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刑科题本里的狗影犬吠

清朝的刑科题本，记载人命案件，反映了社会普通人的各种生活情状。我在阅读清嘉庆朝刑科题本过程中，感觉到那时人的生活中多有与狗相关的事物，如影随形，犬吠之声也是人的生活世界的一部分。

狗犬为名

清中叶的人们，有不少是以狗为名的。如直隶承德县县民李阳春有子狗儿、河南息县县民张小狗、山东曹县县民李三狗、江苏嘉定有陈小狗与徐小狗、安徽宁国县佃户何狗儿、浙江泰顺县县民董阿狗、江西玉山县县民詹狗崽、湖南宜章县县民薛二狗与薛三狗、四川安县县民阴秉太第三子狗娃、贵州安化县县民肖大狗、广东河源县县民邬亚狗，可见狗名多多。

狗特别是小狗，可爱活泼，故以狗为名之中，多有狗儿、小狗、狗崽、狗子、狗娃的名称。古人以为，以轻贱的动物为名，好养活，利于小孩健康成长。可爱加上好养，故人喜以狗为名，自然也有以其他动物为名的，上述河南息县县民张小狗，就有兄弟张小猪。甘肃徽县还有叫吴鹿羔子的。有意思的是，今人常用“阿狗阿猫”一语，轻蔑地贬指某些人或随便什么人，而清人则不以叫作“阿狗”为贱，一般说来，南方人叫阿狗的比较多。

清人以狗为名者多见，我原以为似乎古人并不以犬为名。不过还是发现了两例：福建福清县民叶李李因园地纠纷误伤服缌麻的侄儿子叶鸟犬案，浙江龙泉县民潘乌犬因索欠被田胜仲打死案。有意思的是，这两例中的人名不仅有犬，而且还有鸟类，都出现在闽浙地区，因此猜想，是否与当地的地域文化或族群文化有关，人们崇信这些飞禽与家畜。

日常生活与狗

狗皮保暖，在北方用作服饰卧具。嘉庆十四年（1809年）四月，奉天岫岩厅流民宋元名索欠被吕振邦殴伤身死案、宋元名，山东黄县人，三十六岁，他有牛毛毯一条、狗皮褥子一条、蓝布棉被一条。嘉庆十八年（1813年）十一月，山东滋阳县县民董二在济宁州图财致死道人樊维贵案，据董二供：“小的把他穿的一件皮袄、一条狗皮裤、一双白布单袜、一双青布鞋剥下穿在身上，拿他铺上一床蓝布棉被逃走。”

也有人打狗的主意。嘉庆十二年（1807年）七月，浙江山阴县李阿三因债务纠纷戳周金凤致其身死，李阿三供称：“年四十三岁，萧山县人，父母俱故，并无妻子，弟兄五人早经分居。小的向在府城各处沿路收捉狗类卖钱度日。”捉狗卖钱，实在不应该。

于是，人们外出往往携带打狗棍防身。嘉庆十六年（1811年）十二月，甘肃徽县吴鹿羔子殴伤陕西韩城县县民薛寅身死案，凶犯吴鹿羔子供称:“初六日早晨，小的手拿防狗木棍赴刘家岩湾探望亲戚。”嘉庆二十年（1815年）正月，奉天辽阳州旗人黄儒因索欠伤旗人白文珍身死案，据黄儒供:“小的等到一更时不见白文珍送高粱来，小的去讨要，拿了一根半截木扁担防备打狗。”结果发生使用防狗木扁担殴人事件。

狗闻人事

狗有灵敏的嗅觉与听觉，有的案件就是由于狗发现情况有异而使主人得知的。嘉庆十三年（1808年），湖南宁乡县阳名彰殴打弟阳魁武致死，据阳奉潮供：已死阳魁武是其哥，“十一月十六日夜，哥子要小的同去掘阳名彰家田塍，想要挟制他买田，小的应允。到二更时候，小的携带铁锄、哥子携带木棍同到阳名彰门外田边。正在掘田塍，阳名彰听闻犬吠，开门瞥见，喊同他哥子阳锡余各拿刀棍走出拦阻”。主人听到自家狗叫，得知他人前来掘田塍。

