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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式发展与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研究
——基于华润希望小镇的案例分析

2018-11-01

新疆农垦经济 2018年10期
关键词:公共品赋权村庄

成 华

(江苏大学管理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一、引言

村庄公共品是农业生产、农民生活和农村发展的基础条件,它在提高生产效率、改善农民生活质量和减少贫困、缩小收入分配差距上具有显著作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的目标,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也在《中国人类发展报告》中强调“惠及13亿人的基本公共服务”的重要性[1]。农业税费改革之后,国家不断加大对农村公共财政投入力度。但是由于历史积留下问题太多,农村公共品总量仍然不足,供给水平与城市相比存在较大差距[2]。现阶段,农村公共品的供给主要通过两种模式[3]。一种是依靠公共财政供给,即由各级各类国家相关部门向农村划拨各种专项资金,以“项目”的形式供给农村公共品;另一种是依靠农村社区自主供给,即村庄通过“一事一议”制度筹资筹劳解决所需公共品供给。然而,在实践中,这两种供给模式都存在许多不足之处,导致村庄公共品供给面临多种困境,供给情况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善[4]。尤其是贫困村庄,公共基础设施的匮乏、破损、缺失,成为制约其发展的关键变量[5]。

面对这种状况,各种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和企业试图通过援助措施和发展项目,帮助贫困村庄改变现状。实践发现,许多接受外源式发展干预的贫困村庄在资源投入和项目结束之后,村庄公共品供给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村庄也没有获得内在的发展动力[6]。而华润集团通过参与式发展干预不仅帮助一些贫困村庄建设了当地农民所需要的公共设施系统,并实现了村庄公共品可持续供给。那么参与式发展模式下贫困村庄公共品的有效供给是如何实现的?本文拟对此进行探讨。

二、贫困村庄公共品供给的现实困境

农村公共品与农民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对于农村社会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随着我国新农村建设战略的推出,实现村庄公共品的有效供给成为乡村工作的重点之一,也成为乡村研究领域的热点问题。但与期望相悖的是,贫困村庄公共品供给在后税费时代却陷入了困境,普遍面临以下三个困境:

(一)农民缺乏参与项目制供给决策的途径

农业税费改革之后,我国农村公共品的供给主要通过“自上而下”的以公共财政转移支付为主的项目制进行供给。在项目制供给中,设立哪些公共品供给项目、资金额度多大等问题都是由上级政府部门负责决策,并将决策自上而下地向下级政府的对口部门进行分配。地方政府在制定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决策时,只重视来自政治方面的输入,如中央政策、上级文件等,忽视管理过程中农民的参与[7]。农民缺乏向上反映自身需求的有效渠道,农民的意愿表达难以与上级政府对接,更难以影响上级政府的公共品供给决策[4]。

(二)农村公共品供需结构失衡

农村公共品供需失衡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农村公共品供给总量仍然不能满足农民需求。虽然近些年我国不断加大对“三农”的公共财政投入,但是我国农村公共品供给总量仍然相对不足,无法完全满足农民日益增长的需要[8]。一方面,农村公共基础设施落后。特别是在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在广大中西部的农村地区缺乏灌溉设施,机械化程度也较低[4]。全国还有近一半耕地靠天吃饭,农业抵御较大旱涝灾害的能力相对较低。农村生活设施方面,农村许多地方饮用水水质仍然较差,许多村庄缺乏生活垃圾及污水处理系统[9]。另一方面,农村医疗、教育、文化等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与城市相比仍有较大差距。根据《中国统计年鉴》以每千人口拥有的卫生技术人员数为例,2010年城市的统计数据是农村的2.51倍;2014年该统计数据的城乡比扩大为2.57。在教育方面,农村义务教育无论在师资还是教学设施方面都无法与城市相比。农村义务教育基础薄弱,校舍建设不足,教师队伍人才流失严重,整体质量下降[10]。在农村文化事业方面,大部分地区的文化服务流于形式,缺乏健康向上的文化产品。根据曲延春[11]对山东、山西、贵州、四川、重庆、河北、云南等七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调研,超过一半被调查对象表示所在的村庄没有文化娱乐场所,且大部分被调查者表示村庄很少安排文化娱乐活动。第二,农村公共品供给偏离需求。徐双敏等[4]的调研发现,农村基层政府对上级有考核要求的农村电网改造、防洪设施、农村道路等公共品的供给积极性高;对于一些农民需要,但具有长期效应和隐形政绩的公共品,例如农村金融服务、农村科技信息服务、农村环境整治等公共产品和服务的供给不积极。李峰[12]的研究中指出,在项目制供给模式下,一些农村基层政府热衷于打造“样板工程”“花瓶项目”等诸如此类偏离农民实际需求的公共设施,为此消耗大量的项目资金,而农民却未能从中得到应有的收益。第三,农村公共品供给质量较差。虽然公共财政投入的增加使农村公共基础设施的数量明显增加,但是部分公共品质量较低,根本无法满足农民生产生活需要。以道路交通设施为例,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2016年在全国31个省开展的道路交通安全执法检查的情况来看,截至2015年年底,我国农村公路里程达到398万公里,但是其中危险路段超过160万公里,超过农村公路总里程的40%以上,其中约100万公里公路需要大中修[13]。

