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全国性报纸中“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研究*——基于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法

■ 钟 馨

“一带一路”倡议自2013年提出以来引起世界广泛关注。期间,中英关系不断良性发展,中英合作逐步升级。关于“一带一路”建设,中英双方做出的共同努力主要有:2013年英国政府明确表态“英国将做中国在西方世界最强支持者”,并欢迎中国参与英国基础设施建设；2015年两国宣布构建面向21世纪全球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开启中英关系“黄金时代”,双方签署巨额合同；同年英国成为亚投行创始成员,助推其成为世界主流金融机构；2017年中英合作项目欣克利角C核电项目开建,中欧班列直通伦敦；同年12月第九次中英经济财金对话在京举行,成立首期10亿美元中英双边投资基金,支持“一带一路”建设；2018年1月英国国际贸易部宣布将对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英国企业提供250亿英镑的财政支持；同年1月底至2月初英国首相访华,并举行新一轮中英总理年度会晤,如何对接发展战略、拓展“一带一路”合作平台成为此访最重要的一项内容。①但是,对于“一带一路”倡议,国际舆论中一直有多种声音在争相预估其未来走向、解读其目的意图、揣度其地缘政治影响。研究“一带一路”国际传播,打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不仅关系到“一带一路”倡议成败、中国国际话语权建设、中华民族复兴,而且关系到新型全球化开创、欧亚大陆文明共同复兴、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

本研究关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在中英合作逐步升级的过程中,英国全国性报纸对“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问题,旨在为我国对外传播的“一带一路”新闻文本生产提供借鉴,帮助提高对外传播效果,利于建设中国国际话语权。

一、文献综述

最近几年,“一带一路”成为国内研究热点,频繁出现在众多学科领域。其中,与本课题紧密相关的成果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一带一路”相关理论研究。理论视角多在国际问题研究、新闻学与传播学、哲学等领域。王义桅(2015、2016、2017)跨学科探讨了“一带一路”倡议的可行性、必要性、传播之道、重要作用、外交影响等；胡德坤(2017)和成中英(2017)分别从整体世界史观和哲学视角展开研究；在新闻与传播学领域,陈力丹(2016)主张“一带一路”战略地理上指向的正是跨文化传播最活跃的区域,亦是传播学研究大有作为的领域,并指出“一带一路”下跨文化传播研究可能的方向；陆地(2017)从周边理论讨论“一带一路”周边传播的具体含义和重要意义；张劲松(2016)主张“一带一路”文化身份是介于民族文化身份与全球化文化身份的一种中间形态。

另一部分是国际传播中的“一带一路”应用研究。一是“一带一路”背景下其他问题的国际传播研究。这占大多数。具体探讨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其他问题(如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战略(李希光 2016)、策略(郑保卫 2016)、对策(汤伦灿 2017),路径(刘玮 2016)、效果(王会林 2016)、创新经验(刘小三 2017)、竞争力提升(花建 2016)等；二是“一带一路”问题本身的国际传播研究。这占少数。具体探讨“一带一路”国际传播战略(李希光 2015)、宏大叙事的选题(李希光 2017)、国际信息流通图(宋美杰 2017)、实践活动(徐兆寿2017)等。研究动态表明去年获得国家社科基金立项的项目在加强这部分研究,例如,欧盟媒介语境中的“一带一路”与提升我国对欧传播力研究(万安伦 2017)、俄罗斯及中亚五国主流媒体中的“一带一路”报道研究(江秋丽 2017)、网络空间语境下“一带一路”跨文化分众传播与话语策略研究(周翔 2017)。不过,这些研究只涉及到部分地理区域、某种媒介类型、某些传播空间的“一带一路”国际传播。总体上看,还有待大力加强对“一带一路”国际传播的全面系统研究。

