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一家在中南海
2018-09-08□王凡
□ 王 凡
“我们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就可以听见前院传出的欢声笑语”
1954年9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陈毅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这就是说,他今后要在北京工作了。
中共华东局致电中央,要求陈毅继续兼任上海市市长,并得到中央的同意。如此一来,陈毅还得兼顾上海的工作,他在上海的家也就没有随其立即迁往北京。迁居北京,已经是1955年以后的事了。陈毅的新家先是安在东城区的东交民巷新八号,距老八号不远。
从此,陈毅的头衔被一加再加,副总理、常务副总理、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中央军委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划到他名下要他兼管的专务有外交、科学院、政法、文化、民族事务……毛泽东还点将要他去搞公私合营,参与“农民宪法”的审定,又指定他为中央代表团团长赴西藏……
那一阵子,是陈毅特别忙碌的日子,他的家也由上海搬到了北京。离沪之际,陈毅把自家在上海的寓所,给了毛泽东的前夫人贺子珍。
东交民巷新八号,里面分几个院子,一号院是罗荣桓家,二号院是贺龙家,三号院是张鼎丞家,陈毅家遂安在了四号院。
陈毅家大概和四号院有点缘分,进了中南海庆云堂,他又被安排在了四号院。庆云堂四号院在这组院落的最北端,南与三号院的邓小平家为邻。陈毅的女儿陈珊珊在回忆四号院的环境时曾这样写道:邓家正房的后墙,就是隔断三号院和四号院的围墙。前院打开后窗时,我们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就可以听见前院传出的欢声笑语。
如果追溯陈毅和邓小平两人的关系,那就远了。他们两个是四川同乡,都有着赴法国勤工俭学的经历,并在那里选择了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人生道路。解放战争期间,他们各为一路野战军的统帅,携手渡江进占上海后,他们两家曾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还留下了一张两家的合影。
张茜的火气转移到丈夫身上:“都是你,平时宠他,现在一句话都不听了!”
陈毅之子陈小鲁在回忆初进中南海的情形时说:那时除了和邓小平一家在上海是邻居,知道谭震林是曾和父亲共事多年的战友之外,和别的人家、和中南海里其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大都不熟,互相之间的沟通经历了一个挺长的时期。
当时他已转到北京第一实验小学读书,每天早晨,自己出中南海西门,在斜对面的14路公交车站乘车上学。他原来在育英小学读书,那里实行寄宿制,可他星期六放假也不愿回家,父母有些不高兴,就干脆让他转学改为走读。
陈小鲁说他读小学的时候,还不太开窍,玩心重于求知心,所以功课成绩不是太好。当时大哥昊苏、二哥丹淮还给他做过辅导,效果不大,还惹得性急的母亲发过几次火。
有一年,陈毅夫妇去广东省潮汕地区,因时值寒假,就带上了陈小鲁。在一番游历之后,母亲张茜提议让小鲁写一篇游览观后感之类的作文,这对孩子的观察能力和写作能力都是一个锻炼。
可对这额外附加的功课,陈小鲁死活不愿意完成。孩子的执拗,勾起了母亲的火气。此时,给人印象内柔外刚、有时情绪激越的父亲,反而显得温良恭俭,劝妻子说:“慢慢讲,不要着急喽,他还是个孩子嘛。”
听丈夫如此说,张茜的火气一下转移到了丈夫身上:“都是你,平时宠他,现在一句话都不听了!”陈毅有些悻悻然:“好了,好了,我不管了!真是莫名其妙!”
