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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原始交换的发生与早期商贸活动

2018-11-13张学君

郭沫若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巴蜀

张学君

(四川省人民政府 文史研究馆,四川 成都 610016)

由于缺乏直接的文献资料证明,有关古代巴蜀地区的早期商业贸易问题,研究成果一向比较稀少。虽然巴蜀地区环境闭塞、与外界交通极为困难,但是自然资源极具特色,可资交换的物产、手工业产品相当丰富。文献记载的古蜀市集、巫臷行盐,近年来对西南丝绸之路的研究,三星堆石璧、海贝、铜贝等疑似交换媒介的大量出土,无不显示古代巴蜀地区存在早期商业贸易活动。特别是三星堆、金沙、十二桥古蜀遗址重见天日,发掘出震惊世界的黄金饰品、大量青铜器、玉石器以后,古蜀发达手工业与商业贸易相互促进的关系更是不容置疑的。

一、古蜀的市集与商贸活动

《华阳国志》卷3《蜀志》记载:蜀地物产,“则有璧玉、金、银、珠、碧、铜、铁、铅、锡、赭、垩、锦、绣、罽(毛织品)、牦、犀、象、毡、毦(毛织品)、丹(朱砂)、黄(石黄)、空青(铜矿石之结核者,研细则为石绿,皆染料,空青还可入药。)、桑、漆、麻、纻之饶”。蜀地先民为迫于生存需求,很早就开始开发利用本地的矿产品、蚕茧、家畜皮毛等生产出石器、陶器、蚕丝、皮毛织品等基本生活用品;也制造出蜀王、贵族等需要的玉石器、黄金制品、青铜器、漆器等奢侈品。社会分工和专业性生产的出现,必然导致商业交换的产生。由于受到生产力水平的限制,蜀人生产的手工业品,大部分用于自给,剩余的部分才用来交换自己缺乏的生活必需品。

例如,臣服于蜀国的“汁方”是专门生产生漆的部族,所产生漆当首先供给古蜀国发达的手工业之需;然后剩余产品才有可能或才会被允许同蜀之蚕丝一道,东北上中原,与殷商进行交换。与此同时,“汁方”部落的大批髹漆好手亦会随着“汁方”之漆一道,进入三星堆手工作坊,参与手工艺品的制作,承担髹漆关键工序工作并培训蜀族漆工。殷商时期的三星堆髹漆技术无疑为以后数千年名噪天下的蜀中漆工艺的先导。商末周初,随着古蜀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西南移向郫县、成都,遂使这两处的髹漆业也接踵发生、兴隆起来,以致进入战国以后,形成成都——郫县——雒县(广汉)鼎足而立的四川髹漆业中心和与三大中心为支撑点的中国漆文化区。生漆与漆器成为蜀与邻国贸易的重要商品。

古蜀时代蜀地已有原始商业,互通有无。文献记载:“耆旧相传:古蚕丛氏为蜀主,民无定居,随蚕丛所在致市居,此其遗风。蜀有蚕市,每年正月至三月,州城及属县循环一十五处。”古蜀族最初在成都平原随畜群迁徙,每一临时聚处即为集市,进行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活动。这种集市,成为后来蚕市循环举行的最早习俗。蜀地城市兴起后,人口增加,除蜀王、贵族、富人等外,城市有大量手工业者、商人、商贩从事商品生产与交换,城市生活必需品的需求大幅度上升。据学者推算,商代三星堆古蜀都城市面积约为2.6平方公里,大约有人口16383户,户以5口计,应有81915人。东周时期成都人口大大超过此数。据考古发掘推测,成都东西长约5公里,南北宽约3公里,共约15平方公里,应有94517户、472585人。似乎过多,如以战国临淄故城面积与人口比例计算,每户占地约268平方米,成都约有55970户、279850人。如此众多的城市人口,需要消费大量的农副产品和生活日用品。据学者分析,东周时期,成都城市范围只圈养家禽、家畜,不再是野羊出没之所,但在成都各个遗址中,均发现不少羊骨,指挥街遗址还出土一件白唇鹿犄角,这些羊骨遗骸很明显是与川西高原游牧部族交换而来。成都城市商品丰富,蜀地生产的生丝、麻布、毛织品、漆器、玉石器、金银制品、家禽、家畜等均有出售。外地的食盐、野生动物、皮毛也在商品市场销售。《蜀王本纪》记载,春秋时老子为关令尹喜著《道德经》,临别言:“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肆为货栈,崔豹《古今注》载,“肆所以陈货鬻之物也”。市肆是商业贸易兴盛的产物,“青羊肆”一说表明,成都已有各种商品专门市场,“青羊肆”,可能为专门销售川西北高原的野生动物岩羊或黄羊的市场。从考古发现的各类建筑遗址、繁多的器物说明,经济领域的专业分工业已形成,足以证实商品种类、数量增加,交易规模扩大。