国外研究也开始关注“一带一路”,涉及地缘政治、国际政治经济、国际贸易、外交政策等领域。现有的研究成果不多,主要集中在地缘政治学领域:一方面是宏观层面的讨论。分析“一带一路”战略的推动力(Clarke 2016)、目标和路径(Sheng 2017)、地缘政治影响(Cai 2017)、地缘经济影响(Freeman 2015)。主要观点是“一带一路”将对欧亚权力格局产生深远影响,会引发地缘政治风险,正在为中国获取全球范围的巨大政治经济影响力；另一方面是微观层面的分析。应用研究“一带一路”对具体国家的影响,例如,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巴基斯坦、印度等,并提出应对策略(Cooley 2016,Sternberg et.al 2017,Garlic 2017,Hu 2017)；另一方面是集中在外交政策领域。代表性观点有“一带一路”倡议标志着中国外交政策已进入突出地缘政治考量的新阶段(Ferdinand 2016),无缝衔接了中国外交政策在海上实现控制和从陆地进军西方的双重目标(Fallon 2015)。然而,国外研究基本没有涉及国际传播视角。

国内外文献梳理表明“一带一路”研究已经有一些成果积累。其中,相关理论研究能为本课题提供一定的理论支撑,相关应用研究却有待大力加强对“一带一路”国际传播的全面系统研究。本课题探讨英国全国性报纸对“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问题,努力丰富和深化“一带一路”国际传播的应用个案研究。

二、语料和研究方法

本研究自建“一带一路”话语语料库,下文简称OBOR语料库。语料来自新闻数据库LexisNexis,是2013年9月7日(中国首次提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至2017年12月31日英国全国性报纸中含有“One Belt One Road”,即“一带一路”字眼的所有新闻文本。语料总共有143篇新闻文本,共计118,278个字符,覆盖到:12份英国全国性报纸,包括《卫报》(The Guardian)、《每日电讯报》(The Daily Telegraph)、《独立报》(The Independent)、《泰晤士报》(The Times)、《观察家报》(The Observer)、《星期日泰晤士报》(The Sunday Times)、《星期日电讯报》(The Sunday Telegraph)、《每日邮报和星期日邮报》(Daily mail and Mail on Sunday)等；4个新闻网站Express Online,MailOnline,Mirror.co.uk,telegraph.co.uk；还有1个新闻来源i-Independent Print Ltd。

本课题的研究方法是“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法”(Corpus-assisted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②。批评话语分析作为一种研究范式,90年代确立在语言学界和批判社会科学中的地位,新世纪又有里程碑式发展,是批评性研究话语与社会结构之间关系的话语分析理论和方法的总称。它通过分析话语特征,在社会文化背景中解读话语的意识形态,揭示语言、知识和权力之间的复杂关系。然而,批评话语分析法因为分析文本数量小,以及研究者对话语样本选择的主观干预大、刻板印象强、解读过度等弱点受到不少质疑(Widdow 1995,Stubbs 1998,Verschuerern 2001,Bakmmaert 2005)。20世纪90年代中期,Caldas-Coulthard (1995)、Hardt-Mautner (1995)、Stubbs (1996)等人率先把语料库语言学法引入批评话语分析中；2006年,Baker建成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法的基本分析框架,具有里程碑意义；随后Baker等人(2008,2010,2013)进一步完善了该分析框架,标志着该方法走向成熟③。该方法结合了定量为主的语料库语言学法和定性为主的批评话语分析法的优势,能产生研究方法上的协同增效作用④。

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法首先用语料库语言学法,借助语料库分析软件,在庞大的话语数据中分析关键词、词从、索引、搭配、搭配词等词汇型式(Lexical Pattern),以及名词化、情态、隐喻、归因等语法型式(Grammatical Pattern),辨识出有突出特征的语言型式(Linguistic Pattern),锁定为话语分析的焦点；然后用批评话语分析法解码其隐含的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和话语韵(Discourse Prosody),也就是话语建构的意义,并解释意义生成的社会文化原因。⑤该方法为批评话语分析提供了强大的量化基础,能避免其主观性强的弱点,故而成为当前话语分析的新动向,在国外研究中方兴未艾,在国内研究中刚才起步。目前,国内外运用该方法展开的“一带一路”新闻话语研究很少。

本研究采用批评话语分析研究范式,首先用语料库语言学法,借助语料库分析软件Wordsmith 7.0,以大型综合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pus,XML edition为参照语料库,分析OBOR语料库中的索引、关键词、伙伴搭配词索引等,辨识出有突出特征的语言型式,锁定为话语分析的目标；然后用批评话语分析中的Fairclough研究模式和Wodak研究模式解读“一带一路”话语,探讨英国全国性报纸主要运用什么语言型式特征、建构了哪些话语韵,即英国全国性报纸如何建构“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了“一带一路”话语的哪些意义。