父母的争执,使陈小鲁深受触动:此事皆因自己而起。他无法入眠,通宵奋笔,赶出一篇作文。发奋之作,总有可观,父母看时,流露出欣慰的神情,由是引发的芥蒂在一笑中释然。
在孩子教育方面,张茜的管束有些严。对此,女儿陈珊珊也有体会。
陈珊珊上小学的时候,不光要学学校里教的功课,还在母亲的劝诱下学习钢琴。钢琴老师留下的作业,母亲都要过问,并严格督促她一丝不苟地完成。
初学钢琴的陈珊珊还是个孩子,天真而单纯,她觉得好玩、有意思就弹上了,可新鲜劲儿一过,她对弹琴感到厌倦了。
陈毅(左四)和邓小平(右二)两家人合影
她想打退堂鼓,可母亲不仅不同意,反而对她看管得更严了。珊珊是个听话且诚实的孩子,既然大人要求,就一定要学下去。
隔壁邓小平的小女儿邓榕(邓毛毛)也学钢琴,但她妈妈卓琳,要求就比较宽松。邓榕常常在珊珊未练完琴时,就来招呼她去玩。
孩子总是爱玩的,所以每逢这时,陈珊珊真是从心底里羡慕邓榕。但她还是强压住欲望,让邓榕再等等:“你帮我看着表,一到时间我就跟你们玩去。”显然,邓榕的心眼更活一些:“少会儿就少会儿呗,也不差那一点儿呀。”
“我妈妈要我必须练够时间,我不敢偷懒。”
邓榕无奈,只好等她练够时间了,才一块儿去玩。
珊珊还记得,二哥陈丹淮上哈尔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后,教育部对高级干部子女在校学习情况搞过一个调查,妈妈了解到一些相关的情况后,曾对她念叨:“人家罗瑞卿家的峪田,门门功课成绩一直是5分,咱家小丹就不如人家。”中宣部副部长张际春的小女儿张小英从小喜欢写作,作文很好,被称为中南海里的“女才子”,张茜也老在自家孩子面前夸小英如何如何好。陈珊珊说:“妈妈的这些念叨,把我们弄得很紧张,学习特努力,生怕自己成绩不好,让家长脸上无光。”
和母亲比起来,父亲的要求相对是宽松的。但这种宽松并不是不闻不问,就拿学钢琴来说,陈毅虽然没有催着陈珊珊去弹某一首练习曲,可当他听说有外国的钢琴家来华演出,就会设法弄几张票,陪着女儿去欣赏。
教练指着邓榕说:“这个学仰泳。”又指了一下陈珊珊说:“这个学蛙泳。”
陈珊珊不光和邓榕有过一道学钢琴的经历,她们还曾同台演出过。那也是在小学的时候,她们俩都进了北京市少年宫钢琴组。在钢琴组除了学习和训练外,还有机会登台表演。
一次在少年宫礼堂演出,陈珊珊和邓榕合作,四手联弹一支曲子。这是她们第一次登台,陈珊珊弹上手,邓榕弹下手。当她们坐定后,由邓榕将乐谱放置在乐谱架上。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不免紧张和激动,邓榕把乐谱给搁倒了。
“这乐谱怎么看呀?”陈珊珊小声嘟囔了一句。邓榕这才发现问题,吐了一下舌头,连忙把乐谱翻过来。这一连串动作都被台下的观众看在眼里,逗得全场一阵哈哈的笑声。
在那段日子里,她们俩都就读于中南海西门斜对面的椅子胡同小学。
在椅子胡同小学,陈珊珊和邓榕是同年级的同学。但后来邓榕和她同在椅子胡同小学读书的弟弟邓质方,转到了北京市第一实验小学。在新的学校里,邓榕跳了一级,这就使她和庆云堂二号院谭震林家的谭胜远成了同年级的同学。
在同一甬道中,三号院连着二号院和四号院,三号院的邓榕又和陈珊珊、谭胜远都是同学,所以她们三个年龄相近的女孩,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们一起打乒乓球,一起游泳,一起谈论女孩子关心的话题。
陈珊珊家后院,是陈毅的秘书、公务人员办公、栖息的地方,那里有张乒乓球案子。工间休息时间和晚饭后的时间里,乒乓球案子那里总是熙熙攘攘的。陈珊珊、邓榕她们也总凑在那里,和叔叔们一比高低。
中南海里还有一项便利的运动,那就是游泳。在国务院办公区通往中央办公厅办公区之间,有一座游泳池。就是因为有在这个游泳池嬉闹的经历,使陈珊珊、邓榕等成了北京什刹海少年体校的游泳队员。
张茜(右二)与长子陈昊苏(左一)、三子陈小鲁(右一)、女儿陈姗姗(左二)在中南海自家院子里
那是邓榕还没有转学时的事。一天,教体育的董老师带着陈珊珊、邓榕等同学,去了什刹海少年体校,她们被领到游泳池边,体校的教练让所有的同学从这头游到另外一头。
