按照四人打牌的时间,一点准时到,五点半歇牌一起回家,风雨无阻。
渐渐的,四人对沈运龙看牌也习惯了,再没有了最初的拘束。牌打得顺手时哼歌唱戏、喝水抽烟、摇头晃脑,手气背时唉声叹气,捶胸跺脚,怪爹骂娘。
沈运龙在一旁陪着大家高兴或懊恼,对打错了牌或输了钱过于自怨的人细声劝慰,说,慢慢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然出错张牌是正常的。或说,你在这里输小钱,你儿子在外面赚大钱,事情总是相辅相成的嘛。或说,今年你女儿给你添了一个胖外孙,这是大喜呀,你输点钱就等于是请大家吃喜糖。就像他在位时做干部职工的思想工作一样,既耐心又有条理,打错牌或输钱的人听了,郁闷的心情舒坦了许多。
倒茶加水的事沈运龙包了下来,谁茶杯里的水浅了,他会马上续上,如果哪个的茶过久了不喝,他还会拿去倒掉重新换一杯。在洗牌的间隙,沈运龙劝不喝茶的人,老年人要多喝茶,可以清洁肠胃,促进消化呢。大家从最初的不习惯到慢慢习惯到习以为常,何况四人都在打牌,也只有沈运龙闲着。有时谁杯里水浅了,还会主动说,沈书记,帮我加点水吧。虽然还是叫书记,但却自然习惯,把他当成小圈子中的一员了。
有沈运龙在一旁看牌,好处还不止这些:他可以换手。以前四人打牌,如果有人要上厕所,那其他三人只好干等着,现在沈运龙可以帮忙换手摸牌,等上完厕所的人回来接着打牌。他可以换钱。由于赌注小,常常会出现没有零钱的现象,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先挂账,但挂账让人分神,年纪大有时容易忘记,为此少不了争吵,现在没有零钱了,沈运龙马上去楼下找小卖部换,保证四人打牌现讲现,不欠账。他还可以裁判。打牌难免发生纠纷,过去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牌场上人的话又不起作用,往往争得面红耳赤,现在有沈运龙在一旁,有纠纷就让他评评,而他总能站在公正的立场说话,四人也服他,纠纷很容易化解。
看了一个月,沈运龙对麻将的规则基本熟悉了。进步快是因为他虚心好学,每天散了牌局,沈运龙有疑惑在路上总要请教,其他人也乐为人师,一一指点,下次打牌遇到同类问题,还会让他到身边看着,现场指教。沈运龙为此还专门到书店买了一本《麻将攻略》,细心研读。他的水平,已经不光可以换手摸牌,还可以帮忙打牌了。哪个坐累了,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板,就会让沈运龙帮着打几把,谁的手气背,也会让沈运龙换着打几圈换换手气。
只是沈运龙换着打牌可以,但他只限于换手,决不参与其中赌输赢。有一次下午突然变天,老江老伴又在外面有事,打电话让老江回家收被子,来回用了半小时。这功夫沈运龙帮老江换手打了几圈,没想到手气特别好,接连自摸了三把,有一把还是清一色,赢了几十块钱。老江回来,说,沈书记,钱是你赢的,归你了。沈运龙摆摆手说,那怎么行,我是帮你打,赢的钱当然是你的,来,来,你接着打。
其他三人心里说,这沈运龙怕是刚学会,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想着打牌了,看牌哪有打牌好玩呢。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沈运龙看牌的热情丝毫没减。有时谁来晚了,他就会打电话催,比他自己打牌还急。他的牌技也越来越高了,看谁出错了牌,当时不说,事后他会指出来,甚至帮着分析错在哪里。场上谁对出哪张牌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时,也会叫他,沈书记,来看看我这牌,出哪张合适。沈运龙走过去认真看,但不发表意见,只说,我看了两家牌,不好说,你自己拿主意吧。虽然他不说,但大家下次照样叫他,因为事后他可以告诉你,那张牌出得对不对。一个下午,没有打牌的沈运龙也忙得很。
有一天,老马中午喝多了酒,困在床上起不来,弄得下午的牌局泡了汤。第二天,沈运龙批评老马,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不爱惜身体,像年轻时一样贪杯呢?你看看,因为你的缘故,害得大家一个下午牌也没玩成。
老马嘀咕,不是还有你吗?你不可以凑一脚?
沈运龙认真地说,我说过的,我是来看牌的,不会参与打牌。
老何问沈运龙,沈书记,你难道真打算这样一直看下去?
沈运龙望着老何,有些奇怪地问,看牌不好吗?
老李叹道,沈书记,你这是不折不扣的“看族”呀!