(三)农村公共品供给缺乏可持续性

农村不仅需要公共品的供给,在使用过程中还需要对公共品进行管理、维护以及后续的补充,否则公共品就容易陷入“公地悲剧”,被过度使用,难以长期发挥效用。然而国家财政所提供的农村公共品专项资金是以公共品的生产或建设项目为依据进行拨付的,至于公共品供给之后的利用、维护以及后续补充等问题则往往被忽略。罗兴佐[3]的调研发现,在“小农水改革”的项目中,把项目资金用完后就意味着项目结束。结果一些村庄的堰塘尚未能维修完毕就投入使用,导致小农水改工程使用寿命大大缩短。目前,农村中小型公共基础设施项目以及村庄公共品的管理和维护需要通过“一事一议”的方式筹资筹劳[14]。“一事一议”制度首次将村内公共物品的需求决策权完全交给全体农户,力求村庄公共物品的配置过程公开、透明,接受全体农户的共同监督[4]。然而随着大量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持续流入城市务工,许多贫困村庄面临着由于农民参与度不高而导致解决村庄公共事务的“一事一议”陷入“事难议、议难决、决难行”的三难困境[15]。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08年国家开始推行“一事一议财政奖补改革”,使“一事一议”集体困境得到一定的缓解。但是,根据胡静[16]的研究显示,“一事一议”奖补政策出台之后,仍然无法就公共品供给、管理和维护开展合作的村庄主要是那些人口规模小、村财实力弱、外出务工人数比例高的贫困村庄。

根据循环积累因果理论,在动态社会过程中,社会经济各个因素之间存在着循环积累的因果关系,即某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会引发另一个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而后者的变化又反过来加强前者的变化[17]。由于贫困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失衡,且村集体缺乏对公共品进行管理和维护的能力,因此,贫困村庄的公共基础设施往往匮乏、破损或老旧失效,这些问题严重影响了当地农民的生产和生活,导致他们的劳动生产率难以提高,也难以便利地与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由此进一步加剧了村庄的贫困程度,村庄呈现凋敝的趋势,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可见,公共品供给与村庄发展之间存在着循环积累的因果关系。贫困村庄仅仅凭借自身的发展和积累,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公共品供给的困境,因此,贫困村庄的发展需要来自外部的援助和干预。

三、参与式发展与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的内在逻辑

(一)参与式发展理论的背景及其内涵

1.参与式发展理论产生的背景。二战后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开展的国际发展援助项目,以“唯技术论”作为发展思想的核心,将经济增长作为发展的唯一目标[18]。在这种理念下,援助项目由外部组织主导,在发展过程中往往忽视被援助社区具体的环境复杂性和异质性以及社区成员对于发展的诉求,忽视被援助社区内人的发展,导致社区缺乏可持续发展的能力。20世纪70年代,诸多学者对于发展援助项目效果不佳的原因进行分析,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贫困人口被置于广泛的社会参与与直接发展活动之外是导致难以脱贫的根本原因[19]。在这种情况下,参与式发展作为对二战后失败的国际发展援助项目的反思和批判开始出现,体现了“协调发展论”的理念,延续了对“唯技术论”和“唯增长论”的批判[18]。