多数同学几乎从未下过水,一到水里便手忙脚乱;而陈珊珊、邓榕毕竟是在中南海游泳池、北戴河的海滨泡过几个夏季的,所以只有她们两个,从这头扑腾到了另一头。
她们当即被体校游泳队的教练相中了,他指着邓榕说:“这个学仰泳。”又指了一下陈珊珊说:“这个学蛙泳。”随之开始了系统的训练。
加入游泳队后,她们对游泳一直兴致不减。除了在体校训练外,她们还经常在中南海游泳池里苦练。在中南海露天游泳池边上,还有个室内游泳池,她们在天寒地冻的严冬,也可以不间断地训练。
有了中南海游泳池的近水楼台,她们的游泳成绩提高得很快。
大概是训练了一年,她们就迎来了北京市的少年游泳比赛。邓榕参加了仰泳的比赛,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而陈珊珊则在比赛前突然患病,低烧不退,只得放弃了比赛。
陈珊珊的教练为此还叹息了好久:“太可惜了,不然你在蛙泳比赛中,也可能拿个第一或第二呢!”后来,病因查出来了,是肺炎。陈珊珊说:估计就是练游泳练的。
打闹起来,两个男孩居然不是陈珊珊一人的对手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注意锻炼吧,陈珊珊成了班里最高大的女孩,而且体格健壮,发育良好,许多男孩子在她面前都显得纤弱。
陈珊珊从读小学起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所以在加入少先队以后,便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地往上升。品学和体格的双重因素,使她成为学校少先队大队的旗手。每当少先队大队举行活动,她就高擎队旗,雄赳赳地昂首队前,引得众人注目。
那个年代,是特别重视组织的力量和团结互助的。除了在学校有班组、小队、中队的组织外,在校外也常常根据居住地分布的情况,组成学习小组,互相帮助,互相督促。陈珊珊就和同在一个班又同住中南海里的两个男孩组成了一个小组。
这两个男孩,一个是当时国务院副秘书长、周恩来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的儿子童非非,一个是由后来相继出任国务院办公室核心小组组长、国务院秘书长的吴庆彤抚养的其夫人的侄子石小林。他们通常是在童小鹏的家中聚集,一起做功课。
陈珊珊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名列前茅的,把她放在这个小组,是要她负帮带之责的。但两个男孩则比较顽皮,鬼主意也多,他们总想跟一本正经的陈珊珊捣捣乱。怎奈参与着几项运动训练的陈珊珊高大强健,打闹起来,两个男孩居然不是陈珊珊一人的对手。
如今,曾当过野战军排长、身材高大瓷实的石小林,提起往事的时候老实地承认:“上小学时我们确实还没长开,都是坐最前排的,个头矮小,蛮干真斗不过她,实在感到压抑。于是,我们设法智取。一次,我们俩趁她不注意,用一个荆条筐把她扣在了里面,使她无法发力。我们俩坐在筐上面,着实体验了一回扬眉吐气的滋味。”
石小林说:“那时小孩子顽皮打闹,闹完了就拉倒了,没有谁为打闹之事记恨于心而找老师或家长来算账的。当时陈珊珊的妈妈管孩子管得挺严的,老来童小鹏家督察我们的学习情况,但我没印象因和陈珊珊打闹挨过她妈妈的批评。”
首创在家中以诗词沟通的,还是陈毅的长子陈昊苏
陈毅出生在“耕读传家”的“义门世家”,他的父亲陈昌礼是同辈兄弟中读书最多的,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胜人一筹。这大概就是陈毅有相当的国学积累,在诗词领域亦出手不凡的原因吧。
陈毅把汲自其父辈的遗韵,传给了他的妻子儿女。于是在陈毅家中,夫妇之间、父子之间建立起一种与众不同的交流方式,即以诗词这种带有韵律的儒雅形式进行交流。
据陈毅长子陈昊苏回忆,当父亲有暇和子女交流之际,谈论得较多的就是古今诗词,他或问问孩子对自己的新作的感受,或以诗词中的微言大义,对子女谆谆教诲。毛泽东的十八首诗词发表后,陈毅随即为孩子从头至尾仔细讲解了其中的《水调歌头·游泳》。
