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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工作与替代性创伤:情感卷入的风险与机遇

2018-11-17理查德英格拉姆伊恩巴伦张骁健邢朝国

社会观察 2018年6期
关键词:替代性社会工作者实务

文/理查德·英格拉姆 伊恩·巴伦 译/张骁健 校/邢朝国

社会工作的一项关键工作在于建立关系和运用同理心,在此背景下,考虑社工替代性创伤的普遍性及其影响变得尤为重要。尽管人们对实务过程中管理主义的主导地位和社工与服务对象关系的真诚性存在很多争议,但很显然,在社会工作实务经验中,社工的人际层面和自我层面都是极为重要的。

服务关系的建立要求社工全身心地关注那些希望与其提升信任、理解和洞察力的服务对象,并与之建立真诚的联系。这就要求社工用一种赫尼西(Hennessey.R)所说的同理心的方式来开展工作。芬顿(Fenton.J)和英格拉姆(Ingram.R)也提出这种实务方式要求建立情感层面的联系,社工要具备情感上的反身性,同时还要具备理解他人情感世界的意愿。虽然这有时看起来像是社会工作者理所当然的不可辩驳的特质,但这也可能显露或引发社工个人的复杂情感。

情感联结对社工实务而言是重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也会对社工产生潜在危害。情感联结的影响是多变的、多方面的。“创伤事件”的本质可以是社工亲眼目睹或亲身参与的直接经验,也可以是与他人交谈过程中得来的间接经验。另外,这种“事件”可能是单一的,也可能是由创伤性反应引起的相关问题的集合。当把个人经历、创伤历史和用来处理不幸的弹性因素考虑在内时,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多变。鉴于社工实务情境的丰富多样性,把创伤作为一个重要议题来看待是至关重要的,以确保对创伤的警醒和预防。

麦卡恩和皮尔曼(McCann & Pearlman)最先界定了替代性创伤这一概念,那时人们普遍认为对创伤群体的研究有加剧创伤症状的风险。早期的研究聚焦于紧急救助和灾难援助,然而,由于研究多是描述性的而非实证的,证据的质量受到了限制。近期的替代性创伤研究更多是由专业人员开展的,如急救人员、灾难援助人员、护士、医生、药剂师、记者和热线工作人员。一些研究已经涉及到与社工经验相关的潜在性创伤。有鉴于此,本文主要阐述替代性创伤的概念、不同职业群体的发病率、从业者患替代性创伤的风险以及预防。本文最后聚焦社工替代性创伤的最新研究。

替代性创伤的概念

在文献综述中,有一系列术语可以用来描述服务受创伤群体的专业人员的负面情绪,如继发性创伤压力、精疲力竭、替代性创伤和同情疲累。精疲力竭被认为是“情绪超负荷和情绪耗竭,以人格解体、长期情绪紧张和个人成就感降低为特征”。另一方面,继发性创伤压力指的是“因了解到重要的人所经历的创伤事件而引发的行为和情感,这是一种因帮助或希望帮助遭受了创伤或不幸的人而产生的压力”。相比之下,替代性创伤是一种更为严重的“因对案主‘创伤材料’的移情投入而引发的社工个人的内心体验”。无论是在专业领域还是在个人生活领域,替代性创伤都是累积、持久和明显的。替代性创伤也被视为同情疲累,指的是因卷入案主的创伤经历而产生痛苦,进而导致专业人员在情感层面和认知层面出现反应能力下降的现象。雷等人(Ray, Wong, White and Heaslip)强调,服务创伤患者的专业人员需要具备较高的护理水平,由此可能会引发他们生理层面和心理层面的同情疲累。杜波依斯(Dubois)指出,如果没有注意到替代性创伤的症状,替代性创伤对人的心理健康产生的影响会是长期的。很明显,回应这些困难且复杂的情感层面的实务问题,会使个别社工受到严重损害,也会对从业者的功能和决策产生重大影响。

与此相反,有些研究者更加关注替代性创伤而非病理,关注什么是服务创伤群体之后引起的正常反应和预期反应。另外,不是所有研究者都将替代性创伤简单地看作是一种负面反应。阿诺德等(Arnold, Calhoun, Tedeschi,and Cann)认为替代性创伤可能带来替代性创伤后成长,它能够提高专业人员的洞察力和意志力,比如,赫尔南德斯等(Hernandez, Gansei & Engstrom)把替代性创伤适应力描述为社工在服务创伤人群时表现出的忍耐力和恢复力的提高。这表明,替代性创伤可能是实务中建立的情感关系的恶性后果,但它本身是极有价值的,如果运用得当,可以提高社工的实务能力。

