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翻译视角下的《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研究
2018-10-13唐小红
唐小红
摘 要:《梓潼帝君化书》是一部中国道教经籍,里面蕴含了丰富的文化信息。从深度翻译的视角来分析美国汉学家克利曼的《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进一步可以加深对这部经典的认识,并为中国典籍的翻译和传播起着借鉴作用。
关键词:《梓潼帝君化书》;深度翻译;文化
一、《梓潼帝君化书》及其译者简介
文昌帝君是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的重要宗教信仰神祇,掌管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文昌帝君原为蜀地梓潼的地方神,后附会民间传说并吸纳融合雷神、蛇神、树神等氐羌人的原始图腾信仰,经由儒释道三家合力推崇,历代帝王对其不断加封,元延佑三年(1316年),元仁宗封梓潼神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梓潼神与主管文运的星神——文昌神正式合为一神,成为天下共祀的全国性大神——文昌帝君,专职司禄主文运。《梓潼帝君化书》又称《文昌化书》、《文昌忠孝化书》,是宋元道士假托梓潼文昌帝君降笔扶鸾,按时间顺序以自传体的形式叙述文昌帝君在神界和人界之间的若干轮回和历世显化的事迹。《梓潼帝君化书》有很多版本,“最早为七十三化系刘安胜‘扶鸾运笔成书,因此尔后不断有人也藉由‘扶鸾而増饰之,于是有七十九化、九十三化、九十四化、九十七化、九十九化等等多种版本,其中九十七化则是冯如意扶鸾而成”。(杨晋龙,2001:588)南宋时期出现的《文昌帝君本传》和元初出现的《文昌帝君七十二化》、《文昌帝君九十七化》等诸多流传于民间不同版本的故事即为该书的雏形。
美国汉学家克利曼(Terry Kleeman)是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博士,现为美国科罗拉多大学东亚语言与文学系教授,负责教授该校的东亚宗教课程,其研究重心主要在于道教天师道及中国民间宗教。巧合的是,另外一位致力于研究中国民间宗教的专家薛爱华(Edward Hetzel Schafer1913—1991)也曾任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教授并被授予伯克莱最高荣誉奖,在《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的译者序言中,克利曼就谈及他在翻译该书时受到了薛爱华的影响。克利曼是当代“西方研究文昌文化最为热忱”的学者(王兴平,2001:36)。克利曼致力于撰写文昌论著、翻译文昌经籍,并于1994年出版了英译本《梓潼帝君化书》,这是文昌文化在西方传播的重要经典文本。克利曼的《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中有译序、导论、评论及大量的注释和索引等等,这些都显示出典型的深度翻译的特征。本文试图借助于深度翻译理论,来分析和研究克利曼的《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中所呈现出来的深度翻译现象,希望能借此丰富典籍英译理论与实践,将包括文昌文化在内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以更好的面目呈现在世人眼前,讲述好中国故事,为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提升中国的国际软实力做出贡献。
二、《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中深度翻译现象分析
作为一种翻译现象,深度翻译由来已久。但是作为一个术语,最早却是由美国政治哲学家、文化理论家和小说家夸梅·安东尼·阿皮亚(Kwame Anthony Appiah)于1993年提出的,深度翻译的“内涵是阐释性文本材料,其表现形式为脚注、尾注、文内释义、文外说明、序言、案语、附笔等延展手段,其主旨是为译文读者提供背景知识信息,便于读者的理解鉴赏。”(周方珠,2011:44)深度翻译“强调的是文化再现”,是“再现中国文化的恰当策略”。(张佩瑶,2012:52-53)文军和王斌两位学者在分析了中国学者对于深度翻译这一理论的研究成果基础之上,提出了深度翻译的三个层次:正文深度翻译、紧密型深度翻译和疏离型深度翻译(文军、王斌,2016:111)本文采用文军和王斌对“深度翻译”的这三个层次的提法,选取《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所体现出来的典型的深度翻译现象进行分析研究。
(一)正文深度翻譯
1、增译
克利曼在翻译时大量使用了在正文中增添信息以补足译语读者认知语境的做法。例如:
①见乡人以旱,祈雨于土木。(水漕第七十二)
I saw the men of my district during a drought pray to wooden and clay images for rain. (Terry Kleeman,1994:288)