陕西蓝田县赵帼银殴打胡金贵致死一案。尸妻胡刘氏供称：嘉庆十三年（1808年）七月初八日晌午，“小妇人同四秩儿往河滩里去看稻田，见地旁有新筑砂堆一个，狗在堆边刨闻。小妇人闻着臭气，心里疑惑，回家邀了乡约梁纯秀要去刨看”，才发现是她男人尸身。

小偷碍于狗能看家护院，欲先除掉对方的狗再作案。嘉庆十年（1805年），直隶永年县县民王景元因图谋产业毒死伯母并误毒甥女身死案，据王景元供:“小的合平日认识的邯郸县黎林堡人李春撞遇，合小的说起穷苦的话，李春说邯郸县杨石敬家养着牲口，他在杨石敬家做工。十二月里轮着他在牲口棚里睡宿，叫小的去偷窃，他在暗中照应，偷了牲口分用，小的说杨家的狗利害，难以进去。李春说他有种地用剩的信给小的做面饼，先把狗毒死，就好偷了，小的应允。”

狗的存在，也会影响犯人作案，有时凶犯慑于狗而行事匆忙。比如嘉庆十四年（1809年），江苏句容县县民陈茂毕因债务纠纷勒死义侄陈陇沅移尸图害案，据凶犯陈茂毕供:他作案后，“用手挽住绳头搭在肩上背起尸身，要移到陈茂凤门首撂弃。不料，走到陈茂发屋旁狗叫甚急，怕人惊觉，就把陈陇沅尸身放下，解了绳子回家”。同年，甘肃肃州州民茹香杀死妻崔氏图赖茹秀案，凶犯茹香供称:“小的合兄弟把女人尸身抬到茹秀庄前。他家狗咬，忙将尸身合面撂在围墙内地上，跑走回家。”

◇ 狗樁碓（《18-19世纪羊城风物：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院藏广州外销画》）

嘉庆六年（1801年），湖南宁乡县县民喻昆南因口角打死小功服弟案，据张翠五供:“十二月十二日二更时候，小的家都已睡静，听闻狗叫，门外有人乱喊，因犬吠嘈杂，辨不出何人声音，心疑有贼不敢开门出去。”再如，嘉庆十九年（1814年），江苏清河县县民张得成借钱不遂杀死张汪氏案，据民人魏添如投称:“闰二月初八日夜，伊在家听闻犬吠开门出，看见伊堂母舅张得成在前跑走，张得成之嫂张汪氏死在门首。”又如，嘉庆十九年，江西泸溪县县民李华生踢伤李明生身死案，据李华生供:“那夜将尸抬到周辉文□屋旁边，因有犬吠，恐人起视，即弃尸跑回。”还有，嘉庆二十年（1815年）二月，河南嵩县县民刘汉臣勒死妻子王氏图赖王忝成案，据王忝成投称:“本月十一日五更时候，因闻狗吠出，看见枣树下悬挂死尸，认系刘汉臣之妻王氏。”

如果人们不能及时处理尸身，有时会被狗咬食，场面惨不忍睹。嘉庆十二年（1807年），山东聊城县县民路进忠在阳谷县谋死刘魁元残毁尸身一案，据路进忠供：“小的不能狡赖，刘魁元委是小的挟嫌谋死后残毁尸身至卸下的左右胳膊并没刨埋，想是被犬残食。”嘉庆十六年（1811年），山西绛州牛士耀身死一案，盐店巡役冯兆投称：“李合儿向在盐店承揽巡盐，因张拯将其辞出，二十八日夜，李合儿纠邀尹猪娃等向张拯寻殴，致将巡夫牛士耀殴伤身死，并将张拯殴伤。牛士耀尸身因当夜失管致被狼犬残食。”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山西省隰州民张圪者因合租纠纷故杀胞弟张明则身死案，据张明则妻子张张氏供:闰六月初十日，“听得乡地说村外河滩有个死尸，并没头颅，小妇人去认是男人尸身衣服。当同乡地查找尸头，走到村口见犬只衔着，连忙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