替代性创伤的职业患病率

学者们研究不同的职业领域中替代性创伤的性质和范围。范斯坦(Feinstein, Owen and Blair)发现近五分之一的战地记者都有抑郁症状,他们大多用酒精进行自我治疗。同样程度的继发性创伤压力也出现在服务精神病患者的工作人员身上。法拉(Farrar,2002)发现10%的灾难救援人员都表现出替代性创伤症状。同样地,12%的急救服务人员都经历过临床水平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与心理治疗师相比,警察的创伤性应激障碍症状要更明显一些。目前少量的研究对社会工作者的替代性创伤进行评估。梅尔德伦(Meldrum et al.)发现澳大利亚的社区心理辅导人员,包括社会工作者在内,都经历过继发性创伤障碍,一直从事创伤人群服务会使社工变得习惯和麻木,这反过来会导致社工在情感上更为脆弱。布莱德(Bride)对282名硕士学位层次的社会工作者进行了继发性创伤压力调查,结果显示,他们之中有28%的社工有轻生的念头,25%的社工表现出情感麻木,14%没法回想起服务案主的过程,还有5%的人从他们所经历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康拉德和凯勒(Conrad and Kellar-Guenthar)发现在科罗拉多州的363名儿童保护工作者(也是社会工作者)中,有约一半的人经历过同情疲累,然而,他们中的70%仍然有较高的职业满意度。

替代性创伤的风险因素

替代性创伤的风险因素一方面包含了专业同理,另一方面又包含了与创伤患者或创伤资料的长期接触。例如,专业人员通过反思自己的悲伤、恐惧和其他强烈的情绪来适应创伤者的痛苦,这就会在个人层面影响到专业人员。看令人震惊的图片、聆听和目睹服务对象支离破碎的信仰,这可能会导致服务者的自我认同、世界观和精神发生变化。就服务者自身创伤经历对其替代性创伤形成的影响而言,相关证据是混乱的。鲍勃和雷格尔(Bober & Regehr)认为有创伤病史并且仍在服务创伤人群的社工应该寻求支持,以在早期阶段对这些创伤病史进行反思和讨论。

替代性创伤的一个风险因素是专业人员所服务个案的创伤程度。在工作中,更多地接触性虐待个案的专业人员,尤其是在接触儿童性虐待、性犯罪者或曾有过创伤经历的案主时,专业人员患替代性创伤的几率更高(McAllister,2003)。服务创伤个体的时间长短是预测替代性创伤的因素。但是贝尔德和詹金斯发现从业者的精神痛苦与其服务的创伤个数之间无相关性。有关专业人士从业年限的研究也提供了一些相反的证据。鲍勃和雷格尔发现工作年限与对亲密关系的消极信念呈正相关。与此相反,艾利夫和斯蒂德(Iliffe & Steed)发现服务家庭暴力的社工很难发现替代性创伤的征兆,因为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另外,德安吉利斯(DeAngelis)提出,替代性创伤的风险在于没有认识到专业人员因服务痛苦的案主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在组织层面也已经确认了一系列风险因素。非支持性管理、低薪资水平和提供服务的挑战都是精疲力竭率较高的预测因素。鲍勃和雷格尔确认了组织因素的影响,反对把讨论重点放在专业性应对策略上,因为这可能会导致把替代性创伤的发生归责于个人,这会导致专业人士更不可能主动寻求帮助。

预防

一系列保护因素都可以用来预防替代性创伤。埃德尔森(Eidelson)和他的同事认为高度的使命感是一种可以预防替代性创伤的保护因素,对于志愿者来说尤其适用。受过良好训练的专业人员,尤其是接受过创伤知情方面训练的专业人员和有稳定的高质量的督导的专业人员,知道如何更好地预计和处理替代性创伤。

自我关怀、自我培养、身体健康、休闲活动以及知道何时应该寻求帮助都是有助于降低替代性创伤风险的因素。保持工作之外的兴趣爱好可以降低专业人员的压力水平,有计划的休息和调整能够为专业人士灌输希望、明晰生活和工作界限,这些都可以增加专业人士的适应力。自我关怀的关键在于:改变社工对自己经历的看法,把紧张的情绪表达出来,了解自己的身体和生理感觉,与别人进行心灵交流,获得家庭支持,参加娱乐活动。社工还需要避免在工作之余接触创伤资料,比如创伤的电影和书籍。

很重要的一点是,若预防的责任完全落在个人身上,可能会使个体从业者遭受成为“问题人”的病态化风险。例如,有研究发现,组织层面的支持有助于促进工作人员给遭受性侵害者提供持久的服务。支持性的组织环境包括工作之余的空间、持续的专业提升和专业督导。替代性创伤被视为一种职业风险,因此社工应当有机会去宣泄和诉说自己的创伤经历。莫里森(Morrison)强调了工作场所的政策是怎样地提升或抑制了这些因素。鲍勃和雷格尔指出预防替代性创伤的重点是机构提供具有安全性和支持性的工作环境。

