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豫剧《红梅记》的艺术“三性”

2018-10-18景俊美

中国艺术时空 2018年5期
关键词:青年团豫剧文学性

景俊美

【内容提要】河南豫剧院青年团新版豫剧《红梅记》既保留和继承了李慧娘故事的文化意蕴,又在文本、二度以及表演、唱腔等方面做了更加符合新时代审美的改编和提升,突出表现在文本的文学性、演员的齐整性和二度创作的和谐统一性三个方面。

近几年来,随着国家对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和相关扶持与惠民政策的不断出台,河南豫剧院的大动作颇多,其中大型进京展演活动就有“中国豫剧优秀剧目北京展演月”“河南稀有剧种北京公益展演周”“唱响新时代——河南民营院团北京公益展演”等。其中,连续三年举办的“中国豫剧优秀剧目北京展演月”集结了来自全国不同地域不同院团的70多台优秀剧目进行了全方位的戏曲会演,2018年共有19个院团24台优秀剧目集中展示。豫剧院青年团贡献了两部优秀作品,一部是现实题材开幕大戏《饶山情》,另一部是经典传统戏《李慧娘》改编后的《红梅记》。通过观剧,我们可以如此定位:《饶山情》代表了青年团近年来在现实题材戏曲方面的新探索,《红梅记》则全方位反映了青年团在剧目品质、人才培养和改编传统戏的能力水平。

《红梅记》取材于周朝俊的明传奇同名故事《红梅记》,讲述了李慧娘为匡扶正义,做鬼也要复仇救人的故事。20世纪60年代初被孟超改编成昆曲《李慧娘》,重点立定了李慧娘“忧的是灾黎苦,愁的是人间流离怨”的新人文精神。一时间李慧娘的故事家喻户晓,并被京剧、秦腔、川剧、越剧、粤剧、蒲剧、河北梆子等不同剧种精彩演绎,成为各演出院团的代表作,受众之多之广堪与《牡丹亭》《白蛇传》相媲美。此次中国豫剧优秀剧目北京展演月期间,河南豫剧院青年团带来的豫剧《红梅记》既保留和继承了李慧娘故事的文化意蕴,又在文本、二度以及表演、唱腔等方面做了更加符合新时代审美的改编和提升。笔者以为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文本的文学性得以强化

历史与地域文化使然,豫剧剧本多以通俗见长:质朴有余,而雕琢性不足;民间气息浓郁,高贵大气稍逊。与京昆相比,豫剧文本的不事雕琢自然谈不上优势,也不是其未来发展定了势的理由。尤其是随着广大观众文化水平的不断提升,豫剧在剧本文学性上的不足越来越凸显。部分剧作者由于自身禀赋与知识背景的局限,在剧本文学性的考究上有欠缺,有的甚至文理不通,致使豫剧给全国其他地区的观众以“俗”而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印象。不过,近年来创作、改编的豫剧文本,在剧本创作上进行了多维度的提升,比如《程婴救孤》在文化与故事上的思考、《风雨故园》在题材和文本上的开拓、《白蛇传》在典雅与审美上的开掘等,让豫剧以更加新颖、全面和高品格的面貌呈现,它们或许仍然保留着豫剧与生俱来的那种质朴通俗,但同时又能做到俗中出雅、俗中传神、俗中见美、俗中溢诗意,这正反映了剧作者在文学性上的自觉追求。