三、建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

Fairclough认为“文类是社会事件中的行动和互动方式在话语层面的特有体现”⑥。文类大致分成对话、论述和叙述三大类型；每一大类型又可以再具体细分⑦。语义关系是指句子或分句之间的意义逻辑,主要有因果关系(包括原因、结果和目的关系)、补充关系、条件关系、时间关系、解释关系和对比关系等不同种类。不同的语义关系分别对应着解释逻辑或表层逻辑。文类决定话语文本的主要语义关系种类。新闻报道属于叙述文类中的报告,通常主要预见补充关系和解释关系,还有时间关系和对比关系。新闻报道重视用表层逻辑叠加新信息、提供具体细节、叙述事态发展、对比现实情形等,轻视用解释逻辑剖析强调事务之间的内在关联性。⑧然而,意识形态和权力结构的干扰经常会造成异常情况,制造文类与语义关系的错配、表层逻辑与解释逻辑的替换。

本课题首先通过分析OBOR语料库中“一带一路”的索引,来揭示“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即具体运用什么语言型式特征、建构了哪些话语韵。“索引”(Concordance)是一种列表,展现某检索词在一个语料库中伴有上下文语境的全部使用情况；由于结合了上下文语境,索引分析兼具定性和定量的特点,用来解读话语文本非常有效⑨。“话语韵”描述一些中性词语频繁通过特定的搭配而生成正面或负面含义的语用现象⑩。话语韵会延展超出一个线性的语言单位,它是评价性的,表达一种态度立场。话语韵在此具体指相关新闻话语建构的“一带一路”意义。

1.目的语义关系的语言型式特征

在OBOR语料库中搜索检索词“One Belt One Road” (一带一路)的索引,共计得到36条索引(部分见表1)。展开这些索引后,有11条是典型性目的语义关系,用清楚的解释逻辑表达事务之间的目的关联性,明确建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具体索引行是3、6、8、18、19、20、21、25、26、28、33(见例1-10)。在此,明确表达目的的动词不定式“to”(目的是)、动词词组“seek to”(谋求)、“aim at/to”(目标是)及 “attempt to”(试图)等语言型式频繁出现。还有3条索引展开是非典型性目的语义关系。具体索引行是5、12、13(见例5、2、3),要么直接表达一个句子内部不同部分之间的目的关联性,用介词“by”或“with”加上宾语“一带一路”的语言型式,作为一种手段方式来实现谓语所说的目的；要么含蓄表达不同句子之间的目的关联性,虽然隐去了句子之间的逻辑连接词,却仍然在用解释逻辑建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在总共36条“一带一路”索引中,有多达14条索引用目的语义关系和解释逻辑建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可见,具有解释逻辑的目的语义关系是英国全国性报纸中“一带一路”话语的一种重要语言型式。

表1 OBOR语料库中“一带一路”的索引(部分)

2.“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

从文类与语义关系的角度分析,英国全国性报纸的“一带一路”话语呈现出一种醒目的异常现象:频繁使用清晰的解释逻辑,反复强调事务之间的内在关联性,大量使用目的语义关系来建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Stubbs认为，“重复的(语言)型式所表达的评价性意义不只是个人的、独特的意义,而且是一个话语群体广泛共享的意义。一个词汇、短语或结构可以引发一种文化刻板印象”。进一步分析发现,目的语义关系的语言型式努力合理化、常识化的“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主要有两种:

其一,“一带一路”倡议的政治目标有两步；第一步是谋求中国在欧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力,更进一步是谋求中国在全球范围的政治影响力。中国借助“一带一路”谋求在欧亚乃至全球的政治影响力。这具体体现在索引行3、5、8、12、13、18、25、26建构的“一带一路”目的意义。例1是索引行8展开的原文,用动词词组“seeks to”(谋求)明确主句与分句之间是目的语义关系,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是“中国谋求在亚洲大范围内建立金融及政治权力”；例2、例3分别是索引行12、13展开的原文,用介词 “by/ with ”(通过)加宾语“一带一路”作为一种手段方式,要达到的目的分别是“围堵遏制印度”“加强中国在欧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力”。这些是“一带一路”的第一步政治目标；例4是索引行26展开的原文,用动词词组“aimed at”(目标是)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是“增强中国的全球影响力”；例5是索引行5展开的原文,隐去了句子之间的逻辑连接词,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是“中国不只是大量投资建设陆地供给线和海洋干线的基础设施,而是开始建设相应的全球世界秩序。”这些是“一带一路”的进一步政治目标。(下文示例及各表中的加粗、下划线皆由作者标注)

