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决定”思维在记叙文中的运用

一、问题的提出

记叙文的叙述就是从“一个状态”向“另一个状态”发展的动态过程，而作文过程中的实际情况却是前一个状态的发生可能引起后面另一组状态的跟进，换言之，记叙文中任意一个状态的发展路径都是开放的，如图1所示：

图1表明，一篇以“爬山”为起点的记叙文引起了四个不同的终点，如果按“终点1”的路径记叙，或将是一篇最无趣的作文，因为文章毫无波澜；如果按“终点2”的路径记叙，或将是一篇不大符合要求的作文，因为文章的主题有些消极；如果按“终点3”的路径叙述，则可以表达“人生重在过程”或“不畏苦难”等等主题；如果按“终点4”的路径叙述，则可以表达“坚持就是胜利”“阳光总在风雨后”或“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等主题。四种叙述模式，究竟写哪一种呢？这要根据“这一篇”作文的具体要求来决定，所以，记叙文要关注的不仅仅是叙述的起点，还应关注叙述的终点。

所谓起点，其实就是写什么（内容）的问题；所谓终点，其实就是为什么写（主题）的问题。一篇规范的、优秀的记叙文，就是要通过叙述起点，到达叙述终点，从起点到终点的这个过程其实就是怎么写（形式）的问题。据上文分析，可以说，相同的写作内容，因为不同的写作形式，表达的可能就是不同的写作主题。所以，除了起点和终点，记叙文更应关注叙述的过程。很多学生之所以会在考场上犯偏题之错，主要就是因为他们只关注了叙述的起点和终点，而忽略了叙述的过程。

那么，究竟该如何避免這一问题呢？其实，关键在于正确处理叙述中起点、终点、过程三者的关系，正如美国叙事理论家杰拉德·普林斯（Gerald Prince）的“目的决定”理论所说：“许多叙事可以被视为目的决定的，特定事件之发生并非因为之前的事件，取而代之的是：特定事件发生是因为别的事件必须发生。不是方法设定结局，而是结局设定方法。”[1]也就是说，叙述的终点决定叙述的起点和过程。巧妙运用“目的决定”思维，加之一点点合理的虚构，考场记叙文不仅能紧扣题意，还能极尽曲折变化之美。

二、“目的决定”思维的课文运用

《王几何》是一篇回忆老师的叙事散文。从叙述起点（写什么）看，其实可写的内容很多，凡是与老师有关的往事都可以写进来，但是这可能会使文章杂乱无序，没有重点，达不到理想的叙述终点（为什么写）。我们不妨可以大胆推测，作者写这篇文章，首先是确立了他所要达到的叙述终点——表现王几何老师两个最显著的也最令人难忘的特点：一是业务水平极高，二是幽默风趣。然后，根据这个终点来逆推选择叙述起点，显然必须选取一些能够表现王几何老师“业务水平极高，幽默风趣”的往事来写。例如，从教学、教育两个方面表现业务水平极高。一方面，“反手在背后的黑板上徒手画了一个篮球大的圆，紧接着，又反手画了一个等边三角形。”“那生动地站在黑板上的圆和等边三角形又标准，又好看，于是全班同学都呆呆地想：用圆规和三角板画，恐怕也不过如此吧？”从王老师画圆、三角形的姿势和当时学生们的心理、神态，反映出他的教学水平很高；另一方面，“我反手画圆，只是向大家说明一个简单朴素的道理——只要功夫深，铁棒可以磨成针！我要大家牢记的是一种热爱知识的持之以恒的学习精神……”从王老师通过一节普通的几何课教导学生们学会持之以恒的道理，反映出他的教育水平很高。再如，从学生“四笑”的侧面描写表现幽默风趣。首先，“矮胖老师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讲台上哑笑”，以至“全班同学再也忍不住了，大家弯腰，摇头，挤眉，弄眼，一齐哄堂大笑”，此第一笑也；其次，介绍自己的名字“王玉琳”以及学生给他的绰号“王几何”之后“全班男生、女生哄堂大笑”，此第二笑也；然后，让学生上讲台正面徒手画圆和三角形，“简直要让人笑破肚子，几何课竟变成了图画课”，此第三笑也；最后，学生们“画的全是鸡蛋、鸭蛋、苹果、梨和丑陋的三角架”，“人人都笑得满脸泪水，喉咙发肿”，此第四笑也。最终，通过叙述这些趣事达到了表现王几何老师“业务水平极高，幽默风趣”的叙述终点。

《芦花荡》是一篇表现抗日战争时期人性之美的小说。刻画老头子自信、自尊、智勇双全的英雄形象是其很重要的一个叙述终点，为了达到这个终点，作者在诸多细节的设置上用心良苦。例如，把老头子比作鱼鹰表现了他的勇敢：鱼鹰在芦花荡里捕鱼，勇猛矫健；老头子在芦花荡里运输粮草，护送干部，在敌人的炮火里穿梭自如，不带一支枪，十分勇敢。再如，老头子的语言尤其表现了他的自信自尊。试看：

“不怕，洗一洗吧，多么俊的一个孩子呀！”

“不怕，小火轮上的探照灯，它照不见我们！”

“不怕。他打不着我们！”

“我不能送你们进去了。我没脸见人。”

“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和你们说话。”

“为什么不能，我打他们不用枪，那不是我的本事。”

