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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中原官话陇中片古音遗存稽略

2018-09-03张惠强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古音平声遗存

张惠强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语言是历史的产物,现代汉语方言作为民族共同语的地域分支,其形成演变大多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这个过程是对古代汉语传承演变的过程,期间产生于不同时期的语言成分都有可能积淀、积累,形成多个历史层次的叠加,并存于现代方言中。郑张尚芳认为语言和方言都是由不同层次组成的,在其形成过程中,本身各个历史层次都会留下沉积部分。所以在现代方言中我们会看到遗存的古音成分,这些方言材料对汉语演变历史的研究及地域历史文化的深入发掘极为重要。[1]语言的这种历史性特征同样也体现在陇中片方言中,陇中片方言作为有着不同来源、不同历史层级特征的地域方言,古音孑遗的印迹多有遗存,或声母,或韵母,或声调,是语音古今变异的活化石。

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2012),甘肃中原官话陇中片包括天水、秦安、清水、张家川、庄浪、静宁、会宁、定西、临洮、通渭、临夏、永靖、康乐、和政等市县;宁夏的海原、西吉、隆德等县,所辖区域与历史上狭义的陇右地理区域大体上相合。[2]狭义陇右地域概指陇山以西,黄河以东地区,是中华民族发祥地之一,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这一点,已发掘的秦安大地湾为代表的大量石器时代的丰富遗存即为明证;在中原话陇中片,有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天水,域内名胜众多,历史积淀深厚,文化底蕴丰富多彩。本文对官话方言陇中片的考察研究,所涉古音,包括了中古音、上古音在内的历史语音,行文当中将具体指明。

一、声母古音遗存

(一)古疑母遗存

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有相当一部分零声母字,其中没有韵头,主要元音为a,o,e的a类零声母字在天水方言里实际发音通常带有辅音声母[ŋ]。在中古音的声母系统中,[ŋ]正是见系见组疑母的拟音,王力先生(1980)指出实际上汉语普通话里a类零声母的来源只有两个,就是中古音声母系统的疑母和影母。[3]153中古疑母[ŋ]在语音演变进程中到现代汉语阶段,在北京话中只做韵尾,不做声母,但在天水方言里,我们依旧能够看到[ŋ]声母,例如:

“昂[ŋaŋ35]五剛切,宕摄開口一等平声唐韵疑母”、“熬[ŋɔ35]五勞切,效摄開口一等平声豪韵疑母”、“崖[ŋε35]五佳切,蟹摄開口二等平声佳韵疑母”、“我[ŋur51]五可切,果摄開口一等上声歌韵疑母”、“鹅[ŋur35]五何切,果摄開口一等平声歌韵疑母”、“訛[[ŋur35]五禾切,果摄合口一等平声戈韵疑母”、“偶[ŋəu51]五口切,流摄開口一等上声侯韵疑母”等。

(二)消失的声母[v]的遗存

普通话里的合口呼零声母字在天水方言里实际发音时通常将音节开头的音读作唇齿浊擦音[v],王力先生(1980)指出,从《中原音韵》的分析,十四世纪的“中原”(北方)共有二十四个声母,其中唇音里就包括了声母[v]。[3]129“可以看出,十五世纪时北方话所有而现代北京话所没有的,只有一个声母,即v.”[3]131至于[v]母的消失,胡安顺(2003)指出在清初的《五方元音》中就得以反映,该书所列20类声母中[v]母已经消失了,原[v]母字被并进了[o]声母。[4]这个[v]母从十四世纪一直保持到十七世纪,在今北京话里已经消失,但天水方言里仍有孑遗。具体例字发音比较如:“外[vɛ55]”“碗[vã51]”“忘[vaŋ55]”“卫[vei55]”“问[vəŋ55]”“五[vu51]”“娃[vɑ35]”等 。

(三)北京话里有少数韵头为i零声母字

天水方言里实际发音通常在韵母前面加上舌面前浊鼻音[ȵ]。王力先生(1980)认为日母的上古音是一个和[n]相近的舌面鼻音[ȵ]音,并且指出,现在许多方言如吴方言、客家方言、粤方言的日母字都反映着日母读作[ȵ]的原始情况。[3]91[ȵ]在天水方言里也有残留的痕迹,目前存留在天水方言里的具体例字如:“压[ȵia55]”(烏甲切,咸摄開口二等入声狎韵影母);“押[ȵia211]”(烏甲切,咸摄開口二等入声狎韵影母);“哑[ȵia51]”(烏下切,假摄開口二等上声麻韵影母);“牙[ȵia35]”(五加切,假摄開口二等平声麻韵疑母);“严[ȵiã35]”(五語切,咸摄開口三等平声嚴韵疑母);“眼[ȵiã51]”(五限切,山摄開口二等上声山韵疑母);“仰[ȵiaŋ51]”(魚兩切,宕摄開口三等上声陽韵疑母);“咬[ȵiɔ51]”(五巧切,效摄開口二等上声肴韵疑母);“硬[ȵiŋ55]”(魚孟切,梗摄開口二等去声庚韵疑母)。