二、巴人的食盐贸易

长江上游的巫溪河流域,是与湖北神农架极其相似的一个山险水恶的不毛之地。只因先民发现了大宁宝源山的两眼自然盐泉,开始煮盐销售,逐步发展成长江上游的文化中心(巴楚文化中心),即《山海经》所云“臷民之国”,又称“巫臷”,或叫“巫山”。任乃强先生认为,今人所谓“巫山十二峰”,以北岸神女峰为主峰,乃是唐宋人因宋玉《高唐》、《神女》两赋附会而成的。其实宋玉所赋“神女”实指巫盐,巫溪沿岸诸山才是巫山。《山海经·大荒南经》说:

有臷民之国,为人黄色。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巫臷民肦姓,食谷。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郭璞注:“谓自然有布帛、谷物。”)爰有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百谷所聚。”

这段记载说,臷民来自中原,是帝舜之后。他们在巫溪大宁找到了乐土,不用耕织,丰衣足食,歌舞升平。臷民不稼不穑而能过上好日子,自然因为他们发现了自然盐泉,利用食盐产品与周遭农牧民交换生活必需品,成为“百谷所聚”、贸易兴盛的富庶之国。其后,又不断有部族投靠巫臷或循着臷民之路寻找到更多的自然盐泉。《大荒经》还记载说: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豊沮玉门。日月所入。有霊山,巫咸、巫即、巫肦、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咸在。

豊沮,显然指的是盐泉。玉、巫两字,篆书常易混淆。玉门可能指巫峡。霊山,也可能是巫山的别写。由于盐泉利厚,聚人愈多,百业兴盛,山区禽兽、药材也成奇货,所以打猎、采药者很多。巫咸之名见于《尚书》,为殷商宰相;巫彭即世传为殷太史的彭祖;“咸彭”联称,又屡见于《楚辞》,都可证实有其人。这就说明,殷商时代,三峡地区存在着一个独立的、文化发展很高的小国。巫肦的“肦”,发音与巴相近,可能就是巴人的祖先之一。

巴人原本定居于洞庭彭蠡间巴丘、巴水附近的渔民,称为“巴诞”,大概为有穷后羿氏所灭,一部分西流,进入三峡地区,被称为巫诞。大约在夏代,善于水上交流的巴人与巫臷联合,为之载盐远销,深入长江上游水系。其间又发现多处盐泉,先后拥有羊渠、朐忍、监溪、涂溪盐泉。开煮之后,食盐增产。巫臷因之强盛,巴人也由此强大,臣服了农牧部族,建成了巴国,初都故陵。考古发现的重庆市忠县中坝、巫山大溪文化遗址是盆周东缘新石器时代文化,距今约7000~5300年,彩陶是其文化特征。

上古四川盆地、荆楚地区都是缺盐区,需要仰给于外来食盐。巴人擅长驾驭独木舟,溯水西上,蜀人聚居区都有他们运销食盐的踪迹,对蜀文化产生很大影响;顺流而下,行盐荆楚,又促进了楚文化的发展。三峡考古发掘材料证明,巴楚两国文化有其共同点,先有巫臷文化,后才衍生为巴、楚文化。

《华阳国志》列举巴地贡物有:“厥贡璆(一种美玉)、铁、银、镂(钢)、砮(可作箭镞的石)、磬、熊、狐、织皮”,与《尚书?禹贡》所载“厥贡璆、铁、银、镂(钢)、砮、磬”相同。但是先秦时代巴蜀地区并不生产钢铁,这个记载可靠吗?任乃强先生认为,这些矿产,实际上是周代蜀、巴地区营销中原的商品。那么,远在殷周时代,巴蜀地区与中原地区应当也有了频繁的商贸交流关系。保持如此高质量商品的贸易,巴人凭借的商品主要是食盐,峡江地区所出食盐让他们与相对缺盐的荆楚地区进行着长时间的换货贸易,从而获得上述珍贵商品。这是巴国维持强大国力的基本原因,一旦失去峡江食盐资源,巴国的就走向衰亡。楚国与巴国对峡江地区食盐资源的争夺,逐渐演化为关系巴国存亡的生死之战。战国初,楚国夺取巴人汉水中游和峡江地区分置汉中郡、巫郡以后,巴人只能以江关(在今奉节县)、阳关(在今长寿县)为界,最终失去赖以生存的盐泉命脉,变得衰疲不堪。

