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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的构建

2018-10-09

关键词:概念化译者译文

(武汉工程大学 外语学院, 湖北 武汉 430205)

一、引言

自认知翻译学(cognitive translatology)概念提出以来〔1〕,得到了国内不少学者的积极响应。王寅的认知翻译观〔2〕、认知翻译研究〔3〕、认知翻译学〔4~5〕的名称演化生动地呈现了认知翻译学的发展过程。谭业升认为,认知翻译学就是有关翻译所涉及的认知过程和译者的认知能力所构成的学科或理论〔6〕,它主要基于认知科学来揭示翻译的认知过程〔1,7〕。王寅的研究成果考察的也都是翻译过程,例如翻译和谐性〔2〕、翻译过程的识解机制〔4〕和翻译过程的事件域认知模型〔5〕等。可见,翻译过程是当前认知翻译学的主要研究内容①。

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跨文化交际活动,语境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翻译研究的重点。认知翻译学以翻译过程为主要研究对象,因此对认知翻译学的语境研究必然要考察翻译认知过程中涉及的全部语境、语境之间的关系以及语境与原文、译者和译文的关系。当前的翻译语境研究文献主要从事实角度探讨翻译语境,包括功能主义翻译语境研究〔8~12〕、文化视角的翻译语境研究〔13〕和翻译语境理论研究〔14~16〕,而从认知视角讨论翻译语境的研究很少,仅有Gutt〔17〕和周红民〔18〕等的少量论述,而且这些研究也存在局限性,认为认知语境是影响翻译过程的唯一因素,对影响翻译产出多样性的因素没有考察,也没有涉及译者态度、客户目的、政治法律约束、价值观念等。

在考虑到传统语境与认知语境的互补性后,本文试图以包含原文、译者和译文三要素的翻译过程为平台,构建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全面阐释翻译认知过程中的传统语境与认知语境,以及两种语境之间的交互及其与译者的交互,以解释语境在翻译认知过程中对翻译产出多样性的推动作用。

二、传统语境与认知语境

根据Lyons的定义,语境是“从具体情景中抽象出来的,对语言事件中的参与者有影响的,并且能系统地决定话语的形式、恰当性及意义的所有因素”〔19〕。在认知语境(cognitive context)的概念提出后,以往非认知视角的语境被打上了“传统”的标签,称为传统语境,而认知语境也被认为优于传统语境〔20~21〕。实际上,传统语境和认知语境都存在缺陷,但彼此的缺陷却是对方的优点,两者具有互补性,这种互补性为全面考量翻译认知过程中涉及的语境因素提供了可能性。

1.传统语境

传统语境的范畴包括影响交际的所有因素,如“时间、地点、场合、对象等客观因素”,“使用语言的人、身份、思想、性格、职业、处境、心情等主观因素”,以及“语言的知识、语言的上下文、人的世界知识、交际的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交际的方式等所构成的语言使用环境”〔20〕。

传统语境的范畴繁杂,Vercschueren对其作了较清晰的划分。Vercschueren将语境分为“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22〕,前者包括语言使用者、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后者指上下文语境。Vercschueren划分的语境范畴比较全面,但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的划分维度并不相同,即“交际”与“语言”并不是从同一角度划分出的范畴,因此其划分维度要重新确定。实际上,可以从本体论的维度将传统语境分为客体语境与主体语境(见表1)。

以往的语境理论大多只关注交际的客体语境,忽视心理状态、交际能力和观念等主体语境;而且,以往的语言语境认为语义才是影响交际的因素,其实影响言语交际的语言语境还应包括符号特征,如文本的清晰度、排版和字体等或者说话者的音色和音量等都对交际有一定影响。笔者整合Vercschueren的“物质世界”〔22〕和胡壮麟〔23〕的“文化语境”提出了社会语境的概念,认为社会语境既包括客观的物质世界,也包括意识形态。

表1 传统语境的构成

传统语境分割性强,缺乏归统性,范畴过于宽泛,难以规制,没有考虑到交际者与语境的相互作用,而且忽视交际者的主体意识和心理状态,为此有些学者提倡用“认知语境”来描述语言交际过程。