2.参与式发展理论的内涵。作为一种微观发展理论,参与式发展理论强调在尊重差异、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借助“外来者”的援助和干预,通过贫困社区成员积极、主动地广泛参与来实现社区可持续、有效益、成果共享的发展[20]。参与式发展中的“参与”包含以下基本特征:第一,社区成员能够参与发展干预的全过程,外部组织不再具有独立控制发展过程和配置发展资源的权力,必须将一部分权力转移给社区成员,即“赋权”;第二,社区成员通过积极参与项目过程,达到个体和群体能力建设的目的,并最终具有自主发展的能力,即“赋能”。

首先,参与式发展的核心是“赋权”。参与式理论认为任何一个外部组织都没有社区成员更加了解社区的情况和他们自己的需求,更加熟悉他们自己的发展限制、发展潜力和发展机会[21]。同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都受制于环境并影响着环境,都关心自己的利益,都有发表意见的愿望,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愿意参与讨论与自身利益有关的发展活动[20]。因此,参与式发展理论认为,发展的过程应该由贫困社区的群众民主参与,通过群众的决策性参与和专家的辅助作用,分析社区所面临的问题,并寻找发展的途径。而“参与”反映的就是贫困社区群众被赋权的过程[22]。

赋权是指个体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来支配自己的行为,并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23]。“赋权”的核心则是对参与和确立发展援助项目全过程的权力再分配。赋权体现在赋予贫困社区群众知情权、参与权、决策权、监督权和受益权等,更重要的是强调通过参与式发展过程建立一套规范的、可操作的、可持续的制度或者规则,如参与式规划、参与式决策等,从而保证社区成员能够拥有其本应拥有的权力和平等发展的机会[24]。

赋权意味着贫困社区的成员不仅是项目的接受者,而且是整个项目的全过程参与者,能够介入项目的规划阶段、决策阶段、实施阶段以及监测和评估诸多环节,并且是项目最终利益的分享者。研究表明,向贫困社区的群众“赋权”不仅能够更好地了解他们对发展的诉求,还能够促使他们在参与发展项目时产生高度的承诺和责任[25]。

其次,参与式发展的重点是“赋能”。在参与式发展的概念框架下,“发展”的内涵已大大超出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发展,强调人是发展的真正主体,要实现贫困社区的可持续发展,归根结底依赖社区成员的能力建设。

在参与式发展模式下,村民积极参与发展项目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改进,不断接受自我教育和自我培训的“赋能”过程[21]。在这个过程中,村民可以挖掘自身的潜能,达到个体和群体能力的建设。这种能力包括一切能够改善当地群众生活质量、决定自身发展道路的资源和力量,例如技术知识、发展观念、理解能力、反思能力、创新精神、组织和管理能力、信任关系、互助精神和社会网络等[26]。

“赋能”对于发展的意义在于,提升社区成员的自信心和主动性,使其意识到自身作为主体的价值,能够亲自实践和探索适合自我发展的路径,从而实现内源性发展。

(二)参与式发展对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的影响

村庄公共品的有效供给需要做到两个方面:一是公共品的供需结构要平衡,即公共品的供给要能够满足村民生产、生活和村庄发展等各方面的需要;二是村庄公共品的供给要有可持续性,供给之后还能够进行后续的补充、管理和维护。外部组织对贫困村庄进行援助干预时,通过参与式发展模式,有利于实现贫困村庄实现公共品的有效供给。

1.通过赋权有利于实现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是指村庄公共品供给的品种和数量能够基本上满足村民对生产和生活等各种需要。研究表明,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能够推动经济发展、改善生态环境和促进社会关系和谐[8]。因此,当外部组织实施发展援助时,往往是从改善贫困地区公共品供给着手。然而每个贫困村庄都有其独特的环境和资源条件,每个村民的家庭情况和自身需求也不同,面对多样性的公共品需求,要使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既要了解每个村民对公共品的需求信息,还要在供给决策过程中充分考虑到村民的需求信息,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不同村民的诉求。