三、巴蜀与周边地区的贸易

(一)陇蜀贸易

最早的蜀道,可能追溯到古蜀先民在岷江上游活动的夏商时期。据历史文献记载,蚕丛到柏灌氏都生活在今茂汶一带。《蜀王本纪》记载:“蚕丛始居岷山石室。”《竹书纪年》记载:“桀伐岷山,得其女二人,曰琬、曰琰,斲其名于苕华之上,苕是琬,华是琰也。”殷墟甲骨卜辞记载,殷武丁时伐“羌蜀”(铁1053),挞“缶于蜀”(后上9.7)。学者认为,羌为羌方,在殷之西,蜀在羌之南,缶应为褒(属汉中),褒之南为蜀国。殷商出征,先羌而后蜀,先褒而后及于蜀,应无疑义。此说肯定了夏商时期秦蜀通道已经开通,但夏商时代蜀道处于探索期,先民最早是从岷江河谷、嘉陵江河谷,还是褒斜水河谷开辟出通道,已不得而知。但是,我们从古文献中,还是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秦、蜀间的主要通道——金牛道不始于传说的周显王时(战国时期),应始于卢帝(开明二世)攻秦至雍(今陕西凤翔)。《竹书纪年》说:梁惠王十年(前361),“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瑕,晋地,战国时属魏,道应如《禹贡》导山导水之导。此瑕阳人为蜀人导岷山青衣水,至此自秦来归,这说明蜀在当时已具备国家机构,所以能从楚、魏引进交通、水利建设人才。

因此,我们可以推测,秦蜀之间虽有崇山峻岭阻隔,但至少在春秋时期,蜀人已开凿了川陕间穿越秦岭的栈道,即褒斜道,即《货殖列传》所称“褒斜绾毂其口”是也。其路线是从眉县入斜谷,翻越分水岭,沿褒谷至褒城。然后进入石牛道(或称金牛道),从陕西沔县西南行,越七盘岭进入四川,经广元朝天驿进入嘉陵江河谷。栈道于悬崖绝壁凿孔,嵌入木梁,辅以木板,故又称“阁道”,李白《蜀道难》有“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李白的诗,反映了蜀人开凿栈道交通的壮烈和艰险。川陕交通改善后,蜀人与秦国贸易也密切起来。有关史实,史籍有翔实记载:

及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砂、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牦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褒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

秦文、德、缪居雍(岐州雍县)时间,大约在公元前764~659年间。当时陇蜀之间通道已有货物流通,商人来往不断。巴蜀地区物产丰富,农副产品、手工业品、矿产品成为区域贸易的主要商品,甚至南部的僰僮、西部的笮马、牦牛也作为交易商品。虽然巴蜀环境闭塞,与外界交通不易,但秦蜀之间,栈道千里,没有什么商品不能交流,唯有褒斜道可以沟通秦蜀两地,互通有无。《战国策·秦策》说“栈道千里,通于蜀汉”,足证秦蜀之间的交流已成常态。蜀地缺乏的食盐,除与巴人巫臷交易外,也当通过褒斜道交换秦国生产的安邑池盐。

为穿越绝壁深渊、悬崖激流,蜀地先民发明了“索桥”,亦称“笮桥”。这种桥以竹或茅类纤维搓索,作两河谷间牵引联系。渡河方法,一种用“溜筒”滑行,桥有两索并行,“往南者北绳稍高,往北者南绳稍高”,渡者“手足循索处皆有木筩,缘之护手易达,不但渡空人,且有缚行李于背而过者。”由此看来,先民的智慧可以战胜任何阻碍相互交流的艰难险阻。