(四)古见系声母的遗留

今天汉语普通话里的j、q、x三个声母大致产生于清初稍后的时期,其有两个来源,即中古音里见组里的[k][k’][x]与精组里的[ʦ][ʦ][s]。一些普通话声母为j、q、x的字,在天水方言里声母还保留着中古音见组里的[k][k’][x],具体例字如表1:

表1 天水方言里声母[k][k’][x]具体例字表

(五)古帮组声母遗存

“古无轻唇音”是清人钱大昕研究古音声母得出结论,意为三十六字母中“非敷奉微”在上古音里不存在,是大约唐末宋初从“帮滂並明”四母中分化出来。古非、敷、奉三声母字,在天水老派方言里多读[pʻ],保留了古代重唇音声母的读法,如诗圣杜甫的“甫”字,天水方言读为[pʻu51];偶然遇见、意外碰到某人某物,在天水方言里就说“逢[pʻəŋ]上”,“逢”字方言实际发音和“碰”字声韵一致,声母为重唇音,和北京话里声母发音为轻唇音不同,书写往往习惯写成“碰”,实际上“因形索义”,“碰”也不应该是“遇见,相逢”这个意义的本字,且天水方言里“逢”与“碰”并不同声调,很大程度上是古帮组声母的孑遗。

(六)古端组声母遗存

钱大昕研究上古音声母得出的另一个定论就是“古无舌上音”,即指三十六字母中“知彻澄娘”四目大约是六世纪时才从上古音“端透定泥”里分化出来,在天水老派方言里,表达“弄不清楚、无从知道以及无所谓意味”的惯用语“□[tei35]□[tʻa211]”,意为“谁知道呢”。在元杂剧(《元刊杂剧三十种》)里我们发现了与之音近意通的“知他”一词,限于篇幅仅举两例,(1)郑廷玉撰《看钱奴买冤家债主杂剧第四折》“[圣药王]知他是你先死,我先死,我打簸箕粪栲栳送京师。卖了亲子,停了死尸,无儿无女起灵时,能可交驴驾了举车儿。”(2)关汉卿撰《闺怨佳人拜月亭杂剧第三折》“自从俺父亲就那客店上,生扭散俺夫妻两个,我不曾有片时忘的下俺那染病的男儿,知他如今是死那活那?”从两者音近意通的关系我们很大程度上可以认定天水方言里的这个惯用语本字应该就是“知他”。“知”声母现读为知母(陟離切,止摄開口三等平声支韵知母),据钱大昕结论知母上古音该为端母,而方言里声母实际发音与端母拟音一致,可以看做是古端母的痕迹。

(七)尖音里的古音遗存

从汉语音韵的角度看,所谓尖音,就是精系字齐、撮两呼的读音,拼读规则体现为[ts]、[ts‘]、[S]声母拼[i]、[u]或[i]、[y]起头的韵母。与之相对的是所谓“团音”,即见系齐撮两呼的读音,拼读规则为 j、q、x声母拼[i]、[u]或[i]、[y]起头的韵母。在汉语普通话语音中,尖团合流,尖音消失,但在官话方言区里有些地方尖团音还得以区分。在陇中片方言里,尖音的语音特征在秦安话里得以保留,如“精”读音为[ʦiŋ35]、“挤”读音为[tsi51]、“姐”读音为[tsiə53]、“井”读音为[tsiŋ51](精母)、“秋”读音为[tsʻiou53]、“取”读音为[tsʻu51]、“且”读音为[tsʻiə211]、“请”读音为[tsiŋ51](清母)、“心”读音为[siŋ35]、“西”读音为[si35]、“写”读音为[siə51]、“姓”读音为[siŋ55](心母)、“前”读音为[tsʻiã35]、“静”读音为[ʦiŋ55]、“齐”读音为[tsʻi35](从母)、“辞”读音为[si35],“谢”[siə55](邪母)等。