他对孩子们说:“毛主席已逾六十高龄,但他的革命豪情仍像中流击水的青年时期一样。你们这些孩子,从小就要向毛主席学习,‘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在大风大浪中培养和锻炼革命意志。”
周恩来抱着陈姗姗
后来,陈毅作了《冬夜杂咏》数首给孩子们看,并问孩子们是否能读懂其中的《长江》一首。陈昊苏说懂了,是抒发对毛主席景仰之情的。“云此得宽余,宇宙莽苍苍”一句,引了《水调歌头·游泳》中的词句,赞叹了伟人气宇的高远与宏廓。
陈小鲁也记得父亲用唐诗中“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诗句,向子女形容革命成功的来之不易,告诫他们不要依靠父母的功劳和地位,要永远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每当父亲苦思吟出佳句,面对孩子也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首创在家中以诗词沟通的,还是陈毅的长子陈昊苏。那是在1949年仲春,陈昊苏和弟弟们自东北抵达已经解放的山东省省会济南,而陈毅此刻刚刚率部打过长江,准备继而进击上海。
听到父亲新近的消息,已是小学二年级学生的陈昊苏,随即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在信的末尾,陈昊苏把他和弟弟不久前创作的“诗歌”,抄给了父亲:
“嘻嘻哈哈笑呵呵,快快活活扭秧歌,妈妈身体很健康,爸爸前方打胜仗。打垮了反动派,一家大小团圆过,你说快活不快活?”
此先河一开,一家人便都效仿之。1958年9月的一天,张茜随单位赴一个当时很有名的人民公社去参观。行前的那晚,陈毅到毛泽东处开会,深夜仍未归。这在“按照月亮的时间作息”的毛泽东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张茜因集合时间在半夜,所以没敢熟睡,闻窗外夜雨凄蒙,便起身提笔写下飘过脑际的思绪:
“夜雨淅沥秋漏长,参观公社心意忙。为怕酣睡误时刻,未曾入眠即起床。”随后,她给陈毅留了一纸便条:“弘(陈毅原名世俊,字仲弘):我夜半出发,胡诌一首打油诗,留笔候教。春兰(张茜的小名)。”
1961年夏,陈毅的二子陈丹淮高中毕业,因品学兼优被保送至哈军工。哈军工是当时中国一流的军工院校。陈毅得知后十分高兴,可他因公务要离京南下,就与陈丹淮匆匆挥别。
然而,他想到儿子是只身出远门求学,理应多多倾谈,以尽父辈告诫教诲之责。于是,他提起笔来,将未及细说之言,诉诸笔端:
小丹赴东北,升学入军工。写诗送汝行,永远记心中。汝是党之子,革命是吾风。汝是无产者,勤俭是吾宗。汝要学马列,政治多用功。汝要学技术,专业应精通。勿学纨绔儿,变成百痴聋。少年当切戒,阿飞客里空。身体要健壮,品德重谦恭。工作与学习,善始而善终。人民培养汝,报答立事功。祖国如有难,汝应作前锋。试看大风雪,独有立青松。又看耐严寒,篱边长忍冬。千锤百炼后,方见思想红。
一首写罢,他觉得还需再嘱咐几句,便又研墨展纸:
张茜(右)与女儿陈姗姗
深夜拂纸笔,灯下细沉吟。再写几行诗,略表父子情。儿去靠学校,照顾胜家庭。儿去靠组织,培养汝成人。样样均放心,为何再叮咛?只为儿年幼,事理尚不明。应知天地宽,何处无风云。应知山水远,到处有不平。应知学问难,在乎点滴勤。尤其难上难,锻炼品德纯。人民培养汝,一切为人民。革命重坚定,永作座右铭。
这就是陈毅那首著名的《示丹淮,并告昊苏、小鲁、小珊》写作的由来和过程。离家之际,丹淮刚刚十八岁,而他的父亲,也恰恰是在十八岁告别故土,奔赴异国追寻民智国强之途的。读着长诗,父亲的希冀和深情掀动着陈丹淮的心潮。
南方的公务甫毕,陈毅返回北京,随即看到了二子丹淮寄给他的一首五言长诗:“父年十八岁,出国万里行。归来入军旅,井冈领红兵……”
孩子流露的对父辈当年创业的敬佩,以及不让父辈希冀落空的志向,使陈毅感到一种莫大的宽慰,同时亦被孩子的韵言勾起诗兴,遂咏成《示儿女》一首给孩子们:
宇宙无穷大,万国共一球。展望天外天,想作逍遥游。后羿夸射日,羲和逐光流。人类百万年,实为地之囚。生命世代续,知识无尽头。科学重实践,理论启新猷。应知重实际,平地起高楼。应知重理想,更为世界谋。我要为众人,营私以为羞。人人能如此,世界即自由。所恨剥削辈,坐食汗不流。所恨压迫者,役人如马牛。更恨说教者,实与强暴侔。铲除旧制度,革命志勿休。嗟余一老兵,六十去不留。接班望汝等,及早做划筹。天地最有情,少年莫浪投。
陈毅对子女学业的影响
虽然,在孩子们平日的学习和功课方面,陈毅的关心是粗放的,但是,倘若学业一旦和人生、和未来的事业联系到一起,陈毅便不仅很关注,而且绝不含糊。
1959年,长子陈昊苏高中毕业。大概是家风濡染的缘故吧,陈昊苏自幼就对文学有兴趣,并在这方面展露了不同一般的才华。像首创家庭内诗词沟通的方式,像在父亲六十诞辰之际,写出白话长诗《在大海上》,都是很好的证明。
因此,陈昊苏在考虑大学读哪一学科时,把学中文列为首选。儿子读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陈毅自然十分关心,并与儿子就此交换意见。出乎陈昊苏意料的是,对孩子管理一向粗放的父亲,听说自己把学业定为文科,毫不迟疑地予以否定。
1963年冬,陈毅全家在中南海(左起:陈毅、陈丹淮、张茜、陈昊苏、陈姗姗、陈小鲁)
他劝说儿子放弃读文科的愿望,选择理工科。他说:现在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需要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建设人才,特别是掌握现代科学技术的高级人才。他希望孩子能急国家之所急,哪怕为此牺牲个人的志趣喜好。
那时,中国科技大学成立不久,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兼任校长,延揽了一大批国内一流的学者在此校任教。陈毅有意让儿子进这所大学就读。
然而,读理工科与陈昊苏的志趣相距太远了。他有些不甘心,希望通过倾谈,使父亲改变初衷。但陈毅很执拗。
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俄文的培训班也在招生,入选者经俄语强化后,将赴苏联留学。陈昊苏见父亲在要求他学习理工科上毫无松动可能,便提出考俄文培训班,出国留学。但陈毅依然不同意。
陈昊苏最终屈从了父亲的旨意,上了中国科技大学。陈珊珊回忆此事时说:“父亲对子女向来是通达的,有事好商量的。但在大哥的人生选择上,他干预得既坚决又执拗,应该算是个例外吧。”
笔者与陈小鲁的几位好朋友交谈时,他们尽其所知地说:陈毅对自家的几个孩子的学业和职业都早有设计。让陈昊苏从政,让陈丹淮搞工业,让陈小鲁搞农业,让陈珊珊搞外交。
这种说法和陈家几个孩子后来的情况的确基本吻合。陈昊苏虽说读的是理工科,但在陈毅的影响和引导下,很早就对中共党史的研究投入了许多精力,后来走上了从政之途。陈丹淮读了哈军工,学的就是军事工业,后来也一直在军工口搞技术和管理工作。女儿学了外语,后来果然在外交口工作了多年。只有陈小鲁是个例外,而且有意思的是他恰恰就没和农业沾边。
那么,这种传闻确有其事吗?陈珊珊说:“父亲对每个孩子都有设计?我没有这种印象,很关心我们是事实。对大哥的干预也的确是厉害了些,但二哥上哈军工是自己的选择,父亲当时也很赞同,我记得这一回的情景是皆大欢喜。”
陈珊珊承认她学外语,并有过一段从事外交工作的经历,倒的确是与父亲最早的建议有些因果关系。
“记得我小时候,妈妈曾认为女孩子搞医务工作比较好,她说过当医生、当护士都挺不错。后来,我学弹钢琴了,妈妈又觉得女孩子从事文艺工作也挺好,又希望我学艺术。妈妈自己就是从文工团里出来的,想让我走她的路也很自然。”
但是,陈珊珊对母亲的这种选择很不情愿。倒不是由于已经有了什么更高远的志向,而是对翻来覆去地弹奏钢琴练习曲,不是一般地感到单调乏味和厌倦。现在弹就已经很勉强了,一辈子以此为职业,怎么受得了啊,不干!
