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及其当代意义
2018-10-26何亚娟张丽霞
何亚娟 张丽霞
[摘 要]
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先驱李大钊,一生致力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同时致思于世界与人类发展,并为之实践奋斗。其设计勾画的由“青春中华”(民族国家共同体)到“新亚细亚”(区域共同体)到“世界联邦”(人类共同体)的共同体发展图式,体现了强烈的世界意识、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为今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
[关键词]
李大钊;共同体;青春中华;新亚细亚;世界联邦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8)09-0027-04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国际国内重要场合已经先后100多次提及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先进理念被不断充实、认同与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绝非耦合为之,它既是人类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现实诉求,也有着厚实的历史渊源。如果从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视角考察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渊源,我们发现,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先驱李大钊有着丰富的共同体思想,是共同体理论内涵的先行构建者之一。学术界对于李大钊的思想研究颇丰,但对于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注意不够。基于世界情势和中国现实的考量,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先驱李大钊批判继承中国传统大同思想、吸纳西方民主政治、内化马克思主义,勾画了由“青春中华”(民族国家共同体)到“新亚细亚”(区域共同体)再到“世界联邦”(人类共同体)的共同体发展图式。其由小到大的联合共同体图式,体现了强烈的世界意识、人类命运共同体情怀。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为今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
一、“青春中华”——民族国家共同体
民族国家是人类历史上一种典型的政治共同体。追求民族解放,建立现代民族国家,实现中华民族复兴是李大钊的夙愿。如其《狱中自述》中所写:“钊自束发受书,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实践其所信,励行其所知,为功为罪,所不暇计。”[1]“青春中华”是李大钊对建立现代民族国家、中华民族复兴的美好憧憬。在《晨钟之使命——青春中华之创造》《青春》《“少年中国”之“少年运动”》等文中,李大钊阐发了青春中华之创造思想。
(一)青春中华须扬弃“白首之中华”。近代中国国势衰落。李大钊痛惜历史悠久而又处于落后地位的中国,对帝国主义散布的中華民族“衰老之民族”“濒灭之民族”等谬论予以驳斥。他指出,白首中华是青春中华之胚孕,青春中华者乃白首中华之再生。倡导建立“理想之中华,青春之中华”,实现中华民族“投胎复活”。李大钊提出,青春中华之创造、中华民族之复兴是国人今后唯一之使命。他将青春中华之创造视为“少年中国”的“少年运动”,号召青年“肩兹砥柱中流之责任”,以青年自觉创造青春中华。
(二)青春中华须争取承认的平等。鸦片战争后,古老的中国陷入空前的民族危机。李大钊看到,他所在的世界是帝国主义的“强盗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中国想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唯一的出路,就是反抗国际帝国主义,恢复国家主权,以民族自决赢得自由解放。李大钊吸纳了列宁的民族自决思想。明确指出,中国“今后之问题,非新民族崛起之问题,乃旧民族复活之问题也”[2]。号召民众“反抗侵略主义”,“反对秘密外交”,“反抗强盗世界的强盗行为”,反对帝国主义,实行民族自决。
(三)青春中华是“新中华民族”自由平等的融合。中华各民族的平等团结是青春中华之要义。在继承孙中山“五族共和五族平等”思想基础上,李大钊独创性阐释了“中华民族”的新内涵。在《新中华民族主义》一文中,李大钊指出,汉满蒙回藏之五族现已共同生活在统一的民国之下,早已畛域不分,血统全泯,文化习俗渐趋一致,五族的称谓没有必要再保留,五族和其他各族都应统称为中华民族。李大钊认为,“凡籍隶于中华民国之人,皆为新中华民族矣”,这也就是“新中华民族主义”。新中华民族主义带有朴素的民族平等、融合的思想。