如前所述,在参与式发展模式下,外部组织(包括政府、企业或者其他社会组织)虽然是发展项目的主要资源投入者,但发展项目并不完全由外部组织主导和决策,村民被赋予参与发展项目全过程的权力,通过行使权力,村民能够影响项目的决策过程和实施过程。在外部资源输入村庄的过程中,村民可以通过行使表达权和决策权影响项目资源的配置。(1)表达权使村民有途径、有机会反映或者显示自己对公共品的需求。村民知道如果不显示自己的需求偏好,将面临损失。因为偏好显示不再是“闹着玩”的,而是能够实实在在发挥作用的,其需求偏好的显示直接影响其所享受的公共品的数量、质量和效用[27]。(2)决策权使村民能够根据自身对公共品的需求,积极介入供给决策的协商过程并影响供给决策的制定。当村民之间的公共品需求存在差异时,村庄内会形成具有不同公共品需求的利益集团。在公共品供给决策制定的过程中,村民与外部组织之间,村民与村民之间可以通过沟通和协商达成一致的供给决策,或者制定一个规则,规定公共品供给必须满足的条件和程序。当这个规则获得一致同意,那么执行规则而形成的供给决策在逻辑上就是一致同意的结果[28]。村民有了表达权和决策权,就能够引导外部组织的援助资源投入村民所需要的公共品领域,从而促进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研究证明,参与式发展在改善援助对象生活设施和条件的过程中,既把其当作援助和干预的对象,又赋予其表达诉求和参与决策的权利,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援助的效果[29]。具体过程如图1所示:

图1 赋权实现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

2.通过赋能有利于实现村庄公共品可持续供给。村庄公共品的可持续供给意味着公共品的供给不是一次性的,在供给之后,村庄还要能够持续地对公共品进行后续的管理、维护和补充。可见,村庄公共品的可持续供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永远依靠外部的力量支持。根据自组织理论,只有当村庄从他组织变为自组织,使村庄内部具备自主供给的能力和动力时,才能解决公共品可持续供给的问题。

参与式发展理论指出,培养农村社区内的自我发展动力,其中最根本的是社区内部的人力资源培养[24]。在参与式发展模式下,村民参与项目的过程本身是一个“赋能”的过程[21],这个过程能够带来以下两方面的好处:一方面,村民有机会与外部组织的专家之间进行大量沟通,从而接触到一些新的知识、信息和观念,这能够增长他们的技术知识,树立发展观念;同时,村民自身的乡土知识和经验与外部组织的专家所具备的知识、经验和信息充分地互动,能够激发村民的聪明才智和潜力,从而提升村民的可行能力。可行能力是指个体有可能实现的各种功能活动的组合[30]。另一方面,实践研究表明,参与发展项目能够让村民产生推动村庄发展的动力和集体责任感[25]。以上两方面的提升,能够促使村庄从依赖外部干预的他组织逐步转变为具有内在发展能力和发展动力的自组织系统,能够自行组织,自行演化,包括自主供给和管理村庄公共品,从而使村庄公共品供给具备可持续性(见图2)。

图2 赋能实现村庄公共品供给可持续性

综上所述,参与式发展模式与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之间存在如图3所示的逻辑关系,参与式发展模式下,村民被“赋权”,因此在外部组织向村庄供给公共品时,村民愿意并且能够将自身的需求和建议传达给外部组织,促使公共品供给决策能够充分考虑当地群众和村庄发展的需要,从而有利于村庄公共品供需结构平衡;同时,村民在参与发展项目的过程中获得“赋能”,其个体可行能力和集体责任感得到提升,使村庄演变成为自组织系统,从而有利于村庄公共品的可持续供给。以上两个方面相结合,能够促使村庄公共品实现有效供给。

