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藏书家对笔记小说发展的贡献*
——以晚明笔记小说为视角
2018-08-10
(扬州大学文学院 江苏扬州 225100)
中国的藏书事业有着悠久的历史,而私家藏书更是源远流长,现有资料表明,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私家藏书。然而中国的藏书家始终保持着“藏以致用”的收藏理念,藏书服务于自己的学术活动,提供丰富的研究资料。在中国藏书家这种“藏”与“用”的关系中,我们发现藏书与笔记小说的编创有着密切联系,藏书家往往利用自己丰富的藏书资源来进行笔记小说的创作、编刻活动。藏书家的参与,不仅丰富了笔记小说的创作数量,还对笔记小说文献的保存和传播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在中国古代笔记小说发展中具有重要的意义。晚明的私家藏书非常发达,其数量超越了此前任何一个朝代,加之晚明经济、文化的巨变以及出版业的兴盛,使得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的活动在继承前代基础的同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特点。可以说,晚明是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活动的一个重要时期,具有一定典范性。遗憾的是,在笔记小说研究中很少有学者对这种现象进行专门的论述,大多是在研究藏书史中稍有涉及,或是对单个藏书家及其作品的研究。本文试从藏书家与笔记小说关系概述、晚明藏书家的编撰活动以及藏书家对晚明笔记小说发展的贡献3个方面来论述,希望能对此问题的研究有所补益。
1 藏书家与笔记小说关系概述
中国古代私家藏书虽然经历了很长的历史,但先秦、两汉时期能够流传至今的小说作品极少,并且存在经后人修改和无撰者姓名等问题,所以这两个时期藏书家与笔记小说的关系尚无法考见。从笔者所见资料来看,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撰活动最早应该出现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一时期的小说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不仅作品数量增多,而且出现了不少小说史上的名家,特别是志怪类笔记小说的创作,成为了这一时期主要的成就。藏书家最早参与笔记小说创作的应该是西晋时期的张华,《晋书》卷三十六《张华传》中曾云“天下奇秘,世所稀有者,皆在华所。由是博物洽闻,世无与笔。”[1]他所创作的《博物志》,开创了博物体小说的先河,对后世影响颇大。在张华之后,又出现了东晋藏书家葛洪的《神仙传》、南朝藏书家任昉的《述异记》等。魏晋南北朝时期是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的萌芽阶段,藏书家开始利用自己丰富的资料进行创作。到了唐、宋时期,笔记小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同时,雕版印刷经历了五代的过渡,在宋代得到了迅速的发展,私家藏书也开始盛行起来。据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的统计,唐、宋两代的藏书家总数七百余人[2]41,65。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活动更为频繁,如柳宗元《龙城录》、段成式《酉阳杂俎》、冯贽《云仙散录》、孙光宪《北梦琐言》、徐铉《稽神录》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笔记小说出现了官修大型类书《太平广记》,而他的主编恰好是宋代藏书家李昉。《太平广记》虽然是官修类书,但李昉作为主要编撰者,其藏书家身份无疑会对此书的编纂产生一定影响。唐、宋时期是一个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的兴起阶段,编创活动全面展开。藏书家的这种参与,至明、清时期达到了一个繁荣阶段。这一时期的藏书家和作品数量都远远超越前代,藏书理论和思想都非常丰富。藏书家不但参与编创活动,还积极刊刻前代的笔记小说。笔记小说的汇编成为了这一时期重要的编创形式,对于文献的保存和传播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2 晚明藏书家的编撰活动
