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的匠人
2018-09-17陶瑾
记者 陶瑾
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集中有《铸剑》一篇,文风奇峻,让人读来不由背上生寒。小说主要是讲干将铸剑的故事。在春秋战国时期,好的铸剑师才能打造出绝世宝剑。
干将是吴国的传奇工匠,铸就古代十大名剑之一的“干将莫邪剑”,勾吴神冶的往事动人心弦,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事实上人们心中温文尔雅的烟雨江南也曾是一个剑气纵横的所在,春秋时期雄霸此方的吴越两国铸造出的青铜兵器曾称霸列国。这些青铜兵器名扬四方,为后人啧啧称奇,但它们的铸造之谜也让后人百思不得其解。吴国青铜器充满了江南吴人的匠心与巧思,这份匠人情怀与精神一直影响着一代代姑苏儿女生生不息。
吴人学艺后来居上
在泰伯奔吴以前,发源于中国西部的青铜文化已经拥有约1000年历史了,这个来自西部的文明“在别处开花,于吴地结果”的一个例证就是吴人高超的铸剑技艺。
吴地先人特别擅长为我所用,一个是吴地文化胸怀与眼光的高远,二是吴人撷取先进技术的能力不凡。当时的吴人造剑,一枝独秀,负有盛名。历史上传说的许多名剑大都出自吴地,比如吴王的“鱼肠剑”、“扁诸剑”等。而且,吴人铸剑真正地做到了后来居上。曾有记载,吴人到鲁国学艺,惊叹于鲁国的礼仪与文明。回国后,善于学习的吴人迅速仿照建立起了各种礼仪规制,同时也展开了对作为礼器大量使用的青铜器的研究。
干将莫邪铸剑
从出土文物来看,吴国的礼器、编钟等青铜制品在当时都已达到相当高的工艺水平,说明吴人善于学习,进步很快。原来匠心精神自古就有之,古代匠人,守着一门手艺,没有彷徨摇摆,也没有瞻前顾后,只专注在自己的工作里,任世间万物变迁,只与时间好好来一场修行。
干将莫邪的凄美传说
春秋时期,吴越两国出现了许多传奇式的铸剑名手,如欧冶子和干将、莫邪夫妇。尤其是干将莫邪铸剑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
关于干将和莫邪,传统的说法是,干将系春秋末期著名的铸剑师,莫邪为干将之妻。干将与欧冶(又称欧冶子)曾同拜“铸剑子”为师,后来两人均以铸剑闻名。
干将莫邪为吴王阖闾铸剑的故事从最早的《搜神记》开始,在《吴越春秋·阖闾内传》里更是言之凿凿:吴王阖闾命干将铸剑。干将与莫邪“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但炼了三个月,金铁之精不化。莫邪说:“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今夫子作剑,得无得其人而后成乎?”干将说:“昔吾师作剑,金铁之类不销,夫妻俱入冶炉中,然后成物。”莫邪便说:“师知烁身以成物,吾何难哉?”于是莫邪剪下自己的头发和指甲,投入冶炉中(一说莫邪自己投身熔炉),干将派三百个童男童女“鼓橐装炭”(“橐”是牛皮做的鼓风工具),终于使金铁融化,最后铸成两把著名的宝剑:阳称干将,阴称莫邪;阳作龟纹,阴作漫理。
后来,干将藏匿“干将”剑,以“莫邪”剑献于吴王阖闾。阖闾以石试剑,应手而开,一分为二,裂面如削,心中大喜,重赏百金。相传这块被“莫邪”剑砍断的石头,就是现存于虎丘山路侧的“试剑石”。
祭炉之说,很可能是美丽的神话而已。后来,干将、莫邪的故事被数次改编,在东晋史学家干宝的《搜神记》和佚名所著《列异传》中均可见到有关内容。
剑首同心圆
对于干将、莫邪的故事,苏州及外地的专家学者历来十分关注。相门原名匠门,因曾是各种手工工匠聚居之地而闻名。相传吴王阖闾曾命干将于此设炉铸剑,故又名干将门。《吴门表隐》记载着:匠门东“有干将墓,土宜锻铁”。1953年,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曾到实地考察后推断,在长风技校处原有被呼作“干将墩”的干将墓,而原葑塘村干将泾一带,则相传是干将练剑处。
有专家学者认为干将炼剑的故事是有关我国早期冶金技术的一个珍贵史料,有人甚至认为,干将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系干国(春秋时被吴国所灭,故址在今扬州市东北)的被俘将士。由于干国人善于打造兵器和建造勾栏式建筑,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就被安置在相门外炼剑,被称为“干国匠人”,后来简称“干将(匠)”。而“莫邪”只是磨剑时发出的“磨呀”的谐音。
