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萤火
2018-10-13施晓阳
施晓阳
摘 要:意境之于诗歌,是一种重要的存在,它是意念中的环境,也是艺术化的场景。它存在于诗人的内心,是通过一双双慧眼的仔细观察,经由语言表达出来的一种永恒的境界。在意境的形成过程中,诗人或者词人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多是官员出身,身负使命,拥有较好的文学素养和精神品质,在他们眼中,家国安危,青春理想,生活琐事等均可入诗入词,他们是出众的“厨师”,不同的材料在他们的手里,因他们的生活经历和学问见识而产生微妙的力量。
关键词:古代诗歌;意境
材料在古诗词中也叫作意象,意象构成了意境,意象即形象,在中国古代的诗歌当中,意象多数由景或物组成,譬如王维的“阳关”,李白的“明月”,苏轼的“江水”,陆游的“小楼”等,这些命途不顺但内心丰富的作者,用景语传达情语,使客观的景致有了主观的情思,形成了相对固定的氛围特征,雄浑壮阔或者孤寂冷清,恬静优美或者萧瑟凄凉,景语成为古代诗歌传情达意的首要途径,让读者在接触景或物的时候,体验到更精致的心理活动,对生命有更深刻的感悟。
下面,举两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意象的作用。
比如,阳关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地理位置而名动千古,而是因为历代文人墨客对它作为古战场的一种抒写使它蜚声海内外,他们至情至性,把生命体验融化于一腔文字之中,“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多么牵动人的心肠。王维笔下的阳关,倒不如说是一道鬼门关,自古都是让人心有戚戚的所在,上面也提过,古代的诗人,都有做官的经历,他们儿时就立下抱负,把上阵杀敌作为建功立业的途径和开端,生命何其短暂,能够在水陆交通皆不发达的时候,树立这样的理想,着实需要勇气,因此,阳关成为了理想的化身,尽管这种理想,意味着生离死别,但它依然是高悬于头顶的一种存在,它远远超过了世俗的生活,让许多人前仆后继,形成了一种慷慨任气的精神气质,历代文人的身上,多见这样的风貌,古代的文人,通过报效国家来实现理想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也最终在文学上反映了出来,后人们读到“阳关”二字,内心首先涌现的是一股子集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况味,诗人,也是其中一位奔赴战场的战士,只是,他比一般人多了一样武器,那就是他的文字,所以,历史上的阳关,被文学中的阳关无限的影响了,我们读到带有着两个字的地方,几乎都会有一致的感叹,感叹“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的寂寞和惆悵,感悟到阳关被字义覆盖的,是无数诗人墨客吟咏出来的悲伤和无奈,这种凄凉和哀婉似乎是一种习惯,真有一种“哀而不伤”地境界。阳关三月人行早,实在是有一种苍凉之美,而人的内心,也被这样的苍凉震撼,纵然它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著名的景点,不复当年之勇,可略通文墨之人,怎会不知道,阳关曾经是如此奇异的一个存在,它给人的印象,不再只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雄浑或者凄凉的意境,具有了高度的文学气质。
再比如,月。月亮从李青莲开始便自动带上了一层颜色,这层颜色的名字叫做思乡,此后的创作者们,依据时代和个人的种种因素,着意加以渲染和突出,从文学情感的意义上来说,月亮的文学气质远高于它的自然属性,到了苏轼,将月亮的神秘性又增加了一些,那种看似落后年代对于景物的情感提炼,让人对月天生就有了一丝崇拜之情,而他所营造的意境,清丽空廓,成为了咏月词的集大成之作,月中的生活与世俗的生活交融在一起,让人产生无限的想象,月宫中的林林总总都尽在这阙词中,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出现了极多的内心感受,或是思念家乡,或是思念故人,或是对过去生活的回顾,或是人世短暂及时行乐的感叹,这都是赖于这个环境亦真亦幻,如梦非梦,真正的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固定的意象还有很多,如鹧鸪、杜鹃、猿、流水、落花、香炉等等,有些在千百年的使用过程中,已经固定下来,但是也有一个不断变化或者加深的过程,有些则比较个人化,不常见,但也能够适度激发人内心深处的感悟,比如野云,木梳等等。虽说皆是个人的选择,但总的来说,意象对于意境,相当于作文的材料之于作文,是意境之材,或者说是意境之本。