2.认知语境——兼谈关联理论“明示—推理”交际模型的缺陷

认知语境是Sperber和Wilson于1986年提出来的,是指从认知环境中选择出来直接参与理解推理的语境因素〔24~25〕。认知语境是具体语境内在化、认知化了的结果〔26〕。认知语境“从交际主体的认知视角出发,结合主体的认知能力、规律以及心理因素,对传统语境中所涵盖的诸要素进行科学有效的限制,从宽泛的共有知识,到认知环境,通过‘明示行为’使语境信息‘互为显映’”〔20〕,从而促成交际成功。

认知语境与传统语境的不同之处在于它锁定那些在交际中对意义生成和诠释具有实际影响的语境〔20〕,也就是说只有交际主体的认知才能使客观环境对语言的理解产生意义。认知语境是连接客观环境与语义的桥梁。交际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为交际双方认知环境的并集有多大,而是由双方认知环境的交集决定,即“互为显明”(mutual manifestness)〔25〕。交际双方在交际过程中所运用的认知语境只是认知环境中互为显明的部分,它是所调用的定识的集合②。

认知语境是Sperber和Wilson提出的关联理论的基础性概念。关联理论认为,交际是明示—推理过程,确切地说是从推理到明示的过程〔25〕。交际者的明示和推理都依赖于认知语境,即交际者需要在自己的认知语境与对方的话语或者自己的话语与对方的认知语境之间寻求关联性。Sperber和Wilson的认知语境对于解释推理非常具有说服力,因为推理的依据只能是认知化的语境。但“明示—推理”关注的只是A和B交际过程的一方面,即推理或理解,而不是交际的全部过程,它不担心B的回应,因为B在推理后会规规矩矩地根据关联原则作出“明示”,以便A继续推理。关联理论认为,推理的基础是认知语境,任何传统语境根据认知主体的差异都能内化为不同的认知语境,继而为推理服务。在“明示—推理”过程中,认知语境理论考察了认知能力、记忆力〔25〕和心理环境〔20〕等因素,但这只是在理解话语(推理)阶段进行考察,而完全不考察交际者的回应方式,因为它认为回应只需符合关联原则进行明示即可。

关联理论中的关联原则也过于笼统,它只能解释话语交际成功与否,而不能解释话语内容的多样性和差异性。例如,在推理对方话语意义后,交际者遵守关联原则作出明示性回答的内容和形式可以多种多样,该明示性回答的态度、色彩和价值会千差万别,而关联理论对此漠不关心。认知语境无法解释回答出现差异化的原因,因为导致差异化的原因不是认知而是非认知因素,例如价值观念和心理因素等。这就是认知语境能够很好地解释推理或理解过程,而不能解释回答多样性的原因。

曲卫国就曾指出,认知语境“只从人的认知结构”“探讨了人的主体对推理过程的影响”,“对人在推理过程中的主体性强调不够”,不关注交际者的主观因素,如“目的性和信仰体系”〔26〕,也脱离了社会文化因素〔21〕。确切地说,认知语境在推理阶段确实考察了主观因素和社会文化因素,并将这些因素视为形成认知语境的先行性影响因素,继而作出推理,但在交际者基于认知语境完成话语推理/理解之后的明示/回答模式中,这些因素则被完全忽略,这种缺陷使翻译认知过程不能照搬“明示—推理”模式。

综上所述,认知语境是认知化的传统语境,或者说对传统语境的认知化结果。认知语境的优势在于归统性和相关性,其中归统性是指认知语境高度融合在交际者的头脑之中,相关性则是指认知语境只涵盖基于交际者认知能力和心理状态认知了的与交际有关的语境,而不是语境的所有组成和每个组成的所有部分。认知语境克服了传统语境的分割性以及对译者主体意识的忽视,但忽视影响认知的主客体因素,不过这一缺陷可以由传统语境的全面性和客观性来弥补。认知语境与传统语境具有互补性,这种互补性为全面描述翻译认知过程的语境提供了可能性。