老头子一开口说话大多带有一个否定副词“不”，且语气坚定，毫不拖泥带水。就小说的本质特征而言，这显然是作者有意虚构的。为什么如此虚构？从“写什么”与“为什么写”的关系来看，显然是因为这样独特的语言最能够突出表现老头子自信自尊的人物性格，从而达到“这一篇”小说的目的。

三、“目的决定”思维的作文实践

第一，大到全文的构思与布局需要运用“目的决定”思维。《遇见生命》通过欲扬先抑的手法表现了“它”（一种普通的花）顽强的生命力。全文分为四个部分：（1）开篇写起风了，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2）路过小区花圃之时，“我”看见一丛丛的各色的花，除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和玉兰，还有一种不知道名字的普通的花。花瓣明明如此娇小，说白也不白，灰色的，像是被人故意抹了一把尘土，比起那些娇艳的桃花，高洁的玉兰，实在是差远了。（3）风更猛了，随之还下起了大雨，“我”远远地看见“它”一次次地弯折，又一次次地抬头，娇小的身躯从来不肯屈服，不肯顺从。（4）雨过天晴，落红满地，我不禁感叹道：多好的桃花、玉兰啊，昨天还开得那么的繁盛，现在只剩下一地残香。更不由地敬佩起那说不上名字、很普通的“它”来，结尾深化主旨，人生亦当如此！——这是这篇作文的行文思路，但学生总结“高分启示”时说，写文章之前的构思与之完全相反。其实，根据“目的决定”思维，我们不难还原出该生的构思过程。首先，明确本文的叙述终点：赞美“它”的顽强生命力，呼吁人们不卑不亢地面对人生；其次，选取对比、欲扬先抑的写法，写不同的花在风雨之中的不同态度以及风雨之后的不同结局；然后，为了达到“扬”的效果，在此之前又必须通过色彩和外形的对比，写出情感上对“它”的贬抑；最后一直逆推至开篇，必须写“起风了”，通过环境描写渲染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所以，在“目的决定”思维的作文实践中，行文与构思的顺序正好相反。

第二，小到一个段落的叙述和描写需要运用“目的决定”思维。《最美的遇见》把夏日里的那一塘荷花称为“最美的遇见”，在遇见荷花之前，文章写道：“我们到了一家民宿，里面有一位老奶奶和她的孙女，偌大的房子也只有她两人住。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我第一次住民宿，灰灰的墙，暗黄的灯，简陋的床，一点色香味都没有的饭菜，我的心顿时烦躁起来。不一会儿，我寻下楼来，准备出去透透气，小妹妹想跟着我去，我也没有阻挠。我垂着头，走在前面，她则是手拿狗尾巴草，边走边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不知不觉，绕过了房后的小路，到了湖边。”在班上分享这一篇作文时，原作者说其中有一些细节是虚构的，我说，只要你的虚构是合理的，文章就有借鑒意义。其实，我们不难还原这个段落的虚构过程：因为要遇见荷花，所以必须要来到湖边；因为要来到湖边，所以必须要出门；因为要出门，所以必须要心情烦躁；因为要心情烦躁，所以必须要民宿的条件糟糕。行文与构思的顺序也正好相反。所以，在“目的决定”思维的作文实践中，前面之所以要写某些内容，之所以要这么写或那么写，不是由这些内容本身的意义决定的，是因为为了达到后面的叙述终点。

第三，细到一个句子如人物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也需要运用“目的决定”思维。《外婆的三句箴言》在叙述外婆“卖结婚戒指供女儿上学”“勤勤恳恳地忙碌一辈子”“乐观面对岁月之艰从而收获健康长寿”三件往事的过程使用了语言描写的方式来刻画人物。“三句箴言”分别是：（1）要学会舍得，有舍才有得！（2）要学会勤奋，有付出才会有收获！（3）要学会乐观，忘却尘世是非，只留月明风清！对此，有同学提出疑问：在现实生活的口头对话中，外婆不大可能用如此类似的句式说话，更不会说“忘却尘世是非，只留月明风清”这种矫情的话，作文太假了。平心而论，这种质疑很有道理，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篇作文“太假了”呢？显然不能这么说。根据“目的决定”思维，记叙文首先需要明确叙述终点，这篇作文的终点在文章的开头、结尾交代得都很清楚：“外婆从生活中汲取了诸多人生经验和生活智慧，令我至今记忆犹新。”“她的这三句话，简短如斯，却成了指引我人生之路的三句箴言，每一次的品味都使我反躬自省，受益匪浅。”为了达到这个终点，小作者在取材现实生活的基础之上，适当改换外婆所说的话，改换之后的这三句话虽然不大符合真实生活，但在文艺的世界里，它是符合审美逻辑的。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大概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四、结论

“言之有法，教人求美”是作文教学的主要任务之一[2]，而在记叙文中注重叙述的终点，并由终点逆推，选择适合的叙述起点和过程，正是落实这一教学任务的必然要求和有效路径。在表达一定范围内特定的思想情感的考场作文中，学生如能巧妙运用这种“目的决定”思维，加之合理的虚构，不仅可以避免偏离题意的老问题，还能使文章产生一种曲折变化之美。

参考文献：

[1]杰拉德·普林斯著，徐强译.叙事学：叙事的形式与功能[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153.

[2]梁述.为什么写，为什么教——浅谈作文的“逆反性”及作文教学的主要任务[J].语文教学通讯·B刊，20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