通过对古代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活动历史的简要梳理可以看到,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活动有着很长的历史,他们不仅进行创作,还有意识地保存、传播前代的作品,对笔记小说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中国私家藏书到明代进入了一个繁荣的阶段,据学者统计“明一代的藏书家,多达八百九十七多人,近乎宋元两代的总和。”[2]167可见明代私家藏书之盛,而这些藏书家大部分都出现在晚明这一阶段。晚明藏书家在收藏数量和质量上都相当突出,而且在图书的保存、编目、刊刻等方面,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思想理论,这更是前代所没有的。晚明是明代笔记小说发展的繁荣期,随着经济、文化以及出版业的发展,藏书家开始积极地参与笔记小说编创、刊刻活动。尤其是他们进行的笔记小说刊刻活动,使得藏书家在笔记小说发展中所起到的作用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为了更加准确、清晰地描述这部分内容,笔者根据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中《明代收藏万卷以上藏书家简表》以及自己搜罗的资料,制作晚明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创作及编刻活动表(见表1)。
表1 晚明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创作及编刻活动表
续表1
晚明笔记小说作家可考见者有二百余人,上表所列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创作、刊刻等相关活动者共57人,约占总数的四分之一。其中藏书量在万卷以上的有41人,像毛晋的汲古阁藏书达8万余册。其余16位的藏书量虽无明确记载,但可知其有藏书活动,亦知其参与笔记小说的创作、刊刻。从他们的出身来看,举人、进士出身的有31人。从藏书家所分布的地域来看,大部分都集中在明代的南直隶和浙江两个地区。这些地方经济、文化都相对发达,而且是晚明出版业的中心,故而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创最为活跃。
如表1所列,晚明藏书家在笔记小说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大致可分为两种:一为创作,二为编刻。晚明笔记小说的内容具有“博杂”的特点,其中很重要的一类就是辩证考订、读书随笔。这类内容依赖于作者平日读书、见闻的积累,而藏书家拥有的大量藏书,恰恰为这类笔记小说创作提供了材料的来源。关于藏书家利用其藏书所进行的创作活动,在他们撰写的笔记小说自序中有明确交代,兹略举数例如下。
《四友斋丛说》三十卷。“四友斋”者,何子宴息处也。何子读书颛愚,日处“四友斋”中,随所闻见,书之于牍。岁月积累,遂成三十卷云。四友云者,庄子、维摩诘、白太傅,与何子而四也。夫此四人者,友也。丛者,藂也冗也,言草木之生,冗冗然荒秽芜杂不可以理也。又丛者,丛脞也。孔安国曰:“丛脞者,细碎无大略也。”丛说者,言此书言事细碎,其芜秽不可理,譬之草木然,则冗冗不可为用者也。何子少好读书,遇有异书,必厚赀购之,撤衣食为费,虽饥冻不顾也。每巡行田陌,必挟策以随。或如厕,亦必手一编。所藏书四万卷,涉猎殆遍[3]。(何良俊《四友斋从说》自序)
《樗斋漫录》者,樗道人读书斋中,漫录之者也。道人读书不作次第,漫从架上抽一函,值经经读,值史史读,上子与集与说,夫复如是读,亦未必竟,亦未必不竟[4]。(许自昌《樗斋漫录》自序)
倾读书“天都馆”,先世藏书悉庋其中,无异务观书巢。尝自叹曰:昔王修家不满斗斛而聚书数百卷,余殆类是乎?制艺暇,披览所藏,第慕稚川之紬奇,乏左公之暗录,是虚往虚归,徒以精神敝耳。始遇会心处,载而识之[5]。(马大壮《天都载》自序)
