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现状、困境与策略

文/骆嘉

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建设已经走过第一个十年，金砖国家已实现从全球主要新兴经济体间的国际政治经济对话论坛到全方位机制化合作平台演进。日益完善的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对金砖国家智库合作提出新要求。但近年来金砖国家智库合作受到现实困境的制约，如何进一步推动金砖国家智库合作，使其更好地为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深化与创新建言献策，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

智库合作是金砖国家合作的助推器

金砖国家智库合作涉及的领域与不断扩大金砖国家合作的领域总体一致，不论是举办学术论坛向领导人会晤提交成果与动议，还是设立智库委员会协调各成员国金砖国家研究，金砖国家智库合作都在推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不断前行中发挥积极作用。

（一）金砖国家合作领域不断扩大

随着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不断完善，金砖国家合作领域也在持续扩大。金砖国家在外交、国家安全、国际经济、能源资源、国际发展、环境、科学技术及教育等传统领域基础上，逐年增加社会、健康、国内经济、人文等四大新兴领域的合作。合作领域由最初财政货币等经济金融领域扩充至科技创新、人文交流等非经济领域。特别是2017年中国接棒金砖主席国以来，在重视加强传统经济与政治安全合作的同时，精心打造人文交流合作成果，金砖机制由先前的“双轨并进”步入“三轮驱动”的新阶段。

（二）智库合作推动机制不断前行

金砖国家智库合作不仅在横向更多领域为金砖国家合作带来新的合作机制与合作理念，而且在纵向更多层次促进政策沟通、推动思想创新、加深彼此友谊。跨国层面上，学术论坛是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的粘合剂，智库理事会是联系各成员国公民社会间的纽带。国家层面上，俄罗斯、中国和南非分别组建各自国家层面的金砖国家智库合作协调机构。俄罗斯金砖国家研究国家委员会、南非金砖国家智库和金砖国家智库合作中方理事会先后成立。在上述智库合作协调机构的引领下，金砖国家智库及专家学者通过出版学术著作等多种方式，积极推进金砖国家研究与交流，为金砖国家功能性合作与机制性建设建言献策。

制约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现实困境

由于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有着不定具体规章、没有常设机构、各成员国轮值等特点，合作机制推进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智库合作支持。但近年来，金砖国家智库合作在发挥积极作用的同时，也面临内外部多重因素的诸多困扰。

（一）合作内驱力强劲，能力与需求脱节

金砖国家市场、政府及国际层面合作的逐层推进，对金砖国家智库合作内容展开和深化提出迫切要求。金砖国家跨国企业间的贸易投资合作渐成时代潮流，但如何在全球价值链不断延伸的情况下系统性地强化金砖国家经济伙伴关系等，应成为国际经济智库重点关注的问题。金砖国家各级政府间的经验及教训总结可互通有无，但如何推动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和能效等十大领域联合研究以促进科技创新等，应成为国内经济、环境、社会与科学技术智库尽快解决的问题。金砖国家在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和可持续发展方面有着强烈的合作意愿，但如何发挥新发展银行的绿色金融功能以支持各成员国可持续发展项目融资等，也有待国际与国内经济智库给出答案。

金砖国家智库实际能力与现实需求有所脱节，目前尚不能较好地对上述问题给予关注并开展充分讨论。不仅如此，各成员国智库关注领域与金砖国家合作领域某些方面不能完全相交。以国际外交和国家安全领域为例，俄罗斯相关智库成功地继承前苏联相关智库的学术传统，国际关系和军事防务领域同样是印度和南非知名智库的关注重点，但巴西在外交和国家安全等问题上相对超脱，中国则始终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及永远不称霸的基本路线，因而巴西和中国智库在外交和国家安全方面经营水平相对有限，智库在推动金砖国家外交和国家安全领域合作时合力不足。以环境领域为例，印度能源资源问题凸显环境和公共健康问题的严峻性，该国能源与环境智库因此迎来发展机遇，南非面向本国及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环境智库越来越多，但巴西、俄罗斯与中国的环境智库数量与质量相对有限，金砖国家在环境领域内的合作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二）金砖精神待传播，话语权普遍缺失

金砖国家已完成从资本市场投资概念到国际政治战略力量的历史性转变，“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国家合作伙伴精神有待智库加以传播。全球治理领域需付诸“开放”的合作理念。如何协调好金砖国家与其他全球治理行为体间的关系，需要在“开放”的合作理念共识上进行新探索。人文交流领域需付诸“包容”的合作理念。如何找出金砖国家文化传统的最小公倍数与最大公约数进而求同存异，需要通过传播“包容”的合作理念而提出妥善的解决之道。经济金融领域需付诸“共赢”的合作理念。如何构建出一套完整的金砖国家风险分担机制，加强金砖国家保险与再保险市场的合作，加强金融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推动金砖国家资本市场合作，需要以“共赢”的合作理念为基础给予重点关注。