图3 参与式发展模式与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的内在逻辑框架

四、参与式发展下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案例:百色华润希望小镇

为了理解参与式发展下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的作用机理,本文将对广西百色华润希望小镇建设和发展的案例予以剖析。百色华润希望小镇位于广西百色市右江区永乐镇西北乐片区,毗邻国家级3A级旅游景区——澄碧湖。社区由那水、洞郁、塘雄、那平等4个自然屯组成,共有7个村民小组,356户,农业人口1458人,社区面积约4.15平方公里。在希望小镇建设之前,社区公共基础设施匮乏、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村民收入非常低,青壮年劳动力外流严重,社区陷入发展困境,是国家划定的重点贫困地区。2008年,华润集团基于感恩回报、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价值观念,提出了利用华润的资源和能力,到贫困地区创建希望小镇的“乡村建设实验”,并选择在百色市右江区永乐镇西北乐片区建立第一个华润希望小镇。经过几年的建设和发展,小镇不仅具备较完备的公共基础设施和服务,还建立了供给、管理和维护公共品的公益基金和制度规范,实现了村庄公共品的有效供给。如今百色华润希望小镇已经成为广西建设规模最大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示范点,还荣获了“自治区清洁乡村·百佳村屯”“全国文明村镇”“美丽百色·最美乡村”等荣誉称号。2015年7月,本课题组进入华润希望小镇村调研,通过村民访谈、干部交流和问卷调查等方式,对华润希望小镇参与式发展模式与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形成了较为完整清晰的认识。

(一)华润小镇的参与式发展模式

华润希望小镇的建设理念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批留学回国的中国知识分子所主导的乡村建设实验,包括梁漱溟的“邹平实验”和晏阳初的“定县实验”等,这些乡村建设实验中大量地运用了参与式发展的理念和方法。华润集团借鉴乡村建设实验的做法,从集团旗下的各个利润中心遴选出有志于从事农村建设的优秀青年,组成华润项目组,长期驻守村庄,推动发展项目。

在参与式发展理念下,村民不是被动接受发展项目的援助,而是与项目组一起,规划和建设小镇、探索并发展小镇集体产业、最后实践并建立小镇管理制度。在这个过程中,项目组通过向村民赋权和赋能,使他们参与小镇建设、发展和管理的程度逐步提高;与此同时,项目组作为外部组织,其对小镇的发展干预程度则逐步降低,最终使村民成为小镇发展的主体,小镇成为具备内在发展动力的自组织系统(见图4)。

图4 华润希望小镇的参与式发展模式

(二)赋权与小镇公共设施系统的建设

在希望小镇建设之前,百色永乐镇西北乐片区的四个自然屯的乡村设施老旧破败,村庄道路硬化率几乎为零,一到下雨,路面泥泞不堪。村内几乎没有合乎卫生标准的供水系统,也没有污水污物排放系统和垃圾收集系统;村内医疗卫生条件差、能力弱,学校的教室和教学设备都非常破旧。因此,发展援助项目从小镇公共设施系统的规划和建设开始。

华润小镇项目采用了参与式发展的理念,而发展理念的实施必须要有相应的操作方法作为保障[31]。在发展项目初期,项目组采取了调研访谈、座谈协商和家园共建等方式逐步向村民赋权,开展小镇公共设施系统的规划和建设。首先,赋予村民表达权,了解村民对公共品的需求。华润项目组为了了解村民对村庄公共基础设施的规划意见,驻守村庄进行调研和访谈,每个村民都可以面对面地向项目组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求。由于自身和家庭情况的差异,村民对公共品的需求呈现多样性,既有对教育条件、卫生条件等方面的需求,也有对道路设施、水电设施等方面的要求,还有对污水处理、环境保护等方面的需求。其次,邀请村民代表参与小镇规划决策。为了尽可能满足村民多样性的公共品需求,由村民推举村民代表,村民代表被赋予决策权,代表全体村民与项目组和建筑专家一起探讨小镇的规划。通过多次座谈和协商,最终确定小镇的公共设施系统包括经济系统、社会系统和生态系统三个部分。经济系统是为小镇经济发展服务的公共设施,主要包括综合服务楼和水电路网改造;社会系统是为村民生活和休闲服务的公共设施,主要包括敬老院、小学、幼儿园、卫生室、休闲广场和文化站;生态系统是为改善小镇环境服务的公共设施,包括环境美化工程、太阳能工程和污水处理系统。最后,赋予村民参与小镇建设的权力。在规划的基础上,为了能够让村民都能参与到小镇的建设中来,项目组以“家园共建”的模式,动员村民通过自筹资金、合作建屋、互助建屋、以工折现等方式参与小镇建设,在整个建设过程中,当地群众共计投工61328人次。村民的参与一方面使每户村民的房屋和院落设施与小镇公共设施相匹配,另一方面也提高了村民的参与感、成就感和对小镇的归属感。小镇公共设施系统建成之后,基本上满足了村民生产和生活的需要并改善了当地的生态环境,也为小镇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见图5)。