此外,当医生或做护士,对陈珊珊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在和父亲聊天时,陈珊珊毫不隐讳地说,将来究竟做什么,自己还没成熟的打算,但她不想接受妈妈学文艺、学医务的提议。
陈毅在中南海里钓鱼
陈毅(左)与毛泽东(右)
陈毅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他听了女儿的话,未加深思熟虑就说:“好,好,好,不学文艺,也不学医务,那就学外语吧。女孩子学外语挺好,将来到外交部来,接我的班吧。”
就这样,在1963年小学毕业考中学时,陈珊珊就报考了外语学院附中,并被录取,主攻英语。后来,她有幸获得了赴英国深造的机会,继而应该说是顺理成章地走上了外交工作岗位。
邓颖超又有所思:“不光要调动夫人参与,还可以让孩子们参与。”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为了更好地开展外交工作,始终在第一线领导外交工作的周恩来,提出调动领导人的夫人积极配合外事工作的创意。
在有“中国第一外交家”雅誉的周恩来看来,外交也是一种公关,夫人的参与,往往能给这个政治味很浓,有时难免针尖对麦芒的领域,滴入几许人情亲和的溶剂,也无形中增加了一条沟通的渠道。
据陈珊珊回忆,有一次,她和母亲外出,和邓颖超坐同一辆轿车。途中邓颖超对张茜说:中央为了更有效地拓展外交工作,要组成一个夫人小组。也许是看见陈珊珊也在车里,使邓颖超产生了由此及彼的联想:“其实外交方面的工作,不光要调动夫人参与,还可以让孩子们参与。”
中国的外交工作一直是由毛泽东、周恩来亲自抓的,凡重大决策和原则、方针,都由毛泽东最终拍板,周恩来亲自操作或部署。对此,身为外交部部长的陈毅很清楚,所以他常常提醒部下:“外交工作,授权有限。”他的工作,是向来不对孩子们吐露半分,也从不允许孩子们掺和的。
然而,当中央有了新的精神后,陈毅便从自家做起,让自己的孩子们为中国的外交工作出力。每当有看望外国驻华使节,或应邀去做客的机会,只要情况允许,他就带上自己的孩子们。这样的经历,已经在外语学院附中读书的陈珊珊,似乎比哥哥们多一些。
有一次,陈珊珊随母亲到南亚某国大使家做客。大使有一个男孩子,年纪和陈珊珊相仿,他很热情地带陈珊珊到他的房间,并把自己喜欢和收藏的东西翻出来,给陈珊珊欣赏。
除了走出去外,陈毅还把一些外国友人请到家里来。20世纪60年代,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的两位王子在中国留学。1965年的一天,陈毅把他们接到自己家中做客。
在两位王子来之前,陈毅和张茜对在家的两个孩子陈小鲁和陈珊珊做了一番交代:两位王子在北京学习,远离父母家庭,我们想让他们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家庭的温馨,所以请他们来做客。客人来那天,你们尽量穿戴整齐一些,待人大方一些,是主人嘛,好好陪陪客人。
当客人来时,陈小鲁和陈珊珊最初还是有些拘束。那天主要是陈毅、张茜和两位王子闲聊些轻松的话题,陈小鲁、陈珊珊主要是当陪客,偶尔在父母的引导下,插上一两句话。
陈毅听汇报说王子在学校里表现很好,而且积极参与当时中国开展的学雷锋活动,对他们表示了赞赏,说:“这样很好,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
两位王子能用中文做简单的交谈,陈小鲁同他们交流了自己的学校和学习的情况。“受当年那种教育和家庭、特定环境的影响,在我们那样的年纪已经挺注意关心政治,关心国际局势了,但人家毕竟是王子,也不能像跟自己的老朋友似的胡侃一通。”陈小鲁说。在交谈之后,陈小鲁还陪王子们在自家院里打了一会儿乒乓球。
在那个年代,陈小鲁、陈珊珊参与“子女外交”是种难得的历练,对他们后来的成长和工作确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