(二)蜀与巴、楚的贸易

蜀与巴、楚的贸易开发很早,主要受益于长江上游天的水路交通优势。上文谈到巴人巫臷营销食盐,其中就包括对长江上游蜀人的食盐贸易。多年来,巴蜀地区考古发现的大量独木舟、船棺葬,充分证明了上古先民在水上交通方面的优势。在蜀地水路交通方面,自蜀族曾经整治了成都平原的河道,使岷江,沱江均能行舟。战国时,蜀人死后多用船棺,反映了他们习惯水上生活。蜀国造船技术精良,“蜀艇”与“越舲齐名”。蜀地有“舫船”,将两船相并,使其增加平衡和载重力。前377年,“秦伐楚,取兹方,于是楚为扞关以距之。”秦武王三年(前308),司马错伐蜀,曾在蜀造“大舶船万艘”,由此可见蜀族水上运输之发达。

蜀与巴、楚的贸易,以漆器、纺织品为大宗,回购食盐、金属制品等。在三星堆遗址曾发现有雕花漆木器,以木为胎,外施土漆,木胎上镂孔,器表雕有花纹,“表明当时已熟练地掌握了割漆、生漆加工、制胎、上漆工艺技术。”位于今什邡县的古汁方部族,在整个商周时期,“汁方”部落都是以割漆与髹漆作为主要文化特征的,任乃强先生认为,“汁方”“发明了割漆、即以漆业行商华夏,彼称为‘汁方’,与蜀族之以蚕丝行商而被称为‘蜀方’是一样的。”童恩正先生也认为,公元前4世纪末,在巴蜀地域就形成了一个以成都为中心的商业、手工业区,其中漆器产地主要为成都、郫县及雒县(故城在今广汉县城北)。

(三)“西南丝绸之路”

20世纪90年代前后,在广汉三星堆殷商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环纹海贝,引起了有关西南丝绸之路的研究热潮。这种环纹贝产于印缅海岸,在同时期中原考古发掘中很少发现,因此,有学者认为,“这无疑证明早在商周时期南方丝绸之路就至少可通向缅甸了。”还有学者依据广汉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群像、神树、黄金面罩、金杖、金箔等不见于国内考古发掘的实物,与同期西亚艺术品进行比较后认为,“广汉三星堆青铜文化与西亚青铜艺术存在着某些类似的因素。透过这些文化现象,不能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古代巴蜀文明与西亚文明有无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或影响呢?”

以考古出土器物证实西南丝绸之路的开通时间与走向,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但应进一步研究这些器物与印度、西亚诸国器物的实际关系。目前,学者们从文献和考古资料推断,南方丝绸之路主要有两条古道,一是从蜀(成都)出发经南安(乐山)、僰道(宜宾)、南广(川南高县、珙县、滇北威信、镇雄)、味县(云南沾益、曲靖)、滇池(昆明),到达楚雄,称为“南夷道”或“五尺道”。一是从蜀出发,经双流、新津、邛崃、雅安、汉源、越嶲(西昌)、会无(会理)、三绛(会理黎溪)、蜻蛉县(永仁、大姚)、弄栋(姚安),至楚雄与南夷道汇合,称为“西夷道”或“零关道”。汇合之后,再从楚雄出发,经叶榆(大理)、博南(今永平)、永昌(保山)、滇越(今腾冲)出境,前往缅甸、印度。

四、古蜀的货币与衡器

上文谈到古代巴蜀地区已有相当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特别是峡江食盐生产和流通的出现,区域间的商品流通已经存在。顺理成章的是,作为充当一切商品的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货币应当存在,同时,与商品交换有直接关系的度、量、衡器也应当存在。下面仅就巴蜀地区出土器物作一些归纳和分析。

(一)古蜀的货币——海贝、铜贝、金块

货币是实现不同商品相互交换的一般等价物。古代巴蜀地区用于商业流通和商品交换的货币是什么?它们在先民的经济生活中起着多大作用?

1、海贝

广汉三星堆殷商遗址出土大量环纹海贝(Monetariaamnulus),一号祭祀坑出土124余枚:其中62枚出自龙虎尊内,被火烧后几乎全部成为碳化物,仅少量完好;62枚出自两具铜像内,鉴定为海贝,属于环纹贝和虎斑纹贝。二号祭祀坑出土4600余枚,其中3300枚较为完整,残破者约1300枚。贝分黑、白两色,主要出自尊、罍内。