这些尖音字基本上来自中古音的精组精、清、从、心、邪五母,在取消尖音、合并尖团之前,中国历来的字书和韵书是分尖团的,从《广韵》、《集韵》到《中原音韵》、《韵略易通》、《五方元音》、《康熙字典》等,所用反切注音尖团分明。元、明时代,中古的见、精两系声纽再分化,从见系舌根音里分化出舌面音,从精系齿头音里分化出舌叶音。清《圆音正考》序言特别强调“尖音”和“团音”是泾渭分明,不容相混的两组声母。源于徽、汉调的京剧念字至今强调尖团字分明,实际上也反映了其形成之初读字保留的古音韵特征。

二、古韵母遗存

天水方言有些字的韵母和普通话相比较差异明显,其间保存了某些古音的“残存形式”,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呈团块分布具有“面”特征的古音韵母遗存

1.果摄一等见系声母字和山摄、宕摄开口一等入声见系声母字,在现代普通话里韵母发音为[ɣ],但天水方言中韵母多读为[uo],如“歌[kuo211]”(古俄切,果摄開口一等平声歌韵見母);“课[kʻuo55]”(苦臥切,果摄合口一等去声戈韵溪母);“和[xuo55]”(胡臥切,果合一去戈匣);“俄[ŋuo35]”(五何切,果開一平歌疑);“喝[xuo211]”(許葛切,山開一入曷曉);“各[kuo55]”(古落切,宕開一入鐸見)等等;对照丁声树、李荣先生(1981)在《古今韵母比较表之一》中中古音果摄一等见系声母字古音韵母拟音为[uo],与天水方言的发音别无二致。[5]

2.曾摄开口一等字在帮系、端系、见系溪声母前,天水方言韵母发音为[ei],和普通话的发音[ɣ]差异较大,如“得[tɣ35]”读为“[tei35]”(多則切,曾開一入德端);“特[tʻɣ35]”读为“特[tʻei35]”(徒得切,曾開一入德定);“勒[lɣ51]”读为“勒[lei211](盧則切,曾開一入德來)”;“则[zɣ35]”读为“则[zei35]”(子德切 曾開一入德精);“塞[sɣ51]”读为“塞[sei211]”(蘇則切,曾開一入德心);“克[kʻɣ51]”读为“克[kʻei211]”(苦得切,曾開一入德溪)等等。参考丁声树、李荣先生(1981)在《古今韵母比较表之一》[表五],曾摄开口一等字中古韵母帮系前拟音为[ei]、[o],端系、见系前拟音为[ei]、[ɣ],可以说曾摄开口一等声字在帮系、端系、见系溪声母前韵母拟音[ei],与天水方言的实际发音相一致。[5]

3.止摄开口三等帮组声母字,今汉语普通话里话韵母发音为[ei],天水方言里该部分字韵母发音为[i],如“碑[pei55]”读为“碑[pi211]”(彼爲切,止開三平支幫);“被[pei51]”读为“被[pi55]”(皮彼切止開三上支並);“糜[mei53]”读为“糜[mi53]”(靡爲切,止開三平支明);“備[pei51]”读为“備[pi55]”(平祕切,止開三去脂並);“眉[mei53]”读为“眉[mi53]”(武悲切,止開三平脂明)等。丁声树、李荣先生(1981)在《古今韵母比较表之一》[表五]中止摄三等帮系声母字中古音韵母拟音为[i]和[ei],其中[i]与天水方言的实际发音一致。[5]

4.蟹摄合口一等字在端系声母前,在天水方言里韵母发音为[uei],有别于汉语普通话的发音[ei]。如“内[nei51]”读为“内[luei55]”(奴對切,蟹合一去灰泥);“雷[lei24]”读为“雷[luei53]”(魯回切,蟹合一平灰來);“儡[lei214]”读为“儡[lue51]”(落猥切,蟹合一上灰來);“累[lei51]”读为“累[luei55]”(盧對切,蟹合一去灰來);“壘[lei214]”读为“壘[luei51]”(力軌切,止合三上脂來);“類[lei51]”读为“類[luei55]”(力遂切,止合三去脂來)“淚[lei51]”读为“淚[luei55]”(力遂切 止合三去脂來)等。参照丁声树、李荣先生(1981)在《古今韵母比较表之一》[表五],蟹摄合口一等字在端系声母前中古音韵母拟音有两种,分别为[uei]和[ei],其中[uei]符合天水方言的实际发音。[5]