鄙性颛朴,素鲜嗜好,曩葺敝庐,庋间故贮群籍,可以永日,可以乐。爰筑斗室于丛篁深拗间,日乎一编。顾缃帙浩瀚,久辄善恶时撷,其实可喜愕而有当于衷者,手录一二置之。奚囊积岁蠹蚀乃□,其存者仅十之二三,汇之成帙。青灯之畔,黑甜之馀,时展玩焉[6]。(黄学海《筠斋漫录》自序)
余曩负伉忤权,解绂归第。懒寻陶令之丘,眯赌谢傅之墅。庭无松菊,壁仅图书。时或缓步郊原,邀侣共话,则象勺稚孺,朢影而趋熙攘,老翁毋落吾事,而二三同志抑又室迩人暇,真率之游,不可常得。尤日取架上书史,信手抽,日当我良朋,会心所适,有当余慨,辄手墨赫递,日久成帙[7]。(余懋学《说储》自序)
从上述几例可知,藏书家的笔记小说创作大都发生在闲来无事之时,将读书有感、随笔记录作为一种消遣。而因为这种创作方式,使得他们的著作大多见于杂录类笔记小说。上面所举只是有明确交代的例子,事实上,在晚明笔记小说中还有不少作品,虽然作者没有明确提到藏书与创作的关系,但通过小说的内容和作家的身世依然可以了解到其创作的过程。如钱谦益《国初群雄事略》、郎瑛《七修类稿》、范钦《杂抄》等。晚明笔记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其内容的“博杂”,而这与当时考据的兴起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如嵇文甫在论述古学复兴时所论述的那样,“假使没有这样丰富的藏书,那班古学家将无所凭籍以用其力,我们讲晚明古学运动,对于这些私人图书馆是不应该遗忘的。”[8]
除了创作,对于笔记小说的辑刻是晚明藏书家从事的另外一项重要活动。这里面不仅有对本人和家族成员著作的刊刻,还有对同时代以及前人作品的整理。由于出版业在晚明的兴盛,刻书成为了一时的风气,文人纷纷将自己的著述整理付梓,并请当时的名人作序,希望能够在后世留名。一些稍有权势的文人甚至在刊刻质量上精益求精,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对于这种风气,在当时就有不同的观点。刊刻虽然使著述得以流传,但良莠不齐的现实却冲击了传统文人心中“述而不作”的神圣信条。藏书家辑刻活动的最大贡献,莫过于对笔记小说作品的保存和流传。这一方面得益于晚明藏书家先进的藏书理念,他们在文献的搜罗、保存、刊刻等方面都有着自己独到的心得体会,这些内容集中体现在祁承㸁的《澹生堂藏书约》中。晚明藏书家的这种藏书理念,必然会融入到他们具体的笔记小说编刻活动之中。从表1可知有七位藏书家曾进行过此类活动,而他们所刊刻之书大多为笔记小说汇编类作品,辑录的都是前代和同时代人的作品,不少作品都是孤本秘籍,他们的流传就得益于这些藏书家积极的搜罗、妥善的收藏和精审的刊刻。其中,最有名的要数顾元庆和毛晋,二人的笔记小说编刻,无论在文字的校对还是刊刻质量上都有着较高的品质,被后世藏书家视若拱璧。
3 藏书家对笔记小说发展的贡献
藏书家所从事的笔记小说创作、刊刻活动,对笔记体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同时,这种参与还具有传播和接受史上的双重意义。
3.1 丰富了晚明笔记小说的数量和创作方式
晚明很多藏书家对功名利禄的态度都很淡漠,他们往往选择在自己的别墅中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而诗酒、读书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情。特别是读书,不仅可以消遣时光,还能增长学识。藏书家在这样的环境下利用自己丰富的藏书资源进行创作,丰富晚明笔记小说创作的同时,还提高了创作的质量。藏书家这种“随手一编”的读书方式,对杂录类笔记小说的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此外,笔记小说的丛编和类编,在晚明盛行一时,藏书家在这些编辑活动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3.2 深化了笔记小说的传播与接受