克利曼在此处增添了两个信息,一是英语句子的主语“I”。这源于英汉两种语言在句式上的差异。英语句式具有“聚集型”(compactness)特征,句子有严谨的主谓结构,主语不可或缺,主语和谓语动词搭配形成句子的核心;而汉语句式呈“流散型”(diffusiveness),不受形态的约束,没有主谓协调一致的关系。(连淑能,1993:29-38)因此克利曼在处理“见乡人以旱”这个句子的翻译时,根据该句所处的前后文所提供的语境信息,增添出“予”(I)这个主语,作为“见”(saw)这一动作的施动者,构成主谓结构,从而使译文更加符合译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模式。克利曼增添的第二处信息是将原文“土木”(wood and clay)增译为“wooden and clay images”。祈雨是中国古代农业社会重要的祭祀与礼仪活动,“祈雨的本质是原始信仰,通过宏伟的祭坛、丰盛的祭品、壮观的舞乐、殷切的祈祷以及肃穆的氛围等一系列仪式化的符号和象征行为,祭祀天帝及相关神灵,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郭宏珍,2012:70)深受祈雨文化侵染的源语读者自然知晓中国古人祈雨的仪式,在读到“祈雨于土木”时就会下意识地在头脑中呈现出古人对着泥塑木雕的神像祭拜的画面,但是大部分西方读者却缺少这一文化背景信息,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必须考虑到译语读者在文化背景知识方面的缺失,在译文中对这一缺失进行补充,加上“images”一词,使得译语读者获得了和源语读者相似的语境信息。很显然克利曼使用增译的手段达到了补足读者背景信息知识的作用。
2、意译
《梓潼帝君化书》成书年代久远,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汉语词汇的内涵也发生了变化。这就要求译者在翻译时要敏锐地感知这种变化,选择恰当地英语词汇来对应翻译,以确保原文所表达的意思以及原文所传达的文化内涵在译文中得到准确地再现。
②女告以姑,请以归宁。(明冤第三十五)
His daughter announced this fact to her mother-in-law, and asked permission to return to her maternal home.(Terry Kleeman,1994:173)
“姑”一词在现代汉语中主要是指“父亲的姐妹”,对应的英语翻译应该是“aunt”,但是结合该词在原文中所处的语境来看,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侯氏由于其父亲病重要求同丈夫一起回娘家去看望父亲,因此她告假的对象应该是她的公婆而不是她公公的姐妹;此外,《说文》中对“姑”解释为:“姑,夫母也。从女,古声。”说明古汉语中“姑”有“丈夫的母亲”即“公婆”之意,克利曼在处理“姑”这个称谓词时没有简单地翻译成其对应词“aunt”,而是通过对上下文的分析挖掘出“公婆”(mother-in-law)的含义,使得译文更加贴近于原文。
3、文内加注
在不影响读者阅读流畅性的前提下,克利曼还采用了在正文内加注的方式,对一些简单的文化现象加以说明,例如:
③妾与姑老甚不得已,则待姑百年,改卜未晚也。(殒贼第四十)
If I have no choice, then it will not be too late if I waited until my mother-in-law has lived out her allotted hundred years (i.e., died). (Terry Kleeman,1994:187)
“百年”的字面意思是one hundred years,但是在古汉语中,“百年”却常常被用做“死”的委婉用语,比如“百年之后”、“百年归老”等等,克利曼采用了直译加注的方式,首先是直译出“百年”的意思,然后紧接着在正文内加括号进行简单地注释,解释“百年”在这里的意思是“死”(died),通过这种文内加注的方式,读者的阅读体验不会中断,而且还对“百年”一次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就有了明晰的了解。
(二)疏离型深度翻译
疏离型深度翻译和紧密型深度翻译的差异之处在于其与正文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的疏离型深度翻译主要有译序(Preface)、导论(Introduction)、插图(Illustrations)、语言缩写(Abbreviation)、附录(Appendix)、参考书目(Bibliography)以及索引(Index)等。
1、譯序和导论
汉学家们在翻译中国古代典籍的时候一般都会编写详尽的译序和导论,以帮助译语读者更好地阅读和理解译文。在本书的译序中,克利曼首先对文昌帝君身份和文昌信仰做了概述性介绍,然后着力介绍和本书翻译相关的方面,诸如《梓潼帝君化书》的重要地位、源语文本的选择(克利曼的英译本只选取翻译了七十三化,基于1181年的《化书》版本)、翻译策略和致谢。其中在谈到翻译策略时,克利曼强调:“Translation is always a struggle to maintain fidelity to the original while making the text comprehensible to a modern, nonspecialist audience”。(Terry Kleeman,1994:xiii)由此可见克利曼预设的译语读者是现代的普通读者,因此在竭力使译文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之上还要考虑到译文的可读性。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译文中出现大量深度翻译现象的原因。除了译序外,克利曼还精心编写了本书的导论,这部分所占的篇幅极大,一共有83页,将近占翻译正文部分三分之一(翻译正文部分共207页),详细介绍了梓潼文昌崇拜发展的历史沿革,交代了《梓潼帝君化书》这部道教典籍的构成及结构,书中所体现出来的“三教合一”的思想及其《梓潼帝君化书》对后世文学的影响,同时导论部分还描述了《梓潼帝君化书》在1181年之后的版本扩展、修订及重印情况,以此勾勒出文昌信仰在中国的流变。
