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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使命与书画名家馆建设
——潘天寿纪念馆副馆长陈永怡访谈

2018-09-22

中国美术馆 2018年3期
关键词:潘天寿书画名家名家

采访人:李爽(中国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被采访人:陈永怡(中国美术学院潘天寿纪念馆副馆长)

时 间:2018年3月5日

地 点:中国美术学院南山书屋

李爽(以下简称“李”):陈老师您好。应中国美术馆馆刊编辑部邀请,今天我们来做一个访谈。我们知道,潘天寿纪念馆是目前国内建馆历史较为悠久,学术建设较为系统深入的书画名家纪念(艺术)馆,您能先简单介绍一下它的历史吗?

陈永怡(以下简称“陈”):潘天寿纪念馆隶属中国美术学院,位于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毗邻风景秀丽的西子湖。这里原是潘天寿先生晚年居所,1981年经文化部批准设立纪念馆并对外开放,1991年在原有旧居基础上扩建新馆。潘天寿故居内的画室、起居室及卧室均按潘天寿先生生前工作和生活的原貌陈列。潘天寿纪念馆新馆曾获得全国建筑设计“金厦奖”。新馆的展览厅除常设展外,还不定期举办与潘天寿研究相关的专题性展览。

访谈现场

潘天寿纪念馆兼具展示、收藏、研究、教育等功能。自成立以来,多次策划具有影响力的展览,如“潘天寿绘画展”(香港)、“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四大家画展”(北京)、“潘天寿百年纪念展”(北京)、“潘天寿绘画艺术展”(台北)、“浙派人物画文献展”(杭州)、“60年代——潘天寿与他的学生”(杭州)、“墨韵国风——潘天寿回顾展”(香港)、“潘天寿写生研究展”(杭州)、“民族翰骨——潘天寿诞辰120周年纪念大展”(北京)等;并多次举办推动20世纪中国美术研究的研讨活动,如“四大家学术研讨会”(北京)、“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65年”画展和研讨会(杭州)、“20世纪中国画——传统的延续与演进”国际学术研讨会(北京)、“潘天寿与文化自信”国际学术研讨会(北京)等;同时还出版了几十种学术书籍,其中《潘天寿书画集》获第三届国家图书奖金奖,《潘天寿研究(一)》获全国首届优秀美术图书奖,《潘天寿全集》审定为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国家“十二五”重点图书规划项目。潘天寿纪念馆还是中国书画名家馆联会的发起馆,目前联会已发展到24家馆。

潘天寿纪念馆外景

李:现在国内美术馆发展蓬勃兴盛,新建馆多,类型也很多样,书画名家馆是其中独具特色的一个分支,您对书画名家馆的办馆理念和功能定位是如何理解的?

陈:书画名家馆一般是在20世纪书画名家捐赠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艺术(纪念)馆,如吴昌硕纪念馆、齐白石纪念馆、黄宾虹纪念馆、潘天寿纪念馆、傅抱石纪念馆、李可染纪念馆等。馆藏以名家本人的作品为主。功能上除长期陈列名家作品,研究和传播名家艺术外,有的名家馆还承担了当地综合性美术馆的角色,需要不定期举办一些临时性展览,丰富当地的文化艺术生活。

跟大型的综合性美术馆相比,书画名家馆在馆舍规模、硬件设施、管理规范、人才资源上都有一定局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名家馆就没有优势。相反,名家馆可以利用有限的资源,集中精力,将名家艺术研究深,研究透,在名家资料搜集整理、名家艺术研究挖掘、名家艺术收藏鉴定、名家艺术传播教育等方面做到最强最好。在画家个案研究的理念和方法上,争取在美术史论专业领域和全国美术馆界起到引领作用。

吴为山创作的潘天寿坐像,永久陈列在潘天寿纪念馆内

我到潘天寿纪念馆主持工作之初,正好文化部已组织了一轮国家重点美术馆的评选。我之前没有接触过美术馆工作,于是便认真研读了全国重点美术馆评估标准,借以理解美术馆工作的范畴和要求,并梳理了潘馆已取得的成绩,结合当下国内美术馆发展的形势,提出“精致、高度、深入”的立馆理念和发展方向。“精致”是气质,潘馆虽然规模很小,但环境上要营造幽深雅逸的文人氛围,在管理细节上不断打磨,尽量向综合馆看齐;“高度”是视野,要站在中国文化的高度播扬名家大师的艺术成就,要对中国当代文化的发展起到标杆和引领作用;“深入”是作风,无论是研究还是管理,都要尽量吸收最新的学术和科技成果,与时俱进地改进名家馆的工作理念和工作方式。