晚明藏书家积极的搜罗和刊刻笔记小说作品,这类活动的本身就对笔记小说的传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像顾元庆辑刻的《顾氏文房小说》等丛书,由于校勘、刻印的质量较高,在后世影响颇大,成为历来藏书家们极力争抢的对象。而明末毛晋汲古阁更是极负盛名,在他所刊刻的书籍中就有大量的笔记小说,而且毛晋所刻之书还有很广的传播范围,在无形当中扩大了笔记小说影响。藏书家参与笔记小说编刻的本身就包含了他们对这类文体的认识和思考,丛书中收录哪些书、怎样编排、作如何改动,无疑经过了藏书家的思考,这种思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时人对笔记小说的接受。有些刊刻活动还清晰地反映了藏书家的认识过程,如明顾元庆所编刊的《顾氏文房小说》《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广四十家小说》三部作品,它们并非编刊于一时,而是陆续成书。从其所收录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顾氏对于小说认识有一个较为明显的变化过程。前两部作品成书于嘉靖时期,其中所收录的作品相对驳杂,《顾氏文房小说》中除了有笔记体小说以外,还收录了传奇体小说和崔豹《古今注》、钟嵘《诗品》等非小说类作品。而稍后的《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中非小说成份明显减少,笔记体小说的成份加重,而传奇小说已不见于该书。到最后编刊的《广四十家小说》,所收录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笔记体小说。从这三部丛书具体收录作品的情况中,我们看到顾氏的小说观念变得逐渐严谨,接近于“小说”文体的实际。
3.3 保存了笔记小说文献
笔记小说发展到明代,积累了大量的作品,有些作品因为年代久远而面临散佚。由于晚明私家藏书的发展,藏书家们渐渐摸索出一套成熟的藏书理论,这些理论在实际操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笔记小说的保存方面,晚明藏书家的贡献是巨大的,很多前代的作品正是得益于藏书家的搜集、刊刻才得以流传。不仅如此,晚明藏书家对本朝的笔记小说作品同样非常重视,此时兴起的抄书之风,正是藏书家搜集一些珍本秘籍的主要保存方式,同样在笔记小说的流传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除此以外,藏书家所编撰的藏书目录也在侧面帮助了笔记小说文献的保存,为后世的搜集工作提供了宝贵线索。即便有些作品散佚,但通过这些私家目录,我们还是能够了解到作品的相关版本信息以及流传的过程,如《千顷堂书目》《澹生堂书目》《徐氏家藏目录》等。可以说,私家目录的编撰,为我们了解一代或几代的笔记小说创作、保存情况,提供了参考资料。
3.4 扩大了笔记小说的影响
无论是创作,还是对笔记小说的搜集、刊刻,藏书家的参与都扩大了笔记小说在晚明以及后世的影响范围。随着这些作品的不断流传,笔记小说还会经历重新的整理、刊刻,继续扩展着自己的影响力。像《太平广记》《世说新语》《博物志》这样的作品,在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甚至影响了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风气,而藏书家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3.5 推动了晚明笔记小说的发展
明代笔记小说从嘉靖开始真正走向了繁荣时期,这一繁荣期的出现包含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因素,综合此前的论述,我们认为藏书家的参与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晚明笔记小说的发展。晚明笔记小说在整个笔记小说发展中扮演着继往开来的角色,既有大量的作品出现,又有对前代作品的总结,还伴随着小说理论的觉醒,是一个重要的发展时期。而藏书家们不但自己参与笔记小说创作,还积极进行搜集、抄校、刊刻等一系列工作。从传播角度来看,这些作品在后世的流传中又扩大了影响,很多学者正是凭借这些文献开展研究工作,而藏书家们则在前代文献的基础上重新加以编刊。笔记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这样一种传承和创新的活动中不断发展的,从这一角度来看,藏书家的贡献并不局限于晚明,他对笔记小说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同样功不可没。