图5 华润小镇公共基础设施系统的建设

(三)赋能与小镇公共品可持续供给的实现

在参与式发展理念下,发展干预的侧重点并不完全在实物投资,而在贫困社区内源性能力的建设上。内源性能力的建设需要一个长期干预的过程。首先应当建立信任关系,提高当地民众对项目的认同感和参与度[32]。其次,要提升当地民众的可行能力。再次,要构建社区发展的组织基础,培育和组建社区资源整合的新载体。最后,要建立相应的制度,保障发展项目的成果和可持续性[24]。

在小镇的公共设施系统建设完成之后,项目组通过统购统销,产业帮扶,成立希望农庄以及制度建设四个环节,逐步向村民“赋能”,最终使小镇具备可持续供给公共品的能力。首先,统购统销,建立信任。在希望小镇项目开展之前,村民的收入主要依赖种植本地传统作物或者外出打工获得。由于自身能力的限制,大部分村民的收入都只能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下。发展干预之初,项目组对小镇原有种植、养殖的农产品进行保护价收购开始的。这一措施一次性提高了村民收入,激发了村民对项目的信任度和生产积极性,许多外出打工的村民也返回小镇发展。其次,产业帮扶,提高村民可行能力。小镇原来种养殖的农产品缺乏特色,市场上供应多而需求有限。为了提高竞争力,村民在项目组的帮助下引入一些农产品新品种,并组建了润农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合作社的发展过程中,项目组与小镇基层组织一起从村民当中逐步选拔并培养了一些农村经济带头人,由他们牵头对其他农民进行新品种养殖和病虫害防治技术的培训,并组建各类实体经济。再次,聚集资源,成立希望农庄。为了扩大种养殖业的规模,实现品种改良的规模效应,村民通过土地流转的形式将分散的农田集中起来组建了希望农庄,由合作社进行统一规划和管理。希望农庄通过项目组为中介,与华润万家等连锁超市达成购销协议,小镇的蔬菜、水果、禽畜等农产品获得稳定的销售渠道,小镇产业发展得以持续。最后,设立基金和制度,保障村庄公共品可持续供给。小镇的集体经济得到发展,村民人均年收入大幅度提高。在这种情况下,2009年,小镇通过村民代表大会制定了合作社利润分配制度,该制度规定从合作社的集体收入中拿出固定比例的利润设立村庄公益基金,用来支付供给、管理和维护小镇的公共设施和公共服务的费用。之后,小镇又通过村民代表大会的方式,制定了小镇的《社区公约》,并成立了物业管理站,对小镇公共设施的管理和维护、社区环境、治安、绿化等公共事务的管理进行了详细的规定。由此,小镇具备了公共品的可持续供给能力(见图6)。

五、结论与思考

图6 华润小镇公共品可持续供给的实现

通过华润希望小镇的建设和发展的案例,观察得出如下结论:外部组织在贫困村庄开展发展援助项目时,通过参与式发展模式,向村民赋权,能够引导外部组织的资源供给村民所需的公共品;向村民赋能,能够使村庄转变为具备公共品可持续供给能力的自组织系统,从而缓解贫困村庄公共品供给困境,实现村庄公共品的有效供给。

尽管当前学术界对于“参与式”“赋权”“赋能”等为表征的发展干预模式也表现出诸多疑虑,认为这种模式在现实中面临的困境是很难实现理想的充分参与和赋权状态[33]。不过,困境并不能完全掩盖事物本身存在的价值和现实意义。华润集团在百色希望小镇之后,又选择其他贫困地区建成了六个希望小镇,目前还有两个小镇正在建设之中。说明这种发展干预模式具备可行性,其经验是可以积累和推广的。

党的十九大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对扶贫提出明确地要求,即要精准对标,将扶贫与农村公共设施建设、公共服务改善与三农发展紧密结合。在这种战略导向下,借助外部组织的资源和能力,通过参与式发展模式解决贫困村庄公共品有效供给问题,不仅值得广大发展工作者进行探索,也应该成为政府扶贫政策鼓励、引导和支持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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