李大钊非常强调民族自由和各民族团结的重要性。他对蒙古等少数民族以往所受的民族压迫做了客观分析,指出对于国内弱小民族,政府应当扶植,并给予少数民族自决自治权利。他亲自领导了内蒙古人民的革命斗争,并在斗争中联合蒙汉两族人民,发挥民族团结的重要作用。
(四)青春中华须进行“物心两面的改造”。在赢得民族解放与独立后,还须建设现代民族国家、建立民族认同,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前提。在李大钊看来,建设中国现代民族国家,应以马克思派的社会主义改造中国,实现国家富强。李大钊十分认同马克思主张关于经济基础起决定作用的思想,相当重视生产力发展,强调物质改造是一切改造的前提。他认为,落后的中国必须首先“以社会主义改造经济组织”,走社会主义经济道路。李大钊坚信,“中国实业之振兴,必在社会主义之实行”。社会主义制度下,“所欲解决的,不是政治问题,乃是经济问题”。[3]“经济自由才是真正自由”。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才能使人类社会的自由与平等的实现成为可能。
李大钊重视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但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决定论者。在肯定物质改造决定作用的同时,极为重视精神改造的重要意义。他说,“经济组织没有改变,精神的改造很难成功”,但是“不改造人类精神,单求改造经济组织,也怕不能成功”。因此,物质改造与精神改造必须同时推进,并行不悖。青春中华即理想的“少年中国”,不仅要以社会主义改造经济组织,追求物质富强,还要实现“物心两面”“灵肉一致”的统一。
二、“新亚细亚”——区域共同体
李大钊不仅致力于中华民族独立与解放、建设,构建民族复兴的青春中华,还将视域扩到了亚洲。针对当时日本提出的大亚细亚主义,李大钊给予了深刻的理论批判,构想了亚洲国家组成的自由平等的区域联合“新亚细亚主义”。在《大亚细亚主义》《大亚细亚主义与新亚细亚主义》《再论新亚细亚主义》等文中,他阐述了“新亚细亚主义”联合思想。[4]
(一)由于世界各国所在地域、民情的差异,为联合便利起见,以各洲的小联合作基础,造世界的联邦。直接联合固然好,但以地域、民情而论,亚洲、非洲、欧洲各洲差异悬殊,所以造成世界联邦的第一步可以是各洲、各民族的直接小联合。日本、朝鲜、中国同处亚洲,联合起来比较便利,可以先作亚细亚联合。
(二)新亚细亚是平等、自由的联合。李大钊认为,一些日本人倡导的大亚细亚主义,是大日本主义的变名,隐含着吞并中国的居心,目的是独吞中国。大亚细亚主义就是吞并弱小民族的帝国主义、军国主义,是战争之源,是破坏世界组织的一个种子。新亚细亚主义却是没有亲疏差别的亚细亚主义,不是“排外主义”,不是“闭锁主义”,是反对强权压迫,改造世界先行着手的一部分。最善的世界组织都应该是自治的,是民主化的,是尊重个性的。新亚细亚是民族自由、平等的区域联合。
(三)新亚细亚是“世界主义”的世界组织。新亚细亚主义是适应世界、创造世界联合的组织。“世界组织是世界人类普遍的联合,各民族间无亲疏的差别,不是背反世界主义的,乃是顺应世界主义的。”在李大钊看来,人类都是同胞,彼此不是仇敌。只有立于人类同胞的地位,以真诚的精神,主持公理,反抗强权,彼此协力一致,才能共同创造一个平等、自由、没有远近亲疏的世界。
三、“世界的联邦”——人类共同体
基于中国传统大同思想和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思想,李大钊认为,未来的理想社会组织是世界联邦。他不仅立于国内、亚洲及其他各洲,更要合着一个人类的联合,把种界、国界完全打破,实现世界联邦的人类大同。在《联治主义与世界组织》《平民主义》等文中,李大钊提出了建立民主、平等、自由、联合的世界组织——世界的联邦的设想,独创地表达了人类社会的一种美好的大同理想。
(一)世界的联邦是现代经济生活变动的需要。李大钊的视野不局限民族、国家、地域。他认为,现在的生活与社会是“人类一体的生活,世界一家的社会”[5],组成人类一体的组织刻不容缓。他认为联治是适于复杂、扩大、殊异、驳杂生活关系的新组织。因为感情、嗜性、语言、宗教不同,以往许多国家民族间纷争不断。一旦实行了联治主义,彼此间旧时的嫌憎仇怨都可焕然冰释。世界的联邦适合不同需求和多样性的经济生活。
(二)世界的联邦是互助、自由、民主联合的体现。从人类互助角度讲世界联邦是李大钊世界联邦的一大特点。他认为,从前的社会组织是“以力统属”的“纵”的组织。随着经济的变革,要打破原来“分上下阶级竖立系统的组织”的“力”的统治,以各团体、各阶层、民众的一个大联合,建立一种“横的”“新组织”,变不平等为“平等联合”的组织。这种组织是个性都得自由、平等,“以爱结合的组织”,也就是“大同的景运”。
在李大钊看来,世界的联邦体现了“平民主义”精神。联邦主义是平民主义的另一形态,它是德谟克拉西(Democracy)组织。真正的德谟克拉西,应打破擅用他人如同器物的制度,废除统治与屈服的关系。无论富者与贫者、男子与女子、强者与弱者、老者与幼者之间,凡此种种相互间的统治、压服、制服,均为社会主义的精神所不许。同时,为实现真正的民主,巩固新制度新理想的基础,在革命的时期,为防止反动者的死灰复燃,必须经过一个含有“很严”“统治(rule)意味”的无产者专政时期。这是革命期间必经的阶段。随着阶级制度的消灭,将以事物的管理代替了人身的统治,实现真正的工人政治。“统治和服属的关系亦全然归于消灭”[6]。这个组织且要“超越国界、种界而加入世界的大联合,合全世界而为一大横的联合”[7]。这一扩展的超越国界、种界的各民族、国家、区域的世界大联合是不含压服、强力、统治的自由大联合,是世界的联邦,这也“就是我们人类全体所馨香祷祝的世界大同”。