5.遇摄混同为止摄现象。遇、止二摄混同,这种现象至迟在唐五代的西北方音中已经出现,至今我们在敦煌遗书中就能够看到遇摄止摄读音混同的相关资料。(李正宇,1986)敦煌遗书中出现的明显的同音借字,显然是由于语言上的混同所引起的文字上的混用,因其不合于遗书上下文,故学者往往将之视为别字,如“馀”(遇摄合口三等平声鱼韵以母)混同为“移”(止摄开口三等平声支韵以母);“诸”(遇摄合口三等平声鱼韵章母)混同为“之”(止摄开口三等平声之韵章母);“与”(遇摄合口三等上声语韵以母)混同为“已”(止摄开口三等上声止韵以母);等等。在天水所辖两区南部、东部乡镇以及清水县等地老派发音中,遇、止二摄混同,具体表现为遇摄混同为止摄现象,相当部分遇摄合口三等字知系知组、章组前发音为止摄开口三等字音,即汉语拼音声母zh、ch、sh、r后的韵母u通常发音为i,如“著[tʂu51]”读为[tsi55];处[tʂʻu51]读为[tsʻi55];“书[ʂu55]”读为[si211]。另,溪母的“去[ʨʻy51]”(遇摄合口三等去声魚韵溪母)天水方言里发音为[[ʨʻi55]。

(二)呈零散性具有“点”特征的古音韵母遗存

1.“支微入鱼”现象遗留。“支微入鱼”是指止摄合口三等字读如遇摄合口三等字的语言现象。据我们考察,天水老派方言白读层里止摄合口三等读如遇摄合口三等的字屈指可数,仅保留以下几个:

渭[y55]河 苇[y51]子 慰[y55]问 五味[y55]子

王军虎(2004)认为“支微入鱼”现象出现在现代方言的白读层,表明它存在已久。另根据敦煌石室发现的唐五代西北方音有关文献中的别字异文,表明“支微入鱼”现象彼时已经产生,在今天方言中存留的“支微入鱼”现象,与唐五代西北方音有继承关系。[6]此意见颇具见地,敦煌地处丝绸之路甘肃段西端,汉唐时期所谓西部边陲之地,当地居民来源多为内地晋陕、陇右等地居民因戍边、屯田、战乱等原因迁徙至此,在今天敦煌当地许多地名多以陇右州县命名即为明证,即便在今天,甘肃东、南部地区向敦煌等河西地区整体移民的政府行为时有进行。

2.“也”字发音/a/、/ia/保留了古麻韵痕迹。“也”字在天水老派方言白读层里多读为[a51],同时也存在读[ia51]的现象,和普通话的读音[ie214]的差异比较大。在古汉语中“也”的反切注音为羊者切,假摄開口三等上声麻韵以母,麻韵中古音拟音为[⋆ia],天水方言里“也”字读音[a]、[ia]明显保留了古麻韵痕迹。

3.“做”[tsu55]、“措”[ts‘u55]方言读音为古音遗存。“做”“措”二字在天水老派方言白读层里读为[tsu55]、[tsʻu55],和普通话的读音[tsuə51]、[tsʻuə51]有差异。依据中古音,“做”反切注音为臧祚切,遇摄合口一等去声模韵精母,“措”反切注音为倉故切,遇摄合口一等去声模韵清母,韵母读音为[u],“做”“措”二字在方言中的读音实为中古音遗存。

三、声、韵母存留古音痕迹个例

(一)“蜗[kua51]蜗[kua51]牛”

现代普通话里“蜗牛”在天水方言里被称为“蜗蜗牛”,天水老派方言白读层里不读“蜗[ur55]”,而是读为[kua51],与普通话的声、韵母差别都很大。古音中“蜗”的反切注音为古华切,中古见母假摄合口二等麻韵。丁声树、李荣先生(1981)拟音为guā,与“瓜、寡、剐”等字声、韵母相同。[5]见母合口一、二等字至今在普通话里声母仍多读为[k],但“蜗”却成了零声母字。天水方言里“蜗”[kua51]完整地保留了中古音。

(二)“虹”字方言读音里的古音痕迹

表彩虹义的“虹”字,其韵母主体在陇右方言里实际发音并不是普通话里的[uŋ],而是[aŋ],如天水方言里读音为[ʨ i aŋ55],在通渭等地方言里发音为[kaŋ55],声、韵母都出现了变化。根据《古今字音对照手册》(丁声树,1981)“虹,古巷切,江摄開口二等去声绛韵見母”,汉语拼音注音为“gàng”,[5]这与陇中片方言里通渭等地的发音一致,也与天水方言里的韵母主体一致,映证着其中古音印迹。“虹”读音的声母从通渭到天水由[k]演变发展为[ʨ],北京话读hong没有受影响,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了官话方言的影响,显示着这样的基本规律,以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为圆心向周围边缘地区的辐射性扩展过程,越靠近圆心,方言受共同语的挤压越大,方言自身成分特别是底层的成分失落的越多,同时接受的新成分越多。