例1.More than MYM500 billion is being ploughed into road,rail and electricity grid infrastructure as part of the Chinese “One Belt One Road” scheme,which seeks to project financial and political power across much of Asia.Chinese planners are consider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big naval port in Pakistan.(索引行8)

例2.China is more determined than ever to encircle and contain India,by stepping up defence cooperation with Pakistan and proceeding with its “One Belt One Road” Project from Xinjiang to the strategic port of Gwadar,through Gilgit-Baltistan in POK.(索引行12)

例3.It is strengthening its geopolitical presence in our area with it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which includes the 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 through POK),its Indian Ocean ambitions and its move to promote the reconciliation process in Afghanistan with US support.(索引行13)

例4.China’s trains are speeding up as Beijing also bids to build high-speed railway projects outside the country,a key part of President Xi’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aimed at boosting China’s global influence.(索引行26)

例5.China is coming forward with this extraordinary long-term vision and plan which you rightly call ‘one belt one road’.“This is not just about massive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along all its supply routes and maritime highways.”This could very well be the beginning to a parallel global order in the world.(索引行5)

其二,“一带一路”倡议的经济目标有两期,近期是促进亚洲、欧洲及非洲之间的经贸发展,远期是重塑全球贸易秩序。中国借助“一带一路”谋求在亚欧非乃至全球的经济影响力。这具体体现在索引行6、18、19、20、21、28、33建构的“一带一路”目的意义。例6、例7分别是索引行6、28展开的原文,用动词不定式“to”(为了)明确目的语义关系,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分别是“向亚洲、非洲和欧洲的众多国家扩展贸易”“复兴古代丝绸之路,促进商贸和物资交流”；例8是索引行21展开的原文,用动词短语“aims to”(目标是)明确目的语义关系,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是“用更好的基础设施增进贸易和投资发展”。这些是“一带一路”的近期目标；例9、例10分别是索引行33、20展开的原文,用动词不定式“to”明确目的语义关系,建构的具体目的意义分别是“中国向全球扩展贸易”“现代化欧亚交通线路,并重塑全球贸易”。这些是“一带一路”的远期目标。

例6.The military expansion also ties into a broader Chinese initiative,called One Belt One Road.The vast infrastructure project,launched by Chinese President Xi Jinping,is set to build a ‘new Silk Road’ of ports,railways and roads to expand trade across an arc of countries through Asia,Africa and Europe.(索引行6)

例7.He is expected in Hong Kong to take part in a symposium on the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president Xi Jinping’s ambitious plan to revive the Silk Road for commerce and exchanges.(索引行28)

例8.The answer is President Xi Jinping’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OBOR),referred to in several of last week’s speeches and a driver of China’s foreign policy.It could be a game changer for China,and it could open up new opportunities for British business.It aims to boost trade and investment growth,through better infrastructure connectivity.(索引行21)

例9.He also vowed to “screw up One Belt One Road,” referring to a Chinese plan to expand its global trade.(索引行33)

例10.The 525-mile Baku-Tbilisi-Kars project will halve the time it takes to move goods from China to Turkey and is a crucial part of China’s One Belt One Road infrastructure initiative to modernise Eurasian transport routes and thus reshape global trade.(索引行20)

归纳而言,英国全国性报纸频繁使用解释逻辑的目的语义关系,合理化、常识化“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建构了中国野心勃勃的大国形象,不只是谋求在亚欧非地区的经济政治影响力,而且还谋求在全球范围的经济政治影响力。