2、其他疏离型深度翻译
插图部分一共有四幅图片,分别为:矫诏驱虎图、诛易化支图、神兵执崇图和隶掌桂籍图。这四幅插图再加上封面图片(身着官服的文昌帝君反身拉弓)以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文昌帝君的形象以及文昌帝君显世历化的故事,让远隔重洋的异域读者有机会进入到中国古代神话的神秘世界,同时,插图的使用,也降低了本书的阅读难度,增加了本书的趣味性。附录部分主要是收录了《化书》一些现存的不同版本的详细的版本信息,附录和参考书目以及索引放在正文的翻译之后,这一部分内容主要是为本书的学者型读者提供进一步研究的相关资料。语言缩写部分介绍了三个在英译本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参考书籍,即《梓潼帝君化书》、《文帝化书》和《蜀中广记》,这种缩写的处理方式使得本书保持了简洁的风格,使读者不至于产生厌倦之感。
(三)紧密型深度翻译
《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的紧密型深度翻译最重要的表现形式有译注和评论。
1、译注
译注是深度翻译最重要的表现形式,“译者为了达到翻译目的在译文以外的注释增厚加重源语及其文化的氛围,深入其文化内涵,尽可能让源文化的信息、色彩和程度增量”。(黄小芃, 2014: 75)《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正文翻译部分共有注释396条,其内容和功能主要有以下几类:
1)标明不同版本的差异,例如:
⑤终不主幼而笞也。(尚义第五十八)
You cannot grant precedence to the junior and whip the senior! (Terry Kleeman,1994:247)
在这一页底部的注释(第316条)中,译者给出了原文“主”在另外一个版本中的不同表达,即“立”同时分别对这两个词语进行了解释。由于《梓潼帝君化书》成书年代久远,加之流传甚广,不断有人对其加以修订,同时古代书籍的传播方式的局限,也难免使其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一些误差。这种类型的注释在本书注释中占有绝大部分,不仅体现出了译者的博学更反映出译者严谨的治学态度。
2)解释文化专有项
在处理文化专有项的翻译时,译者主要采用的方法是直译加注,例如:
⑥久之,巴都守相伊庭仪,以太守疾摄事。(巴都第四十九)
Sometime thereafter the Vice Protector of Badu, Yi Tingyi, assumed the responsibilities of the Grand Protector. (Terry Kleeman,1994:213)
太守是中国古代特有的官职名称,在翻译时,克利曼首先在正文中将其直译为“the Grand Protector”,然后在以脚注的方式标出该词的拼音和汉字(taishou 太守),并对这一官职进行解释说明,“the civil and military head of a commandery”,这种处理方式让译语读者从音、形、义三个方面对“太守”一词有了全方位的立体感知。
2、评论
克利曼《梓潼帝君化书》英译本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在正文每个小的章节结束后还附上译者的评论,这些评论主要有几方面的作用:1)概述本章节的内容,更为详细地交代故事发生的前因后果,例如“北郭第四十一”的评论部分;2)对正文进行阐释性补充,例如“奉先第二十二”中出现的“肺石”一词,在翻译时译者将其处理为“the Lungstone”,“肺石”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是一个陌生而奇怪的文化意象,因此译者在第131页的评论里借助于《周礼》对“肺石”的外形和功能进行了阐释性补充,以便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3)对正文进行引用性补充,例如“慈训第二十八”的译者评论(第152页)中就引用了《太上老君内观经》中的一段经文,呼应了正文中所提到的《内观经》,并让读者对正文中帝君母亲对帝君的临终教导有着深刻的感悟。
三、结论
作为一部成书于十二世纪初期的道教经籍,《梓潼帝君化书》“这部经书的时空跨度极大,遍布神话传说,牵连政治、军事、宗教、文化,行文扑朔迷离,体裁散韵并用,其翻译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而克利曼最终能排除障碍,将其顺利完成,不能不令人惊叹。”(王兴平,2001:35)”克利曼在翻译正文时采用增译、意译、文内加注方式并使用大量的副文本,如译序、导论、译注以及正文每个章节之后插入的译者评论等,由此显示出典型的深度翻译的特征,这些手段的使用,或引经据典或旁征博,将带着浓郁中国风的中国宗教以及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知识呈现在西方读者面前,既方便了读者进行顺畅地阅读,同时还为有兴趣做进一步扩展阅读和研究的读者提供了丰富而详实的背景资源。这对于中国典籍英译尤其是宗教典籍英译而言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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