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市”刍议

李 培

关于何为“亥市”，《汉语方言大词典》：“逢亥日进行交易的集市。古方言。”［1］笔者在查阅相关资料后，进行了归纳，大致可分为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痎（jie）市说”。《说文解字·疒部》：“痎，二日一发疟。从疒、亥声。”［2］《康熙字典》：“亥市……言如痎疟，间日一发也，讳痎，故称亥市。”

另一种是“亥市说”，这种说法认为“亥市”本就为“亥市”，后人所说的“痎市”，纯粹是误说。杨琳在其《亥为吉日文化之谜的破解》中说道：“其实，‘亥市’的得名并没有那么深奥”。

“痎市说”与“亥市说”，持“痎市说”者甚广，而“亥市说”则鲜有人提及，唯学者杨琳及极少数人认可。笔者查阅了众多资料之后发现：唐朝之前，“痎市”、“亥市”均无文献记载，唐朝时期，“亥市”在一些诗词中被提及，到了宋朝时期，“痎市”才有了相关的文字记载，对此，无论是“痎市说”还是“亥市说”，笔者均产生了一些疑问。

从笔者所收集来的资料来看，“亥市”出现的时间要远远早于“痎市”。特别是在唐朝诗人的诗文中，出现较多，例如：

丹旐发江皋，人悲雁亦号。湘南罢亥市，汉上改词曹。（唐刘禹锡《湖南观察使故相袁公挽歌三首》之二）

亥市鱼盐聚，神林鼓笛鸣。（唐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舟中》）

江村亥日长为市，落帆度桥来浦里。（唐张籍《江南曲》）

野桥经亥市，山路过申州。（唐张祜《途中逢李道实游蔡州》）

这里的“亥市”都是指“定期于亥日举行的集市”。为什么以亥日为市，前人曾作过一些解释。明方以智《通雅·卷十二·天文》：“后见李淳风易镜占，渔猎胜负篇云，取鱼卦宜二水。又云，鱼宜见水忌土。盖亥子属水。乃知鱼收亥日所自。”唐刘禹锡《湖南观察使故相袁公挽歌三首》之二中的“湘南罢亥市”出自《晋书》卷三十四《羊祜传》：“……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羊祜传》中所提到的“罢市”，并未说明罢何市，是罢“亥市”还是罢“痎市”？但刘禹锡在诗中却直接写道“湘南罢亥市”，这从侧面可以看出，“亥日为市”在唐朝时期已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普遍现象了。

在唐朝之后一些诗人、文学家的作品中，“亥市”在文人作品中仍有出现，且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亥市的商品交易种类繁多，并非只有“鱼盐”之属了。如：

有警则战，无警则耕。肇立亥市，招徕疲氓。圃圃有蓏，田田有秔。（宋陈仁子《牧莱脞语》卷二十《小田堡总管曹公美政碑》）

百货集亥市，莫徭偏买盐。（元陈旅《安雅堂集》卷一《题陈氏潇湘八景图》）

亥市喧阗足生意，丁年烂漫争春华。（清祁寯藻《幔九亭集》卷十一《黄在轩水部写赠丁亥岁朝图兼贻唐花二种赋谢》）

而关于“痎市”的记载，最早出现于宋代吴处厚的《青箱杂记》：“又蜀有痎市，而间日一集，如痎疟之一发，则其俗又以冷热发歇为市喻。”明代谢肇淛《五杂俎》：“岭南之市谓之虚，言满时少，虚时多也。西蜀谓之亥，亥者痎也，痎者疟也，言间日一作也。嘉庆福建《崇安县志》卷一：“若每月六市，则各乡俱有，所谓痎市，俗谓之墟”。而到了清朝的《康熙字典》则直接把“亥市”解释为：“亥市……言如痎疟，间日一发也，讳痎，故称亥市。”

首先从时间上来说，从文献中的相关记载来看，“亥市”应先于“痎市”出现，“亥市”至少最早出现于唐朝时期，而“痎市”则出现于宋明清时期的相关典籍中，既然“痎市”要晚于“亥市”，那么“亥市”由“痎市”而来的“痎市说”自然是站不住脚的。其次，从空间上来说，无论是刘禹锡、白居易、张籍还是张祜，他们诗中的地点都是在荆吴江南地区，这些地区都是自古有名的“鱼米之乡”，所以“鱼盐”作为交易商品是常见之事，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亥日收鱼为市”一说的可信度。所以，不论是从时间还是从空间上，“痎市说”都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也是需要引起注意的。唐宋之时，商品经济日趋繁荣，特别到了宋朝时期，商品经济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每隔十二天集会一次的“亥市”显然不能满足商品交换的需求，商品交换次数、数量增加，逐渐便出现了元代诗人陈旅诗中所形容的场景“百货集亥市，莫徭偏买盐”。

总而言之，“亥市”早在唐朝时期便已存在，在江南一带，每逢亥日开市，以交易鱼盐为主，而“痎市”应为西蜀之地对乡村市集的称呼。唐朝之后，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国内经济的相互交流，“痎市”的说法也从蜀地流传到了江南一代，而此时江南地区因为交易需求的变化，集会的间隔或时长或延长或缩短，开市的时间也就不一定在亥日了（亥日开市每十二天一集），有的甚至与蜀地的“痎市”一样，间日一集，但“亥市”之名仍继续沿用，只是其“名”与“实”早已分离。再加上“亥”与“痎”读音相似，于是“亥市”与“痎市”在江南地区便混用了。至于蜀地是否有两者混用的情况，笔者因为收集资料有限，且都用的是“痎市”，所以不敢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