4 余论
明人“改书”之习,常常为后人所诟病,从藏书家所辑刻的笔记小说中能看到,确实存在改换书名、删改文字、节录作品等问题,但大部分藏书家对待编刻工作,还是比较认真的。明人在对待笔记小说编创上,并不是随意而为,他们对编撰的内容、体例都有着深入思考。笔者在明孙矿《月峰先生居业次编》中发现其与好友余君房往来的两封书信,二人在小说编撰方面进行了颇具价值的探讨,可以帮助我们窥探明人的小说编撰观念,兹将两封书信内容抄录如下。
矿昔尝欲取我朝小说,集为一部,内分四类:关政治者,曰国谋;琐事,曰稗录;杂说。曰燕语;论文者,曰艺谈。各即原本重装,长短随旧续得者续入,今书见在,尚未及装也。先生今欲分类编《说林》,不知自何代止,亦及我明否?鄙意以为,但即原本拆分为善。重录易讹,且太费也。《说郛》、《意林》多系删本,如近时《灼艾集》相类,其删亦颇不精,若概混入编,古今恐未安,或但取全者类编可也。今盛行者有《虞初志》、《古今说海》、《古今逸史》、《历代小史》、《四十家小说》、《今献汇言》、《今贤汇说》、《金声玉振》,其余单行者,难以尽记。然《小史》内似亦微有所删,且序跋俱无,亦未善也。又如《容斋随笔》、《夷坚志》等十余帙以上,此将何以处耶?敝郡先达钮石溪先生亦颇好此,有《说抄目》一本,今以奉览。然其家亦未备此书,或但有十之一耳。足下若欲为《说林》,此目或亦可录一本存之。今先生架上所存有若干种,望以其名录示,当以敝笥所蓄者与相校,以后可互相借录,或别购也。含文嘉,足下据《文献通考》驳之,当无可言,若士彰子威所蓄,则恐即此本,未必有别本,且端临时已无之矣,今又安得有耶?书中叙魏晋以下事,亦不足大疑。古人得古书,每擅附以己意,他书往往有之,若摘取他书旁见者,伪为一帙,务使无少渗漏,夫亦何难之有?《百川学海》矿亦有其书,发来目纳上[9]。(孙矿《与余君房论小说家书》)
足下谓仆止宜燖沫故业,不当鹜博,况兹衰年,尤非所宜,可谓爱不才之极矣。从兹敢不服膺至训?顾仆夙习,若锢荏苒为常,非长者诲之,几成迷子。数日前读《百川学海》一书,辄诠叙厥目,录存箧中。适使者至,辄用附呈,愿亦缮写一通,庋之芸阁。何如仆初意,欲将《说郛》、《意林》、《虞初志》诸小说家分门,辑成一编,题曰《说林》。不自知卒遂与否而已,谬吾丈爱仆之旨矣。无乃以圭为瑱,不改而甚之邪。既以谢足下,爰书以月惕云:小说家当以事类为次,不当以篇名之偶同为次也。如《东郭说抄》则唯以书之名目为类,遂至事迹混杂无绪,此谓存其目已耳,非归之统纪,便于参伍者也。仆前请教,欲收拾小说俟蒲数百千种,分立门户,如岁时为一类,而襄阳几家俱附之,文房则凡墨谱、砚谱皆附之,庶几杂而有纪,不至散漫茫无纲领,若如《东郭》止以篇名为类,其他纷乱无可收,卒不免另立殊名一类矣,非序说家之体也。不识高明谓何原本已录过,奉归希照人。东郭为谁?说抄多前代者,颇称富矣。本朝不尽见钞中,是何以故?检足下书,原有四类,已得□领,但未尽耳。如鄙意乃为尽也。顾日暮途远,何时副此愿焉也乎[9]。(余君房《君房答论小说家书》)
孙氏在信中谈及他所要编撰一部小说,分为四类。在具体操作上,他认为将小说原本拆分即可,因为重新抄录会有错讹,同时还对当时小说编撰过程中对原书的内容随意删改的问题提出批评。而余氏在答复中表达了他想将《说郛》《意林》等小说分门别类,编为《说林》一书。同时强调自己对于小说编撰的看法,即“小说家当以事类为次,不当以篇名之偶同为次也。”两封书信中大致探讨了小说编撰和小说观念两个问题,两人对小说汇编的编撰方式互相交换了看法,而从信中所提到的小说作品以及具体分类来看,他们在小说家观念上非常“博杂”,这正是笔记小说重要的文体特征之一。更为可贵的是,两人在文献方面互通有无,彼此帮助,也称得上是一段书林佳话。
5 结语
笔记小说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中源远流长,虽然明清白话小说兴起,但这并未改变其“正统”地位。而在笔记小说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历代藏书家利用他们丰富的文献资源,勤于搜集与整理工作,不断为笔记小说延续香火,同时,他们也积极地参与笔记小说创作,形成了“博观约取”的创作特点。总之,藏书家这样一个集合了搜采、编校、刊刻、创作的作家群体,对笔记小说的发展有着突出的贡献,应该得到学界应有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