受近年来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变化影响，尽管金砖国家智库已实现数量和规模上的突破，但其话语权仍处于普遍缺失状态，难以满足现实需求，向外界顺畅且全面传播有效信息。某些信息传播渠道影响力甚至出现减弱趋势。以编写政策快报和信息共享为例，部分智库特别是跨国智库网络信息更新时间跨度并不长，其开展信息及时更新的时效仅限于智库成立后的一段时期内。以出版学术著作和年度报告为例，大部分金砖国家智库的研究成果以当地语言文字进行传播，很少有优秀代表性学术著作在成员国间相互交流。以召开国际会议和人员交流为例，相关国际研讨会仅邀请金砖国家成员国专家参会，不利于智库和其它利益攸关方进行观点碰撞。人员交流以各成员国学者向西方国家开展学术访问为主，金砖国家成员国间人员交流的机会不多。

（三）亟需前瞻性研究，整体独立性不强

为激发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的新鲜活力，金砖国家越来越迫切地开辟除国际政治经济领域外的全新合作领域。不论是福塔莱萨会晤上提出网络安全问题，乌法会晤上提出人力资源与就业问题，果阿会晤上提出移民与人口流动问题，还是厦门会晤上提出探索务实合作新领域新方式问题，均反映了金砖国家需要金砖国家智库开展前瞻性研究。更何况，金砖国家传统合作领域之所以推进遇阻，恰恰正是因为智库缺乏前瞻性研究。金砖国家智库迄今开展的相关研究以阐释性研究为主。如果金砖国家智库不能充分进行前瞻性研究，那么其充其量是政府政策和企业战略宣传机构的诠释部门，无法真正成为金砖国家的健全大脑。

相对独立性是智库开展前瞻性研究的前提，金砖国家智库前瞻性研究不足的原因在于智库整体独立性不强。巴西和南非智库常常能向本国政府提出更为独立的意见，但俄罗斯、印度和中国智库支持政府政策的做法更为常见。在这种情况下，智库很难独立地开展创见性前瞻研究，也难以提出质疑性独立意见，很多政府智库不得不成为政府公共政策的宣传者和阐释者。事实上，不是每一位金砖国家智库专家都是政府外交官，没有理由要求智库专家对金砖国家看法与该国外交官对金砖国家看法完全一致。因此基于其自身判断，部分智库专家不赞成甚至质疑该国政府金砖国家政策，或许在学术研究上更有存在的必要。

推动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对策建议

金砖国家智库应根据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建设的现实要求和自身实际情况，针对性地补齐金砖国家智库合作中的一系列短板，以便进一步发挥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积极作用。

（一）建设专业特色智库，构建共享智库网络

加强智库的咨询研究能力。金砖国家智库不应单单服务于金砖国家公共政策，还应为规模日益庞大的金砖国家企业提供必要的智力支持。金砖国家应把更加关乎公共利益的问题交由非营利性智库评估，把能够通过市场机制解决的问题交给以盈利为目的的咨询公司。就智库而言，独立性是智库开展连续性叙事的核心与关键，智库在经营过程中应明确自己的身份定位，清晰自身的发展思路，亮出自己的独特观点；专业性是智库孕育高品质思想的前提和保障，智库在开展研究时应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聚焦自身的关注视线，提升自己的研究质量；公共性是智库展现人文关怀的方法与目标，智库在提出建议时应最大程度协调公众利益，维护社会公平与正义，促进社会稳定向前发展。就咨询公司而言，金砖国家应大力发展各国国内咨询行业，必要时可向印度塔塔咨询公司借鉴相关经验，以提升咨询公司对广大企业的支持力度，打破麦肯锡、波士顿咨询、贝恩等西方机构长期垄断的全球咨询行业，形成咨询公司与智库协同互动的良好局面。

金砖国家智库应认识到“抱团取暖”的力量，充分发挥各成员国不同领域智库的比较优势，创新合作模式，加强制度化约束，构建以特定问题和领域为导向的专业性及综合性金砖国家智库网络，以便智库人才和信息在金砖国家范围内进行合作、交流、互补与共享。巴西国际经济智库，俄罗斯外交、国家安全和教育智库，印度能源资源、环境和科学技术智库，中国健康智库以及南非社会智库，分别是各成员国具有比较优势的特色智库。印度和南非国内经济智库可借鉴巴西、俄罗斯和中国智库的经验，巴西、中国和南非国际发展智库可为俄罗斯和印度智库运营提供参考。可以上述特色智库作为构建金砖国家智库网络的基本因子，按照彼此共同关注的领域，采用平行关联式、核心辐射式等方式组建金砖国家专业性及综合性智库网络，实现金砖国家智库有机“串联”与“并联”，更全方位地服务于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本身及金砖国家企业。