看族,哈,看族!老江回味着。
老马拍手,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如今沈书记成为第五十七个民族了。
沈运龙并不生气,笑着说,看族,这个名字好,我觉得做“看族”很好呀,一来可以锻炼脑子,防止老年痴呆;二来可以消磨时间,充实生活;三呢,还不用劳神,你们输赢不关我事,省得伤脾伤肝。
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老何家的麻将桌由手搓的变成了电动的,老马、老江、老李、老何四人的麻将打了三年,沈运龙的牌也看了三年。四人的圈子变成了五人的,四个打麻将的,一个看麻将的,成了小区内最有特色的组合。
如今,四人打麻将,沈运龙这个“看族”没到场,这牌局就不会开始。仿佛没有沈运龙在旁边看着,这麻将就打得没意思。
这几年,沈运龙在四人之间协调了无数次矛盾,劝解了无数次纠纷,他还给大家制订了几项规定:一是规定大家要有大局意识,没特殊情况不能无故缺席,影响其他人娱乐。二是以娱乐为主,不管什么时候赌注都不能增加,这叫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三是规定每个人每天付两块钱茶水费,天热天冷开空调也要适当付些费用,他带头付钱,不能让老何一个人负担。沈运龙定的几条大家都没意见,特别是第三条,摊到每个人头上的钱不多,都能接受,这事老何开不了口,但常年累月即使老何不计较,难保他老伴背后没有想法,如今收了钱老何心里平衡,他老伴也不会说什么。
有时,哪个在家里和老伴拌了嘴,或是和儿女闹了矛盾,带着情绪上了牌桌,被沈运龙看出来了,他会认真地问清情况,然后逐一分析,客观地指出问题所在,劝道,少来夫妻老来伴,夫妻一场几十年不容易,能让的就让让,宽容待人最重要。或是说,现在社会不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们身上。在他的劝解下,心中不快的人又能心平气和地打麻将了。
在看牌的过程中,沈运龙感觉他这个昔日的党委书记又有了用武之地,觉得退休生活很有意义、很充实。其他四人也不觉得沈运龙是多余的人。也许没有沈运龙当“看族”,老马、老江、老李、老何四人恐怕也玩不到这么久呢。
十年转眼过去。“看族”沈运龙眼睛不行了,变得只有微弱的视力,医生说是老年白内障,目前手术条件尚不成熟,只能先维持着,到成熟后再考虑动手术。沈运龙倒想得开,说,七十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里,能摸索着走就行。
只是影响看牌。再坐到牌桌上,沈运龙只能模糊地看见四个人,桌上的麻将也像一个个小花点闪烁不定,麻将上的图案更是无法看清楚了。他有意退出,不再来看牌,可是老马、老江、老李、老何不让。老何说,你都看十年了,突然不来,我们这牌还打个什么劲呢。老江说,我们老哥儿几个,缺了你,心里堵得慌。老李说,你不来,我都不知道胡多少钱呢。老李自从前年得了老年健忘症,记性越来越差,每次胡牌,都是何运龙帮着算账。老江也劝,来吧,来吧,有什么为难事,我们也好问问你。
盛情难却,何况沈运龙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哪舍得下几个老哥们,这十年,如果不当“看族”,不天天来看牌,他都无法想象日子怎么熬。因此,虽然他眼睛不灵光了,仍然坚持每天来看牌,老马、老江、老李每天下午都会到他家去邀他,将他搀扶着一起到老何家。如今的沈运龙其实只能说是听牌了,打牌时,大家出牌时特意大声地报牌,好让沈运龙听清楚。边打牌,四人边聊天,国家大事、家庭琐事的,什么都聊,不能看电视、不能读报纸的沈运龙从牌场上能了解许多事情。
沈运龙依然会帮临时上厕所的人换手,他能凭手感摸牌、理牌、出牌,手法娴熟,准确无误。老李说,沈书记,你这技术赶得上香港的赌王了,这么多年,你不打牌真是可惜了!
老马问,是什么原因让你只看不打,十年来甘愿做“看族”呢?
就是,就是,为什么你一直不打牌呢?老江、老何异口同声问,看来这个问题已困惑他们很久。
沈运龙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履行自己一个誓言而已。当年,我让你们做检讨时,就向全体干部职工发过誓,我这辈子不会从事赌博活动。虽然你们打麻将主要是为了娱乐,赌注也很小,不过玩点小刺激,但毕竟是赌博。
当年的事沈运龙不提四人早忘了,仔细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过那么回事,只是人一生说过的话、表过的态、发过的誓多了去了,有谁又真会记在心里,这么死死地坚守呢?
沈运龙真不愧是当过党委书记的!看着双眼微闭、正襟危坐的沈运龙,四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心底里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