《红梅记》是在各种经典的基础上进行的改编,既有高度又有难度。高度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不言而喻,难度则是如何在经典的基础上展现自己的艺术特色和剧种优势。这方面 《红梅记》的编剧魏强是第一关键人。首先,他在故事结构上有清醒的认知,即单线索,集中主要笔墨剖析清“一人一事”。其次,强化文本的文学性。比如作为主题曲被反复吟唱的“歌舞升平美如画,霓裳管弦唱繁华。三春水暖轻舟发,苏堤葱葱舞飞花”,当李慧娘向裴舜卿交待自己已然是亡魂时,裴舜卿惊吓过度而晕死过去,慧娘救醒他后是如此告慰的:“莫惊、莫愤、莫悲、莫痛、莫悔、莫恨、莫要心碎、莫要轻生……轻轻牵郎手,为君拭珠泪。君忧我心痛,君愁我伤悲。”这样的唱词,既符合剧情发展的需要,也微妙地衬托出人物的心境,万千悲恨交织着万千柔情,最终都被一位弱女子的善与美化解、包容。再比如判官出场一折,《游西湖》中的念白是:“可叹人间事不平,孤魂怨鬼尽叠增。万千冤魂谁怜悯,惩恶扬善细察巡。”魏强的《红梅记》则是:“举头三尺神明见,掌管生死有判官。幽冥界巡游查看,为亡魂昭雪伸冤。”从韵脚及“上口易表”“顺耳好记”方面看,二者无上下之分。但是从判官的立场和态度来看,这也正是作者的立场与态度,则后者显然是坚定而具有正义感的,并且十分契合这一剧作的文本立意与价值判断。综上所述,《红梅记》的文本不但延续了近年来豫剧在文学性上的拓展,与其他剧种相比,其文学性上的美、真、雅显得更加突出,这也是这一文本在豫剧大家庭中的突出贡献。

二、“一棵菜”精神的演员齐整性

熟悉豫剧院青年团的观众都知道,这个团的主体力量是中国戏曲学院2009级豫剧本科班毕业生。2013年6月建团后,不但很好地继承了多部优秀传统戏如《白蛇传》《穆桂英挂帅》《破洪州》《清风亭》《三哭殿》《宇宙锋》《梵王宫》《对花枪》《三拂袖》《芦花记》《寻儿记》《拷红》《五女拜寿》《必正与妙常》《萧何月下追韩信》等,而且新创了历史剧《玄奘》、现代戏《饶山情》等。从建团之初,该团保持了良好的团风和演出能力,相继推出了吴素真、朱旭光、李多伟、郭青锋、杨历明、吕军帅、李庆杰、杜永真、孙洋、梅喜雪、王玉凤、王美娟、王二震、李焕娜、史冀威、孙敬鹏等一大批年轻而优秀的表演人才,这批青年人也代表着豫剧发展的力量与希望。正是有这样的团队基础,保证了《红梅记》在技、艺、道不同层面的艺术拓展。

所谓“无技不成戏”,戏曲演员不同于影视、话剧、歌舞剧、曲艺等其他艺术种类的演员的重要标志之一,是四功五法的长期支撑而演化出来的戏曲技艺。根据“鬼戏”的特点,豫剧《红梅记》很好地借鉴了其他剧种的表演技巧,如“鬼步”“踢灯”“蝶舞”“叼扇”“长水袖”等,融入了大量濒临失传的传统技艺,增强了舞台的艺术效果。这也是判官及众鬼族出场的第三场获得掌声最多的原因,同时也是戏曲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因素之一。当然,仅仅是各种孤立的、个别的艺术元素的堆砌,一部戏还难以被称之为好戏,因为它“隔”,它欠缺艺术的圆融。《红梅记》的“技”则是在符合剧情需要和人物情绪的前提下进行的由“技”到“艺”的升华与完美体现。因为李慧娘“怨恨冲天三千丈”,所以她的“长水袖”是表达她内心“怨恨”的载体,是抒发弱女子心境的艺术途径。当然,艺术的最高层面在“道”,在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气韵生动”,否则徒有虚招难留回味。《红梅记》三重维度丰富多彩又交织与共,所以感人动心。

从戏曲的主要载体演员的表现看,这个戏体现了高度的“一棵菜”精神,上至主演下到歌姬、丫鬟、仆人及众鬼族,都很好地展现了豫剧的艺术魅力。坦白讲,任何一部设计精彩的有关李慧娘的戏无论对于年轻演员还是对于成熟的戏曲演员来说,都是有难度的。年轻人的难度是表演的欠火候,成熟演员则是体力的难以维持,所以我们会看到有的戏同时需要几个演员去演这一个角色。《红梅记》中王玉凤饰演的李慧娘整体上是一种渐入佳境的状态,这和年轻演员的表演规律相一致。她唱、做、表俱佳,特别是后三场,很多戏份都是“跑着唱”,唱词多、场次多、体力消耗大,但是她在身体欠佳的状态下依然较好地完成了这一主要人物的塑造。过场人物不是工具人物,《红梅记》中的所有人物都有自己的华彩。比如李多伟饰演的贾似道,那种狠劲、霸道感,在一吐字一迈步中都有体现,这一点让我们看到一丝京剧名家孟广禄的表演风范。如果说戏曲艺术的发展,关键在人才培养,特别是青年人的艺术接力与梯队建设,那么河南豫剧院青年团的意义是目前还无法估量的一种艺术存在。