（二）发挥协同合作效应，优势互补集中发声

强化智库的话语塑造能力。金砖国家智库合作不应仅表现为智库间合作，还应体现在金砖国家智库与其他机构间合作。其一，金砖国家框架下诸多合作机制有着共同目标，金砖国家智库应注重与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框架下的其他平台间协同。金砖国家智库应积极参与反腐败工作组会议等工作组会和工商理事会会议等专家会，以便更好地洞悉政府高层的政策需求与倾听基层专家的意见反馈；应充分借助金砖国家媒体峰会和竞争大会平台，及时发布金砖国家研究报告、金砖国家舆情观察等相关智库研究成果，抢占全球金砖国家研究的学术舆论制高点；应利用金砖国家运动会和电影节等相继举办的机会，将以平等合作为标志的金砖国家合作伙伴精神传递给社会公众。其二，金砖国家智库还应加强与全球主要合作与对话机制间的二轨交流与协作，推动金砖国家外交智库与联合国大会及欧盟委员会、国家安全智库与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及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国际和国内经济智库与二十国集团、能源资源智库与石油输出国组织及国际能源署、国际发展智库与世界银行集团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环境智库与联合国环境署、社会和教育及科学技术智库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健康智库与世界卫生组织间的对话与合作。其三，金砖国家智库要为《厦门宣言》确认的、中方倡议建立的金砖国家研究与交流基金进行可行性探讨并形成共识，为适时稳步推动“金砖+”合作新模式常态化献计献策。

此外，面对西方财经媒体和主流社会对金砖国家能否继续保持较高“成色”提出的广泛质疑，金砖国家智库应强化并提升全方位推广传播金砖国家合作伙伴理念的能力，通过不同智库间的优势互补向社会公众解读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积极引导社会公众关注和参与金砖国家合作的相关讨论，从社会舆论层面让世界各国人民更好地了解金砖国家身份和认同金砖国家立场。不同类型的智库优势有很大差别，应让智库发挥其自身比较优势，加强不同类型智库间的分工协作与有机组合。政府智库开展地方调研较为便利，大学智库学术梯队结构更为合理，社会智库思想自由度相对较大，媒体智库在舆论引导上占据优势。应采取政府智库牵头、大学智库参与、社会智库执笔以及媒体智库发声的方式，探索出一条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新模式。同时，不同智库关注领域间可以互相交叉，从而产生可供智库关注的新兴领域。对某些社会热点问题的解答，同样需要各领域智库通力合作。

（三）倡导独立自主研究，激发社会智库活力

提升智库的独立运营能力。前瞻性研究是智库的生命力所在。如果智库因噎废食仅仅开展谨小慎微的阐释性研究，那么智库存在的价值也将大打折扣。应最大限度地打破智库学术研究的某些禁区，鼓励金砖国家智库就具体问题提出独立自主的观点与意见。从政府和企业角度来看，宣传可以有纪律，研究应该无禁区，应提高智库研究问题的自由度。当智库经过缜密分析得出的研究结论，与现行政府政策方针和企业发展战略相抵触时，后者应对智库提出不同意见持更加包容的态度。智库研究成果如何发布可以另行规定，但政府与企业一定要鼓励智库进行前瞻性研究。从智库自身角度来看，研究应该大胆假设，结论应该小心求证，应提高智库研究成果的稳健度和转化度。确定的现在并非意味着必然的未来，面对未来政府管理与企业经营的不确定性，智库应在某些问题上引入情境分析和敏感性分析等量化分析方法，给出未来不同环境下不同的应对策略，提高智库研究结论的直观性、可靠性和可行性。另外，金砖国家智库合作应跳出西方国家智库的传统强项领域，这样在人工智能、共享经济和人文交流等新兴领域的合作将享有后发优势。

社会智库是金砖国家智库中思维最为活跃的群体之一，金砖国家应激发各成员国社会智库的活力，互联互通，加强合作，从而带动金砖国家智库整体独立性的提升。金砖国家应为金砖国家社会智库的发展创造契机，提供必要的资金和人员支持，引入激励机制，以加快金砖国家社会智库的发展步伐。应推动健全政府和企业咨询渠道，进一步推行各成员国政府信息公开，放宽限制，以便社会智库及时获取政策分析所需的全部信息。应借鉴多层次产业基金经验，进一步拓宽金砖国家社会智库的经费来源渠道，使未来可能设立的金砖国家研究与交流基金同样适用于社会智库，为社会智库扩充资金。可由国家财政出资设立金砖国家智库发展引导基金，由引导基金募集社会资金发起多只母基金，再通过母基金发起子基金或直接投资的方式实现对社会智库的资金支持，从而提升民间私营基金和信托基金等社会资金对社会智库发展的经费支持力度。应对金砖国家社会智库来自个人和企业的捐赠资金给予税收减免优惠支持，以支持社会智库发展并保持其研究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应秉持更加积极、开放和包容的态度，鼓励未享受延迟退休政策的退休专业技术人员组建并加入金砖国家社会智库，优化社会智库人才配置和专业知识结构，以全面提高社会智库服务于金砖国家的决策咨询力与政策影响力，共同描绘金砖国家团结合作第二个“黄金十年”的新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