(三)世界的联邦是“个性解放和大同团结”“自由和秩序”统一的体现。世界联邦是一种兼顾个人与社会的联合自治的政治模式。在《联治主义与世界组织》《平民主义》中,李大钊较完整地阐明了世界的联邦这一未来理想社会——“大同团结”与“个性解放”相结合,“自由和秩序”相统一的新组织。他认为,个性解放是现在世界进化的特性和趋势,是达到世界大同的必经通衢。个性解放伴着大同团结,两者相反相成,重新改造一个普通广大的新组织。
李大钊主张,世界的联邦是自由和秩序统一的社会。主张个性自由是共产主义的通则,共产主义的理想是世界大同。许多人往往将大同与个性自由两者对立,但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李大钊依然始终坚持,个性是自由的,社会是有秩序的,秩序应保有个性选择的相当自由。无论国家、民族还是团体、个人,彼此间是自由联合的关系,而非统治与服从的关系。李大钊并不是幻想绝对自由的乌托邦,而是警惕和反对多数政治可能造成的多数的暴政。他一再强调,大同社会是个性自由和社会秩序的有机统一。世界的联邦就是建立一个自由个性得到充分伸展,没有阶级压迫,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李大钊这一设想无疑与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科学社会主义的初衷契合,即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界说的未来的理想社会——“自由人联合体”。
四、李大钊共同体思想的当代意义
李大钊一生致力于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为中华之崛起而上下求索。在致力改造中国现实的同时,将中国问题解决与整个世界的新秩序联结起来。不仅考虑中国的未来,而且考虑整个人类的命运。李大钊不仅追求民族解放、富民强国,更重于人的解放、人类解放。他认定国家、民族、阶级都是进化的障碍和生活的累赘,应该废除,只有人与世界才是真正的目的。其设计的由“青春中华”到“新亚细亚”到“世界联邦”的大同社会共同体,归宗不在于共同体本身,其核心价值是民主、平等、自由,终极关怀在于个体解放、人类解放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体现了世界一体、人类一家的人类共同体情怀。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在当时的思想界和以后的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历程中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
如同历史上曾经出現过许许多多的理想共同体的设计方案一样,由于缺乏现实的历史条件,李大钊的世界共同体并没有完全成功转化为现实,似乎可被称为“不在场”的“乌托邦”。事实上,中国近代社会救亡急务使人们首先关心迫在眉睫的实际事务,历史条件的有限,使之缺乏直接的现实性。在巴黎和会后,李大钊自己曾说,“世界联邦可能是个空想”(这种失望,曲折地反映了其对世界联邦的追求)。然而,被称作“乌托邦”的社会理想事实上或多或少参与进了历史的变迁,成为现实(如联合国、欧洲一体化、东亚共同体、非洲共同体等国际组织和区域联盟的形成,尽管不尽如人意,却无法否认他们已经发挥的作用)。在全球化、信息化、多极化加速的今天,国际社会日益成为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日益成为人类社会追求的共同目标。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抽象的概念,其实践需要现实的载体和阶梯。共同体本身不是目的,其价值真义在于人的解放、人类解放和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李大钊的共同体思想对于今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无疑有着重要的提示作用。
参考文献
[1]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30.
[2]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69.
[3][6]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43.131.
[4]赵京华.从晚清到五四:亚洲主义在中国的消退及其后果[J].学术月刊,2016(6):129.
[5]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10.
[7]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68.
作者何亚娟系中共江苏省苏州市委党校讲师、法学博士,张丽霞系中共江苏省苏州市委党校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室高级讲师
责任编辑:赵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