四、建构不同国家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

关键词分析是语料库语言学的一种基本方法。“关键词”(Keyword)是指在一个语料库中,使用频率高于其在中型或大型综合语料库中使用频率的词语。关键词列表是依据使用频率关键值对关键词的排序表,列出的关键词一般有专有名词(Proper nouns)、词汇词(Lexical words)和语法词(Grammatical words)三种类型。关键词分析通常重视更有意义的词汇词,而且重点关注列表中的前100个词,因为它们能反映语料库话语对所描述话题的特定偏好。

检索OBOR语料库的关键词发现,在列表的前100个词中,名词性词汇词大都与“一带一路”密切相关:road(道路)和belt(带)表示One Belt One Road(一带一路)；silk(丝绸)、investment(投资)、train(火车)、infrastructure(基础设施)、project(项目)、initiative(倡议)、route(路线)与“一带一路”联系紧密；专有名词大都指国家:China /Beijing指中国、Britain/UK/London指英国、US指美国、India指印度、Russia指俄罗斯、Pakistan指巴基斯坦。(见表2)

表2 OBOR语料库前100个关键词中的名词性词汇词和专有名词

这把话语分析焦点指向英国全国性报纸就不同国家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建构问题。在此,解决问题的主要方法是伙伴搭配词索引(Concordance of fellow collocates),即把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与表示国家的词汇分别进行伙伴搭配后得到的索引。“当一个词语常规性地出现在另一个词语附近时,就有了统计学上的意义；这些同时一起出现的词语叫搭配词,而这种某些词语频繁出现在彼此附近的现象叫搭配”。语料库语言学关注的搭配区间一般是两个搭配词在距离彼此左右各5个词的区间。正如Stubbs所说“词语出现在特殊的搭配中,就能表明其具有的内涵,由此也能表明其包含的假设”。伙伴搭配词索引展现语料库中两个词语搭配在一起的全部使用情况,并伴有上下文语境,能简捷有效地揭示其生产的话语韵,即意义。

1.用述语策略建构英国肯定、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态度

首先,揭示英国全国性报纸如何建构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以及建构了什么态度。具体方法是在OBOR语料库中,把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road、belt、silk、investment、train、infrastructure、project、initiative、route分别与表示英国的词汇进行伙伴搭配后再检索索引。例如,先在OBOR语料库中检索出road的搭配,发现在距离它左右各5个词的搭配区间有Britain、British、London这几个代表英国的搭配词；接着把road分别与这几个词语搭配在一起并检索索引,总共得到14条索引。以此类推,分别检索出其他几个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与表示英国的词汇的伙伴搭配词索引,再用人工检查删除其中重复的索引,总共得到91条索引(部分索引见表3)。最后分析这些索引如何建构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建构了什么态度。

在Wodak的批评话语分析理论中,正面表述“我们”和负面表述“他们”的一种主要语言学策略是述语策略(Predicational Strategies)。从修辞歧视角度看,述语策略的目的是给事务贴上正面或负面、赞成或不赞成的标签,实现刻板性、评价性特征归因,是辨认个人或群体身份的最简单、最基本形式之一。述语策略的具体实现方法包括运用定语、谓语、表语、搭配、明喻、暗喻、对照、预设、转喻、夸张、反语,以及委婉语等语言和修辞技巧。

逐条解读“一带一路”与英国的伙伴搭配词索引发现,相关新闻话语主要运用正面的述语策略,具体是大量使用褒义的谓语、定语、明喻、暗喻、搭配等语言型式,来建构积极肯定的话语韵,给“一带一路”贴上正面、赞成的标签,总体上建构了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积极肯定、乐于参与的态度；同时也多次使用贬义的谓语,建构了中国投资英国重要的基础设施会威胁英国国家安全的负面意义。

表3 “一带一路”与英国的伙伴搭配词索引(部分)