史书的记载、民间的传说与一些专家的观点颇有出入,于是干将与莫邪就成为一个历史之谜。可以说,美妙的传说流传至今的原因,一是吴人不曾忘记干将、莫邪铸剑时的辉煌;二是爱剑的习俗到今天都还留有真实的痕迹。
铸剑之谜被破解
昔日的铸剑神技已经在历史的风尘中湮没,面对这些国宝级的青铜器,人们在激动之余不禁要问,2500年前的能工巧匠是用了哪些方法才能铸造出如此精湛无比的兵器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多年来在中外考古界众说纷纭的吴越青铜剑“三绝”,即 “青铜复合剑制作技术”、“菱形暗格花纹制作技术”和“剑首同心圆花纹制作技术”。而这三绝也已被上海南京两地的专家成功破解。
刚柔相济的青铜剑复合铸造技术,是公元前五、六世纪吴越青铜工匠的一项重要创造。据悉,普通剑之剑身是一次浇铸完毕,复合剑则是二次浇铸。先是以专门的剑脊范浇铸剑脊,在剑脊两侧预留出嵌合的沟槽,再把铸成的剑脊置于另一范中浇铸剑刃,剑刃和剑脊相嵌合构成整剑。也因此,这些兵器埋藏地下两千多年不锈不腐,出土后碧绿或乌黒发亮,锋利异常。
在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马汉民看来,吴剑的一大魅力是体现在剑的外形一扫俗态,造型美观,剑身、把手上有装饰性很强的各种纹饰。他据此认为,后来的文人虽非尚武之人,但也会随身佩剑,就是因其具有的审美与装饰功用。的确,在有些剑上被铸造打磨成精致菱形、米字形及火焰状等几何形暗花纹,诸多华美纹饰令人叹为观止。这也是江南吴器的一项独创形式。吴国的干将剑就是典型代表,干将剑的特色主要表现在纹饰的艺术风格上。其剑身布满龟纹。而这龟纹,是在百炼后形成的天然花纹。
此外,有些剑首装饰细如发丝的同心圆纹,亦为现代技术所不能及。剑首同心圆位于剑首端部,由厚度0.2至0.8毫米,间距0.3至1.2毫米不等的多圆薄壁凸棱组成,十分规整。在多圈同心圆的槽底,又分布着极细凸起的绳纹,极具装饰性。专家研究后认为,端面饰有同心圆的青铜“剑首”是在特制的陶范里浇铸而成。此装饰技术在当时亦仅为少数铸剑高手能够掌握,也只有身份地位很高的人,才佩戴这种剑。
金海鸥大师重铸干将、莫邪剑
根据复原,研究人员先把陶范粗坯放在转轮盘上,一边旋转,一边敷上调配好的泥浆,用模板同步车出极为精致的同心圆纹路,粗坯经过阴干、焙烧和刻绳纹,制成“剑首”内陶范,再用同样的方法制作“剑首”外陶范,最后把内外陶范合为一体,注入青铜熔液,浇筑出端部饰有同心圆的“剑首”。
值得一提的是,苏州工艺大师金海鸥重铸干将莫邪剑也可视作一个探秘的过程。此前,金海鸥做了大量准备工作,研究干将剑、莫邪剑的外表纹饰、材质、效果等,还制作了80多个宝剑模壳。经过2个多小时的高温催化,坚硬的青铜和其他物质已全部融化成水,被分别灌进宝剑模壳。金海鸥说,再经过20多小时的冷却,就可以敲掉模壳,获得宝剑的毛坯了。接下来,还将对毛坯进行打磨,调出花纹。当时他只希望这80多把毛坯中可以做出一把干将剑、一把莫邪剑。
没有文字记载,沿着古人曾经探索的路重走一遍,既是验证又是探秘。
冶炼技术带动文明崛起
从目前我们能够看到的一些出土的吴剑来看,金属合金的技术早已成熟,说明吴国当时的冶炼技术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吴越春秋·阖闾内传》中就有钩师向吴王献吴钩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杰出的“钩师”,经过千锤百炼,反复试验,终于造出两把特别锋利的金钩,一名“吴鸿”,一名“扈稽”,十分珍贵。吴王阖闾得到后,经常把这两钩“配服于身”,之后重赏了这个杰出的“钩师”。从这段材料可知,当时吴国统治者对金钩的重视,和吴国能作金钩的工匠人才之多。又可以看出,吴国冶金业的发达。
在铸剑的同时,工匠们也生产出大量农具、斧子、锄头,从刀耕火种到有了农具的精耕细作,生产工具解放了生产力,吴国从最初的蛮荒之地发展成为一个强盛国家,冶炼技术的提高,对文明崛起亦是功不可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