三、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关联交际观中的“推理”这一概念并不蕴含任何约束性原则,它可以等同于交际过程中的“理解”,因此不管Sperber和Wilson是否在“推理”阶段考量了主体语境因素③,以后的研究者都能够成功地将所有语境因素融入推理过程,即作为推理的影响因子或认知化的对象〔20〕。而“明示”则不同,该术语本身蕴含了约束性原则,即回答需要“明示”,它不能等同于交际过程中的“表达”或“回答”阶段,因为“明示”无法解释回答的多样性,也无法考量心理状态、观念体系等语境因素对回答的影响。

若将翻译简单视为“理解—回应/表达”的交际过程,那么表达阶段对于翻译过程特别重要,有时甚至比理解更重要,因为多样性译文产出更能体现译者的主观能动性。翻译过程的理解阶段与话语交际的理解阶段没有差异,即均是根据原文与译者认知语境的关联性进行推理;但翻译的表达阶段却并不是简单地作出与认知语境相关联的回应,而是要阐释原文。“阐释”(interpret)是在“翻译为语际阐释使用”(translation as interlingual interpretive use)〔17〕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即译者在各种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对原文进行的个人解释,解释可以是复述、重构、释义等,译文与原文是否相似以及相似方面取决于语境因素的作用。为此,翻译过程可表述为“推理—阐释”的交际过程,语境在翻译认知过程中的作用如图1所示。

图1 以译者为中心的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

图1展示了过程化的认知翻译语境模型。首先,翻译是推理和阐释的过程,它是从左到右的单向交际过程。原文、译者和译文是翻译认知过程中的三大要素,其中译者是主体。翻译认知过程不包括原作者和译文读者等其他主体,因为原作者和译文读者只是译者认知加工过程中的语境因素。

译者对原文推理,然后作出阐释。在推理阶段,社会语境、情景语境和语言语境等客体语境在主体语境的作用下内化为认知语境,译者根据认知语境与原文的关联性进行推理,将原文进行概念化(conceptualize),储存在大脑里。在阐释阶段,译者在社会语境、情景语境和主体语境的作用下对原文内容的表征化作出个性化阐释④。

值得注意的是,阐释不同于明示,两者的根本不同在于回应的多样性。阐释性回应会根据个人的认知差异出现多样性;而明示性回应会由于交际成功的要求而出现趋同化和单一化,这也是本翻译认知过程模型与关联理论“明示—推理”交际模型的根本区别。语言学者Gutt直接借用关联理论“明示—推理”交际模型来阐释翻译认知过程,其观点存在局限性。Gutt认为,阐释就是要在“相关方面”近似于原文作者的思想表征,不论作者的思想表征是否正确,这个“相关方面”是指翻译作为阐释“能对读者提供足够关联性的方面,即提供足够的语境效果”〔17〕。这种观点本质上还是围绕交际成功性问题进行的阐述,忽略了译者的价值观念、心理状态等主体因素,翻译场所、翻译工具等情景因素,以及政治文化等社会因素在阐释阶段的作用,因此它无法解释译文的多样性,也没有摆脱翻译一定要近似于原作者思想表征的翻译忠实观。翻译中的“阐释”并不是要以读者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向读者传达与作者思想表征相似的思想表征,而是译者在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对原作者的思想表征作出个人解释,解释出的思想表征可能与原作者的思想表征相近,也可能相差甚远。

翻译过程的推理和阐释是相对独立的阶段。推理受当时社会语境和情景语境的影响,阐释同样也受社会语境和情景语境的影响,但影响二者的语境因素可能不同。如译者在推理时会受社会观念的影响,而阐释时会受政治因素的影响;译者在推理时会受原文读者年龄因素的影响,阐释时会受译文读者性别因素的影响。

根据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我们可以模拟翻译地铁站名“天坛东门”如下:首先要理解“天坛东门”的含义,译者基于社会语境、情景语境、语言语境和主体语境建构认知语境,并在认知语境与该短语之间建立关联性,这样才能理解其含义,这就是推理;其次在理解后的阐释阶段,译者坚持“信达雅”的翻译观(主体语境中的观念),将其译为“East Gate of Temple of Heaven”,因地铁站名的长度限制(情景语境中的场所),又改译为“TIANTAN East Gate”,最后在了解了《北京公共场所双语标识英文译法》有关“地名专名通常采用汉语拼音标注、汉语拼音全部大写”(社会语境中的意识形态)的规定后,译为了“TIANTANDONGMEN”。