从三星堆器物的投放堆积看,是具有先后顺序的,首先投放海贝、玉石礼器等,然后投放大型青铜器件及立人像,最后投放象牙,而遍布坑内的尊、罍、彝等青铜容器,外涂朱色、内装海贝。这充分显示出先民对海贝的珍视程度,数量庞大而又特别加以珍藏的海贝,不应只是作为装饰品或者珍宝收藏,而应当具有货币功能。从古蜀经济的发展程度,特别是前述手工业的高度发展看,海贝显然已经是流通货币。以贝作商品交换媒介,并非古蜀独有的现象,当时的中原大多数地区已用自然贝作为货币使用,《尚书·盘庚篇》记载人们贪求贝玉,将贝壳视为“货宝”。贝的使用单位为“朋”,甲骨文中“朋”的写法是一根绳索将贝贯穿的形象。卜辞中多有以数量不等的贝朋赏赐臣下或馈赠亲友的记载。每朋有多少贝?其说不一,郭沫若多次引用周初钟鼎铭文中记载的“姜赏令贝十朋、臣十家、鬲百人”,并解释说:“贝十朋”占第一位,价值最高;人鬲数量虽多,最贱。可见,贝以十为计数单位。从古蜀经济发展程度看,从三星堆遗址发现的大量海贝的确是当时流通的货币。其中数量较多的环纹贝,大部分被磨成大孔,或呈扁平状,这是为着以绳贯穿,携带方便,便于使用,说明它们与殷商市场流通的贝币具有相同的功能和作用。

2、铜贝

作为货币而言,古蜀铜贝产生在海贝之后。首先是因为,铜贝的出现需要冶铸业的兴起,而海贝是现成的自然物。再者,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交换的扩大,原有的海贝已不能满足市场交换的需要,必须有更多的货币投入使用。当古蜀冶铜业得到更大发展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开始制造类似海贝的货币——铜贝。过去认为,铜贝产生于战国时期的楚国,俗称“鬼脸钱”、“蚁鼻钱”。但是,进一步的研究纠正了上述成说。在殷墟卜辞中,已有铜贝的记载。

更有说服力的是,1953年,在河南安阳大司空村商墓出土了三枚铜贝,“系仿海贝铸造。以后陆续在殷墟西区商墓发现两枚铜贝,在山西保德林遮峪村晚期商墓发现109枚铜贝,后者还与112枚海贝收藏在一起。据考古研究报告披露,相当于商代中期到晚期的三星堆一、二号坑,均出土了仿海洋生物的青铜铸件,其中已经鉴定出二号坑出铜扇贝形挂件48枚。这说明,当时古蜀王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金属货币——铜贝。同时也进一步否定了“中国的金属铸币出现于春秋末期”的成说。由此可以肯定,至迟在公元前11世纪,古蜀王国与中原殷商王国成为殊途同归的两个独立演进的区域经济典范,在高度发达的青铜文化和商业贸易的基础上,都铸造出了可以作为货币使用的铜贝。到战国时期,蜀国还流通形制如璜的铜币,学者称之为“桥形币”。这种铜币在成都平原及附近地区多有出土,说明它具备一定的流通范围。此外,黄金在早期蜀国就已作为贵重装饰品。而在战国时代蜀人墓葬中,常有金块出土,这应是具有储藏手段的货币,与中原储藏黄金的手段一样。

(二)古蜀的衡器——石璧

商业贸易出现后,即需“均物平轻重”的衡器。在古蜀出土器物中,用于商品流通的衡器已大量使用。在广汉出土的玉石器中,有数十件过去称之为“石壁”的器物,加工粗糙,大小轻重不一。其最大者外径70.5厘米,孔径19厘米,厚6.8厘米,重达百斤以上;其小者外径11厘米,孔径4厘米,厚1厘米。后来在成都羊子山等地也发现大量石璧,其大小、厚薄、轻重有序,大者重达百斤以上。有学者断定,这些石璧是古蜀用以“均物平轻重”的权衡(砝码)。

这类器物与古代文献记载的衡权(法码)形状完全一致。《尔雅·释器》:“肉倍好谓之璧”,《汉书·律历志》释权说;“圜而环之,令之肉倍好者,周旋无端,终而复始,无穷已也。”从衡器通常重量看,《汉书》卷21《律历志》所载种类有铢、两、斤、均、石,一石的重量已达120斤,与广汉大石璧差不多。衡器的质料,春秋战国时有铜制,也有石制,称为“衡石”,《礼记·月令》:“同度量,均衡石。”衡器的问世,应当是社会分工和商业贸易出现的重要标志。谷物、肉食品和日用品在市场上进行交易时,一种实物与另一种实物按交换比例和价格交易,都需要有衡器加以衡量,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公平程度,衡器则充当了交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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