表4列出了“一带一路”与英国的伙伴搭配词索引所运用的主要述语策略,包括定语、谓语、明喻、暗喻、搭配等。这些述语策略绝大多数给“一带一路”贴上正面、赞成的标签。例如,谓语“(英国)应该随时准备利用好(中国对欧亚基础设施投资)”“确保英国(在一带一路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开到伦敦的火车)将加强中国与西欧的联系,促进中国与英国的贸易关系”等；定语“开启英国等待已久的基础设施项目的(机会)”“强化伦敦作为世界金融中心地位的(中国新丝绸之路)”“英国能受益的(国际项目)”等；明喻“(与中国火车的新链接)是促进英国全球化的又一个推进器”“(载货列车到达伦敦东)象征古代贸易之路的历史新篇章”等；暗喻“(中英两国)帮助填补彼此经济上的裂缝”“(英国)打开了一扇门,把英国变得对中国政府很有吸引力”等；搭配“一带一路的财源”“英国要拥抱中国的意愿”等。这些正面的述语策略建构了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积极肯定、乐于参与的态度。不过,相关索引也先后5次使用贬义的谓语“(中国投资英国重要的基础设施)也引起了国家安全问题”“英国国内投资与国家安全政策是断开的”等,建构了中国投资英国重要的基础设施会威胁英国国家安全的负面意义。总体上,英国全国性报纸主要运用正面的述语策略建构了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积极肯定、乐于参与的态度。

按照以上方法,在OBOR语料库中把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分别与表示美国、印度、俄罗斯、巴基斯坦的词汇进行伙伴搭配词索引检索,得到的相关索引总数分别是:美国3条、印度14条、俄罗斯8条、巴基斯坦18条。数据对比说明,英国全国性报纸十分关注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建构,却相对不大关注其他国家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由于美国、俄罗斯的相关伙伴搭配词索引太少,我们下面仅解读英国全国性报纸建构的巴基斯坦和印度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

表4 “一带一路”与英国伙伴搭配词索引中的述语策略

2.用系列精确数据建构巴基斯坦正在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态度

在检索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与表示巴基斯坦的词汇的伙伴搭配词索引时发现,词语“Corridor”(走廊)多次出现在距离检索词左右各5个词的搭配区间。这是因为“一带一路”建设在巴基斯坦的具体项目是“China 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中巴经济走廊),所以也应该包括这些索引。最后总共得到18条伙伴搭配词索引,全部整理在表5。

在这18条伙伴搭配词索引中,有6条索引列出了具体数据,分别是索引行2、5、7、11、12、13,具体数据是:300894千万卢比、300亿英镑、数十亿美元、230亿英镑、300亿英镑、4320兆瓦、2200兆瓦(见表5)。伙伴搭配词索引进一步展开后,又发现3条索引列出了具体数据,分别是索引行10、16、17,具体数据是:39250千万卢比、28 亿卢比、350亿英镑、143亿英镑、57亿英镑的两倍多(见表6)。这些数据都用来说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具体投资和贷款金额,以及发电站项目的具体规模等。也就是说,在所有“一带一路”与巴基斯坦的伙伴搭配词索引中,一半索引都列出了精确数据。凸显“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系列精确数据显然是该新闻话语的一种语言型式特征。通过凸显系列精确数据这些客观事实,相关新闻话语建构了巴基斯坦正在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态度。

表5 “一带一路”与巴基斯坦的伙伴搭配词索引

表6 展开后的伙伴搭配词索引(10、16、17)

3.用对比语义关系的修辞惯用句式建构印度戒备、抵制“一带一路”建设的态度

我们检索表示“一带一路”的关键词与表示印度的词汇的伙伴搭配词索引,总共得到14条索引(见表7)。展开所有14条伙伴搭配词索引后发现,有8条索引运用了对比语义关系,只有6条索引没有运用。相关新闻话语文本凸现出一种语言型式特征:大量运用表面逻辑的对比语义关系,频繁使用“……。(,)但是……”的修辞惯用句式(topos),句子或者分句之间的语义形成明显的转折对比。而且,修辞惯用句式的前半部分都在建构正面积极意义,后半部分都在建构负面消极意义。

所有对比语义关系的修辞惯用句式及其建构的意义见表8。修辞惯用句式前半部分建构的正面积极意义主要有四点:一是,“一带一路”是一个全球性合作项目,好处相当明显,经济逻辑也难以抗拒；二是,中亚及中南亚很多国家都非常赞同,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三是,“一带一路”对印度经济相当重要；四是,中国欢迎印度加入“一带一路。”修辞惯用句式后半部分建构的负面消极意义也主要有四点:其一,中国没有实践“一带一路”倡议所宣传的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其二,其他国家担忧成为中国的经济附庸；其三,印度担忧“一带一路”会挑战其外交政策根本,害怕中国会借机攫取对印度洋的战略控制；其四,印度缺席首次“一带一路”论坛。前后四点意义之间是逐一对抗的、矛盾的。由于修辞惯用句式有明确表示转折逻辑的连接词“but/however”(但是),整个意义重心其实落在后半部分的负面消极意义。显而易见,英国全国性报纸建构了印度对于“一带一路”高度戒备、抵制参与的消极态度。

