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仪式空间视域下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以腾冲市明光镇“刀杆节”为例
2018-09-04王立杏
王立杏
腾冲傈僳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中叶,由泸水等地的傈僳族迁徙而来,分布全县,主要聚居在古永、瑞滇、明光等紧靠中缅边境的地方,是保山地区傈僳族最集中的一个县。生活在云南边境腾冲地区的傈僳族主要以花傈僳为主,文献记载:“花傈僳之社区,其中心地带,在腾冲之滇滩、古永、狼牙山、明光、鲁仰各寨及龙陵之平戛、六根、象达各地,亦与汉人杂处”[1]。刀杆节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载体,该节日是各民族历史文化长期积淀、融合过程的呈现。长期以来,傈僳族和汉族在不断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团结、平等、和谐、互助关系日益增强。当地政府认真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妥善处理民族关系,结合“二月八刀杆会”,组织开展团结教育活动,通过宣讲、发宣传手册等手段增进民族团结,加强国家认同感。这个月也可定义为地方的“民族团结教育月”。
一、腾冲市明光镇傈僳族“刀杆节”的由来
傈僳族的“上刀山,下火海”仪式,因史籍没有记载,所以不知其最早的形成时间,但是从这个仪式同时存在于滇西、滇西北的傈僳、彝、纳西等民族的情况来推测,大概是远古氐羌系乌蛮的共同节日。
在怒江傈僳族的起源故事中,有这样几个关键内容:首先是村寨出现的瘟疫,生存面临着极大困难;其次发生瘟疫的原因是恶魔作祟;再次是英雄祖先与恶魔同归于尽。从这些内容我们可以看出,举行“上刀山,下火海”仪式是为了祛除魔鬼、拯救村寨、祭祀祖先。也就是说,这个仪式是以“上刀山,下火海”为内容的原始祭祀仪式,是氐羌系民族古老的宗教实践。
但是到了腾冲,刀杆节的起源传说变成了这样:
相传,明朝正统年间,云南边疆一带常有“野人”(傈僳族叫作“浊扒”,即外国入侵者)窜入,频频扰乱傈僳族、汉族的生活,闹得他们常年不得安宁。后来,兵部尚书王骥奉命“三征麓川”,大获全胜后,身为汉族的他,为巩固边防,在腾越司设8关9隘、36兵站、72哨卡,真心实意为人们谋发展,赢得了当地人的尊敬与爱戴。但在农历二月初八,王骥被奸臣所害,消息传到当地,人们悲痛不已,傈僳族为了纪念王骥,特在他的忌日进行“上刀山,下火海”仪式。根据历史资料显示,王骥死亡原因与时间并非和相传一致,王骥是天顺四年(1460年)五月十一日(5月30日)在家中病逝 ,终年八十三岁。英宗闻讯后,为其辍朝一日,按旧例赐葬祭。追封靖远侯,谥号忠毅。在侯兴华[2]看来,腾冲地区的上刀杆活动可能是从怒江州传过去的,只不过后来融入了王骥的传说,发生了文化的融合,以王骥的传说为文化心理定式。“迁徙而来的腾冲傈僳族在与汉族文化整合的过程中,对王骥生平进行有意识、有选择的记录,本能地选择、记忆适合自身发展的历史片段,并对某些情节实行‘遗忘’或‘重组’‘加工’,最终‘王骥的传说’变得‘真实可信’,与刀杆节的发展组合起来,成为节日仪式‘合理性’的解读。”[3]傈僳族后代永远记住了王骥保边爱国的壮举,每年举行“上刀山,下火海”活动,代代相传,相沿成节。
值得一提的是,傈僳族“王骥崇拜,是在与中原文化接触过程中,将本民族原始崇拜与中原民间信仰相互交融形成的,交织着傈僳族的多重认同。”[4]他们自觉地接受王骥,此时,汉文化与傈僳文化发生互动,加强了民族关系,两个民族文化繁荣发展的过程逐渐成为彼此相知、相亲、相惜的过程,也愈加成为民族团结的粘合剂和润滑剂。王骥的事迹,让各民族对国家以及整个中华民族产生了认同,维护了边疆社会稳定。
二、共同仪式空间的形成脉络
永历八年即清顺治十一年(公元1653年)腾越明光茨竹时被野人荼毒,朝廷调漕涧土司左万相三子左文伟,前往明光地方以千总衔把守。左文伟率弓弩手百余户,携母刘氏,迁往明光。明光茨竹土司政权由此产生。左氏历代后裔,保疆卫国屡立战功,平叛定乱屡受褒奖,传至左大雄,被封明光世袭土守备,加管辖大小江、茶山、浪速、傈僳等二百五十余里。在他平定古勇、盏西边外的老草坡、熊家山等村寨的叛乱后,在大寨社修建了“三崇寺”,纪念三征麓川的王骥。左大雄任职时,在小江一带安边时被外敌杀死。之后袭位的长子无能,次子左孝臣便辅助掌权,人称“左二官”。李根源题写,于右任书写的《腾越茨竹隘守备左公孝臣殉难碑》记述了左孝臣壮烈殉国事迹:“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正月十四日,英军入犯我小江,茨竹隘土守备左孝臣与战于甘拜地,身中八弹亡,部勇同时战死者百三十七人,可谓烈矣。”后人称他为爱国忠臣,抗英大将军。为纪念“左大雄”“左二官”,后人在大寨社的三崇寺中供奉他们的神像,他们也成为保护一方平安的神灵。