社会工作与替代性创伤

尽管替代性创伤在社会工作者中的潜在发生率较高,但是只有少量文献明确探讨了这一议题。考克斯和斯坦纳(Cox & Steiner)探讨了社工应对替代性创伤的策略,这些策略可以缓解替代性创伤的症状、减轻替代性创伤的影响,他们强调接触创伤事件和创伤资料会使社工产生自我怀疑感和愤怒感。齐格弗里德(Siegfried,2008)也再次确认了与继发性创伤压力有关的症状,提出同理心是一种关键性风险因素,因为它使社工暴露在案主的创伤事件和叙述中,导致社工士气低落、健康不佳、缺席会谈。尼莫和哈格德(Nimmo & Haggard)在文献综述中比较了同情疲劳、继发性创伤压力和替代性创伤,特别强调了替代性创伤与实务中常见的复杂情感反应不同,并提出了它们相似的症状可能会使人们难以意识到替代性创伤的出现。乌略亚和罗斯(Ulloa & Rose)关注儿童福利工作者对替代性创伤流行程度的认知,并归纳了替代性创伤的影响,如健忘、攻击性、梦魇、疲劳、动机缺乏和头痛。

虽然替代性创伤对社工个人的影响是非常明显和深刻的,但是对社工的替代性创伤也有一些有效的支持。英格拉姆(Ingram,2015)提到,在情感支持和情感反应方面,督导可以起到广泛的治疗作用。曼宁·琼斯等(Manning-Jones et al)提出督导可以减轻与替代性创伤有关的孤立感、孤独感和其他严重的负面情绪。齐格弗里德(Siegfried,2008)也承认督导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同时也提出了更多建议和策略以强调在不同领域给予社工支持的必要性:

●职业层面:服务的个案数和常规的高质量督导

●机构层面:定期休息、年假以及来自同事的支持

●个人层面:自我关怀(健康、锻炼、反思和精神活动)以及保持工作和生活平衡的能力

●应对策略:对实务的情感层面进行自我反思

曼宁·琼斯等对多个领域的替代性创伤后成长进行了文献梳理,如社会工作、心理治疗、葬礼主持和医务人员。齐格弗里德指出,通过反思和自我关怀,社工有机会辨识自己的优势,帮助别人获得希望感。斯普莱文斯等(Splevins et al)提出,如果同理心能够用来突出我们自己的优势,进而成为未来实务工作的动力,那么同理心实际上就成为了一个保护性因素。另外,巴林顿和莎士比亚·芬(Barrington & Shakespeare-Finch)和乌达克(Hudek)注意到社工与服务对象之间的关系质量可以作为社工在创伤事件后获得康复和成长能力的标识,他们认为这是正能量和支持的来源。

社工在工作中经常接触有过创伤经历的案主,并且要在同理心关系之中把这些创伤事件表达出来(Siegfried,2008)。出于实务工作的需要,社工应该获得支持和机会去反思和处理他们实务中的情感内容。督导就是一种可以提供这样支持的重要形式,它需要识别由实务引起的有意或无意的情绪活动和情绪反应,这对提升社工决策质量和幸福感起着重要作用。这就要求督导通过“消极感受力”过程来“把握”社工,在这个过程中,实务中复杂而未解决的情感问题被允许和合法化,而不是暂时搁置或草草解决。

柯林斯(Collins)提醒我们,在复杂的实务环境中,社会工作者处理问题、得到成长的抗逆力与社工的乐观态度以及进行反思的动机密不可分。这些乐观态度和反思动机为社工自身提供了部分保护因素,使社工努力与希望、自豪和自省等积极情绪联系起来,这正是社工解决棘手问题、得到解决方案和把握机遇所需要的。杜牙地和弗雷德里克森(Tugade & Frederickson)提出这些属性可以提高创造力和注意力,但是社工需要依靠组织结构和组织支持来提升这些属性。

角色卷入和认同

社会工作作为一种职业,需要对替代性创伤卷入有明确认知,需要采取措施以落实必要的支持来预防替代性创伤或适当控制其影响。在实务过程中,社工产生情感反应和情感联结是不可避免的,这在决策制定、关系建立和评估方面都是至关重要的。这种情感知觉使得社工能够在不同领域中做出判断。例如,只有当社工可以利用他的经验、知识和情感反应去确定“公正”的界限,对“公正”形成理解,他对社会公正的追求才是有意义的。如果我们认同在社会工作领域的诸多情境中,实务工作的人际层面和自我层面都是至关重要的,那么有关同理心和情感联结的风险和机遇就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引出了职业认同的概念,虽然这一点在职业规范、职业标准和专业知识中也有所表现,但是它也存在于“自我意识”之中。这种“自我意识”植根于个人或职业的道德、知识、角色和经历中。既然社会工作者与创伤事件的接触难以避免,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创伤,而是要认识创伤并加强对它的安全防范和警惕。诚然,对于社工来说,创伤的触发和阈值是难以估摸的,这更加突显了社工职业认同的必要性,而这种认同包含了每个社工在实务中的体验和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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