三、二度创作具有高度的和谐统一性

有学者指出,舞台艺术“开场看才气,结尾看功力”。话虽简朴,却道出了一部好的舞台艺术作品必备的艺术要素。就当下的戏曲观众尤其是年轻的戏曲受众而言,“老演老戏”和“老戏老演”的方式已经不能满足其审美需要,传统题材如何在保留艺术精华的基础上进行故事文本与艺术表演方面的重建,对编剧、作曲、导演、舞美、灯光、道具等主创人员来说具有诸方面的艺术考验,每一个环节都既要看“功力”,也要看“才气”,否则新的艺术文本很难被观众接受。《红梅记》原作枝蔓多、主题蔓延,比如有夫荣妻贵的伦理主题、至情至性的人性张扬、借婚恋写忠奸的抗争意识、不平难伸诉诸“鬼神”的民间表达等,有的主题成为其在特殊历史时期被批判的重要原因。当下的社会语境已经不同于原作周朝俊的大明王朝,也不同于改编者孟超所处的“大批判”时代,人们深处全球互联的信息化时代,全媒体的传播可以将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各种艺术形式呈现在受众面前,戏曲在这样的角逐中如何保留自身优势,关键看它能带给观众什么样的营养,它可以和当下观众互通的精髓在哪里。

本于这样的思考,豫剧《红梅记》的编导力争使新的“李慧娘”具备与当下受众互联的新精神要义,文本上芟除枝蔓,完善了李慧娘的“前史”,保留了最动人的真情和最必备的正义,舞台上空灵自由又时尚典雅。豫剧长于抒情,《红梅记》便在叙事架构的基础上,集中展现抒情的精神。伴随着“红梅化作女儿梦,生死悲歌未了情。回首当初芳心动,只缘西湖初相逢”的独唱,我们走进李慧娘的悲喜人生。该剧的精妙之处,不仅在于文本与表演上的拓展,二度创作的才气与功力也很非凡。白雪峰导演特别注重用布局烘托情绪,舞台呈现空灵自由,远景、近景的对比,功底与故事的结合,场面节奏与光影语言的交汇等,都力争实现一部艺术作品的“新”意与“深”度。作曲汤其河是豫剧作曲界的一面旗帜,他塑造了众多优秀而成功的音乐形象,善于捕捉舞台上最能触及灵魂共鸣的乐感,所以听他设计的唱,有豫剧味儿还不陈旧,观众会情不自禁地随着悲歌而泣、欢歌而喜。舞台艺术不是孤立的独家献技,而是在塑造人物的基础上实现的满台光辉。一个好故事,未必能支撑起一台好作品;一个看起来不过如此的本子有时候反而能立起一台吸引人的艺术作品,那一定是二度乃至三度创作的巨大功力。

李慧娘情不自禁地一声“美哉,少年”惹下了杀身之祸,几百年后的豫剧院青年团用全新的方式阐释的李慧娘一样会引起观众的一声情不自禁的赞叹:“美哉,豫剧院青年团。”这个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团队用艺术的真诚诠释了戏曲的大美,文本、唱腔、表演无一不美、无一不精。缺少任何一个要素,则一台好作品的精气神便不复存在,这也是当下很多新创剧目之所以不吸引人的主要原因。

猜你喜欢

青年团豫剧文学性
毛泽东诗词文学性英译研究
毛泽东为青年团命名
论《阿达拉》的宗教色彩及其文学性
“青年团早期组织创建与‘团一大’ ”主题研讨会成功举办
民国豫剧唱片探论
《洛丽塔》与纳博科夫的“文学性”
品豫剧,听秦腔:谁有滋味谁响亮
不老的豫剧
梁亚力山水画的文学性
论豫剧电影的“影”、“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