作者选择材料,构建起了一个如清茶似醇酒般的意境,最重要的表达形式,就是语言。诗人,基本上都是语言运用的大师。语言就是技巧,技巧就是语言,复杂却也纯粹。比如苏轼,大醉作成《水调歌头》,虚写的月宫动人心魄,让人心神荡漾,这首词也成为千古绝唱。余光中先生所作的《乡愁》,用三个意象,邮票,船票,坟墓,给人一种世事无常,迷茫渺远之感,意境已经突破了现实环境,而这一切,最终需要凝练而又优美的语言来实现,语言是一种渠道,它不等同于平时生活中说的话,它是经过高度提炼之后的结果,艺术的组织了内心的感想,或者说,诗人词人也是通过诗化的语言去想问题,去进行艺术创作的。首先,他们接受过比较系统的语言文字的学习,或者是语言运用方面颇具天赋的人,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都相对比一般人要优越,他们更容易接触到语言文字的职业,在职业化的过程中对文学产生了天然的喜爱的诗人有很多,比如王维,比如白居易,比如杜牧,因为擅长,所以喜欢,产生兴趣的文人,个性上一般又趋于耿直,于是仕途不太顺利就是常态,他很难为世俗所容纳,却一下子就能进入内心的深层,探索各个阶层人们的心路,比较残忍来说,是艰难曲折的生活让诗人们开始反思这个时代,反思人类的命运,反思阶级斗争的残酷,跌宕起伏的命运让诗人们有了更自如的思考能力。其次,本身的语言水平相对较高,表达能力也始终是一个写作者终极能力的衡量标准,凡是名家名作,无不在语言艺术上别出机杼,自成一派,著名的像是豪放派和婉约派,个人风格浓郁的像是花间派,派别大多是根据语言的风格来命名的,可见语言是一个文人赖以生存的风格,也同时是一种技巧性的存在,没有语言,诗歌的载体就不复存在,那些让人黯然泪下或喜出望外的文字,就不复存在,语言是意境之魂,一笔动人肺腑,诗情画意从笔端淌出,又流进了千万人的心里,然后不断地滋润着他们的心田。最后,语言是一个人心意的外露,是一个文人真实内心的展现,拥有良好语言水平的人,必然不是世俗中人,他一定然是一个极富有同情心的人,对自然万物有着不可遏制的爱与同情,一片叶子,一朵花这些不起眼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可以歌颂的对象,就像韦应物,他会写出《滁州西涧》这样优秀的作品,会去赞美卑微的野草,水边的野草在他的笔下有了独特的魅力。
善于观察是这些诗人的共同特性,他們的内心敏感丰盛,如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他们命途多舛,把眼光放在了自然山水间,于是,意境的美感便产生了,因为,作者不再那么的客观,他不是科学家,“实事求是”地去反映客观实在,而是以一个同样的弱者的身份,去看待别的人和事物,去看待生命的起起落落,黛玉葬花引得宝玉落泪,便是此理。文人的性情,借助笔墨来实现,而笔墨,其实就是语言文字。若不是语言技巧炉火纯青,是不大可能获得读者的共鸣和依赖的。
有人读诗,读到忘我之处,甚至全然忘记了作者本人的遭遇,把自己置身于“国破山河在”的时代里,让自己的同情心扩散开去,弥漫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里,由人及物,由物及他物,被唤醒的对于真善美的认识,借由作者的语言,通过语言所营造的意境,不断地形成,变成读者自己的一份极为独特的生命体验,这个时候,很难说谁经历了谁的,而是谁努力成为了谁的精神寄托。精神寄托很重要,它是人生活下去的精神动力,而那些被真情和艺术技巧充满的意境空间,是读者产生想象的重要的来源,它让普通人的生活可以多姿多彩,无论经历怎样的困境都永不言败,午夜梦回痛断肝肠都不会放弃生命,这或许是精神的力量,但也有着意境的功劳,意境是一种精神的畅游,虽然没有亲自去过一个地方,看到一种植物,但是诗人用滤镜般的眼睛替读者看见了世间的美好,他们的眼睛,过滤了人世的残酷,给了读者精神上纯美的一个环境,使人在精神上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古人没有相机,却用这独特的方式记录下自己的心情,由作者搭建的这样的一个环境,最终要依靠读者来完成理解,作者只是负责构建,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而读者,尤其是理解能力出众的读者,却能够和表达能力出众的作者完成心灵的沟通,甚至比作者体会到更多的东西,这是读者之于作者重要的意义,也是作者最终的目的,获得理解和认同,所以,作者在构建意境的过程中,心里又不只是他自己,而是装着对面的读者,仿佛是午后的一场倾谈,煮一壶明前龙井,作者絮絮的说着,读者认真的听着,不同的人对作品有着不同的解读,使诗歌作品焕发出了崭新的魅力,代代传承,拥有了不枯竭的艺术生命力,而这,既仰赖于作者的艺术创作能力,又归功于读者超群的艺术解读能力,意境不再单纯,而是在不同的角度,有了更多被理解的可能性,给人的生活带来了温暖。
如是,诗歌意境成为心境的代名词。
因此,意境,妙不可言,非不能说,而是语言营造的这个环境,最终给暗夜中前行的人以希望,给困顿中麻木的人以激励,如一盏萤火,照亮了人心灵的一隅,给平庸琐碎的生活带来了持久的安慰。正可谓:君看落空阔,何异大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