近些年,综合性美术馆凭借资金和人员的优势在飞速地阔步前进,我感觉到,名家馆要在夹缝中生存,做出特色,必须在充分吸收综合性美术馆成功的办馆经验基础上,扬长避短,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潘天寿纪念馆故居外景

李:作为一个小型的名家纪念馆,潘天寿纪念馆近几年策划的“潘天寿美术教育文献展”“潘天寿写生研究展”“潘天寿变体画展”“潘天寿绘画作品解析展”连续在文化部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中成功立项并被评为优秀展览,而且连续几年都是围绕着潘天寿研究和有限的藏品做文章,实属不易。2017年承办的“潘天寿诞辰120周年纪念”系列学术活动也在全国引起关注。请您谈谈这方面的思考和经验。

潘天寿纪念馆庭院

陈:正如我前面所说,在资金和人员缺乏的情况下,大规模、大投入的展览肯定不适合小型名家馆。我们只有在名家研究上深挖、出新,做一些有特色的学术性、专题性的小型展览,才能独辟蹊径。

我们这几年的策展模式是这样的:资料搜集整理—发现研究点—深入研究—确定展品的可行性—展览实施。资料往往很零碎,且不能一朝一夕得之,因此资料搜集整理是名家馆需要持之以恒的工作。我曾经有过一个比喻,说名家馆要把自己变成“磁石”,不断从各种渠道“吸附”文献资料。建立在新的文献资料基础上的有特色的研究,会得到社会人士的认可,从而又会吸引资料的捐赠。

但是从现有和新得的资料中发现研究的点,却需要学术训练和学术眼光。我们策划的“潘天寿写生研究展”(2014年),以潘天寿雁荡系列作品为基础,探讨了潘天寿的写生观和写生实践。这个展览当时引发的讨论是超出了我们想象的。因为展览不仅首次较全面地研究了潘天寿写生,而且进一步揭示了中国画传统写生方式对20世纪中国画变革的重要影响,对当代中国画创作和教学具有启示意义。2015年实施的“潘天寿变体画展”,将潘天寿两到三幅在内容和构图上相似的作品并置展示,探讨艺术创作中的不断自我否定、不断实验和精进的现象,而且这个展览还专门展示了潘天寿的构图法则。类似的研究切入点,如果没有学术判断很难把握。而且这些点牵引的又是当代中国画创作的重要问题,因此更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潘天寿纪念馆展览专家导览

民族翰骨——潘天寿诞辰120周年纪念大展(2017年,北京中国美术馆)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不是所有的研究都能转化为视觉性的展览。这就是我所说的展品的可行性。展览要靠作品、可视的文献档案材料支撑起来。如何达到研究和视觉呈现的契合?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作品为先,以较为整体性的作品群为研究基础,研究成果自然从这些作品生发出来;另一种是研究为先,那么在研究时心中始终要有作品图谱,包括馆藏的和非馆藏的,可借和不可借的,都要了然于胸,即用什么样的作品来呈现你的研究成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研究如若没有实物来呈现,也无法将一个展览真正落地。

举办研究性展览的好处是能以鲜明的主题和深入的问题探讨引起广泛关注。2017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民族翰骨——潘天寿诞辰120周年纪念大展”这一超大型展览,是汇集整个中国美术学院的力量完成的。除了作品质量、主题策划、展示本身吸引人以外,展览内容因为融入了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也显得很扎实,可看性很强,耐人咀嚼。

李:您非常强调研究在展览策划中的基础作用。潘天寿纪念馆隶属中国美术学院,您自己也是专业教师,学院教学和研究资源对美术馆的建设有什么作用?

陈:名家馆联会的成员馆成份多元,有的归属文化厅局,有的归口文联,潘天寿纪念馆属于学院系统。我认为学院美术馆可发挥的优势一在学理性,二在探索性,这其实也对应高校的两大使命——传承和创新。学院教学重系统、讲脉络,因此我们做潘天寿研究,从不就事论事,而总是将其放在整个中国美术史发展的背景中思考问题。包括潘天寿诞辰100周年时所举办的研讨会,探讨的是“20世纪中国画的延续与演进”,诞辰120周年研讨会是在千年文化史和美术史脉络中思考传统出新和文化自信的当代意义。我们策划的“潘天寿美术教育文献展”(2013年),其框架是中国近现代美术教育史;“潘天寿绘画作品解析展”(2016年)是从中国画笔墨传承的角度做的分析性展览。溯学术源流,究学理根本,这样的展览才有大视野,才有说服力。学院的精神还在于永无止境的探索和实验。学院美术馆有时可以“任性”地展示研究和实验中的思考,这正是其可贵之处。譬如我们做的“潘天寿变体画展”(2015年),对于“变体”这一概念曾引起一些讨论,而讨论本身又引发了对艺术创作规律的思考。我们曾策划中国画写生、中国近现代思想与绘画等论坛,邀请业内专家做讲座发表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这些都是依托学院的优势所在。