腾冲市明光镇文化兼容并蓄,明光镇大寨社的三崇寺内除了2位英雄人物外,还有财神、观音菩萨、武判官、文判官等道教与佛教的神位。说来也奇怪,三崇寺中却未见王骥的神像有供奉,汉族民众只知寺中有民族英雄“二左”和其他神灵,傈僳族却对“二左”甚少知道。在这种背景下,傈僳族为纪念王骥,选择在三崇寺前的空地上进行“上刀杆,下火海”活动,汉族到二月初七和初八这两天相继到三崇寺祭拜、祈福、观赏刀杆节的相关活动。由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共同仪式空间形成,傈僳族的“刀杆节”和汉族的庙会贯穿交融。
三、刀杆节中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记忆中逢农历二月初七和初八就能见到或是吃到明光各样的小吃,如烧烤、卷粉、各类刨冰冷饮、米凉虾、凉拌菜、锅贴、腾冲饵丝、酸梅子、酸木瓜、腌橄榄、拌萝卜等;买到县城里才有的货物,如鲜花盆栽、牌子货的衣服鞋子、饰品(苗族的银器、玉器);见到外国的商品,如老缅越的零食、衣物、动物皮毛、猎物等。在笔者看来,它就是一个应有尽有的小型集市,各民族通过“集市”交流情感,促进民族团结,带动经济发展。
图为傈僳香通2018年3月23和24号(农历二月初七和初八)在三崇寺进行的“上刀山,下火海”活动图片。
二月初七夕阳西下时,傈僳族用栎柴在操场上烧起熊熊大火,并在火堆中烧着铁链子,待到栎柴烧过之后,剩下通红的木炭和链子。这时,傈僳“香通”便缠赤巾、穿赤衣、摇赤旗,赤脚跃入“火海”之中,火星四蹿,不时引得汉族人欢呼惊叫,这壮举也被称为“洗火澡”,这是“上刀山”的前奏。初八一大早两民族就开始忙碌起来,在大家相互配合下,刀杆场中央树起了2根约15米长的粗大铁杆,杆上绑着刀口朝上的72把锃亮锋利的户撒刀,着实令人望而生畏。时过早晨8点,陆陆续续的摊贩从地方各处赶来“三崇寺”,为一天的生意做准备,其中有汉族、回族、白族、苗族、境外少数民族等;虔诚的香客拿上纸火(纸钱、条香)前来祭拜神灵,望保佑家人一切如意;八方游客为饱眼福、长见识也匆匆前来看热闹。
正午时刻,“上刀杆”开始。首先,在刀杆脚和四个方位分别插上条香,在刀杆脚放一只鸡;其次,香通脱掉鞋子,用蒿子草擦脚(对神灵的尊敬),在脚上撒上一些香灰(辟邪去灾);再次,香通之间互相挂甲马纸符,跪拜神灵,喝符水,烧纸火;最后,敲鼓以示“上刀杆”开始,在上刀过程中鼓声是不能停的。第一个上刀的称人为“大香通”,他喝完上马酒后赤脚踏锋,动作轻快迅捷地到达杆顶,登上杆顶时,下面的伙伴开始放鞭炮,第一个杆顶的勇士把顶上的彩旗标下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祝福四面八方的人民生活安康,期盼各家各户生畜发展兴旺。每个从刀杆上下来的香通都要喝下马酒。香通在杆顶倒立、在杆中两人相逢的情景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在上刀杆过程中,各民族的聚焦点是上刀的香通。这时,摆摊做生意的人、祭拜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聚集到刀杆下为香通的壮举捏着一把汗,上刀杆结束后回到各自事情上。到这里,并不代表刀杆节结束了,作为爱好舞蹈的民族怎能不表演呢。
傈僳族能歌善舞,常曲不离口、弦不离手。他们主要的舞蹈有跳嘎和三弦舞两种。在刀杆节上,傈僳族欢跳三弦舞,该舞蹈以小三弦为主要伴奏乐器,其它乐器还有竹笛、口弦、决列等,舞蹈队形有横、有纵,也可呈圆圈。三弦舞动作矫健有力,活泼多变,自然地随着身体的摆动,既热情奔放,又深沉稳重,具有鲜明的傈僳民族特色。在表演中相继有其他民族穿插进去,规模愈来愈大,各族人民一起狂舞。除了三弦舞展现在刀杆会上,还有每个村民小组精心准备的表演,有歌有舞,两族人民相互欣赏,相互学习,和谐的民族关系不断加强。
总 结
仪式是具有象征性的,是由文化传统所规定的一套行为方式。刀杆节的一系列活动,是沟通族群之间文化的实质载体,也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桥梁,更是民族团结的催化剂。最终,它的功能价值表现为稳定社会秩序、整合社会。由于现代社会的转向,发掘传统资源文化,发展旅游业,用民族文化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成为一种时代趋势。云南一些地方的“刀杆节”逐渐从神圣到世俗,从仪式到展演,演变过程中除了宗教性特质外,更多的是娱乐表演性质。在腾冲市明光镇大寨社三崇寺举办的“刀杆节”现在虽依旧遵循内生的发展逻辑,每年特定时间才举行,但最终它的发展趋向也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迁。需要关注的是,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共同努力开拓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广袤疆土,民族文化的多样性造就了灿烂的中华文化。民族文化又与民族关系难舍难分,在旅游开发过程中必须注重民族心理的本质需求,利益追求上部分回归于价值意义的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