表7 “一带一路”与印度的伙伴搭配词索引

索引意义惯用句式前半部分建构的意义惯用句式后半部分建构的意义1·它(一带一路)显得是一个尽量与中国地缘政治野心脱钩的合作项目,2·北京提示印度应该参与该“全球项目”,4·从长远看,一带一路项目对印度相当重要,5·加入中国数十亿美元的一带一路倡议,好处相当明显,经济逻辑也难以抗拒。6·米勒拜访了不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说中亚、中南亚的很多国家政府就是啦啦队队长。提到巨大的中国能源输送项目在这些国家的建设时,他说“有些国家,如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简直就是一路开绿灯,”1*·华春华说中国“欢迎印度加入一带一路倡议”,3*·华春华说中国“欢迎印度加入一带一路倡议”,4*·中国“敞开大门”欢迎印度加入一带一路,但是·它的开展没有跟任何国家,包括印度商量。·中国似乎没有准备实施自己宣传的东西。·印度的代价是让中国在印度洋巩固势力。·印度很难弄清楚怎样才能既加入该项目,又不挑战其外交政策的根本。·其他国家害怕由于向中国借债而变成中国的经济附庸国。有些国家,像印度则怀疑该项目只是中国攫取对印度洋战略控制的借口。·印度是唯一一个缺席星期天北京首次一带一路论坛的大国。·印度是唯一一个缺席星期天北京首次一带一路论坛的大国。·中国没有尝试解决国际南北运输走廊项目问题。结论建构正面积极意义建构负面消极意义

注:索引行1-6和1*—4*分别对应表7中第一个和第二个小表的索引行。

Fairclough认为，新闻报道这种叙述文类通常预见对比语义关系。对比语义关系在语义上表达句子或分句之间的意义对比,在语法上是并列关系,在逻辑上是表层逻辑,重在浅层次表述客观事实,忽视深层次揭示事务之间内在的发展连续性或因果关联性,把事务简单描述成不用置疑、不可避免、事实如此的一幅现状图景。英国全国性报纸的相关新闻话语通过大量运用表层逻辑的对比语义关系,借助修辞惯用句式,把印度对于“一带一路”的戒备抵制态度建构成不可质疑的客观现实。

本研究采用批评话语分析范式,基于语料库批评话语分析法,探讨英国全国性报纸中“一带一路”话语的意义建构问题。通过具体分析“一带一路”话语语料库的相关索引、关键词、伙伴搭配词索引等,重点揭示了英国全国性报纸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建构,以及不同国家对于“一带一路”的态度建构问题。研究发现:其一,英国全国性报纸频繁用解释逻辑的目的语义关系,建构了“一带一路”倡议的目的意义,即中国谋求在亚欧非乃至全球范围的经济政治影响力；其二,主要用正面的述语策略,借助大量褒义的谓语、定语、明喻、暗喻、搭配等语言型式,建构了英国对于“一带一路”积极肯定、乐于参与的态度,同时也多次借助贬义的谓语,建构了中国投资英国重要的基础设施会威胁英国国家安全的负面意义；其三,用凸显“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系列精确数据的语言型式,建构了巴基斯坦正在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态度；其四,主要用对比语义关系的修辞惯用句式,建构了印度对于“一带一路”戒备抵制的消极态度。

注释:

① 资料来源：http://news.ifeng.com

②④ Baker,P.et al..AUsefulmethodologicalSynergy?CombiningCriticalDiscourseAnalysisandCorpusLinguisticstoExamineDiscourseofRefugeesandAsylumSeekersintheUKPress.Discourse & Society,Vol.19 (3),2008.pp.273-306.

③ 钱毓芳:《英语主流报刊关于低碳经济的话语建构研究》,《外语与外语教学》,2016年第2期。

⑩ 资料来源：https://en.wikipedia.org/wiki/Semantic_prosody