当然,人才也是学院美术馆的另一重要优势。在研究力量上,我们经常借力学院的专业老师;在展览策划、展览设计和公共教育上,鼓励学院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参与。学生活跃的思维、开放的视点总能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少惊喜。

李:您曾经说过“潘天寿纪念馆要开好两扇门:一扇面对学院的门,一扇面对社会的门”,以我的理解,这是指名家馆不仅要做好专业教育,还要做强公共教育,是这样吗?

潘天寿纪念馆故居内景

陈:是的。我们的研究和展览不仅要为学院的教学服务,而且要在目前美术馆极为强调公共教育的形势下,思考我们在公共教育上的作为。

名家馆要做好公共教育,首先自身要有文化使命感和文化自信。名家的艺术成就代表了20世纪中国艺术所达到的高度,他们的创新之路能为中国当代艺术变革带来很多启示。我们惯常把名家大师视为已经过去的一代,其实他们对中华文化高度的坚守、对中国艺术传统的坚持,恰恰是今天所严重缺失的。因此名家馆的从业者要努力向名家大师的高度看齐,提升自己的文化胸怀和视野,这是做好公共教育的关键。

其次要利用专业知识,把名家艺术解读好。当今是一个图像和媒体时代,中国画背后所隐藏的文化内涵和笔墨体系已逐渐湮没,很多专业人士都已感隔阂,遑论普通观众。所以我们除了做专业性的研究之外,还要做深入浅出的解读工作,把名家大师艺术的“奥秘”从不同角度展现给普通观众。我们还要做“编辑”工作,在研究者和普通观众之间搭建桥梁。我们策划的“潘天寿绘画作品解析展”就是把公共教育与展览深度结合了。

再次,在媒体宣传方面,我们既要充分利用新兴媒体的传播力,又要把握好宣传的“点”和“度”。现在微信、微博等新媒体发达,为了增加点击率,一味用博人眼球的标题并不足取。为了更好地宣传展览,教育普通观众,须在专业和普及之间找到平衡点。我们跟媒体合作时,经常会先给他们一些宣传点,这些“点”既有专业依据,又符合大众的理解水平,往往能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还有在基础教育方面,如何将大师艺术与中小学艺术课程结合,也有较大的拓展空间。我们曾培训过中小学美术教师,鼓励他们开发潘天寿艺术课程。后来他们自主开发的定格动画和水墨结合的课程、潘天寿指墨画和画荷课程等,都让人耳目一新。未来我们也打算与师范类美术院校进行深度合作,共同探索中国自己的大师艺术如何真正在基础美育课堂中得到学习和传承。

我们还要尽量利用现有条件,做好名家大师的海外推广。中国书画的海外推广主要障碍一是语言翻译,二是如何用西方人能够理解的阐释方式解析中国书画。我们这几年做的工作是让国内观众看懂名家大师的艺术,但我们也希望接下去能跟相关专家合作,先是通过出版的方式,把中国书画艺术更好地传播到海外。

李:从您的角度,您认为当下中国的美术馆或名家馆建设主要存在哪些问题?潘天寿纪念馆未来还有哪些工作计划?

陈:中国的美术馆建设虽然日新月异,但地域性差距还是比较大的。以名家馆来说,地县名家馆的研究力量、硬件设施就相对薄弱。这些年文化部通过美术馆工作人员培训、藏品展出季等,搭建了美术馆相互交流和学习的平台,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全国美术馆工作的提升。我认为国家重点美术馆应更好地起到引领和示范作用,政府层面应对各层级美术馆建设做出更好的规范和指导。

潘天寿纪念馆未来还会沿着“研究先导,切入当下”的思路,研究是美术馆的立馆之本,当下性思考是美术馆的活力之源。主动担当文化使命,立足艺术高峰,始终以学术之心,保持对艺术现实的观照,努力将好的研究、展览、出版、教育等链接起来,更好地发挥书画名家馆对中华文化传承和光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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