通过以上实例,我们发现翻译认知过程中的语境与Sperber和Wilson交际模式过程中的语境有着相似之处:推理阶段都是将话语/文本发生的各种客体语境经过主体语境内化为认知语境,然后在认知语境与话语之间建立关联性,以理解话语/文本。而不同之处在于:在翻译认知过程中,认知语境与话语或文本的关联性不再成为交际的原则,这是因为翻译的核心关注点不是原作者与译者的交际是否成功或话语是否关联,而在乎译者对作者的反应模式,即多样性的译文模式,这表现在内容、结构、形式、感情色彩等方面。

通过构建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我们知道翻译不是普通的交际行为,无法用明示—推理模型来解释,翻译这种特殊的交际活动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再现原文,实际上翻译产出存在多样性,而过程化的认知翻译语境模型就形象解释了语境是如何导致翻译产出具有多样性的。在推理阶段,原文所反映的内容转化为译者的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涉及诸多语境因素的作用,原文在译者头脑中的概念化不可能与用原文阐述的原作者头脑中的概念化相同。在阐释阶段,用译入语将概念化表述出来也涉及诸多语境因素的作用,反映概念化的译入语符号可能无法完美再现译者头脑中的概念化,即使译者对原文的概念化与原作者相同,译者也不一定或不能将这种表征完整地符号化。这种“不一定”是指译者在翻译目的、价值观念和社会文化等语境因素的作用下,不会将这种相同的概念化用文字原原本本表现出来;“不能”是指译者即使想完整复述出来,但受到诸如表达能力、情绪和精力等主体语境因素以及翻译工具等情景语境因素的影响而无法实现。

同一读者对译文与原文的感受不同,同一读者对不同译文的感受也不相同,正如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所示,这是不同译者根据各自不同的认知化的语境对原文进行不同的推理与阐释的结果。译文与原文的多样性偏差与其说是翻译活动的缺憾,倒不如说是翻译活动的魅力所在,因为这种差异性解读是对原文生命力的不断延续,也是对译入语文学的丰富。

四、结语

关联理论认为交际是“明示—推理”的过程,但实际上该理论只关注交际的推理/理解阶段,认为推理/理解是交际的核心,而忽视明示/回答阶段,根源在于关联理论解释的是交际关联性问题,即成功性问题,而不是交际内容的多样性问题,因此翻译认知过程无法直接套用“明示—推理”模型。而本文构建的过程化认知翻译语境模型将翻译表述为“推理—阐释”的过程,并鉴于传统语境与认知语境的互补性,把传统语境融入认知语境,将客体语境与主体语境相交互,以过程为连接方式,阐述了翻译认知过程中的语境因素,以及语境与原文、译者和译文的相互作用,具体包括译者认知语境的形成来源、译者基于认知语境的推理和译文产出多样性等问题,从而形象解释了语境在翻译认知过程中是如何导致翻译产出具有多样性的。

注释:

①翻译过程本身只是翻译学下的一个研究领域,可见当前的认知翻译学还远不具备成为一个学科体系的条件。正如卢卫中、王福祥所述,“认知翻译学与其说是一门新兴学科,倒不如说是翻译研究的一种新途径和新范式”。本文认为,要确立学科独立性,认知翻译学应提出新的对等范式,即考察源语与译语所反映的概念化对等问题,这或许会成为翻译学的认知转向〔7〕。

②所谓定识是“由概念组成的有结构的集合”。

③他们只考察了主体语境因素中的能力、记忆等认知能力因素,而没有考察心理状态等因素。

④实际上,推理与阐释分别是语言符号的概念化过程与概念化的语言符号化过程。概念化是指人对世界进行认知而在大脑里形成的观念结构(conception structure),而非概念结构,语言反映的是概念化,语义等同于概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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