四、陇中片方言古音成分生存状态

方言和共同语融合的过程本身就包含了方言趋向共同语这样的权威语言发展的基本走向,大半个世纪以来,特别是在工业化、城市化中经历的近40年来,共同语的普及速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普通话的影响越来越大,使用人口越来越多,使用范围越来越广,而方言的生存环境逐渐弱化,使用范围将日渐缩小,这在客观上加速了方言向共同语的融合。陇中片方言同样也摆脱不了这种窘境,具体体现为:(1)方言语言环境的萎缩。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发展,人员异地流动频繁,方言继退出政治生活后正逐渐退出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普通话甚至进入了方言最后的活动空间家庭生活,受经济社会日益发展所带来的冲击,方言使用走向萎缩已是不争的事实。随着普通话教学垄断,方言使用的语境范围,一代人比一代人窄。可以预想隶属于中原官话的陇中片方言总体上与普通话非常接近,假以时日,将出现陇中片方言的普通话化潮流。(2)语言社会心态。语言使用者的社会心态直接影响着语言选择,并最终影响语言发展变化的过程。在方言运用中更多的人认为方言是地方闭塞和落后的标志,特别是受曾经的两元化体制根深蒂固的影响,人们往往羞于自己农村人的身份,认为说方言不时尚、很土,特别是年轻人,外出交流中在思想上排斥自身的方言而不愿意说方言。(3)年轻一代疏离。语言社会心态直接影响方言使用人群的结果就是年轻一代疏离方言,方言使用很可能会在一代人身上出现断层,在方言区年轻一代普通话的使用熟练程度与方言相当甚至超出方言这是不争的事实,有些年轻父母有了孩子之后,多用普通话和之进行交流,这直接影响到这些小孩子方言的习得。

综上,陇中片方言面临的使用萎缩的窘境,从横向来看,方言遗存的古音成分多存留于年纪较大的人使用的老派方言里,随着年龄降低,方言使用者的语言成分里古音存留成分随之减少,渐次遗落;从纵向来看,老派方言的使用者总是呈现“年轻化”的趋势,一直处于“更新”的状态,在此进程中,方言遗存成分的遗落是必然的趋势。陇中片方言里古音成分失落,萎缩,主要体现在:

(1)含有古音成分的方言词汇被权威语言词汇替代。如“腔[kʻaŋ211]”“虹[kaŋ55]”“蜗[kua51]~牛”“逢[pʻəŋ211]”等含有遗存古音成分的方言词现在多数情况下己分别被普通话的“胸膛、彩虹、蜗牛、碰上”等词汇代替,这样随着方言原有词汇的被替换,古音成分也就随着原有词汇的失落而消失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方言语音的纯正性,使得方言语音词汇走向衰微。

(2)曾经大面积存在的方言语音趋向权威语言语音,年龄越小,影响效果越显著。比如在陇中片方言区域曾经成片存在的全浊声母送气现象,遇、止二摄混同现象,“支微入鱼”现象现已大为改变,基本上已靠拢汉语普通话;果摄一等见系声母字和山摄、宕摄开口一等入声见系声母字韵母[uə]多改读为[ɣ]、曾摄开口一等声字在帮系、端系、见系溪声母前韵母发音[ei]多改读为[ɣ],止摄开口三等帮组声母字韵母发音[i],改读为今汉语普通话里话韵母发音为[ei],蟹摄合口一等字在端系声母前韵母发音[uei],改读为汉语普通话的发音[ei]。

(3)呈零散状“点”特征散布的古音遗存基本已改读为汉语普通话的发音。如“也”、“做”、“措”等字。

五、结 语

中原官话陇中片为中华民族文明源发地之一,从地域上看是对古陇右地域的历史继承,其方言本身是陇右文化的重要内容和载体,在其形成演变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存现于现代陇中片方言中的古音成分遗存,是语音古今变异的活化石。其蕴藏的历史成分,记录了地方历史文化发展的足迹,是一种文化传统认同的方式,属于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普通话的推广和人口的频繁流动,陇中片官话在现代化的浪潮中逐渐萎缩,面临着严峻的生存环境,方言中存在的古音成分遗存失落或濒危绝灭,对此我们有必要去研究如何在方言保护与现代化进程的矛盾中统一协调,为方言留下一片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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