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糖最甜

■

浙江省余姚市临山镇文化站

当走在街上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美食。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在远离城镇的乡下，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吃的，用的，还需要票证，如果逢事需要，还得自己想办法，而且是想尽办法。

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讲，大家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都没什么零花钱，谁也不会想到去买瓜子，花生。这些都是地里种的。这不，我家种着一半亩地花生，丽丽家旁边有好几排向日葵，小芬家的果树可真不少呢！

那年，我刚十岁。一天，一群女孩子都蹲在了我家的地里，找寻着什么。这块地部分已翻过，大人挖过了花生。地旁整齐地放着七、八个割猪草的秋笼(装草的竹制农具)。我就站在秋笼“队伍”的尽头，一副将军般的模样，盯着这群正在自家地里找“宝藏”的小伙伴。因为我曾立下约定：不能把土踩实了，必须轻轻地抬脚和落脚；不能争抢，只能在划分的区域里找花生，能找到多少，各凭本领，各碰运气；不许高声喧哗，只能偷着乐；每人必须上缴少量“公粮”。这都是我定下的规矩，每天都同意的人才能够进入这块地。如果违犯其中一条者，就将被剥夺权利。就算是已经十二三岁的丽丽，也要遵守约定。能找到花生吃，大家当然同意，就算把割猪草先放在一边，也要先把这件“正事”先办了。但也不是全都能遵守，小芬就发现了大“宝藏”，一个“五子连珠”躺在被拨开的土层下。一时得意忘形，竟高声大笑了起来。直笑了三声，这才醒悟。但为时已晚，只见众伙伴都怒目相向，我更是双手叉腰，胸口起伏。小芬知道自己这条路要到“尽头”了，赶紧冲过去求情，却不想踩到谁了。“妈呀，我的手！”小芬可不理会，跑到和自己同岁的我的面前，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但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出局是肯定的。小芬无奈，将手伸进衣兜里，一阵掏弄，眼珠子跟着转动，像是在数数，然后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放了花生在我手里，数得过来的数目。我看着手里的花生说：“这是你交的公粮？”小芬又舍不得一般地掏了几颗，这才了事。尽管有的小伙伴不服，但我说初犯可以接受原谅，就没人有异议了。一群“寻宝人”又开始了工作。

“叮！”什么声音？这绝不是蚊虫叮咬，而是金属相撞的声音，众人竖起了耳朵。

“叮叮！”众人停下了工作，屏住了呼吸。

“叮叮叮，叮叮叮……”

“啊！”登时“杀声震天”，大家再也顾不上“寻宝”了。因为所有人都听见并确定那是什么声音，那就是王老伯在敲小钉锤发出来的声音。至于王老伯，五十来岁的年纪，时常挑着一对比较精致小罗筐，里面更是装着老人、小孩的最爱——麦芽糖！

村子里登时不再安宁，狗在吠，鸡在叫，“山大王”们往下跳！王老伯乐意看着女孩子们从小山坡冲向自己。这时的我已经不再受到将军般的优待，没人会注意，更没人记得之前的约定。土踩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花生都可以不要了。当然，“公粮”也没法收了。大点的孩子都跑在最前头，小点的孩子也不甘落后。有几个背着秋笼的，嫌秋笼碍事，干脆扔下，任秋笼从山坡滚下，大不了挨一顿捧揍。我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大家伙儿都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自己落了后，也不管这许多，跟着追了下去。那王老伯还是照常坐在路边那块圆石头上，抽着自种的土烟叶，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

“王老伯，你不要走哦！”

“我不走，不走。”

“王大爷，等我哦！”

“好的，等你。”

“大爷，我马上来。”

“孩子们，不要急。都有，都有……”

谁还听得见这最后一句，刚才还是万马奔腾的景象，如今又恢复了往昔的安宁。倒是村子里狗叫声四起，王老伯只是吸着烟，等待着。

不多时，“喊杀声”又响起了。孩子们的家远近不一，却几乎同时从四面八方赶来。手里捏着钱的，挥舞着；小手拉着大手奔来的，喘息着。还有手里没有拿钱的，却提着一小口袋。大家都知道，里面装的是粮食，籴麦芽糖用的。一群孩子把王老伯围了起来，叫着，嚷着。大人们就在外围笑呵呵地站着。

只见王老伯不慌不忙地在石头上将烟头熄灭了，然后把装满宝贝的小罗筐往石头上一放，郑重其事地说了声：“点将开始！”孩子们便自发地围成一个大圈。大人们都知道，这是王老伯和孩子们的约定。由于人数太多，每次为了排在最前面，孩子们都要争执不休，甚至出现打了爷爷辈的都有。于是，王老伯才想出了这个点将游戏来排顺序。那就是孩子们围成一圈，王老伯念点将口诀，孩子们传球，口诀完了后，球停在哪个孩子那里，那个孩子的顺序就在前面。就这样，王老伯每次不得不念二十遍以上，直到口干舌燥为止。

当顺序排好过后，这才开始一一询问孩子们想要什么样的。没见过的人都认为这是多此一举，麦芽糖不都一样的么。如果这样想，那就多错特错了。听王老伯说，今天又出了一些新玩意儿。只见他拿出一张油布，在石头上展开。然后从小罗筐掏了一个东西出来，放在油布上。这时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条鱼的模样，不过是麦芽糖捏成的鱼。这鱼，有眼睛，有鳍，像极了，孩子们一阵欢呼。接着，王老伯又拿出了孙悟空、猪八戒、唐僧、牛魔王等，都是用麦芽糖捏出来的。孩子们看得心痒难当，都忍不住要伸手去拿了。王老伯从不让人看他小罗筐里装的宝贝，所以大家永远也不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装了多少。接下来便是买卖阶段，老人、小孩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过后，就各自散去。割猪草的还去割猪草，只不过心里都乐滋滋的。

如今，王老伯早已不在了，听说他还有传人，并且在乡镇干部的帮助下，在镇上学校外面开了个小铺子，专门给孩子们捏各种好玩的形状。

我也曾经回去找过，想再尝一尝，看一看。尽管那天我只收到了小芬的“公粮”，但我却收获了甜甜的童年。我自然不希望麦芽糖人就此落寞失传，那时条件很苦，但在党的领导下，奋斗中的人们不会觉得苦。况且，我始终觉得，它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